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没有确定的人选。”鬼摇摇头,说出了在旁人眼里看来就是负心汉多情种才会经常说的一句话,“长得我觉得好看,让我想娶就行。”
鬼看着红衣女子拿着棍子的手搅出了一些火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眯着眼问:“什么样的,你才觉得好看?”
“你举个例子?”红衣女子将手里的树枝往边上一扔,又开始托腮弯眼看着鬼,隐隐有些气势凛人和威逼利诱的感觉——鬼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不过所谓利诱应该是用美色在利诱——红衣女子见鬼欲言又止,又说,“比如——”
“比如你。”
鬼几乎是脱口而出。
鬼下意识觉得自己轻浮,但是仔细思考了一秒,鬼又觉得,自己这么做也没什么,遇到心动的赶紧下手,虽然有些调戏的成分,但是自己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那红衣女子要是觉得自己太孟浪,那也没办法,那自己只能回溟河去,再邂逅新的桃花就是了,鬼嘛,毕竟要看开些,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总还会遇到下一个有缘人的。
鬼是怕红衣女子做出什么拒绝的举动,提前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话糙理不糙,要是被拒绝了,也不至于太难受,虽然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
鬼又偷偷瞟了一眼女子的脸,看了一眼那张清冷又艳气逼人的脸。
也就亿点点。
鬼将视线停滞在红衣女子的脸上,用乐观的心态准备迎接红衣女子的任何表情,可是鬼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红衣女子却笑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冲着鬼眨了眨眼睛,鬼看到红衣女子长而密的睫毛抖了一抖,像是羽毛在鬼的耳垂处挠了一挠,让他感觉到有些痒——一只失去触觉的鬼按理说不应该感受到痒意。
“这么说?你想和我成亲?”
红衣女子没有等鬼的回答,有点像是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回答一样,又有点像是自己对于肯定的结果相当有信心,她抢先一步说道:“对吧?” 鬼在美色的引诱下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
红衣女子喜笑颜开,一双桃花眼里倒影着火光,火焰将她的脸熏的泛着温暖的黄色,红衣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为何生前没有成亲?”
鬼只好坦诚相待:“我不记得了,我忘记了很多事。”
红衣女子哦了一声,似乎早就猜到这回事,所以不怎么惊讶,她将身体离火焰更近了一点,为的是更快蒸干衣服上的水分:“我可以帮你完成你的执念,但是你也要帮我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事?”
“我想先回一趟家乡。”红衣女子垂眸,掩去了眼中复杂的情绪。
“我的家乡路途遥远,一个人未免太过孤独,我想有个人能陪我。”为了说服鬼,红衣女子又补充了很多细节,最后把杀手锏搬了出来,“等到了那里,我就和你成亲。好不好?”
鬼想了想,虽然自己需要管理溟河,但这也不过就是一个虚职,随便找个鬼,给点好处,顶替一下就好了。再说自己一个鬼反正已经死过一回了,没什么好怕的。
鬼被美色所迷,觉得红衣女子应该不是个坏人,此时红衣女子又往鬼的方向挪了一挪,勾唇冲着鬼眨了眨眼睛,这个场景让鬼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很早很早之前发生过,于是这个举动打消鬼的最后一丝顾虑——她可能要骗自己谋财害命——鬼点点头。
红衣女子生怕鬼变卦,她嘴角还挂着相比之前更灿烂的笑容,急忙说——
“你既然答应了,可就不许反悔了。”当晚,雨停之后,鬼飘去溟河,找了一个还算关系好的鬼让他帮忙管理这条河,又回到了山洞,两个人在山洞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鬼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是靠着红衣女子睡的,原来他晚上一直“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女子身旁。
鬼感到很惊悚,他急忙直起身体,脑海里还在回味着这神奇的一幕——怎么说也应该是红衣女子依偎在自己怀里才像样。
鬼怒己不争地摇摇头,又去看红衣女子的睡颜,鲜红的嘴唇还泛滥着水泽,鼻子精致小巧,眼睛即使是闭着的,却依然线条流畅,让人能猜想出这双眼睛睁开会是怎样地摄人心魄,几缕发丝贴在女子的白净的额头上,像是湖面上的煞风景的浮萍。鬼上前一步想去帮女子拨开碎发,但是手去碰女子的时候,整个手却什么也没碰到,穿过了女子的头颅。
哦,我忘了,我在白天只是一个虚影,碰不到她。
鬼稳住身形,蹲在红衣女子的面前,视线从下巴扫过,然后是脖子——
等等!
她为什么有喉结?!
昨天夜里没有仔细看,现在仔细看才发现,大美人居然是个男人!
鬼仿佛被晴天霹雳砸中,好久缓不过神来,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有喉结,鬼又不信邪地凑近去瞧,在距离红衣男子不过两拳距离之时,男子突然睁开眼睛,眼里还带着罕见的一觉初醒的迷茫的神色——
鬼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后退,嘴里念念有词:“你……你是个男人?”
红衣男子先是因为鬼的亲近而欣喜,勾了勾唇角但是他愣了片刻,又迅速通过鬼的这几个动作加上一句话分析出了一个大差不差的情况——鬼夜里眼瞎,以为自己是个女子,就答应了和自己成亲,现在发现自己是男的,可能要悔婚——最后这个认知让红衣男子生出了一些无名火,红衣男子还是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很有风度地说,只不过话说出口的语气不太好:“是啊。”
鬼:“那你昨天怎么说要和我成亲?”
他果然要悔婚。
红衣男子视线看似游离,但是其实最后都轻飘飘地落在了鬼的身上,明明是清脆的少年音,但是却暗含一丝凛冽之气,像是初冬的风一样,面上带着假笑:“男人和男人就不能成亲了?”
鬼沉默了。
红衣男子连假笑也装不下去了,干脆收敛了笑容,眯起眼睛问道:“怎么?你想反悔?”
其实方才沉默之时鬼相当快速地做了一番心里建设——是男人又怎么样,也不是照样让我心动吗?既然对方愿意和我成亲,我有什么好纠结的,毕竟我的执念是和我心动的人成亲嘛。
基于鬼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又听到红衣男子这么问,害怕自己原来即将成功的婚事告吹,连忙说:“不会不会,我不反悔。”
红衣男子这才满意地笑,他又想去拉鬼的手,却发现自己拉了个空,他回想起昨天自己握着鬼的手腕时柔软的触感,有些迷惑地看着自己伸出去空空如也的手,皱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情况?”
鬼摸了摸鼻子:“啊,我只有在没有阳光的时候,才会以实体存在。”鬼和红衣男子肩并肩在大街上走着。寻常人是看不见鬼的,他们只能看见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穿着红衣服但是脑子不太好的人,举着一把黑伞,但是不是给自己撑的,因为自己完全暴露在阳光下,伞在红衣男子右手边的一团空气上方,不知道在挡着什么。
其实是在给鬼撑伞。
这时红衣男子才把自己的马卖了。
红衣男子本来是有一匹马的,但是鬼白天不能被阳光直射,所以也不可能和红衣男子一起骑马,于是红衣男子只好把马给卖了,再去买一辆马车。
鬼因为害怕光,早就向红衣男子提出要求,要一件黑衣服和斗笠,此时鬼完全靠着一把黑伞来躲避阳光的遮掩,鬼是想自己撑伞的,但是无奈自己白天只是一个虚影,红衣男子要想把伞交到鬼手里,还需要提前烧了它。
于是只好是红衣男子给鬼撑伞,再加上红衣男子的伞有点小,他只好越走越往里,越走越往里,直到无路可走“贴”在了红衣男子身上,但是其实鬼再挤一挤,半边身体就会没入红字男子的衣服里。
鬼嘴里还在念念叨叨:“你等会买好了黑衣服和带黑纱的斗笠,要烧给我,烧的时候喊我的名字,不然我是收不到的。”
鬼想了一想又补充道:“不过到了晚上,我以实体存在,你就能直接把衣服给我穿了。”
红衣男子有些失神,他并没有直接回答鬼的话,而是看着鬼的后脑勺和一截雪白的后颈,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只要没有阳光,你就会以实体存在?”
“对啊。”
红衣男子伸手施法,做了一个结界,结界内刹那间昏暗如夜晚,然后鬼看到自己透明的身体一寸寸地恢复正常,这一幕果然验证了鬼之前的猜测,红衣男子不是个普通人,于是鬼问:“你做了什么?”
“一个遮挡阳光的结界。”红衣男子收了黑伞,笑道。
鬼此时能看到自己的身体是贴在红衣男子的胸膛上的,一想到自己是为了躲在伞下才出次下策,突然觉得脸有些烫,此时有了结界,倒也无需靠这么近了。
鬼打算离远一点,才迈出一只脚,红字男子抬了下眼皮,伸出一只手搂住某只想溜之大吉的鬼的腰,将他拉了回来,靠在自己胸膛上:“别乱动。”
“结界很小,只能拦住照入的阳光,拦不住人,我怕你走到结界外。”红衣男子握着鬼的腰的手往回收,“否则我也不能确保你的会不会被阳光伤到。”
鬼吓坏了,心想还好红衣男子手疾眼快,否则自己说不定就要承受阳光直射之苦,虽然生鬼为执念长长久久留存于世,但是听说被阳光照久了,也会魂飞魄散。这是鬼听说的,还未得到验证,但是也没胆子亲身去实践一番。
鬼很乖巧地小心翼翼地贴着红衣男子,连步伐都不敢往外多走一步。
鬼要是抬头,一定能看到红衣男子得逞的笑容,鬼要是向前走上三步,就会发现自己会被结界撞回来。
可惜鬼没有,他出了脚身体其他部位几乎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不小心就突破了所谓“很小”的结界的范围。不一会儿黑衣服斗笠和马车都买好了。
此时结界早就不在了。红衣男子说自己法术不精,只能维持着片刻的时间。其实是怕自己撒谎说结界拦不住人的事情败露,见好就收撤了结界,又给鬼撑伞,去了店铺把该买的东西买好,马车内壁遮光,鬼也不急着让红衣男子给自己烧衣服,两人坐在马车上,马车遥遥晃晃不知道驶向何方。
鬼斜靠在马车车壁上,看着红衣男子,突然想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荼茗。”
红衣男子在虚空之中比划,鬼很快就明白了这两个字的写法:“好难记的名字。”
“确实难记。”红衣男子被马车摇得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是过于放松,他轻笑了一声,眼神放空,像是陷入了回忆,“以前总有人把我名字叫错,比如茶茗,茗荼,阿——”
因为小路上有一块巨石,马车重重地颠簸了一下,震的红衣男子突然清醒了许多,一丝因为失言而懊恼的神色在红衣男子脸上一闪而过,那个不恰当的停顿因为正好是阿开头,反而被鬼理解成了因为惊吓而不由自主地发出的声音。
当晚两人找了间客栈准备落脚,一想到红衣男子说只要半个月就能到自己的家乡,鬼很高兴,再等半个月,我就能实现我的愿望了!
戌时,鬼正躺在一间双人间的房间的床上,见到对方突然从自己床上起身,神色凝重,鬼忙问:“你干啥去?”
荼茗:“我去给你烧黑衣服,明天白天你就有黑衣服黑纱斗笠穿了。”
过了一段时间,鬼掐指一算,觉得衣服差不多该烧好了,就去看了看自己的储物袋。储物袋每个生鬼都会有一个,里面都是再世的人烧给自己的东西,储物袋里是无限的空间,鬼不知道自己生前是干了什么,储物袋里的东西少的可怜,只有一些纸钱,不过现在多了一件黑衣服和一个斗笠。
鬼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有什么不对,不过他还是很高兴,他穿上黑衣,把斗笠戴在头上,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侠客的风范。
“还挺合适的。”鬼喃喃自语,他放下了自己的黑纱,眼前所见之物被蒙上了一层黑色。
但是等了好一会,荼茗还没有回来。
鬼这才觉得大事不妙,鬼又跑去厨房,厨子说荼茗刚来就到厨房烧衣服了,那时天才刚开始黑。回想起荼茗临走时的神色,鬼立刻就反应过来,荼茗不是去烧衣服,他骗了自己。鬼只好去附近找,客栈偏僻,夜色阴凉,一声绵长的猫叫在夜空中飘荡,让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不远处树叶抖动,似乎在昭示着有人打斗的痕迹,鬼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山坡和小树林。
去小树林里瞧一瞧?
鬼顺着声音的源头在小树林里走了一会,拨开密密麻麻挡住视线的枝叶,却发现意外荼茗正和一个白袍的男人打的不可开交。
鬼再定睛一瞧——
那男人是道士!
鬼一身冷汗都被吓出来了。
世上道士千千万,捉鬼道士有一半。
但是道士显然也是个武功高强的,只靠着鬼小心拨开树叶这个动作就发现了鬼。
“你是谁?”道士一边躲避荼茗的攻击一边追问。
道士怕这是荼茗找来的帮手,怕对方偷袭先下手为强,双手挥动施展法术,紧接着鬼就感受到一阵阴风吹来,几乎要把鬼头上的斗笠给吹走,鬼在躲开道士攻击的时候一只手死死抓着帽檐,斗笠纱被从下往上掀开,露出了半张脸,下巴和鼻子的线条让道士觉得有些熟悉,道士一愣,他放弃了对荼茗的攻势,转而去抓鬼,鬼吓得立马开始飘。
荼茗转过身,发现鬼来了,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惊惧,不过他很快又恢复平静,由于鬼站的位置离道士更远,荼茗先一步搂住了鬼的腰,飞上了屋檐,用身体挡住了道士的视线。
今日怕是不能和道士决一死战了,荼茗眯着眼想,先走再说。
道士深知荼茗的习性。在道士眼中,荼茗一直都冷漠无情,喜欢玩弄人心,几百年前就是这样。荼茗是不会冒着自己被杀的危险去保护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道士一边追,脑海里一边回忆起那个露出的熟悉的半张脸,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会不会是——?
道士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他想去看看荼茗护着的人的脸,可惜被荼茗的身体挡的严严实实。
那个黑衣服的人的脸被荼茗护在胸前,道士想,只要自己这一击冲着荼茗脖子的位置去,荼茗如果要躲,黑衣服头上的黑斗笠就会掉下来,思及此,道士信心满满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飞镖,冲着荼茗的方向掷去,下一刻道士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竟然没躲?
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在鬼的耳边响起,鬼突然感觉他胸腔那里疼了一下。
鬼:“你——”
荼茗将鬼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别看。”
事出反常必有鬼,道士心里的猜测因为荼茗的举动已经验证了十之八九,毕竟道士知道几百年来荼茗一直都在找那个人,道士边追边用传声术:“你找到他了?”
“你找到他了对不对!”
“你这这只冷血无情的狐妖,你忘记你当年做过了什么吗——”
荼茗念了一个口诀,鬼的耳边突然就寂静了,后面的道士还在大吼大叫气急败坏地说些什么,但是他什么都听不到,鬼疑惑地抬头看向荼茗——
“太吵。”荼茗轻声说。
“隔音结界。”荼茗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鬼不知道的是,这是荼茗第二次骗鬼,在受伤的情况下,荼茗是无法使用隔音结界的,使用隔音结界会让他的伤势恶化,他只是暂时封住了鬼的听觉。但其实封住听觉也会使自己的伤势恶化,只不过影响相对于隔音结界还是要小的多。
为了防止鬼听到一些话,荼茗不得不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