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秋色渐颓,信鸿各去。
道士摆摊的幡旗在萧冷的寒风中转了个圈。
“阿嚏!!!”
“阿……阿嚏!!!”
道士吸了吸有些泛红的鼻子,摸了摸晕沉沉的脑袋。
难道是……生病了吗?
窝在他怀里的流浪狗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道士的身体已经开始衰弱了。
大魔头忍不住盯着道士因为喷嚏不断而纳闷的脸。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烦躁。
道士这几天摆摊十分尴尬。
前三天来得都是些小姑娘。
“道长——你长得真俊————”
“额……还好。”
“道长,你年方几何呀?”
“嗯……”
“道长道长!你脚下的狗真可爱!!!可以借我抱抱吗!”
“呃……”道士一低头,就对上了他家狗泫然欲泣的那双眼睛。
“不好意思……它有点怕生,”道士脸红地说。
第四天来的是一个普通农妇。
她先是绕着摊犹豫地瞥着,不小心撞上道士清澈的眼神。
农妇涨红了脸,才万分拘谨地坐下了。
道士礼貌地问:“大娘,请问您要算什么呢?”
农妇有些支支吾吾:“能……你能算什么?”
“呃……个人命运?”
道士其实不擅长算卦占卜,他修习时只通读了本《大元识天论》,参得都是天道命数的大轮回,哪里学过算姻缘财运这种凡间烟火的东西。
不过事到如今……
道士瞥了一眼抱着他的腿打盹儿的狗,无奈地想:为了他们俩的口粮,只能硬算了!
农妇憋红了一张脸,半天才艰难地开口。
“那个……道长……你能算算咱们这块地的赋收,啥个时候降下来啊?”
赋收?
道士一脸茫然。
农妇看道士高深莫测地不说话,急得红了眼睛。
“能算不?不能算就算算俺们秋季这次征丁会不会把俺家那老爷们抓去?”
“俺家老爷们,现在下个地都喘气儿,天天搁那炕上哼唧着疼,又说不出哪儿疼,乡里头大夫说看不了,叫俺来城里。”
“俺从乡下到这儿走了一天一夜,脚都磨出痛疙瘩了,这城里的大夫也不知怎么的,俺在门前排了一天了,好端端地硬是把俺赶走了。”
“道长,你能算算老爷们的病什么时候能好么?”
农妇这一串子话秃噜得又快又急,还带着口音。
道士一半大意还没来得及猜个明白,又见农妇眼泪突然噼里啪啦地往下直掉。
“还有啊……俺家大郎都出塞十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他上一封信还是三年前的。”
道士对上了农妇通红又无助的双眼。
听见她用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重复着。
“你能……你能帮俺算算,大郎何时能回来么?”
道士看着那赤红的双眼,仿佛有无数令人扼腕的悲哀从眼眶里倾泻而出,压得他胸口发闷。
农妇语到激动处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了。她好像不是来算命的,只是想找个地方自言自语。
道士清楚地看到街上的行人纷纷对他投向同情的目光。
有些人已经开始不明显地指指点点了。
却没有一个人走近。
道士感觉他的心被什么堵住了。
暮霭渐沉,天色将夜。
道士呆呆地立在摊前,连农妇什么时候离去都记不清了。
“汪!!!”他的狗在围着他焦躁地转了几圈后,终于出声提醒他。
“嗷唔唔嗷!(饭点到了!)”他的狗万分不满地抗议。
“啊!”道士赶忙站起,他感觉他不甚清醒的脑袋又晕了几分。
一片褪色的叶刚好乘着风卷过他的鼻尖——
“阿嚏————”
“阿……阿嚏!!!”
道士的感冒好像又加重了。
夜晚。
道士看着头顶有点破洞的天花板发呆。
明明脑袋晕得跟塞了一车浆糊似的。
但是心却是从没有过清醒。
他自幼修道。
到底修的是他自己的道,还是苍生的道?
算天道,算轮回,算功业,算福泽。
他就算真的修得点皮毛,能略微一窥天道又如何?
还不是不能通明这俗世沉疴……
黑暗中。
一旁的大魔头也没睡。
他今夜什么动作都没有。
只是静静地凝望着道士的侧脸。
若有所思。
“你还没有名字?”
“…………”
有人在问他。
“名字……是很重要的……”
那人的轮廓影影绰绰,披着月色。
小重天从来没有月光。
大魔头觉得自己好像又魂穿了当时那个还是低等魔物的自己。
他艰难地张口,却发现发不出自己的声音。
“你……你是神仙?天上的神仙?”
他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却好像是在听另外一个人讲话一样。
“那你能给我一个名字吗?”
“不行哦……”
那人似乎笑了笑。
“被我赋予了名字的人,好像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
他听见自己又呆呆地问。
“那你的名字呢?”
“我?”
他感觉眉头一阵冰凉,原来是因为那人用苍白的指尖轻轻触了触他的眉心。
温柔又刺骨。
“我也跟你一样,是一个——”
“无名之人。”
朦朦胧胧,忽远忽近。
像是另一个时空里的对话,隔着亘古的岁月长河被凭空塞进了他的脑子里。
刚才那是什么?
为什么那一段对话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大魔头猛地睁开眼。
他先是看见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他自己的手。
我维持不住狗的形态了?
大魔头略微一怔,目光移向身侧。
熹微的晨光隐隐从薄透的窗子里流出。
一直流到身边那人安静的睡脸上。
那人半卷的睫毛像是镀上了柔和的金边。
近处看俨然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
大魔头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抑制的烦躁,像密不透风的布把他封得紧紧的。
这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前几天也出现过。
到底是为什么……
————————————————————
寄宿虽然是个缓慢的过程,但是效果却挺显著的。
大魔头感觉他的力量在一点点恢复。
同时,道士的身体也渐渐消瘦了下去。
道法轮回,万物众生。
一生一灭,一枯一荣。
一物的新生必定伴随着另一物的衰颓。
就如一因的业障必定得用一果去了结。
天衍规常,皆如此。
人间,秋光正催颓。
天上,春色盈满枝
有两人正在对酌。
“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那魔头还有一缕魂魄藏匿在人间。”一人斜眼睨着他对座那人。
“自然是知道。”那人从容地端起酒樽,拂袖一抿,没有半点不自在。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可觉得你这一肚子坏水的人可没那么好心留他一条生路!”
那人不在意地笑了笑,眉目间满是戏谑。
“你怎么知道……我是‘放’他一条生路?”
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面前那上品天阶白玉制成的酒樽,好像在抚摸一位心爱的情人。
“你可知道……有时候……死可比生自在多了。”
————————————————————
小剧场(凑字数)
道士前几日去集市,淘到了一本书。
书名是《如何正确教育大型犬类》
道士面露喜色,认为这是他摆脱他家黏人狗狗的最佳指南。
道士:“过来,坐下!”
狗:“呜呜————(委屈)”
道士拿起一只集市上买的狗布偶:“看,这是一只小狗。”
狗:“嗷。”
道士摆弄着布偶,假装它在自己身上到处啃啃亲亲,“它现在在亲我。”
“我叫它下去它都不听话,然后————”
“砰!!!”道士微笑着一拳打扁了狗布偶。
“然后它就会变成这样。”
道士见他的狗看得有点呆滞,于是就把他抱了起来。
“来,现在你来亲我一下。”
他的狗愣了一下。
然后。
侧过头,精准地找到了道士脖子上最敏感的那块软肉,狠狠地咬了下去。
“嗷嗷嗷……别……别咬!!!!”
“哈……嗯……痒死了……也别舔啊!”
“下去……下去……嗯……乖啊……”
道士被他的狗欺负得满脸通红。
他的狗一脸满足。
道士欲哭无泪。
我再也不信书了!!!!!!!
大魔头:欺负道士真好玩,嘿嘿。
大魔头最近很不满。
自从道士那天卜卦愣了半天后,就莫名其妙地开始沉迷学习了。
左手一本《民运》右手一本《识艰》。
好像要下定决心把自己融入到基层民众中去。
大魔头愤愤地用狗爪猛扯道士的衣角。
没反应。
大魔头使出博同情技能。
“呜呜————”
还是没反应。
大魔头怒了。
一个英勇跃起叼住了道士扶着书的手指。
道士放下书,淡定地拨开作乱的狗头:“别闹。”
大魔头:“…………”
大魔头震惊了。
道士居然不脸红了。
说好的生理反应呢!
大魔头恨:都怪破书!
————可能是搞笑和正经的分割线————
午后的秋阳显得十分明亮,但却一点也不温暖。
肃杀的风卷着四处离索的尘埃,横冲直撞地向街上的行人涌去。
“咳咳咳咳咳咳……”
道士一手捂着嘴,一手替他怀里的狗赶着扑面而来的灰尘。
可惜单薄的衣裳并阻挡不了丝丝寒意的入侵。
道士新奇地发现,他居然能明显地感受到“刺骨”这一词的含义了。
山上的秋冬就算带着寒意,也被四周神明与土地庇佑着,很少有挨冻的时候。
真正到了人间以后才知道,这里的凛风并不会因为谁的庇护而手下留情。
道士和他的狗一路走来,可谓是尘霜满面。
平时来算卦的都是些小门小户,道士不好意思要他们太多钱。
每天赚的那些小钱也就刚好顶得上他们二人当天的口粮罢了。
现在连冬日的衣裳都无法置办……
唉……
道士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大魔头窝在他怀里,微微仰起头望着道士覆了尘的眉目。
啧,要不是这人算卦的时候这个不收钱,那个又不收钱。
他们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众生皆苦。
一个人的慈悲在这大千世界中显得太过渺小了。就如滴水入海,刹那间就会被消逝殆尽。
世人四周奔波,辗转消磨。
自顾尚且不暇,有何余力去涉足他人的是是非非?
大魔头认为,道士此番的举动完全是毫无意义。甚至是自讨苦吃。
“活该!”
大魔头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
这个镇上人烟稀少,道士冒着风试探地拍了几家门户的门板。
无一不是毫无反应,大门紧闭。
万般不得已,道士只好带着狗躲进了一间破庙。
道士由于受不住穿墙而过的冷风而不停瑟缩着身子。
即使被冻得打颤,他还是用手牢牢地护着怀里的那只狗。
“咳咳……别怕…………”
道士垂下了头,脸上因为身体异常而呈着一种不正常的红。
“别怕……很快就……不冷了……”
他低声喃喃着,不知道是安慰他的狗还是安慰他自己。
大魔头感觉到道士的下巴无意识地搁在他的头上,双手依然把他圈得严严实实的。
他的心里陡然生出一种酸楚与温暖交织的痛感。
平生第一次有人护着他。
但是那人很快就要死了。
因为他。
破庙外的风声,道旁草木的婆娑声,更远处隐约的狗吠声……
一切时真时幻,都化作万千虚影,驰骋着从脑海淌过。
朦胧间。
道士突然感觉有一瞬间,风停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有一个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
九重天阕。
一面巨大的铜镜中。
映着破庙里的场景。
一人用手指轻轻掠过泛着波纹的镜面。
悄无声息地叹一口气。
似悲似喜。
命数之所以是命数。
就因为这天上天下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将其篡改。
即使是至高无上的神。
很久很久以前,
他也曾和一人坐在九重天的宫阶上对饮。
阶下是茫茫的万丈红尘。
“听说你被遣去轮回了?”
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座前精致的紫珊瑚。
“你消息也太落后了。”
那人端起面前的茶盏,吹了吹,
“从西海顺来的春霁雪芽,九品的,吃不?”
他顿了顿,才无奈地道:“你现在还有情致吃茶,看来我是白担心你了。”
那人笑了笑,默不作声。
良久,他实在忍不住地问道:
“你真的情愿?”
“你渡一个人,却害了众生。”
“而今又要下界便尝轮回之苦以偿众生……”
“你这又是何苦……”
谁料得那人竟笑了。
“渡我想渡之人,受我应受之苦,我情愿。”
————————————————————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说不清道不明。
做出的事情往往会和本意相差甚远。
就比如大魔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救下道士。
曾经的他恣意狂傲,天上天下谁都不放在眼里。
偌大的天地在他眼中不过是区区一枚芥子。
他今天想去倒龙巢,东海就遭殃。
明天想去搞破坏,整个天庭就一团糟。
不过一人再厉害,又如何敌得过千军万马?
如今他只余一魂一魄,躲在一间连风都挡不住的破庙里。
护着他的那两只手仿佛就成了他的天地。
那两只手冰冷得毫无温度可言
但大魔头就是觉得他被灼伤了。
他的心口像裂了一道缝,
即使再怎么严防死守小心翼翼,
还是有热热的东西从缝隙流出
像从西海底火山里迸发的岩浆。
他突然觉得道士不该死。
至少现在不应该死。
虽然寄宿中的宿主最终难逃一死,但他身为寄者,好歹还能将这过程再拖得长一些,久一些。
大魔头低声念了几句咒语,两人便一同消失在这被风摧残得摇摇欲坠的破庙里。
————————————————————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明显比较繁华的城镇。
两人到的时候,这里已是华灯初上。
钟鼓楼阁,画舫游船。
喧嚣染红了半边天。
大魔头侧过头看了看他背上的道士。
道士脸上还有些潮红,但早就晕晕乎乎地睡过去了,估计连发生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大魔头把道士一颠,稳稳地托住那两瓣屁股。
唔? 手感不错?
大魔头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衣袂一展,手掌心无端端地变出一个精致的钱袋。心安理得地往远处的旅店走去。
“嗯…………”
道士是闻到一阵草药独有的熏香醒过来的。
“咦,这位公子醒了?”
道士听到有人在说话,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诶?
这是哪儿啊?
“你是……?”道士有点困难地坐起身,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道袍居然被更换了!
“啊……小的是另一位公子安排来的!”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小二,好像还处于变声的年纪,话语中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
“那位公子说,如果你醒了,就看护着你把这药给喝了,说是可以治好你的病。”少年有点羞涩地挠了挠头。
见床上那位公子仍旧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少年有点窘迫地笑了笑:“呃……那我这药放这里了,公子记得喝!楼下还正忙着。”
“啊……啊哦哦哦!!”道士好不容易才缓过神,但仍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表情。
“那个,谢谢你帮我换的衣服,嗯……顺便问一下,我那件旧袍子去哪了?”
少年回道:“脏衣服被另一位公子拿去洗了,洗干净了我们会帮公子你送上来的。”
“呃……还有……”少年不好意思地瞥了瞥床上的道士。
“衣服不是我帮你换的呢……”
道士:“……”
————————————————————
小剧场(并不)
道士:今天我是震惊猫猫头,我不说话,只是震惊。
大魔头:身材不错。
道士抱着他的狗茫然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今夜恰好是一月一度的“西天”。
本就十分繁荣的街道更是亮起了盏盏明灯。
像游龙般横亘而过。
远处湖面传来隐隐歌吹声。
就连头上那抹美好的月色也熏得游人半醉。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色。”
道士怔怔地看着湖心停驻的巨大画舫,舫尾像一只腾空欲飞的鸢,火红的翎点燃了寂静的湖面。
————————————————————
道士得知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叫“芷溪”的城镇已经是三天后了。
芷溪依山傍水。
其间一条水路贯穿南北,是著名的商道之一。
有如此繁华景象也不足为奇。
这里旅店的老板好像对他特别客气。
据说是有人一掷千金地替他付了一个月的房钱。
道士既有些纳闷,当着老板的面又不好意思明着问是谁替他付的钱。
他谢绝了老板找人带他游玩的提议。
抱着他的狗,一个人走到热闹非常的大街上。
红粉暗香,青鸾歌舞。
这里的冬天似乎感受不到半点寒冷。
现在回想起来……
那天在破庙里挨冻的狼狈情景,
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大魔头恹恹地趴在道士怀里。
冷漠地看着道士东逛逛西看看的新奇模样。
心里一边翻白眼“啧,没见过世面的凡人”
一边暗自寻思着“这人身上到底抹了什么,怎么这么香?”
然后一头扎进道士的衣领,不要脸地开始“深入研究”起来。
道士没有注意到他的狗在暗搓搓地吃他豆腐。
他对于他的狗长期不听管教,恣意“撒娇舔舔再亲亲”的一系列不要脸行为已经有了深刻认识。
就算现在他的狗在大庭广众下“公然撒娇”。
他也能从容应对了。
嗯,至少现在能忍住不出声了。
————————————————————
街旁有个戏台子。
朱阑罗纱,曼袖盈光
不断有婉转缱绻的歌声从台上咿咿呀呀地传出。
正好有两句顺着风轻飘飘的滑过道士的耳畔。
“故人早晚乘鹤去。”
“从此千里山河,再无觅处也————”
道士听不懂这里的方言,也不知道这词唱的是什么。
他听到这两句,心里被勾起一种莫名的哀伤,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火辣辣地难受。
他又漫无目的地逛了很久。
最后逛的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巷口的樟树下。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有无数人从他眼中走过。
有叽叽喳喳结伴同游的少女,有深情相拥的恋人,还有大声嬉笑追逐的儿童。
他们脸上洋溢着喜悦和快乐,就在他眼前。
如此真实。
“也会有人陪我一起走过这里吗?”
道士低下头,有些落寞地揪了揪狗的耳朵。
大魔头瞟了他一眼,扭过头,威胁地舔了一口那揪住他耳朵的手。
“嘶———”道士讪讪地松了手,感觉头皮又开始麻了。
“这里真好,热闹。”
大魔头仰起头,隔岸的灯火交错倒映在道士的眼中,漾出一片。
道士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可惜…………”
可惜我好像不属于这里。
不属于与你走过的山河。
也不属于我即将踏足的人间。
————————————————————
夜晚。
大魔头幻化为人,正好一只手搂住道士,睡得正香。
突然,一阵刺眼的白光将他惊醒了。
大魔头冷冷地睁眼,眼里寒光一片。
房间里一切如常,并未有人来过的痕迹。
大魔头警觉地侧过身。
当他看清道士的脸时,脸上露出了惊讶地表情。
道士的眉宇间,竟隐隐有白光涌动。
那是什么!?
大魔头神色凝重,一翻身把道士压在了身下。
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撩开道士散落的发,细细抚挲那白光出现的地方。
谁知那光像即将陨落的星辰,只昙花一现地闪了一下,之后便再没了动静。
大魔头皱着眉,又不知不觉地凑近了些。
他仔仔细细地描摹着刚才白光出现的位置。
太近了。
他甚至能感受到道士那带着草木香地鼻息。
大魔头缓缓收了手,嘴角一勾。
正想深入地用嘴感受一下那草木味的气息。
一低头。
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瞪得大大的双眼。
大魔头:“………”
————————————————————
道士惊恐:“你……你是谁!?”
大魔头:“………”糟糕,翻水水了。
大魔头覆着道士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只见他笑眯眯地凑到道士的脸上,大大方方地“吧唧”了一口。
“嗷呜?”
大魔头歪着头,一脸无辜地看向道士。俊美异常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道士:“………”
良久。
道士:“???”
又过了良久。
道士:“!!!”
道士有些瞠目结舌地盯着眼前这货,
刚才他本来都快睡着了,结果感觉到好像有痒痒的东西再搔刮他的脸。
结果他一睁眼,就撞见一张无限放大的脸。
一张绝顶好看的脸。
眉峰微蹙,像被精致勾勒的远山。
微微瞪大的眼里像是蕴着巫山的云雾,有千般万般风情。
饶是道士这种对美人不感冒的人,
今个脸也是忍不住“噌”一下地红了。
那人表情却甚是无辜,瞳中流转着水光,眼角却又含着笑意。
“呃……你是…………”
道士手足无措地想要推开那人无限逼近的脸,
却不料提前被人看出了意图。
僵硬的双手马上被人利落地反剪压在头顶。
“不记得我了吗……”只听那人低声笑了一下,暧昧地侧过头用嘴碰了碰道士的颈边。
“主人……”
颈边的濡湿和耳边的呢喃双重轰炸,
道士整个人如遭雷殛了。
这……这熟悉的触感……
这熟悉的发麻感……
这这这…………
道士惊恐万分。
天哪!!!
他家的狗成精了!!???
————————————————————
“你………你别凑这么近了……”
道士坐在巷口的茶楼上,小口小口地抿茶,时不时紧张地左顾右盼。生怕楼里来来往往的人发现什么异常。
他觉得全身上下地寒毛都要倒立起来了。
“可是……我以前都是离你这么近的……”
身旁有委屈巴巴的声音传来。
分明是个成熟男人的嗓音。
却偏偏吐出来是个撒娇的语调。
道士听着声音有点莫名地脸红心跳。
他就是不敢稍稍抬一抬眼看看身旁的人,只敢偷偷瞥一瞥他玄色的衣角。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嫌弃我不毛茸茸了。”
“还是嫌我……”
那人的声音正一点点地变冷。
“不是……呃……你……”
道士脸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脖颈一片飞红。
“你长得太好看了……”道士蚊子般哼哼。
“嗯?什么?”大魔头瞬间阴转晴,他不由自主地想再逗逗道士。
“没听清啊,太小声了……”
大魔头故意放慢语调,话尾还带着丝丝酸味。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不是!”道士慌忙辩驳。
“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怎么舍得你再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流浪。
“我只是……”道士顿了顿。
“你突然变成人了,还变得这么好看,我……我不是很适应。吃饭啊,睡觉啊,我……我都不懂该怎么和你相处,也不是很习惯和一个大活人这么亲近……”
“不过,不过我会改的!我……”
大魔头愣愣地看着身边脸红窘迫但还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的那个人。
“自从我决定收养你的那一刻起。”
“我就从来没想过要抛下你。”
道士见那人半天不说话,紧张地咬了咬嘴唇。
“呃……其实……”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双有力的身躯牢牢实实地拥住了。
他感受到耳边的动静。
有人轻轻地将一字一句吐出。
“我知道。”
湿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后。
“你很好。”
我都知道。
可是为什么。
大魔头拥着怀中渐渐因为尴尬而僵硬的身体。
无意识地蹭着那人的发丝。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了。
“问为什么……”
道士腼腆地笑了笑。
大魔头听见那人理所当然地回答。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狗啦。”
那一瞬间
大魔头瞳孔紧缩。
他的手紧紧地扣着道士。
用力得像是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
良久。
他自嘲地笑了笑。
慢慢把手松开了。
缘非心摇神动。
何知是情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