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百戏团台子旁边的小道通常都是通往幕后的,百戏团的人一般就在那儿做登台准备,为了避免看官注意到,总归设置的有些隐蔽。
但很少有这么幽深曲折、分岔繁多的。
嘈杂的救火人声像是始终和他们隔着点距离,在他们的前方吵吵嚷嚷。但是七拐八拐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舒怜北他们还是半点人影都没瞅见。
……这十八弯的道通向的不像是幕后,倒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在场的没人熟悉这个地方,自然也没人认得路,本来合该是要被绕死在这里的,可偏偏每当遇见分岔口的时候,总归会有几个方向的火焰烧得格外的凶,让几位鬼使和一开始一样被滚烫的温度逼退,连某位小鬼的符都挡不住分毫。
说是分岔口,但他们根本没得选,能走的道始终就那么一条。
像是有谁希望他们看到些什么,于是逼着他们往特定的方向走一样。
好像哪儿都在救火,于是哪儿都喧闹,他们辨不明是不是在往有人的地方走,每当好像离人声近了一点的时候,就非得有条岔路把他们给支走。
本来耐性就差到可以的舒姑娘觉得自己实在是忍到极限了。
就在她耐心告罄已经准备画道符,打算顺着之前那些箭矢的意,干脆把这个破地方再炸一遍看看能不能炸塌让他们出去的时候,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道门。
舒怜北甚至犹豫了一下。
她冷着脸想,要不还是别进去了,把这儿炸塌了什么麻烦事都没了。
舒怜北到底是没来得及把这一想法变成现实。
几乎是在走在前面的裴姑娘伸手碰上门的一瞬间,那扇门“砰”的一声被人从里面被推开了。还站在门口的裴姑娘被推开的门撞的往后踉跄几步,从门里面冲出的火焰燎到了她的眼睛,熏得她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火焰的温度灼热无比,冲出来的那一瞬间却带着阴冷的寒意,让人一时间无所适从。
眼见着火已经快烧到裴姑娘身上了,她还一点要躲的念头都没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舒怜北飞快地穿过那几位世家子弟到了前面,立马伸手挡在了裴姑娘眼睛前带着她后撤。
“闭眼。”小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平日里总像是带着几分寒意,似乎不太好亲近。
在这种时候却莫名显得很冷静,冷静得让人心安。
“戾气入眼,不想瞎就赶紧叫你的鬼使帮你看看。”远离了火焰,舒怜北一把将裴姑娘拽到身后,接着掐破自己的手指在已经被烧着的门板上一笔连成一道符,“要么就让你们的鬼使等着魂飞魄散,要么就带着他们往后退——”
“——我不保证符的效力只针对门里面那东西。”
符咒的力量刹那间盖过门内满溢而出的戾气,将阴冷湿寒的戾气剿灭在其中,只留下炽烈的火焰锲而不舍地燃烧。
有那么一瞬间,站在她身后的那几位沈从冬的小辈,却是她同辈的驱鬼师看着她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另一位魂者宾。
明明性格和脾气都大相径庭,但是有些时候就是很像。
被沈从冬养大的小鬼身上有着沈从冬的影子。
裴姑娘闭着眼,莫名想起曾经她刚成为驱鬼师,还有几分心高气傲的时候,哪一次跟着本家前辈去渡魂,本来要一块儿的沈从冬临时有事,只在离开之前给了舒怜北一个通灵,然后让那位小鬼跟着他们搭档着去驱鬼。
那一次的厉鬼有几分狡猾,躲得很好,就在他们商量该怎么找的时候 这位一直没怎么吭声的小鬼突然开口叫了她一声。
裴姑娘那会儿看不上不是驱鬼师的舒怜北,秉持着得卖魂者宾一个面子的想法,还是回头看了一下这位在她眼中纯属只是被沈从冬惯着在养、没什么真本事的小鬼想干什么。
然后她就听见这位小鬼道,“麻烦能让开一下吗?”
比她年龄应该小了几岁的小鬼语气诚恳,神色平静,模样要多礼貌有多礼貌。
只是后面还跟了一句,“你有点挡路。”
她气笑了,寻思着这没什么能力只会添乱的小孩儿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挡路。
舒小鬼没等她回答,在她转过身子来想要说话的时候,顺着空隙走到了她前面。
于是她就看见这位没什么真本事的小鬼仅仅只是掐手画了个符,就把那只厉鬼硬生生从躲的地方拽出来了。
裴姑娘:“……???”
后来她才发现,这位一直跟在沈从冬身后不怎么爱说话的小鬼,精修符箓,落笔成咒,实力强得令人咂舌。
她那时候才意识到,舒怜北这样的人,确实是不会安分地站在谁身后的。
但她会站在沈从冬的后面。
他们在那之前之所以一直不知道舒怜北精通符箓,是因为这个小鬼以往跟沈从冬一起出来驱鬼的时候,从来不往前钻。
她只是很安静地跟在沈从冬的后面。
像是那位魂者宾的第五个鬼使。
裴姑娘的思绪被嘈杂的人声拽了回来,她的鬼使帮她清理了一下眼睛里的戾气,让她勉勉强强可以睁开眼。
舒姑娘仍然站在前面。
舒怜北拿那些火焰确实暂时没什么办法,但鬼魂身上的戾气她还是能够处理一下的。
天天跟沈病鬼身上的那几只待在一块儿,要是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她就可以收拾收拾搬离遇客山了。
只是小鬼这一通操作给那几位的鬼使吓得差点躲回自己主人身上。
本来他们身上的戾气就不能魂者宾带着的那几位比,哪能受得住舒怜北这一道符,要不是舒姑娘先开口提醒了他们一句,真挨上这么一下现在估计都已经踏上轮回路了。
门里面有人在救火,声音很嘈杂,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门口的火焰架势凶猛,把里面的场景挡了个七七八八,舒姑娘个子不够高,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在场的个子够高的只有那三位公子哥了。
梁大公子和林公子忙着安抚自己的鬼使,倒是唐渠往前走了几步,“里面怎么了啊这是?”
他抬着头往里面望,透过过于明亮的火光,里面的场景有些模糊朦胧。
——映入眼帘的除了火,还有血。
满屋子的血污。
满墙满地,有的像是很久远留下的痕迹,甚至已经凝固变成了褐色,有的却像是刚溅上去一样,淅淅沥沥地顺着墙再往下滴。
不知道哪来的一桶灭火的水扑灭了门口的火焰,让被火焰隔绝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伴随着肮脏的咒骂声,门里面屋子中央的场景占据了唐渠的视野——
成百的笼子中锁着浑身脏污的、似人又非人的生物。
唐公子一时发不出声音。
他无法形容——
他们困于笼中,血污满身,偶有弥漫着的火焰侵入其中,带着他们身上的皮毛燃烧,他们无处可逃,伴随着痛苦的嘶吼声、哭泣声在笼中挣扎——
将这里变成了鲜明可怖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