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铁链与地板摩擦的声音在这片嘲杂中淹没。
只有几个人注意到了有新人的加入。
常畔避着脚下的虫鼠，想捂住鼻子却伸不出手。
这里昏暗潮湿，低俗恶臭。
“那人犯了什么事呀？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别给人玩坏了。”
“啧啧啧，这样子还不错。”
常畔冷漠的神情让人觉得，好像他们说的不是他。那个从神坛跌落，狼狈不堪的他。
直到他被关进单人监狱，那些声音才被隔绝。
他沾床就睡，四肢被铁链捆着，让他很不适应。
醒来是因为听见锁与铁门相撞的响声。
“砰——”门开了。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撞进来。
他浑身都是臭味，让常畔下意识皱起眉，意识到自己可能也会变成这样，他心里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真漂亮，你是犯了什么混啊，还用铁链锁起来，待单人间。”
常畔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神色冷漠如水。
“哥几个说好了的，晚上轮流来事。你别给脸不要脸啊！来这绑成这样不就是给人上的。别说，指挥官总算懂得体贴我们这些十几年没开过荤的糙汉了。”
那人加重了糙汉这两个字。
常畔从心底犯起恶心，但他四肢都无法动弹，他认命的低头，“什么意思。”
那人眼睛瞬间亮了，自顾自道，“声音这么好听，叫起来多带劲啊。”
常畔第一次无比期盼林川能到来。
味道太重，他的胃翻滚起来，想吐。男人看他这模样，也不敢上前，“你不是有什么病吧？”
他想起昏过去前被注射的针，没有痛感，只有麻醉感，还有强烈的失落感。
“我有病，你快滚。”
“啧，我不太相信，给哥检查检查呗。”
“碰了你会感染。”
床“咯吱”一响，那人坏笑说，“我怎么不信啊。”说实话，他并不是多少年没开荤了，只要进来干净年轻的小伙子，免不了他们一顿折腾。
面前这个又干净又漂亮，就被这么被唬走想想都吃亏。
链子不算短，足够常畔推开他。那人撞到墙趴坐下，手刮过嘴角，舔了舔唇角，“劲还蛮大，老子就爱吃硬的。”
“你多少岁了。”常畔冷冷看着他，出声问。
那人乐了，“我十四岁被关进来，今年也就……二十七二十八。”
常畔为他默哀三分钟。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监控一定会藏在某个角落。当初他去C1城读大学，房间里的风铃上还有微型针孔。
“你这辈子就到这了。”
他刚说完，门就被一把推开。
岑贺红着眼看向常畔，确认常畔没事后一巴掌扇了那人，“就你也配？！”他拽起那人的衣领就是一拳。
他下手重，最后还把人往桌子那边带，推过去，正要给一脚，常畔出声制止了他。
“别打了，脏手。”
“林川把你关这来不管不顾了？他有病吧？”
常畔如释重负的说：“这样也好，我不用在他面前装下去了。”
害怕，惊喜，高兴，难过，这些情绪他都难掌握，演起来非常吃力。
这回轮到常畔沉默了，他握紧拳头，沉声问：“你知道他要关你多少年吗？”
“一辈子！你他妈把一辈子都栽进去了！”
一阵无言。
还是萧竞进来打破了这阵沉默。
“你们说话超过五分钟。我进来看看。”他朝常畔点了点头示意，然后拿出一个盒子，“闻北叫我带给你的。”
是一条项链，看来是保持通讯用的。萧竞走过去给常畔戴上，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闻北会来救你的。”
“知道了。”
他又状似无意的提到：“林川派了很多人去抓那个逃跑的人工智能，不知道被偷走的那位幸免了没有。”
他满意的看到常畔身形颤抖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看了眼岑贺，柔声道：“贺哥，走吧。”
门终于被关上，常畔长呼了一口气。
如果没猜错的话，要么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要么是有人告诉了岑贺，这个人只有萧竞，而萧竞跟闻北是一伙的。
常畔没继续想，他打量着这个地方。刚刚骚扰他的男人已经被岑贺弄出去了。除了满墙的血和地上乱爬的虫，这里还有床有桌子有卫生间。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
“那个逃跑的人工智能，定位显示在C1城区。”
——林川派了很多人去抓那个人工智能。
常畔昏迷前听到的声音大概就来源于他。他爱谁呢？就算所有人执意要他消失，他也会有爱。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林川还在研究那三具尸体，他参与过研究，植入芯片的人工智能的确有这个能耐。但性侵行为……
他动身去了R4城区，找了闻北。
“说实话，你参与研究的时候是不是动了手脚。”
闻北正捣鼓着仪器，听到这句话摇了摇头，说：“可是你们先残忍的。他们本来就无辜，如果因此心生怨恨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有一个人一定不会的。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他们甘愿的。”林川毫不客气的回讽道。
“你都知道了。”闻北终于抬眼看他。
林川冷笑，“从0707号出现我就开始怀疑了，背着我签保密协议，逼我结婚，这不是你们的计划吗。”
通讯器一直开着，常畔听到这时皱起了眉。
闻北马上关闭了通讯器，“那你关他做什么？！他也是无辜的！”
“他要杀我，”林川看着他，一字一顿，“他现在是高危人物。”
因为他已经死过一回了。
人机融合是人工智能的极限。将远远超过人类智能。
只需要在设置里输入设定，就能轻易改变他们的性格，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习性。
林川退出基地，接到了女助理的电话。
“指挥官，抓到了。”
“用机器销毁，记忆芯片火烧。”
“他，不配合。”女助理有点为难的说道，“他说要见你一面。”
男孩泪眼汪汪，跪下来祈求林川。
“你杀人了，必须得死。”
“我没有杀人，”男孩哽咽道，“我的设置里不允许，这是违规指令。”
林川知道自己不能犹豫，他强加罪名，“在外面这么久，脱离控制也不是不可能。”
博士在一旁提醒他，“这是具有超智能的人工智能，你别给骗了。”
“啊——”男孩的叫声最终消失在机器里。
常畔的头疼了起来，他硬生生挣脱了链子，四肢血肉模糊。脑袋里响彻的尖叫声唤醒了他救同类的意识。
其实……我们都是正常人啊。
“指挥官，常副助刚刚突然失控了，他……”
监控录像直接传了过来，林川看到他的双手双脚，还有他痛苦的样子，居然笑了出来。
不乖就得是这个下场。
“别管他，让他疯。”
让他疯。
男孩的控诉一点一点传入他的大脑。
——“你知道他有多残忍吗？”
——“我被抓到了。”
——“被机器活活扁死的。”
“我……他们要杀我……啊——”男孩低头捂住耳朵尖叫，眼里充满迷茫，亦或是泪水。
“我们犯了什么罪啊……我按照他们的设定尽职尽责的为他们工作，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毁掉我们……”
“我们没有错！”他一点一点失控。外面要给他上锁的人不敢进来，又怕他闯出来，在门口堵着。
闻北切入连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失控。
男孩死了，他承受了一样的痛苦。
疼啊，真疼。
闻北听到他的怒吼，心慌起来，
“常畔，对不起，我考虑不当。忘了你们之间是互相关联的……我根本不知道有另外一个人工智能的存在。”
常畔是被强行注射麻醉剂睡去的。
醒来后铁门多加了一道禁锢，像是在关押一个疯子。
男孩死的时候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在他耳边撕心裂肺，在他耳边倾诉自己的怨恨。
他说第一眼看到林川的时候，就把他视为主人，终生爱慕，绝对服从。
其实人工智能没有情感，只有服从。
他怎么会相信，又是他们绝对服从的林川要亲手销毁他们。最后他逃了，这么多年他偷偷看过林川，也偷偷进入常畔的梦里警告常畔。
以他的智商，这些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抓到他，可他就想见林川一面，心甘情愿。
男孩说，“你也会死的，你离死亡不远了。”
他身为最后的幸存着，承受着所有伪人工智能的痛苦。
第一眼，沦陷。
最后一眼，绝望。
常畔眯起眼，看着那道禁锢。
“0706，救我出去。”
闻北的声音传过来，“你先答应我。”
“我答应你。”
最后一声，撕心裂肺。
“答应我，放弃复仇计划，跟我一起待在基地做研究。”
我答应你，所以这又是一个终身不得自由的契约吗，常畔略带绝望的想。
不可能放弃复仇，不可能放弃自由。
林川很久没来看他，常畔想他今天也不会来了。
“我答应你，就今天。带我出去。”
你是高危人物，你得在里面待一辈子。
比起你的自由，所有人的安全被保证才是首要。
你会毁灭一切的，我们没理由让你存在，最后一道禁锢，是情感。毁人又助人的情感。
一切物体的存在都有意义。
但不是一切物体的存在都有价值。
“起火了！救火啊！”世俗的撕心裂肺竟也如此动听。
所以人类抵不过自然灾害。
“救命啊！我不想死！我被关了这么多年，还没见到我家人呢！救火啊——”
可惜他们空有情感。
“啊——妈妈，救我！”
不懂得利用，存在就没有价值。
最后一次，献祭给上帝。
我的神主，你能听见吗？
我要我的神明，不要我的噩梦。
“来救你了。”闻北为他破开了禁锢。冲过来稳住他的身形。“我把他们消息网延迟了，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发现这里起火。这里都换成了我们的人。”
生命的消亡只在一念之间。
“谢谢……”常畔顺势倒在他怀里，昏厥过去。麻醉药药效一直没过。
神明也有禁忌，触犯禁忌，后果自负。
……
林川得到的消息延迟，他赶到的时候只有一片狼藉。
“他活着吗？”
没发现尸体就是最好的结果，他祈求是这个结果。
“死了。”法医说道，“DNA对比结果出来了，死了。”
林川的手控制不住颤抖，面部表情渐渐扭曲，法医见他这样，也不忍心继续打击下去，“指挥官，节哀。”
他林川做过的混事多了，要后悔都后悔不过来。
撕心裂肺的感觉真疼啊，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他不敢置信的看了一遍又一遍DNA对比结果，一遍又一遍，又一遍。
世人说得对，人总是在至亲死了才懂得珍惜。
“指挥官……”女助理有点犹豫道。所有任职人员资料都经她手，而这个法医她似乎并未见过。
“滚！滚出去！”他吼出声。
女助理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也知道这时候应该自觉出去。
常畔的项链遗留在现场，被林川当宝贝似的捧起来。
闻北看着监控录像，讽刺的笑出了声。
常畔不解的看向他，又看了眼屏幕，细声问道：“北哥，你笑什么呀。”
椅子砰的一下四角着地，闻北吓傻了。
准确来说，是常畔傻了！
“你临时记忆芯片掉了？恢复出厂设置了？”
“什么记忆芯片？我是机器吗？还有出厂设置呀！”常畔眨了眨眼睛。
闻北有点犹豫要不要还他原本的记忆芯片。要是还回去了，常畔眼里一定只剩仇恨，可他认真的想跟常畔过日子的。
“没什么，我做实验做傻了。”
“哦哦！”
常畔痴痴的笑了起来，惹得闻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笑起来真好看，怎么不多笑笑。
“北哥，你也喜欢我吗？”
“啊？”
“北哥，大家都喜欢我！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真傻没跑了，闻北点了点头，敲了敲他脑袋，“整天想什么呀？我喜欢你就够了，不要别人的喜欢。”
屏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
常畔看向屏幕，不解的问道，“北哥，你看一个月前的录像干嘛呀，这个人是谁？”
闻北想了想，说：“你睡了一个月，肯定不知道呀。主城监狱前几天着火，指挥官赶到的时候到处都烧毁了。”
“他喜欢的人也是吗？要不然为什么，这么伤心呢。”问题多多常畔再次发问。
这怎么回答？闻北头痛的想。
“闭嘴，睡好了我们去外面逛逛。”
常畔乖巧的点点头，认认真真叠好被褥，刷牙洗脸，又收拾了一下，站在镜子前看了好一会才出去。
闻北有点不放心，给他戴上了口罩。
主城指挥官最近一心投身于如何抵抗自然灾害，将损失归零。闻北去看过他，在此之前林川都是憔悴的。
“没意义了吧？人都走了。你是担心还有第二个常畔在意外中离开你？”闻北心却说你日思夜想的人在我这。
其实他从来不觉得林川对常畔是有多上心的。但现在他觉悟到了指挥官可怕的占有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