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该怎么办,求求你救救他,我该怎么办……”
饶是沈辞安上一世三十多年风风雨雨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不是在侵袭来的路上就是正在侵袭他。可此刻面对着浑身鲜血的顾昇,沈辞安终究还是慌得心神无主。
校医按住他,让他躺在另一张床上,赶忙替顾昇检查伤口。
“伤不严重,没伤到要害,只是流了些血。”张一程曾经是一名军医,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回到了这个小城里,当上了一中的校医,因而他一眼就能看出伤口的位置没有伤及肺腑。
沈辞安似乎听不到他说的话,只是侧躺着看着顾昇,低声呢喃:“我不能再失去了……”
“这一个两个的,一天天就不让人省心了,这件事儿还是交给警察来解决吧。”张一程掏出兜里的手机,正要拨打110。
顾昇的手吃力地抬了起来,“别报警……”
沈辞安见顾昇醒了,理智瞬间恢复了大半,站起身就要朝顾昇走去。
张一程喊了一声,“祖宗诶,你的脚还要不要好了。”接着,就提着沈辞安的后颈,把他拖回了床上。回头一看,顾昇正要从床上爬起来。
“唉!那边那小伙儿,你也别动,小心扯到伤口疼哭了。”
张一程经验丰富,处理这种伤不在话下。
末了,张一程扛着一个拖把走了出去,出门前念叨一声,“把我这地还染了一地血……”
沈辞安坐在床上,顾昇躺在另一张床上,两人相对一眼,顾昇就把眼神移开了。
“顾昇,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
沈辞安抑制着哭腔,攥紧了拳头,眼睛却还是不争气地红了。
“你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吗?你说没有人会是一滩烂泥,可你为什么这么不在意自己。”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意气用事,多替自己未来想一想不行吗!?”
顾昇喉头上下浮动,许久才道:“他们做错了事,必须要受到惩罚。”
沈辞安声音颤抖,“如果那把刀再往左偏一些,再往深捅一些,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吗?”
顾昇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变得异常冷淡。
“我的事,轮不上你管。”
沈辞安的表情冻结在了上一秒,像一块被重锤敲击的冰面一样,绽开丝丝裂痕。
“也对……”沈辞安闷闷笑了笑,“也对……”
对于顾昇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认识不到一周的新同桌,他的事,确实轮不上他来管。
沈辞安抬手捂住脸,却发觉眼里的泪水已经哭干了,哭不出来什么了。
从那天晚上,沈辞安意识到自己可以重新再来一次人生的时候,其实内心的担忧是多于喜悦的。
历史是无法更改的。
就像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一样。
哪怕主角穿越到了那个世界,知道人物的一切结局,事件的一切发展,做出了足以改变一切的举动。
可到最终终究会是蚍蜉撼树,齿轮依旧会不停地运转。
该发生的终究还是会发生。
看到顾昇第一面那一刻,他的心里便做好了打算。
他要与命运作对。
命运要他如何,他偏不如何。
命运要顾昇死于那场车祸,沈辞安就要顾昇毫发无损地笑着度过那一天。
顾年接到梁颖打来的电话匆匆赶到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人还没进到校医室,一股酒臭味就先穿门而过,
他显然心情不是很好,脸色看上去青黑,胡茬一夜找出许多,密密麻麻地包裹着下巴。
进门看到顾昇侧躺在床上,伤口已经被处理好的时候,顾年停住了脚步,转身就要走。
“什么啊,人不是还好好的吗?叫我过来干什么?小孩子间小打小闹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梁颖站起身拦住顾年,“顾先生你好,孩子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希望您能和我们沟通一下这件事。”
“不就是小孩子打架吗?谁没有个年轻气盛的时候了。”
梁颖为师二十余年,为人母也有十余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还是第一次听到,着实有些惊讶。
“顾先生,您身为顾昇的父亲,我觉得,您有义务对孩子负责!”
顾年许久不说话,直到看到顾昇向他投来的眼神后,态度才软化下来。
“沈辞安,你先出去。”
沈辞安点点头,在张一程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期间没有再看顾昇一眼。
沈辞安和张一程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看着那道紧闭的门。
张一程拍了拍他的背。
“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人家不过是朝你说了句话,你就伤心成这样了?”
“和那句话没关系。”沈辞安哀叹了口气。“我还没有跟您这个岁数的人这样坐在一起聊过天呢。”
张一程看上去岁数并不大,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不过对于沈辞安来说,这个年纪之前的他,一直在不停地往上赶,往上冲,这个年纪以后的他,此时变成了十七岁的少年。
关于这个年龄该有的阅历,沈辞安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浅薄。
张一程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即刻来了兴致。
“我也还没跟你这个年龄段儿的小孩儿聊过几次天儿呢,你问吧,我一定如实回答。”
那一瞬间,沈辞安觉得自己和张一程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许多。
沈辞安想问的问题很多。
到了这个年纪,还会因为身边没有一个懂自己的人而觉得孤独吗?
还会因为在意的人的一句话而失落吗?
还会把一个人时常挂在心里,每个夜晚拉出来回忆一遍吗?
……
但是沈辞安思考半天,还是问不出口,他觉得,实在是矫情。
“你有对象吗?”
这个问题一出口,张一程扶了扶额,撩了一下头发,“你觉得我像不像是个有对象的人?”
沈辞安打量了一下他光秃秃的手、手腕和脖子。
“没有。”
张一程哈哈一笑,“那你猜错了。”说着,撸起了袖子,给他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纹身,纹在了左臂内侧,是一个小猫儿的形状。
“她在部队呢,另一半儿小猫儿等她退伍了她再纹。”
“为什么一定要纹身呢?”
张一程摸了摸那个小猫儿,把胳膊伸给他,“你也摸摸。”
沈辞安一愣,伸出手指蹭了蹭小猫的头。
“什么感觉?”
“你的皮肤挺滑。”
张一程瞬间和他拉开了距离,“你这小伙子,思想很危险呐。哈哈哈。”
“是温度。”张一程轻咳一声,让他看上去严肃一些。
“温度?”
“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感情的温度。什么感情淡了,他不爱你,那都是火候没了。”
“那些物质性的东西,带在手上,带在脖子上,是很好看。但是过一段时间呢?看多了,觉得没新意,戴久了,觉得没意思。”
“只有这个。”张一程指了指手臂,“哪怕是想洗掉,那也会留下痕迹,跟着你的皮肤体温,一直延续到你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我觉得我忘不掉她,哪怕是和她走不到最后,我也不想忘记她。这就是我选择纹身的原因。”
张一程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根烟,“介意我抽根烟吗?”
沈辞安道:“都行。”
天气很热,没一会儿两人就眯着眼,离彼此二十公分远。许多学生下了课,都跑来这边转悠乘凉。
有些见过沈辞安的在这里看到了他,十分讶异,隔着两个花池和朋友站在那里观望沈辞安。
“诶,竟然能在这个时间看到他,可真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听说他都是食堂教室回家三点一线,从来不往学校里的其他地方转悠。”
沈辞安不想把脸让那些人看到,只好转过头去看着张一程抽烟的侧脸,却又发现另一边也站了不少人在看他,几乎全都是女生……
张一程咧开嘴一乐,“你人气这么高啊。”
沈辞安叹了口气,“没办法,长得太帅。”
“滚!”伴随着这一声怒吼,校医室的门开了,顾年气冲冲地从里面走出来,又回身拿手指指了指里面,“顾昇,我告诉你,我踏马从来不欠你的!”
张一程灭了烟,低声念叨了一句:“可别给我把里面东西给摔了。”就走了进去。
沈辞安也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眼神紧紧锁定门内,知道看见顾昇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梁颖走到门口,把他叫住。
‘“这是顾昇的家事,现在看情况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他是新转来的,你和他的关系应该还行,你多跟他聊聊天,开解开解,他现在……状况不是很好。”
沈辞安当然清楚这些。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顾昇现在内心的煎熬与苦涩。
“放心吧老师,我会的。”
梁颖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进去和顾昇说说话。
沈辞安坐在顾昇旁边,耷拉个脸。
顾昇侧躺在病床上,耷拉个脸。
张一程坐在两人对面的桌子上,耷拉个脸。
彼此干瞪眼,等着谁先打破僵局。
张一程的肚子十分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打着哈哈,终于挥了挥手,“我先去吃饭了,待会儿给你俩带一些回来。”
沈辞安朝他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张一程走后,沈辞安仍旧和顾昇一人耷拉一张脸坐在那里。
沈辞安看着顾昇,顾昇闭着眼睛。
眼睛闭得太紧了,一看就是装的。
沈辞安轻笑一声,“别装了,知道你刚刚说的是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