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在和夏俞在一起的整整三百一十五天之内,他的家人简和温一次都没有见过。
有时候简和温想起来,随口提起要见他的父母,夏俞总是表现得很为难,似乎知道这句话很伤人,可又要双眼真诚地说出来:“该怎么和你说呢?我哥哥不会喜欢你的,他绝对绝对不想看见你。”
在看到简和温流露出失落的神色时,他又会甜甜地笑,用好像浸了蜜糖罐的嗓音,简直像是一种诱人不自知的蛊惑,软绵绵地抚去他的沮丧。
“但我觉得,我爸爸可能会喜欢你。下次我把哥哥赶走,好不好呀?”
但那时的简和温已经歇了这样的心思,只是笑着敲了敲夏俞的脑袋,和他像正常的情侣腻歪着说:“对我这么好,舍得让你哥哥流落街头?”
后来夏俞说什么了来着?
简和温不记得了。
不过仅仅是这一点儿的信息就是他所知的全部,现在想来,他对夏俞真的知之甚少,甚至在他主动邀请的时候,他选择视而不见,所以错失了良机。
上一世,简和温为了搞清楚恋人之所以残忍杀人的真相,仔细阅读过卷宗,但疑点重重,甚至可以说要不是凶手主动自首,那绝无大白的一天。
因为夏俞是自首的,在此之前,没有人报案。
甚至近期没有一起失踪案和他有关。
这才是最诡异的。
警方依据夏俞所指的地址确实找到了几具尸体,但皆查不出具体的身份信息,哪怕用DNA导入系统海量比对,夏俞死后,也根本没有死者的亲属站出来指认,案件一度陷入停滞。
所以那些尸体是谁可能只有夏俞一人清楚。
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真的有谁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地杀掉一个“好像在世界上不存在的人”吗?这太过匪夷所思。之前的简和温在失去恋人和恋人是罪人这两者之间徘徊,痛苦,挣扎,他几乎陷入了一场死局。
他对这些一无所知,怒气上来,也不可能把恋人从黄泉下拽上来盘问,而且异常可笑的是,他都不知道恋人究竟选择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种重生的事情都发生在了他的头上,简和温想,再不合理的事情看来也会发生,就看到底是什么事了。
他决定冒险来一次夏俞的家。
必须是突然的,让人不能防备的,最好看到夏俞惊讶中隐藏一丝害怕的脸,那才有用。
简和温在夏俞离开后的几天,先后电话联系了他几次,但那头的夏俞总是苦恼地说:
“我好忙,简医生,可能没有办法找你了。 ”
在被夏俞拒绝的第五次,简和温终于在这句话再次出现后,尝试把话题延长:“那什么时候有时间?”
说出口后,简和温都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古板严肃了,不禁咳嗽了几声,补充道:“夏俞,这是例行检查,你不能总是这样推脱。”
好吧,这下听起来更加板正了。
夏俞沉默着,简和温选择闭上这张破嘴。
电话并没有被挂断,两个人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当简和温都以为惹他不愉快的时候,夏俞清脆悦耳的笑声忽然响起。
“简医生感觉你好急哦,难道你现在很想我吗?”
“……夏俞,我是尽医生的职责,上次太仓促了,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没有呢……”
“你肯定生气了。我想找你,和你道歉。”
夏俞似乎凑得离屏幕更近了,轻轻在哼一首不知名的轻快的歌,应该在思考,半晌才为难地说:“简医生,最近我都在家里,可能不太方便,上次和您说似乎……”
“什么?”
“因为我会穿裙子,你会不会不喜欢呢?”
话音刚落,他脑中不由自主地跳出来小愿那一双裹着渔网的白腿,简和温定了定神,低声说:
“没关系,我来找你。”
他没有留给夏俞更多的准备时间,问出了地址就拿上车钥匙火速出门了,夏俞的家离他的诊所很远,在一个偏僻的老破小区,简和温的车开不进去,只好走进去仔细地找对应的单元楼。
老式居民楼内没有电梯,只有狭窄得只能容纳一人过的水泥楼梯,简和温一个一米八多的大高个走在其中,虽然知道不可能碰到头,还是谨慎地微微弯了腰,闷头往前走。
快到四楼时,他低头和夏俞发消息。
消息发送后,身子刚拐过一个角,就听到上方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简和温霎时抬起头,猝不及防撞入眼帘的是在纯黑色超短蓬蓬裙下,一双无所遮掩的匀称洁白的长腿,分明人是十分的清瘦,大腿却被一条沾着爱心蕾丝边的腿环箍出了肉,隐隐间能透过那层黑色的环看到肌肤被挤红了痕迹。
简和温瞳孔一缩,瞬间把目光往上移到夏俞的脸上,理智告诉他不要当着夏俞的面往下看,不然以夏俞对此类隐晦性暗示的纯真无知的程度,他还真能把它当做一种取乐的行为。
夏俞站在402的门口,上身倒是穿得比较保守,是一件印着可爱小狗图案的卫衣,暗紫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有些陷入了领口,发丝黏在颈侧,他还戴了一条项链,吊坠同样隐藏在了衣服之下。
简和温走到他跟前,能闻到从他发间透出来的甜腻气味,不禁问:“你喜欢紫色的长发?”
“每一种颜色我都很喜欢,”夏俞随意将头发扎起来,露出一截线条漂亮的脖颈,深黑的细链将他的肤色衬得几乎苍白,“特别是紫色,深邃,神秘。”
简和温停住脚步,他看到在他肩颈连接处有一大片花叠着盛开的刺青,争相盛开又有死亡的颓相,生气和死态诡异地交织,线条也不由走向扭曲和缠绕,像是一副完好的画被泼了水,墨水四散溢开。
可他见过夏俞全裸的身体,干净无暇,根本没有任何刺青。难道他的记忆出错了吗?简和温愣了愣,像是被这种死亡散发的糜烂气味诱惑住了,指尖轻轻触碰到那人的后颈。
夏俞不设防下被他冰冷的指尖冻得缩了缩脖子,当即不满地说:“你的手指好冰。”
“不好意思,但你……”简和温回过神来,唰地把手揣回兜里,“你的父母允许你留刺青吗?”
“我不知道,之前他们也没见过。”
但夏俞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又高高兴兴的了,像是头一次迎接客人,手忙脚乱地在冰箱里反复找了找,最终也只能捧着一杯橙汁出来。
看得出来家里真的没有多余的食物。
夏俞难得一见地羞红了脸,低着头,把橙汁塞入简和温手中,也不看他的表情,背过身摇着手让简和温到沙发上坐下。
简和温扫视了一圈,夏俞的家摆设很简洁,也很昏暗,说:“不开灯吗?”
“拉开窗帘就好了。”
他步伐轻快地在狭小的客厅内转了几圈,像只翩飞的蝴蝶,将厚重的窗帘猛地拉开。
午后的光一下子洒入室内。
但并没有掩盖住家里的冷清,简和温看了看前方紧闭的卧室门,随口问:“你哥哥没在家吗?”
“不在。”夏俞说,“简医生,你明明是向我来道歉的为什么要总是问起我的家人?”
还在遗憾没有见到他家人的简和温听到这句话心神一震,连忙收拢心思,而夏俞正在歪头看着他,顿时涌起了一股被人盯上的寒意,立刻解释道:“我还想与你的家人多沟通。毕竟你还小,心理治疗有时候还得过问一下你的父母。”
夏俞仍然在看着他,直到简和温细微吞咽了下口水,才悠悠转开眼,叹了口气。
“那太可惜了。他们没在家。”
“……”简和温松了口气。
“简医生,上次奇怪的事太多了,我竟然忘记和你说我的病情了,”夏俞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过提起自己的内心感受时,他的眼睛总是明亮而清澈,“不过现在说也不晚。从哪里说起呢?”
简和温暗暗握紧了拳头,警告自己不要在夏俞面前再露出马脚,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之前太过思念这个人,总是在应对他的事情上变得混乱。
他拿出笔记本,不再看夏俞的脸,平静地问:“嗯比如,你时常感觉到心情怎么样?”
“不好。”
简和温依旧没有看他。
“简医生,我感觉不太好。”
他的气息慢慢靠近,嗓音就像贴在他耳边细语,简和温不适应这股热量,正想不动声色往后退时,余光中忽然出现了一只细瘦的、绑着蕾丝蝴蝶结的手,那只手好似无意识地轻轻扣弄着腿环上的爱心,时而不小心划下来,圆润的指甲在细腻的皮肉上留下一道很快就会消失的红痕。
简和温握紧了钢笔,终于扭头看向夏俞。
夏俞已经近到挨着他的肩,他一回头对方就抬起头,刚刚好鼻尖相抵,呼吸能交缠,一个暧昧而危险的距离。
那如往日恋人和他温存时一样的目光,他身上独特的甜美味道,他轻柔而略带撒娇的话语,通通要将他拉回到曾经每一个和夏俞在一起的午后。
“因为我经常感到寂寞,空虚,好想找个人陪陪我啊,但是以前没有人愿意,也没人管我愿不愿意,他们总是图别的,更加腥臭的东西。”
夏俞捧住他的脸,亲上他的嘴唇。
“但我转而想,他们只要一直这样渴望我,是不是我就能得到永恒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