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孟婆将一碗汤端到我的面前说：“尝尝味道怎么样？”
我笑着接过来，仰头饮尽。
“别给我试了，那多年我喝了你这汤几千碗了，也还是忘不掉。”
忘川河水今日格外的湍急。
“我这汤一碗下去，前尘往事能忘的一干二净，你的执念太深了。”
孟婆叹了一口气，接着无奈道：“快一百年了，你应该等不到他了。”
“嗯。”我应了一声继续向桥头眺望，希望能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我叫萧澜，是一个执念很重的亡魂。
我的执念是一个叫做叶琼的人。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是一名国君，而叶琼是我的将军。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春天。
那时还是皇子的我在北雍见到了这个丞相公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长得如此好看的男孩子。
粉雕玉琢，一身浅蓝色学服衬得他气质格外出挑。
他总是怯生生地站在众皇子的后面。
很难不引起人注意，可即便这样，调皮的皇子们也不忍心像逗弄其他重臣家的孩子一样逗弄他。
在一个午后，我坐到他的面前。
“喂，认识一下，我是北渊三皇子萧澜，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是小鹿一般。
“我，我叫叶琼。”
叶琼……
我记住了这个名字。
我和他成了好朋友。
我的母妃虽是贵妃，可我和她一样，都是皇上用来制衡朝堂的筹码。
而叶琼不一样，丞相唯一的儿子，可以说是万千宠爱都不为过。
我最开心的时光大概就是下学后可以和他手拉手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一起吃点心。
“萧澜，你以后会成为皇帝吗？”叶琼突然小声问道。
“不会。”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桃花酥，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头。
“我只是一个皇子，仅此而已。”
叶琼有些不解问：“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自己的忠臣。”我伸手“嘘”了一下，“以后不可以再问这个问题了知道吗？”
理由是我乱说的。
但也是实情。皇上为了打压外戚的权力，拿我母妃的本家开了刀。
我几乎是断送了继位的可能。
叶琼不见了。
过了好几日才听人讲，他去了镇北将军那学起了武功和兵法。
我央求皇上准许我去看看他。
皇上皱眉不悦，却还是答应了我。
本就单薄的身影，还要在烈日下扎着马步。镇北将军一马鞭抽在了他的身上，威严训道：
“上了战场，没人在乎你是哪家的公子。”
将军语气严肃：“他们只知道刀剑无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向将军行了礼，将军准许他同我休息一会。
叶琼很开心，像以往一样拉住我的手。
“萧澜，你怎么来了？”
我轻轻拂过他手臂上的伤，“你一声不吭就跑了，我来看看你。”
他突然趴在我耳边小声说：
“萧澜，以后我给你做大将军好不好？”
我央求父皇准许我也跟将军学习武功——仅仅学习武功。
求了很久，这才同意。
随着年岁渐长，叶琼也出落的愈发漂亮。日常穿戴的短打服饰，勾勒出他修长纤细的腰身。
听闻丞相夫人当年乃是京中第一的美人和才女，叶琼与她有七分相似。
我看着叶琼练习的身影，有些怔神。
他利落地挽了一个剑花，收起长剑，笑问：“萧澜，你看什么呢？”
我如实答道：“看你。”
他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诚实，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我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抱紧了他的腰身，略微弯下身子将下巴搁置在他的肩膀上。
“父皇说，过几日便要给我找一个官女子婚配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让他知道。
我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僵硬了片刻。
叶琼开口声音有些哑：“告诉我这些做什么？也想给我找一个吗？”
我闭上眼睛低声道：“叶琼，你要是个女子就好了。”
叶琼沉默着推开了我。
我和他早有了夫妻之实。
在其他皇子还在偷看漂亮的秀女或者宫女的时候，我满眼只有这个叫做叶琼的少年。
还记得袒露心声的那晚，我喝得很醉，抱着叶琼做遍了该做的和不该做的。
第二天叶琼就生了病。
他拉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宣召太医，将烧的红扑扑的脸埋进了我的怀中。
“萧澜，我也好喜欢你！”
他喃喃道，紧紧抱着我脖颈不松手。
“我要成为你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剑。”叶琼说。
没多久，边关告急，北方敌国来犯。
叶琼披甲上阵，带着赫赫战功归来。
脸上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庆功宴后，我抱着他迫不及待去了郊外的一处宅子，盯着他灵动好看的眼睛，进入了他。
和军营的人不同，叶琼的身子柔韧纤细，带着特有的滑腻温热，让人格外爱不释手。
声音清冷的他，那夜叫的甚是甜腻勾人。
那也是我最难挨的一年。
皇子之争激烈残忍，七皇子和九皇子遭遇意外。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父皇默许的，在他眼中，我们不过是用来锻炼甚至是提升太子的牺牲品。
我对叶琼的迷恋和依赖也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峰。
与太子最后的对质，我差点死在那里。
是叶琼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带兵闯入，最后在我的示意下诛杀了太子。
我用尽手段逼着皇上不得不把位子传给我。
登基那日，我坐在高堂之上俯瞰群臣，叶琼的身影在显得格外单薄。
礼部很快送来了皇后人选的名单。
最后定下了刑部尚书的女儿，只因为她与叶琼有三分相似。
大婚那日，我把皇后晾在了后宫，反而宣了叶琼。
书房的床榻被我布置成大婚的样子，甚至为他精心准备了一套婚服。
我将叶琼禁锢在身下，狠狠贯穿了他。
我低沉着声音叫他：“我的皇后……”
他轻轻吻了我一下，随后抱紧了我。
“你喝醉了，君上……”
自那日起，我很久没有见到叶琼。
听暗卫来报，叶将军似乎生病了。
趁着深夜我去了丞相府，叶琼看起来生病了，却又好像没病。
但他看起来比以往更加苍白虚弱。
我抱着他，哄着他入眠。
即将睡着之际，我听见他小声问道：“皇后是不是有了身孕？”
我抚摸着他脊背的手一顿，而后点点头。
“嗯，太医说三个月有余了。”
他在我的怀中转过了身，背对着我。
“萧澜，我们结束吧。”
我拒绝了他。
隔了数日，叶琼上书请求赐婚，所选之人乃是昭阳公主。
在御书房我遣了侍女，摔了折子。
半夜，我诏了叶琼。
那夜的叶琼嗓音格外嘶哑，一双手怎么都不愿意抱着我，情浓之时我看到他哭了。
我深吸了几口气，压着嗓子中的腥甜。
“朕，准了。”
大婚那日，我没有去。
却不想没几日边境又起波澜，叶琼再次披甲。
这一次我站在城墙之上，远远目送他。
他回头了。
皇后站在一旁，想要拉我的手，却被我躲开。
“朕有些乏了，皇后怀着身孕也去歇息吧。”
皇后生产那日，叶琼受伤的消息也同飞鸽一起传了回来。
“叶将军被……”
我站起来厉声喝道：“被什么？！”
“被箭贯穿了胸膛，生……生命垂危！”
侍女此刻也匆匆来报：“君上，皇后殿下诞下了皇子！”
我却无心于她。
“朕要亲自前往边境。”
“君上，您……叶将军已经回来了。”
叶琼伤的真的很重。
本就瘦削的脸，现在更是带着重伤后的苍白。
我褪了华服，将他慢慢拥入怀中。
“我后悔了。”我说道：“我不想要这个位子了。”
叶琼扯出一个笑容：“萧澜，你胡说什么呢？”
他再一次依偎在我的怀中，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能让我知道：
“很久没有这么安心睡过了。”
我不敢用力抱他，只能和他额头相抵。
“跟我去宫里吧。”
叶琼倚在床头轻轻打了我一下，“不去。”
我逗他：“那日大婚我可是给你准备的，你见过帝后大婚，帝丢下后的吗？”
叶琼不说话了。
我俯身上前亲吻他的嘴角。
“君……君上？你，你怎么会在这？”
门突然被打开，昭阳公主和皇后站于门口，昭阳一脸无谓，对此她早就知情。
“见过皇兄。”
皇后似是不能接受，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却被我用手扶住了。
我横抱起皇后，将她带至其他地方。
“君上，君上娶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流着泪抓着我胸口的衣服，丝毫不顾及身份。
“是因为喜欢吗？啊？”
我道：“不是。”
“那是什么？”
“是因为你跟他有一点点像罢了。”
皇后突然疯癫笑道：“可叶琼是我亲表哥！！！”
刹那间，皇后挣脱我，冲了出去。
“你当年突然去学武也是因为君上是吗？”
叶琼脸上好不容易有的血色尽数褪去，紧紧抿着嘴唇。
“怪不得那一夜，他喊的是阿琼，原来是你！”
昭阳上前一步，挡在面前，“皇嫂慎言，叶将军是我的驸马。”
我给叶琼盖好被子，冷声道：“皇后神志不清，今日起禁足。”
“不！”
叶琼猛地挣扎起来，“萧澜，放过她。”
皇后突然喊道：“叶琼，你还不知道吧。”
“姨夫，就是他害死的！”
我厉声道：“拉下去，赐死！”
叶琼伸手拉住我，“萧澜，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父亲的死和你有关？你说话啊！”
我垂下眼帘，“你好好休息。”
“萧澜！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查到的。”
我顿了顿脚步，“叶琼，我这辈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你离开我。我可以把江山，把自己，把命都给你，但是任何人都不能把你夺走。”
昭阳向我行了一礼。
我知道，被皇后这么一闹，这件事再也瞒不住了。
于是，我干脆将叶琼囚禁在内宫。
可还是没有防住。
“我父亲是不是你杀的？”
我企图上前，却被叶琼抬手阻止。
“不是我。”
“可是你逼的，不是吗？”叶琼咳了几声，“你截了他给我的家书，转头便找过去。”
“我……”
“七皇子和九皇子的死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我这次没有辩解，“是我。”
“可你告诉我的是，那是太子做的！”叶琼捂着胸口的伤口，那里隐隐渗出血迹。
“你先别激动，我可以解释。”
“你解释什么？”他哭着说道：“你为什么用我去威胁我爹？他身体明明很不好。”
我抱紧了他，“是我！都是我！可是你不能离开我！”
叶琼用力推开我。
“萧澜，我活不久了。我中了他们北疆特有的毒，解不了。”
我愣住了。
“你欺我骗我，负我。”叶琼笑了，“所托终非良人。”
我疯了一样宣太医，可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没有见过。
叶琼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下去，我推了朝政，一天到晚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可终究还是没有熬到那一天。
在我出去的片刻，他自杀了。
就在我们缠绵过的寝宫。
他受过伤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上面还刻有我的名字，那是他给我送的生辰礼，一直被我贴身带着。
我伸手触碰他的脸颊，小声叫他：“喂，我是北渊三皇子萧澜，你叫什么？”
期待的回答并没有出现。
叶琼静静躺在那，再也不会有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睛看着我说：
“我叫叶琼。”
他变得冰冷。
卡在嗓子里的腥甜，最终还是冲了出来。
我将唯一的孩子立为了太子，取名：萧念琼。
没能等到他成年，我便匆匆去见了我的叶琼。
那条通往奈何的路又黑又长，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害怕。
“喝了这碗汤，你就前尘尽忘。要开始新的一生了。”孟婆说道。
“那我还能见到所爱之人吗？”我问。
孟婆道：“若是两情相悦，来世也许还有可续之缘。”
我喝了汤。
可叶琼的脸怎么都忘不掉，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就像是刻画在了脑海。
“我，还是想他。”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远处，“不若我在这里等他吧，能遇见他的转世也好。”
孟婆摇了摇头，没有阻止我。
可是年复一年，我没有见到他，那孟婆汤也无法让我忘了他。
“孟婆，你还见过和我一样执念很重的亡魂吗？”
孟婆搅着汤。
“见过，他也喝了很多，也忘不掉。”
我转过头，“那他最后人呢？”
孟婆看起来很是忧愁：“他让我给他所爱之人带一句话。”
“愿所化清风是我，所飘细雨是我，长留你左右，可那之中不会再有爱了。”
“后来，他跳了这忘川河，魂飞魄散。”
我突然问道：“他叫什么？”
孟婆思索半天道：
“叶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