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2028年,9月28日,几天前刚满十五岁的郁慈在数学必修课上发呆,被目如炬火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连宏放抓个正着,吃了狠狠一记粉笔头。
“啊——”还在神游的郁慈吃痛一声惊呼,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
全班同学很给面子地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看郁慈那样,像刚梦游回来。”
“就是就是,哈哈哈哈……”
郁慈蹙眉着眉头,看向他周围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
“我哪有……”郁慈小声反驳道。
他本来就没有梦游……他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这段时间晚上都没有睡好,所以刚刚发了下呆而已。
可不想,就是这小小的、不那么合时宜的一句反驳,彻底触怒了连宏放。
“你说哪有是吧?”本身就上了一中午的课了,连宏放累得有气没地方出,正好杀鸡儆猴,就算是做做样子也要给其他有类似情况的同学们看看,在他的课上不专心到底有什么“后果”。
“郁慈,你给我站起来。”
郁慈听话地站起来。
“你说说,这个公式叫什么?”
十五岁的少年身体刚抽条不久,郁慈年纪普遍比班上其他同学要小,发育得也比较晚。
高一下学期还是个面带肉感的小胖,仅仅一个夏天过去,到了这一年的秋天,全班同学都发现曾经的小胖此时已经成为比半年期更高、身材更骨感的隽秀少年。
唇红齿白五官端正面容清秀……很多词可以形容现在他们眼前正被老师叫起来的这个少年,但关于老师所提到的问题,少年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是三角函数啦……”旁边有同学小声提醒道。
“其他同学不要说话,让郁慈自己回答。”
连宏放这番话显然说晚了,郁慈已经听到,并且很快有所反应。
“是余弦的二倍角公式。”这个知识点郁慈前几天已经自己预习过,刚刚说不上来,只是脑子还有点晕乎,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这个答案,所以没有贸然回答。
“坐下。”连宏放得到正确的答案,便不再揪着学生上课走神的事情不放。
但还是苦口婆心地提了一嘴:“上课还是要好好听课,课上老师讲的总比你们课后狂补来得更轻松快捷,这点你们现在高二了,一定要知道……”
后面半节课,连宏放的声音传到郁慈耳中也像虚影,不是他不想认真听,现在他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烦恼,这个烦恼让他根本没心思静下心来认真听课。
就在前几天,他一直以来“好父亲”形象的爸爸,堂而皇之地从乡下带回来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哥哥”,并向母亲和他坦白是在认识妈妈之前自己的私生子,那个“哥哥”的妈妈去世了,小孩又还没有成年,他实在没有办法才想着把人接回来。
家里为此闹得不可开交。
尤其妈妈情绪最为激烈,多年的感情原来蒙着一件名为“欺骗”的外衣,几乎闹到离婚的地步,爸爸跪下来求妈妈才有了一点松口的迹象。
甚至那个郁涟因此至今还住在酒店,只不过读书的话,也是在上高二,就在他隔壁的(三)班……而他待会儿要给人去送饭。
抽屉里放着两份便当,当然都是妈妈做的,妈妈是他见过这世界上最温柔、最好的人,这一次虽然生了大气,其实刀子嘴豆腐心,还是不住关心那个郁涟,见他没有妈妈,嘴上不说,却每次都做两份一样的便当。
妈妈最后当然没有跟爸爸离婚,只不过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协议的具体内容他不太清楚,但总归到底,他是站在妈妈这边的,这件事情的发生妈妈是最大的受害者,却最后逐渐宽容了这一切……反而他心里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这一切的发生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曾经幸福美好的家庭,被一个外来者横插一腿,他至今还很难以接受,每次见到那个郁涟,心里都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他已经不想再每天给郁涟送饭了,他妈却还让他每天送,还怎么拒绝都不行……
还有十分钟下课,郁慈捂了捂课桌里的两个保温桶,那个郁涟每次吃完都会再去水池细心地清洗保温桶,再亲自给他送过来,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都要经历一遍这样的事情……怪得很。
“哟,今天小慈又带了两份便当啊。”
郁慈看向面前这语言中透露出无限“调侃”的家伙,偏不往对方下的套里钻:“是啊,羡慕吧?”
边弘深果然吃瘪,啧了一声:“是啊,食堂里的饭菜多难吃,也就你妈妈念着你在学校吃不好,天天给你做便当,我们妈只会说‘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哪有你过得惬意,一份不够就吃‘俩’。”
“你又在嘲笑我了是不?”郁慈不是傻子,边弘深平时和他关系不错,他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边弘深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是他们班上唯一知道实情的人。
其他人只隐隐知晓,隔壁(三)班的郁涟可能和(二)班的郁慈有些许亲缘关系,边弘深明明知道全部,还这样说,分明就是故意“折煞”他。
“没有没有。”边弘深浅笑着举手做投降状,他也比郁慈大两岁,和那个郁涟同龄,身高腿长,比郁慈高接近半个头,郁慈站起来,头顶大概在他鼻子的位置。
又瘦,一个寒假没见,郁慈突然瘦了下来,在边弘深眼里,像个小不点。
“反正我今天不要理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啊,小慈。”被“威胁”的少年闻言,作仰天长啸状:“不要啊,我知道错了。”
“哼,”郁慈走出教室门前,最后看了一眼状似“可怜兮兮”的边弘深一眼:“那你等我气消了再说吧。”
—
(二)班和(三)班的距离只有几步路,郁慈走得格外慢,自从接受他妈委派的这个任务之后,他就真的一点都不想再靠近(三)班。
就算之前他最喜欢去三班,现在(三)班对他而言,也变得索然无味。
(三)班有很多曾经他初中的同班同学,因为那个郁涟的出现,彻底搅扰了他去找那些同学玩的兴致。
他也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这么麻烦这么迂回,干嘛不让那个郁涟直接回来住,就这么天天在酒店不费钱吗?
还有,让他天天背两份饭上学,真以为不重吗?
之所以没直接说出口自己心中的不满,郁慈自己也知道,他家里总共现在就两个卧室外加一个书房。
书房他爸他妈工作需要,用门板隔着各自占了一边,连他都没份。要是真把那个“哥哥”接回家里住了,睡哪?他爸妈的房间是绝对不可能动的,总不可能睡书房?
郁慈左手提着保温桶,想到这,用右手使劲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浅褐色的,柔软的,瞬间充盈他的掌心。
他真是要被这些事烦死了。
—
路程总共就那么点长,再慢也会走完。
郁慈站在(三)班门口,怎么也不愿进去。
有之前和郁慈熟识的人发现他,走进教室帮忙喊了人。
“郁涟,有人找。”
被叫名字的少年仍旧在奋笔疾书,书写在作业本上的字体就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清隽有力。
黑板上是上节课老师布置的题目,也是今天的课后作业,明天早上检查,他现在抄完,待会儿自习课就可以马上写完,不必留到晚上再急匆匆地写。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郁涟这才停下手中的笔,视线看向门口正站着的人——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郁慈。
等待的过程中,郁慈百无聊赖地提着保温桶站在教室门口,察觉到教室里面传来的视线之后,马上站定。
郁涟似乎没料到他今天还会来,昨天郁慈已经义正辞严地对他说过再送完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再来送。这下又见到郁慈本人,没反应过来似的,呆呆地坐在座位上。
郁慈见状自然也想起来,昨天中午他怒气冲冲地对郁涟说的那些话。
本来就是啊,这个郁涟要就什么也别接受嘛,明明接受了他妈妈给做的便当,却又什么也不说,只知道吃完后把保温洗一下送到他教室里来,怎么个事嘛,都把他当传菜的小二了?
于是昨天中午他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对郁涟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说他不配吃他妈做的饭菜,就该去吃食堂里的那些。
……
但今天他还是来了。
和郁涟吵架的事情,爸爸妈妈都不知情,他爸既然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了,便没有资格知道他和“哥哥”之间“交流”,主要是他妈,他这样做,还瞒着她,说不定以后被她知道这事还会惹她伤心……就因为自己那会儿的一时冲动。
很不应该。
就算私心里对这个“哥哥”有不满,他昨天也不该说那番话,简直……太无情,也太伤人心了。
“这是你的饭。”郁慈快步走进(三)班教室,到郁涟桌前,一边说着话,郁慈甚至有点不敢抬起头来看面前这个人。
放下手里的保温桶,再向郁涟小声说了一句“抱歉”后,便匆忙跑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