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江亦海离开书房后立刻赶往医院，在江爸爸的联系下，江亦海见到了主治医生，两人聊了一会儿，医生建议江亦海住院观察，一旦病发方便及时抢救。
但江亦海拒绝了，他接受了保守治疗。
医生透过镜片打量他半晌，平静的眼眸带着对生命的了然，他点了点头，看报告单说：“也行，问题不大，我给你开一点药。你回去记得按时使用。还有，要保持开心，该吃吃，该喝喝，多出去走走。”
“谢谢医生。”江亦海点头致谢，随后缴完费用，他就离开医院。
走在医院外的鹅卵石上，花坛里种满了摇曳的小花，江亦海不清楚花名是什么，他呆呆站了一会儿，知道有司机路过呦呵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让开路。
他走进了医院隔壁的一家理发店。
他进去的时候，店里只有一个大姐和一个小姑娘，各自在耍手机。
江亦海自行坐在椅子里，看着面前镜子里微笑的自己，轻声说：“麻烦帮我剪一个头吧。”
“啥头？”大姐头也不抬。
“都推掉吧。”江亦海抓了抓头发，看手心，“怪麻烦的。”
她们惊奇地看着他，但眼底又有太多的明了。
她们在医院旁边开店的第二天，她们就明白了一件事，每一天，都会有那么些人，一身绝望地来到这里，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身不由己，剪掉三千烦恼丝，和过去、和健康、和现在彻底做一个道别。
“仔，你这头发真漂亮。”大姐站到江亦海身后，轻柔地抚弄他的头发，有点惋惜。
“是吧，您要是不介意，就把它完完整整剃下来，说不定还能当个假发卖呢。”江亦海笑着打趣。
“你这孩子。”大姐忍不住笑出声，但脸上的怜悯更明显了。
“姐，别这样看着我，我没事。”江亦海摸了摸发丝，轻声说，“只是夏天到了，热得慌。”
“嗯，晓得。”
“剪吧。”江亦海笑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看上去还很健康的自己。
这可怎么办呢，小来，哥哥要怎么办才好啊。
耳边传来剪刀的第一声“咔嚓”，第一缕不再属于他的头发从他眼前飘落，江亦海猝然闭上了眼睛。
像脸上勉强扯出的笑意，但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剪光头好啊，省洗发水又省吹风机的电，以后戴假发就好了。”理发店大姐的声音很温柔。
嗯。
“你还这么年轻，头发还能再长出来的。比那些年纪轻轻就秃顶的男娃好多哩！”
嗯。
但直到结束，江亦海都没有买任何假发，他顶着一个青溜溜的脑壳回了家，正好遇上江弃下课在家。
他便笑着冲江弃炫耀。
江弃有点惊讶，他刚洗完手，手上还湿漉漉的，惊奇叫了一声，扑上来就要上手摸。
“哥？你为什么突然去剪了头发！！你是不是要出家啦？”江弃盘着他的脑壳，鸡皮疙瘩冒起来，爽得直打哆嗦，“你要遁入空门不要我了？”
江亦海被他盘得站不稳，笑着说：“想剪就去剪了。从高考一直想到现在了。”
江弃惊奇地喊了两声，搂着江亦海上下打量，啧啧称奇一番，开始上手盘脑袋。
江亦海的头型很好，即便剔光头也不妨碍他的颜值，脑袋圆滚滚的，毛刺有点痒，刮着掌心肉，像挠着心头一样，麻麻酥酥，越摸越上瘾。
江弃叹了口气，他怀疑自己有点这方面的变态癖好，心尖颤巍巍的，爽得要死，低头在江亦海头顶亲了一口。
江亦海笑着骂他：“干嘛！给我免费洗头吗？”
“唔，你的脑袋有点烫嘴。”江弃又亲了一口。
江亦海的小发茬逆着方向刺他的舌头，跟撸猫毛似的，越舔越上瘾。
“我也去剃一个吧？弄个情侣头像。”
江弃爱不释手地摸着江亦海的后脑勺，他的头型正好可以被江弃贴着手心揉，江亦海乖乖笑着任由江弃调戏，像一只乖巧的猫。
一种奇异的满足感简直要充满江弃的身体，溢出来了。
江亦海听到他的话，佯装犹豫：“唔……不好吧。你的脑袋可能没我的好看，小时候都是让你躺着睡的，用两本大词典夹着，底下还垫了一本古文观止，只为了创造一个绝世好扁头！”
“啊！我就说我的脑袋这么不好看！可恶！”
江亦海笑着往外跑，江弃一把勒住他，挠他痒痒肉，恶狠狠说：“你赔我！赔我一个圆脑袋！哥，我要把你的脑袋舔平！”
“哈哈哈哈哈哈！”
等晚上睡觉，江弃除了平时的花活外，还多了个癖好。
他开始沉迷于咬江亦海的脑袋，每次两人中场歇息的时候，江弃总要扒拉着咬上两口。
等比赛结束，两人要洗澡了。一进浴室一开灯，灯下“噌”的亮起一颗水渍渍的光头。
江亦海红着脸，霞光都快晕到头皮上去了，头皮上赫然印着两个门牙印。
江亦海抬手一抹，发现头上全是黏糊糊的口水，又气又乐地瞪着笑翻的江弃。
洗完澡后，两个人躲在被窝里讲话，江弃听着江亦海聊东聊西，一边嗯呢应声，一边亲他头顶。
江亦海不耐烦地扒拉开他，江弃噘着嘴，委委屈屈凑上来。
江弃犹豫着说：“今天咳咳……我看到爸爸在哭，啊路过书房！我不是故意看的。”
江亦海躺在江弃怀里，抬手半搂着江弃的肩头：“为什么？”
“他看着相框哭……”
江亦海抵着唇，别头咳了两声：“咳咳，妈妈的照片……大概是想妈妈了吧。”
“妈妈有照片吗？我从来没见过。”
江弃的声音里有一丝失落，比起江亦海模糊的记忆，他是从来没有见过林沫的样子的。
明明是她拼死生下的孩子，却最不熟悉她。
江亦海安抚地亲了亲他：“我们明天也买个相机，多拍些照片吧。”
江弃：“为什么？”
“咳咳咳，嗯，我想你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看看啊。”江亦海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洒满了星光的大海。
江弃色令智昏，立刻赞同：“好啊。一直拍一直拍，拍到我们老得老眼昏花看不见东西的时候，别人还能看到我们，他们就会说'哇，这俩男的是谁啊？好帅好般配啊'，然后我们把照片甩出来，说，哥俩年轻时候也是帅过的！然后他们就说'啊啊啊磕到啦磕到啦'哈哈哈哈。”
江亦海也笑起来：“对！就是这样！”
江弃捧着他的脸，抵着他的鼻尖：“我们就是要这样。我们要随时更新照片，我才不要像爸爸那样看着一张照片过一辈子。”
江亦海动作一顿：“咳咳……别这么说，爸爸比我们勇敢啊。他忍受着一个人怀念过往的痛苦，在不断回忆中不断痛苦。或许时间会是良药，可也同样会是烈酒，越酿越浓烈，越来越悲伤。”
意识到江亦海声音里带上的悲伤，江弃侧身靠着江亦海，轻声说：“如果是我，我才不会像他一样活着。
“哥……我是一个自私鬼，一个胆小鬼，如果有一天，被爱人抛弃在一个孤独的世界独自生活，要自己一个人走过曾经拥抱、牵手的地方，看见两人并肩的风景，还要我无动于衷，太让人害怕了。
我才不要，我才不要一个人面对这样了无生趣又永无止境的折磨。”
“……我不会让你这么难过的。”江亦海低声许诺。
但对江弃来说，生离死别几乎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他更气愤另一点：“你看爸爸，他就是自己受不了了，他恨我，故意把气洒撒在我身上！”
他的声音有点冷，夹杂着悲伤和气愤，散发着可怜兮兮求摸头安慰的气息。
江亦海顾不上自己的低沉，赶紧安慰他：
“不是这样的，爸爸爱你的，就像你说的，他那么爱妈妈，如果能选择生死与共，他又何必独自苟活。可是小来，正是你……你是妈妈赌上生命换来的宝贝，妈妈爱你，爸爸也爱你，为了你，所以他不愿意离开，他要代替妈妈，带着妈妈的爱一起爱你。”
江亦海坚定地说：“你是我们的光，是给了爸爸和我希望，是为了你，我们努力变得更好的希望。”
江弃意外的“啊”了一声，他愣了一会儿，突然兴奋起来，捧着江亦海的脸，“啾”地亲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我们也领养一个孩子吧？！”
他开心地掰着手指：“反正我们也不结婚，到时候去办份协议，再领养一个小孩。”
他眼睛亮晶晶的，向往地说：“我要让她开开心心的，两个爸爸最爱她了~”
江亦海不怎么意外，也亲了亲他：“女儿？”
江弃点了点头，又猛地反应过来，惊恐地说：“那你跟她解释生理期！我可没办法照顾她们这个！”
江亦海笑了起来。
是啊，如果以后没有他，江弃要怎么照顾好孩子们啊。
怎么办啊……
我的神啊……
你要怎么办……
你们要怎么办啊……
——
说到做到，第二天两人就去了福利院，因为之前一直在和院方接触，很早就提出收养大蛋小蛋的事情，小孩、领养家庭和院方很快达成共识。
只是手续有点麻烦，但通过一些特殊手段，还是勉强办下来了。
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家四口人一起回家。江亦海和江弃各自抱着一个孩子。
回到家，江爸看到时一点也不惊讶，从善如流地掏出现金包了红包。
两个孩子也没有害怕和生分，他们很放松，好奇地打量着家里的装潢，也很依赖三个长辈。
吃过热热闹闹的团圆饭后，江亦海就摆出他刚买的相机，要拍张全家福。
“一二三茄子——”
相机应声留下江家全家福，江爸坐在沙发上，两个孩子靠在他怀里，而他的两个大孩子站在他身后，大家脸上都是笑容。
江亦海站在前边，低着头看照片，又抬头看看面前的一家人。
这些人，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珍宝。
江弃对他招手：“哥，快来。”
“来了。”
他笑了笑，走过去，走到他们身边去。
这将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但这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他不在乎。
重要的是，现在他们一家人都很快乐。
这就够了。
“江思量！”
“江思量！”
江尘明站在楼梯上，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江思量，一叠声喊他的新名字。
稚嫩的嗓声一开始还有些细小和试探，路过的江亦海和江爸两人笑眯眯地默许，他士气大振，开始有些得意地大着声音喊：“僵尸娘！僵尸娘！僵尸娘……”
江思量被他念得烦了，木着脸回头看他。
江尘明立刻笑了起来：“你背我下楼呀。”
江思量没理他。
刚才他可是眼睁睁看见江尘明是自己爬上楼梯的。
“大蛋~大蛋啊！”看到江思量无动于衷的样子，江尘明瘪了瘪嘴，软软叫了一声，听上去似乎要哭了。
“爸！”江思量目不转睛看着电视，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江亦海从厨房跑了出来，脖子上还戴着相机：“怎么了？”
江思量很少开口说话，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江思量又不吭声了，江尘明脸皮薄，不想麻烦江亦海，低着头，红了脸小声说：“没有事……我……我……”
突然“咔嚓”一声，江尘明抬起头。江亦海得意地冲他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走过去抱他：“是叫爸爸来给你拍照的吗？小尘明好乖啊，爸爸拍到了超级棒的照片哦！”
“是吗？”江尘明被兜头一顿夸，害羞地笑了起来。
“嗯，超级超级好看。很棒！爸爸晚上拿照片给你们看哦。”
江亦海抱着江尘明，把他和江思量放到一起，江思量理都不理他们，眼睛盯着电视，手上攥着一只黑色兔子玩偶的耳朵，精致的小脸上面无表情，看着像是抓着一块破抹布一样。
江亦海觉得好笑，也给他抓拍了几张。
“爸爸，要这样的拍拍！”江尘明挪到江思量旁边，伸手揽着他的脖子，两个人贴在一起，乖乖看着电视。
江思量坐姿端正，目不斜视，认真地看着电视。
江尘明转着眼珠子，对电视没什么兴趣，对着江亦海的镜头比了可爱的姿势。
江亦海看得直乐。
这两个孩子的性格还真是天差地别。
一开始给江思量买兔子玩偶的时候，江思量抱着兔子的表情是面无表情的，江弃还偷偷跟江亦海吐槽说大蛋这个样子很像冷面杀手。
而旁边的小蛋则双眼亮晶晶，看起来很兴奋。
江弃信心满满，觉得像小蛋这么柔软的宝宝一定会喜欢软软的玩偶，软上加软，可爱暴击。
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江尘明就语气软软地指着江思量的玩偶，用向往的语气说：“肉肉一定很好吧。”
“……”
“啊？”江弃瞪着一脸无辜的江亦海。
“兔兔好吃……炸的好吃！爸爸！你爸爸可以一口一个吗？”
江尘明用他那纯洁天真的眼神看着目瞪口呆的江弃，崇拜地问江弃，“爸爸可以的吧？”
江弃在他亮晶晶的眼神下艰难地点了点头：“爸爸……肯定可以的啊！”
“哇！”江沉明发出崇拜的欢呼声。
于是抱着兔子玩偶的江思量生气了，踢了江弃一脚。
江亦海一边乐，一边摁下相机开关，定格这一美好画面。
这时候，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
他起身要去开门，但刚走了两步，大门就被人一把推开，肆意嚣张的夕阳随着对方的到来大片大片涌入，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一切阴郁。
江弃大笑着，张开手臂大声喊：“我回来啦！”
“爸爸回来啊！！欢迎爸爸！”江尘明尖叫起来，也很开心。
“回来啦？”江亦海看他笑着，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顺便拍照定格他的到来。
江弃迎上来，张开双臂，“啾”地一下，叼了一口江亦海的脸。
等亲完之后，他才亡羊补牢地四下探看，和一脸甜蜜的江尘明对上了视线。
江弃做贼心虚地咳了一声，江尘明乖巧地说：“爸爸回来啦。”
“嗯嗯乖宝宝。”江弃心情舒畅地点头应了。
他就是特别受用江尘明的乖巧，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太像江亦海的色调了，真是可爱。
“江弃，我饿了。”江思量在一边说，他还是没回头，但这就是大蛋特有的欢迎方式了——虽然一点感情也没有。
“江思量，饿了就做饭！我的大名是你能叫的吗？”江弃咬咬牙，这小子既不欢迎自己回家，还大逆不道地直呼老爸名字！
但能怎么办呢，自己的儿子哭着也要宠。
江弃一口银牙往肚子里咽，转身进了厨房：“快过来，今天爸爸教你们做青椒炒鱿鱼和菠萝咕咾肉！”
“咕咾漏~咕咾漏！”江尘明欢天喜地地叫起来，江思量听话地关掉电视，两小只手牵手，蹦蹦跳跳地跟在江弃身后。
一家四口，俩大俩小，一起往厨房走去。
江亦海抱着江尘明，笑着靠在门框上，看着厨房里的一大一小忙里忙外，偶尔开口指挥两句。
两个新手家庭煮夫都有点手忙脚乱，江弃只是前几天才开始接触下油炒菜。
他以前啊，只需要张嘴等江亦海投食即可，哪里需要学习做饭。
但现在他们要学会怎么照顾自己和照顾家人了。
江亦海心想，以后爸爸和小来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当然了，大蛋和小蛋也是。
厨房里的江思量一脸冷静，看着飞溅的油汁，还有挥舞着锅盖的老爹，瞳孔剧震。
厨房里兵荒马乱，江尘明大声为他们加油：“爸爸加油！大蛋加油！”
江亦海笑了笑，眼神缱绻地看着他们。
要好好学习怎么变成一个好爸爸啊。
要好好学习怎么生活啊。
就算我不在了……
就算只有你一个人……
都要好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