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黄伟强放下酒杯,旁边低眉顺眼却露着事业线的年轻女孩连忙往里头倒新的,大圆桌上都是菜,但她面前的骨瓷餐具依然光洁。肚满肠肥的男人斜眼看她,又拿出两根烟,自己叼一根,给左边的人递一根。
“戒烟呢强哥。”
女孩手里已经拿着打火机,偷偷观察黄伟强的脸色。
“继续吹(继续编),又不是你上次抽我黄鹤楼的时候啦?”黄伟强酒意上脸,像颗猪肝色的卤蛋,朝那人比了个中指:“下次开茅台你也说你戒酒啊仆街仔。”
说罢,自己先笑出一口黄牙。
女孩放下的手摩挲着打火机,将视线放回自己对面的清蒸鱼上,很大一条,黄伟强说叫苏眉。
余光也看鱼后面的人,略长的刘海也遮不住的一双大眼睛,脸很小,咬着筷子,看黄伟强扯皮看得挺开心的样子。
“黄鹤楼是阿嫂给的,”戒烟的仆街仔也笑,最终还是接过烟叼上,“给你面子,不客气。”
女孩回过神,侧身想帮他点,仆街仔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仆街仔长相英俊,比黄伟强旁边的当红男星还好看,看人的眼神带着笑。女孩对上他的眼,也跟着笑了下,稍微放松了些。
她认识他,应该说香江娱乐圈的大部分人都认识他。因为他出身富贵,也因为他的确凭实力在摄影行业闯出名堂,“陆英业”这个名字一出现,业内就知道又有人要红了。
黄伟强懒得反驳他,抖掉烟灰,正了正神色:“下周去蒙古,你多担待阿Mo。”
阿Mo就是那个当红男星,闻言挺直了背,朝陆英业微笑点头。
陆英业挑眉,扬起一个友善的笑容:“放心吧,一定把你拍得帅。”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酒,明明和黄伟强喝得差不多的量,但眼神还是清明的,不见醉态。视线转向对面的人,问:“你们呢?下周也去吗?”
正将转盘上的大鱼往自己前面转的女人摇了摇头:“下周是另一组人。”
陆英业噢一声,黄伟强适时加入对话,又开始了其他话题。
一顿饭吃了快三小时,经理亲自将这最后一桌客人送到大门,毕恭毕敬地将黄大导送上车。女孩得偿所愿,借着扶黄伟强的机会也坐到后座。腿被沉沉的“卤蛋”压着,车里混杂着烟酒气和座位的皮革味,令人作呕。不过她没有权力把车窗降下透气,只好偏头向车窗靠,好像就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她又看到了那个大眼睛,他好瘦,站起来高,于是显得更瘦了,但他身后的男人更高,在昏暗的夜里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由由。”
黄伟强的车开走了,陆英业盯着前面的人,在媒体时不时的“豪门子女美丑大比并”中屡屡获胜并得到至高评价的眼睛亮得诡异,在那人回头的瞬间又变得温和。
“嗯?”晚风有点大,康由头发都被吹起来了。他觉得有点冷,跺跺脚,仰头用手背摸陆英业的脸,温热的:“醉了?”
“有点。”
陆英业孩子气地捉过康由的手,脸贴上凉凉的手掌,用目光描摹他的眼睛,鼻子,嘴唇,脸蛋。
康由眯起眼,语气就像跟小朋友说话的幼儿园老师:“有没有司机接你啊?叫家浩接你回去?”
“不要。”陆英业垂着眼,闷声闷气的,像大型犬在耍赖。
康由哼哼地笑,轻轻捏大型犬的脸。陈家浩不止一次说过康由太安静了好无趣,但陆英业心想,他明明总是能听见他的笑声,不闹人,还挺逗趣。
“好吧小狗,跟我回家。”
同行的人有的觉得他们间的对话有点奇怪,有的惊讶于他们这么熟稔,但都没有多问,挥手跟康由道别。
路灯不多,康由拉着陆英业的手带他去取车。
一切都很正常,只是没有人注意到,陆英业插在大衣口袋里的另一只手正在不自控地发抖。
康由深夜开车的时候喜欢打开电台听鬼故事,他不怕这东西,只觉得主持人故作玄虚的语气提神醒脑。
“由由,”陆英业像是困了,头枕着手臂倚在车门边,说话也含糊:“来香江多久了?”
“一年多,之前在意大利和东京,然后搬去上海住了一年半。”
“辉叔好挂住你(辉叔很想念你)。”
车子进入隧道,冷色的灯一下一下地在陆英业眼前闪,跟走马灯似的,向前开就像穿过变成实质的时光。
“我也好挂住辉叔,所以今年过年在家过的。”康由方向盘一转,超了前面的红的士。
“我以为你知道。”
驶出隧道,就只有昏黄的路灯和远处多彩的霓虹灯。陆英业只是微醺,此刻却觉得头有点痛,声音也听不真切。
“我不知道。”他的脸皱成一团,左耳蹭了蹭手臂,像是不舒服。回想自己年初给辉叔打电话拜年,辉叔没说,文爷没说,他也没听到康由的声音。
为什么不找我呢,陆英业闭起眼,来香江一年多了为什么不找我?
车窗降下,康由交完隧道费后留了条缝。工作日凌晨的公路车不多,此刻只有风声,很安静。
“我也挂住你。”
陆英业睁开眼。
“但你好忙,我也好忙,所以一直没找你。”康由偏头,对他笑了下:“我有追你的杂志专栏的。”
“不要生气嘛。”
陆英业突然觉得喉咙好痒,却咳不出来。康由永远都能知道他在介意什么,然后轻易把他哄好。
⋯
陆英业跟着康由给保安打招呼,进电梯。
“一个人住?”
康由住私人公寓,虽不是他住的那种高级住宅,但在香江算是中产人士的标配,一个人住可以,一家三口住也可以。
康由疑惑地看他:“都到这里了才想起来问啊?如果我说不是呢?”
陆英业无所谓地耸肩:“不是就不是咯。”
“一个人住,没有室友也没有女朋友,放心。”
康由话音刚落,陆英业已经迫不急待地钻进屋子里。
等康由把鞋放好,陆英业已经如鱼得水地把外套挂好,甚至摸进了厨房倒水喝,还不忘给康由倒上。
鬼知道他怎么找到杯子的,康由有点哭笑不得,陆英业真是一点没变。
——不过,这个想法在一小时后就被彻底推翻。
康由吹干头发后坐在床边,看着从浴室出来的男人,心里想,脸是没变,但身材怎么练得这么好。
陆英业全身上下只围了条浴巾,发梢的水珠滴到鼓胀的蜜棕色胸肌上,顺着弧度下滑,到达腹肌,人鱼线…康由情不自禁地伸手捏他壮硕的手臂,接着眼睁睁地看着手下的肌肉线条变得更加明显。
“…”
好羡慕,康由抽回手,不理人了。陆英业带着沐浴露的香气坐到他旁边,拿过蜂蜜水两三口喝完。
手肘杵杵身边的人,笑得不怀好意:“摸呀。”
说罢还要岔开腿撞他,大腿碰大腿,对比更明显。
康由要烦死了,爬走拉被子盖:“无聊。”
“啪!”
“啊!”康由捂住屁股,瞪他。
“帮我吹头发。”
“不要。”
被子被一把掀开,康由像鸡崽一样被拎出来,挣脱不开。
“好瘦,怎么没吃胖点呢。”陆英业松开对他的钳制,摸他凸起的肩峰。
“胖不起来,而且要上镜。”康由觉得自己胖点好看,也想变壮点,但可能先天原因,也可能在黄金发育期时把胃搞坏了,吃不胖,如今若隐若现的腹肌都是瘦出来的。
“由由。”
“怎么了?”
陆英业叫完人又不说话,只盯着他看,等人耳朵开始红了,将他捞进怀里,感受久违的气息:“见到你我好开心啊。”
抱康由还是像抱了副骨头架子,瘦弱得被风一吹就跑掉,陆英业追着风跑了快六年,终于再次把人抱在怀里。
康由伏在陆英业温热的颈窝,脸颊压着颈链,被紧紧抱着却不喊痛,反手摸陆英业湿漉漉的头,拍他比年少时要宽厚不少的肩背。
第几年了,第六年了吧?陆英业又这样黏他了。康由都快忘记当初直接让他决定离开的原因是什么,只记得当时文爷把钱给他的时候,自己自以为的独立坚强一下子粉碎的瞬间。
他想了三年,放下了三年,如今他们二十八岁,又好像一切回到了原点,这似乎不是坏事。
香江的天在他们睡着的时候已经微微变亮,褪去青涩多年的两个成年男人腿叠着腿,一个抱着被子睡姿像木乃伊,一个踢开被子睡得七歪八倒,恍然间像过去十三年间的无数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