精彩段落
手机震动打断我直坠而下的思绪,电话那头秦小弋热情地问:“宝贝,怎么样啊,小奶狗!”
他也知道是小奶狗啊,我哭笑不得:“型号撞了,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电话那头顿了顿,传来秦小弋因受骗上当略显气急败坏的声音,“妈的,敢骗老娘!”
说完就挂了,我知道他肯定是兴师问罪去了。
夜晚的大街上都是下了班的人,有的行色匆匆,可能家里有灯有热好的饭菜和家人。也有的聚在一起,在马路牙子旁边的大排档,吃上碗汤面妥帖脾肺。
而我不属于任何一种,特立独行慢悠悠地走在街上,只想路途能更加悠长没有终点,所有的问题就可以无限滞后解决的日期,捱到过期变质了就直接跨越过去,人生又是崭新的开始。
手机在我即将到达小区门口时又响了起来,我看到来电姓名是“梁烨”。
我想一挂了之,可问题总需要解决和面对。
我平静地点了绿色的接通:“喂?”
那头唤道:“曼曼。”声音依旧是低沉的。
“嗯。”我安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三秒后,他问:“吃晚饭了吗?”
我说:“梁烨。”
他立刻回答:“我在。”
我最终没有像毒蜘蛛喷吐出最残忍的真相,我只是说:“我觉得,我们可能也不是那么合适吧,对不对?”
他愣住了,直接“嗯?”了一声。
我继续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我为保留体面,如此说道。然而成年人都会心知肚明,所谓的分开就是分开,没有限定的一段时间就是永远,永远分开就是分手。
梁烨说:“不要。”
“就这么办吧。”我把电话挂断了。
如我所料,等我从小区家门走到家的这段时间,他也没有再次来电。
他是在骗我吗?我想,一天到晚出差是为了和他真正的妻子生活吗?
每天很晚回来是真的回来了吗?毕竟如果等我睡着了,他再回来,在第二天早起,我是遇不到他的。
我当然不应该以最大的恶去揣测,只是我想到丁宇健,就要反复告诫自己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不想再被最亲近的人欺骗了。
第二天下班,这一次我看到蒋烜在楼下,穿着件飞行员夹克,看到我吹了声口哨。
我:………………
他说:“以朋友的名义,请你吃个便饭可以吗?”
我快步走在前面:“我请你吃个饭,后面不要再找来了。”
他问:“为什么?”
我回头看他:“你扪心自问自己是想做朋友吗?”
这下轮到他沉默,紧赶慢赶两步再走到我身旁,小声道:“对不起。”
我摆了摆手,带他去了商厦底楼的拉面店。
“吃什么?吃完我给你打辆车送你回去。”我疲惫地翻着菜单,向点餐的服务员随便指了一碗。
他点完后我们俩对坐无言,我拿过空杯子倒上茶,分了一杯给他。
蒋烜接过茶杯握在手里,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感到很焦躁和厌烦,这恰恰是我现在不想回答也回答不上来的。终于第一碗面端上来,我命令他:“吃你的吧。”
吃完我履行承诺叫了一部车,他扶着车门还不坐进去,看着我说:“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去学。”
“我喜欢话少事少不主动找我的。”我面无表情把门摔上。
前一碗拉面我几乎没有动,碳水太多不算健康,我和梁烨吃饭从来不会选择拉面店,他在健身,我虽然没有但饮食也比较简单清淡。只是迫切想把这姓蒋的祖宗送走,我才选择了那里。
蒋烜不是坏人,就是感觉有点一根筋。
我照旧决定缓慢地步行回家,因为这下即使到了家,也没有需要等的人了。
然而等我走到家门口,只见昏黑中有个庞大的阴影。
出人意料,我被吓得脱口而出:“啊!”
声控灯一亮,才发现是家门口蹲着一个人,身旁还有个行李箱。
梁烨看到我来,迅速站了起来:“曼曼。”
我:………………
他的大衣里还穿着西装,不知道在这里蹲了多久有了些褶皱。梁烨身量很高,比我高了快一个头,现在与其说是温顺不如说是沮丧地垂着些头看我。
我问:“你怎么不进去?”又不是没有钥匙。
他说:“我不敢。”
我一时语塞,半晌竟不知道该让他进屋还是在外面把话说完。但当我看到他略显落魄的扮相后,我又觉得他不会是那种骗我的人。
我拿出钥匙把门打开:“先进来吧。”
他坐在沙发上,我去餐桌倒了杯水,感到他的目光随着我在不断移动。
我是不是太草率了?我想。也许蒋烜也就是道听途说,只是因为我有了前车之鉴而过于敏感,更容易胡思乱想,更容易失望放弃。
我把水递给他,他接过,说:“谢谢。”
一下子客气地像隔离了千里之外,我心中突然酸涩地一扭,只能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你不是出差吗?”
梁烨道:“嗯,先回来了。”
他解释道:“不告诉你,因为本来想……”
“本来想什么?”我问。
他看我一眼,像犯错了在坦白:“本来想回来升职了再告诉你。”
升职?我问:“你不是海外市场部的了?”
“嗯。”他说。
“那现在呢?”我问,一边想为什么要我踢一脚才能答一句。
“现在是副总了。”梁烨说。
“哦。”我装作淡定,但没有成功,“怎么可能,你才三十。”
他忍了一下,还是把外套给脱了,小心搭在沙发上。
然后抬起头看向我,说:“因为我是太子爷啊。”
我很恼火:“你多说两句,把话说清楚。”
梁烨的手放在自己的西裤上:“因为董事长是我爷爷,董事会有几个是家里人。”
我:“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他说:“你没有问。”
我彻底被这锯了嘴的葫芦打败,嘲弄自己:“嗯,现在也不重要了。”
梁烨依旧看着我,手指在裤腿上不自觉地摩挲了几下。
我盯着他不安分的手看了两眼,确实没有所谓的戒指。
我问:“你来干什么的?”
他这下不敢看我了,问:“为什么要分手?”
我斟酌了一下:“那你发誓,接下来所有问题你都实事求是回答,绝不隐瞒。”
他非常郑重地点点头。
我问:“你在公司都戴戒指?”
他僵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继续问:“而且对外宣称已经结婚了,是吗?”
他沉默了下来,我心如坠冰窟。
我艰难地重申道:“梁烨,我希望你实话实说。有人看到你的妻子给你来送东西,长得很漂亮的淑女。”
直到这一刻话脱出口,我终于难以忍受被自己刻意回避的委屈和伤心:“我从来没去过你们公司。你在欺骗我吗?”
是不是我们认识的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我是愿者上吊的愚蠢的鱼,因为几次接送几顿晚饭就被轻易打动,事实只不过是猎人游刃有余布置的陷阱。
他有些急迫地打断我:“不是。”
但是我问不下去了,我手脚冰凉开始发麻,眼前景物因为泪水和眩晕的二重作用变得混沌,我的七窍像被人捂住,失去了感知的机会。
我猜我表情有些难受地用手臂支撑着沙发的扶手,梁烨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随后一个温暖的体温将我包裹,但我不想听,我想推开他,但没有成功,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
几分钟后我眼前发黑的症状得到了缓解,双眼终于能视物,看到梁烨把我抱在怀里。我要推开他,他反而更加用力。
“我好了。”我说,“你放开我。”
他沉默了三秒,然后松开了手站起来:“我给你做点吃的。“ 我说:“不用,先把问题解决了。”
他这时候倔得和驴一样,直接大步一迈进了厨房。
我这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脑门的冷汗,抽了一张纸把汗擦掉。眩晕感还没有完全消失,我放任自己只是坐在沙发上,呆呆地听着厨房里的动静,眼睛看向家里的一件件家具。
所有的东西上都有我们共同生活的痕迹。
在我恭喜梁烨拥有男朋友后,他立刻拎包上门,住进了我家。
在一开始没有足够了解彼此的情况下,我们就仓促地在一起了。
我是感性派的人,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枉顾眼前苟且,直接追求诗和远方的理想主义者,除了工作都喜欢靠感觉和自我的心意行事。只是他常常木讷不知如何反应,脸或耳朵红起来的样子让我觉得和他呆在一起很开心,于是我就选择了和他在一起。
事实上我们俩的生活作息并不怎么一致,他很早就要起床上班,我一开始还会送他出门,之后team接了两个大项目,我每天都要忙到两点才睡,直接导致我早上一睡不醒,接着也就再也没有早上送他出门过。
而他在一开始还在坚持要下班接我回家,等我发现他为此只能在回到家再疯狂加班后,告诉他还是在公司把事情办完再说吧。
社畜真的可以有爱情吗,我托着腮拿起遥控器随便调了一个频道。
一开始我们的感情也确实很好,在他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我会跑过去坐在他身上。我说:“谁先笑就输了。”他就非常一本正经地搂着腰看着我,我觉得自己像被一条大狗温顺全身心地爱着,每次都会先笑出来。
他就会把我抱住压在沙发上吻我。
梁烨端着碗从厨房出来,还穿着西装滑稽地系了围裙。
他下了满满一碗面,还窝了两个蛋,放了一把青菜。
真巧,晚饭的拉面没吃,赶回来补上了:“你拿个碗分一分吧,我吃不了那么多。”
我们俩沉默地把一碗面分享完毕,我真切体会到了何谓脾胃妥帖的滋味,心情比之前好了一些,至少能心平气和地搁下筷子问厨子:“你能回答问题了吗?”
梁烨说:“对公司我宣称结婚了,因为这样就不会有家里人或者同事骚扰我想给我介绍对象。”
然后补充:“但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女生是谁。”
我问:“那什么叫你的老婆很漂亮呢?”
他的耳朵隐秘地红了,再开口居然有支吾:“……你是很漂亮啊。”
我:………………
我哑口无言,又想到最后一件事。
“那戒指呢?”我问。
“另一个就在床头柜里,一直没有找到时机给你。”梁烨说,“我想的是等工作稳定了,再找机会。”
“然后你就一个人偷偷戴了一年多时间。”我说。
“嗯。”梁烨彻底合上嘴巴,让我感觉接下来我再撬不出一句相关的话了。
我看着桌面,看吊顶灯的暖光打在大理石纹路上,真相大白之际我却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我瞥了他一眼,他还在看我,看到我看他又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我叹了口气,又望向别处:“谢谢你诚实地告诉我。”
“应该的。”梁烨飞快地说,再次补充,“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女孩,可能是公司职员,你下次可以来亲自看看。”
那就不分手了吗?我不禁想,我问:“你觉得我们的关系健康吗?”
这恐怕脱离了他能理解的范围,他问:“什么叫健康?”
我说:“你不觉得,我们最近半年,很像同居的炮/友吗?”
他皱了皱眉,生硬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出神地盯着还剩些面汤的面碗:“有的时候,一天连个照面也见不到,第二天你又一早去上班了。出差也不和我说一声,有一次我发烧了还是秦小弋大半夜开车送我去急诊……”
梁烨问:“什么时候?”
我说:“今年夏天的时候。然后很多时候,我好像很需要你,很想你的时候,你都不在我身边。而你真的在的时候,又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里工作,我就觉得……”
我一口气说了很多,像不吐不快,也像自暴自弃:“我们真的合适吗?你真的还爱我吗?我感觉不到了,可能你也感觉不到我爱你了是不是……”
他说:“怎么会……”
我开始翻旧账,想到一些委屈的时刻,终于忍不住爆发:“九月份那个项目被leader臭骂了一顿,还要硬着头皮谈话保证,一边焦头烂额地赶进度,我都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回家的时候就想还有你,我可以和你说,你还能抱抱我……”
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回来才知道你又出差了。如果我没有男朋友我会一个人默默消耗掉,可是我明明有你啊,为什么你总是在拼事业,我不工作吗,可是我能早点回家一定早点回来等你,为什么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不在……”我开始讲话颠三倒四,几乎泣不成声。
他肉眼可见地慌乱去找抽纸递给我,他把手伸过来试图抹掉我脸颊上的泪水,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摇摇头想推开他,我觉得即使现在我说出口也只是无能的宣泄,因为这已经是过期变质的问题。当时我选择泪眼婆娑地跨越了他们,就没有再翻出来回答解决的必要了。
但可能他觉得有,他不让我推开他,我闻到了他熟悉的肌肤气息和一点点进过厨房以后的烟火气,他抱住我说:“曼曼,我太蠢了,你别生我的气。”
我哑着嗓子说:“我不是在生你的气。”
他立刻改口:“不要对我失望。”
然后他微微松开我,我们对视,他用指腹把我眼眶下新冒出的泪水抹掉,凑过来贴近、再贴近,最后我们唇齿相贴,他吻住了我。
我很快推开了他,因为刚哭完,气息不稳,喘不过气。我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他看。
他像匹温顺的狼半跪在我的餐椅旁,搂着我的腰还没松手,我获得了迟来的安全感和慰藉感。
他说:“曼曼。”
我“嗯”了一声。
梁烨说:“我一直都……”
他大概第一次面临需要如此赤/裸表白的场合,踌躇了一下:“我一直都觉得你比工作重要。”
我轻轻踹了他一脚:“你说的和做的不是一回事。”
他被我踹的往后仰了仰,又靠拉住我的手稳住平衡:“因为我和你在一起以后就和家里出柜了。”
“我和家里人约定用工作表明态度,考察期是两年。”他又试图靠近我增加肢体接触,把头靠在了我肩上,顺势亲了亲我的脖颈。
我不免感到惊讶,因为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我觉得有点痒瑟缩了一下:“为什么不和我说。”
他想了想:“因为我觉得行动比语言更重要,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这样。”
梁烨诚恳地道歉:“曼曼,我错了。”
“所以你就我踢你一脚,你才说一句话。”我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你觉得谈恋爱光靠行动就可以吗,恋人之间当然需要沟通啊。你不喜欢和我说话吗?”
“当然没有。”他说,“但我也怕说多了嫌你烦。”
我难以置信:“你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还怕多说话我嫌你烦?”
他认真地回复:“因为你说你喜欢沉稳话少的男人。”
我嗫嚅了一下双唇,最后压下了骂人的话。当时在一起后,他又一次被我讲得耳朵和脸都通红,我就非常开心地侧搂着他,说:“我就喜欢你这种沉稳话少嘴很笨的人。”
一句玩笑话偏偏被他记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