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咔哒,纱窗被推开,一个人影猫着腰翻了进来,从窗台上跳下,发出一声闷响。
书桌前的少年似乎没有发觉,半垂着眼,在草稿纸上专心演算着,笔尖划出沙沙的轻响。
“哈!”丁一夏蹑手蹑脚地靠近,突然凑到宋敛耳边,大喝一声,做了个鬼脸。
啪,宋敛放下笔,推开脸侧这颗热烘烘的脑袋,“幼稚。”
“没劲儿,”丁一夏撇了撇嘴,“你怎么总能发现呢?我压根儿就没发出声音啊!”
“一身的汗臭,隔三里地都能闻见。”
“嘿嘿,刚打完球。”丁一夏扯了扯身上汗湿的球服,捏着衣领闻了闻,毫不害羞道:“你不懂了吧,这是单纯的汗味吗?这可是我胜利的勋章!我跟你讲啊,今天三班拉了个外援过来,嚯,老大个个儿,还不是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
宋敛没理他,任他讲得眉飞色舞,只低头在稿纸上写写算算。
“哎,你这人,感情我还不如这题了是吧。”丁一夏捧着老人机玩贪吃蛇,自顾自地讲了好一会儿,一抬头才发现他压根没在听,不由得有些气闷,手机一扔,凑近了也去看那道题。
背后突然压下来的身体热烘烘的,裹着清爽的皂角香和一丝淡淡的汗味。宋敛身体一僵,微不可查地朝前躲了躲:“起开,又看不懂,凑什么热闹。”
“瞧不起谁啊?”丁一夏嘟囔了一句,拧着眉头看了半天,还是认输:“还真看不懂,这儿,这一步怎么就由题可知了呢?”
“这是压轴题,你先不用管。”他又往下算了两步,却卡住了,回头一推才发现原来好几步之前就错了,不禁有些烦躁,“赶紧起开,大热天的别贴我这么近。”宋敛手肘向后顶了顶,想把人推开。
“我偏不。”丁一夏反而变本加厉地靠上来,伸长了胳膊把他制在怀里,顶着湿乎乎的脑袋往他脖子里蹭:“来来来,勋章分你一半。”
结实的麦色小臂环过胸前,半湿的短发毛刺刺地在他喉结旁搔刮,宋敛莫名觉得口干,一开口声音都有些哑:“别闹了,放开。”
可偏偏这人毫无眼力见儿,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一脸无赖地闹他:“洁癖这毛病不能惯着,哥哥来给你治治。”
十六七的大男孩,身上的荷尔蒙不要钱似地往外溢,薄薄一层体恤根本挡不住男孩身上澎湃勃发的体温。小腹隐隐传来躁动,宋敛心下难以抑制地涌起一股怒意,猛地回身,将人一把推开:“说了离我远点!”
砰——丁一夏毫无防备,被推得一个屁股蹲儿摔在了地板上。
宋敛也没料到,看着地上满脸惊讶的人,手刚要抬起,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深呼了几口气:“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靠太近,以后别这么玩了。”
“你有病吧宋敛?”丁一夏瞪着眼睛,不敢相信,“别人?我什么时候也成别人了?我之前闹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说呢?就这么点事儿你至于和我发火吗?”
宋敛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垂下了眼,神色晦暗不明:“我是有病,你离我远点,别被传上了。”
听了这话,丁一夏只当他是在给自己甩脸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行,宋敛,这是你说的,我要是再来巴着你,我名字倒过来写!”说完攀着窗台边一撑,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宋敛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窗户中,神色晦暗。
起风了,米色的窗帘被吹了起来,在空中翻飞,露出内里银色的涂层。
宋敛突然想起,小阁楼本来是没有窗帘的,一到夏天,灼烈的日光直射进来,整间屋子就像蒸笼一样。他也不好意思因为这点小事去麻烦小姨,就自己拿旧报纸糊了个挡板遮着。后来还是丁一夏发现了,攒了一周的饭钱去买了一块。布料很厚实,内侧还衬了一层膜,遮光又隔热。
他盯着有些褪色的窗帘,怔了片刻,便重新坐到桌前,却久久没有落笔。
眼前的纸上是工工整整的白底黑字,仔细一看,写的却是错漏百出的算式。
嘶啦——宋敛一把撕下稿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靠!
丁一夏气冲冲地爬回自己家,骂骂咧咧地窝在椅子里狂揉玩偶。
“王八蛋,白眼狼,混帐玩意儿……”他看着毛绒小狗憨憨的笑脸,越发来气,狠狠地给了它一个脑瓜嘣儿,“笑什么笑?该笑的不笑,不该笑的在这傻乐。”
他想不通,宋敛怎么就突然发火了。要说是洁癖犯了嫌他脏,那不应该啊,以前每次打完球一身汗地往他身上赖,这人虽然嘴上嫌弃,可从没推开过,怎么今天就这么大反应呢?
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反而越想越气,越发笃定自己没做错什么,是这小白眼狼是蹬鼻子上脸,拿他撒邪火。
“就端着吧,就你有脾气,小爷我没有啊?”他扔开被揉得扁扁的小狗,一把扯下球衣往浴室里走去,决心这次一定要忍住,非得等宋敛主动低头。
第二天,丁一夏照例是睡过头了,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装了袋包子就匆匆忙忙地往外跑。出了单元楼,习惯性地就往隔壁去,到了楼下才想起来他俩昨天吵架了。探着头往停车棚里看了一眼,宋敛那辆破自行车果然已经没了踪影。
气性还挺大!
他狠狠咬了口包子,跨上自行车往学校赶去,一路上都在盘算着见到宋敛该怎么把脸色甩回去。
一路紧赶慢赶,好容易踩着铃声进了教室,不出意料收获班主任一个白眼。丁一夏倒也习惯了,咧着牙,回了个没脸没皮的笑。
大清早的数学课最是催眠,丁一夏撑着眼皮听了大半节,等讲到压轴题时彻底撑不住了,思绪一溜烟儿地就飞走来。
1班早上是语文课,肯定得拖堂,跑操估计又得落在最后一个……宋敛不知道吃早饭了没,饿一上午别又胃痛了。
想到早餐,丁一夏没忍住又打了个嗝。都怪宋敛,没事发什么火,害得他一个人吃了双份的早餐。
“丁零——”下课铃终于响了,伴着那首听到吐的跑操歌,大家三三两两地往外走。
宋敛个子高,站在1班的队尾,而丁一夏又是8班的领跑,二人之间统共也就隔了不到五米。宋敛显然看见他了,却偏过头,什么都没说。丁一夏有些气闷,也故意板着张脸不看他。
体育馆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几百人的步伐震得地板轰轰作响。初夏的温度本就不低,丁一夏体质又燥,稍一动弹就是一身的汗。要是往常,这时候他肯定已经钻到1班队尾,和宋敛压着嗓子抱怨了,但今天他把距离控制得很好,始终和1班的队伍隔着一段距离。
宋敛穿着白色体恤,后背汗湿了一大块,隐隐透出些肉色。丁一夏觉着有些纳闷,这人平时跑完全程也就些微冒点儿汗珠,怎么今天热成这样?
最后一圈了,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催大家加快步伐。速度提了上去,队伍也明显更乱了,1班的队尾渐渐拉长,混进了8班里。丁一夏反常地没冲刺,懒懒散散地混在大部队里。
突然,宋敛好像没站稳,晃了晃,一个踉跄朝旁边歪去。丁一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捞着他的胳膊,把人撑住了。后面的同学显然也被吓到了,陆陆续续都停了下来。
几个老师见状连忙围了上来:“同学,你还好吗?要不要去医务室?”
宋敛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没吃早饭,可能有些低血糖,我待会吃点面包就好。”说着将胳膊从丁一夏手中抽了出来,疏离而客气:“谢谢,我没事了。”
靠!丁一夏在心中暗骂一句,刚想发火,一看他惨白的脸色和眼下的青黑,话到嘴边又强行憋了回去。
看着那道瘦削挺拔的背影渐渐走远,丁一夏不禁有些气恼,虽然小时候不是没闹过矛盾,但自从和解之后,他自认俩人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怎么为了点儿小事,突然就闹成这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