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书房,鎏金耀阳倾洒在沉木书桌上。
赵霆肩膀上披着一件厚厚的西装大衣,脸色略有一些苍白,正坐在书桌之后的太师椅上闭目倾听贺横舟的报告。
受伤之后赵霆时常感到精力不济,所以干脆将假期延长到了一个月,期间所有需要自己出面公司的工作全由贺横舟代理。
因此贺横舟每日都要出入赵家,给赵霆汇报公司的今日工作。
此时此刻,贺横舟优越的身形在金色阳光之下如胡杨树一般挺拔,西装轮廓镶嵌了一圈金边,让他看起来仿若古希腊滥觞而来的俊美雕塑。
贺横舟有轻微的一百度近视,所以在汇报工作的时候,他习惯戴上一副金边眼镜。
鼻如悬胆的健硕男人戴上一副象征着学识与禁欲的眼镜之后顿时交错碰撞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
文弱与力量。
禁欲与肉体。
像是黑与白,在贺横舟身形中融汇。
“商业中心的合同签订已经进行到了百分之九十,大概等到下个月月初就能全部完成……”
听着贺横舟事无巨细地报告今日工作,知晓手下的项目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赵霆心情才算是好了一些。
“等一下。”男人闲适地打断了贺横舟的报告。
赵霆的左手食指敲了敲红木太师椅的镂空雕花扶手。
贺横舟安安静静地等待上位者的吩咐。
“去把糖糖叫来。”
不知为何,今日赵霆居然打算在谈公事的时候叫来唐衿,平日贺横舟与赵霆谈工作的时候从不见唐衿露面。
纵使心中闪过疑惑,赵霆的决定也不是贺横舟能够质疑的,他能做的只有恭敬半鞠躬,顺从道:“是。”
五分钟之后,贺横舟身后跟着唐衿,重新回到了书房。
唐衿原本正在琴房练习,忽然得知自己被赵霆召唤还有些手足无措。
他像一只惊鹿,下意识跟在能令他稍稍安心的人身后。
察觉到动静,赵霆睁开眼睛,他有一双格外凌厉的眼眸,眼尾淡淡的细纹倾诉着岁月的沉淀。
“糖糖,过来。”
赵霆招招手,像是在唤一只听话的小宠物。
唐衿不敢怠慢,快步走过去。
来到赵霆身边之后,赵霆指了指地上。
唐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地板上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一块蒲团。
“我的腿有一些酸。”赵霆一只手指撑着太阳穴,似乎当真是有些疲惫。
唐衿明白赵霆的意思。
在场唯一不解其意的只有贺横舟一人。他不知道地上的蒲团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走的时候还没有。也不知道赵霆和唐衿在说什么哑谜。
不过下一刻,贺横舟便全都明白了。
只见唐衿乖巧地跪在了蒲团之上,赵霆的脚边,神情柔顺恭敬,抬起手,露出一个甜丝丝的微笑,对赵霆说:
“我为霆叔按按。”
“糖糖真乖。”赵霆懒懒的。
唐衿说着伸出手,一双柔嫩的手在赵霆的小腿间揉捏,揉捏过了,又改换成拳,轻轻为赵霆捶打紧张的肌肉。
贺横舟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他说不出来是心中有什么感觉,只莫名别开了眼神。
如果他多看一点古装剧,或许就能更准确地描述此情此景——唐衿像是一个忠诚但低贱的仆人,为高高在上的尊贵主人侍奉。
“继续汇报吧。”
赵霆得到了唐衿的伺候,声音里全是慵懒的餍足。
但面对眼前的景象,贺横舟已然无法恢复平常心继续汇报。
他看见唐衿跪在赵霆的脚边,就像信徒匍匐在神祇的身下。唐衿为赵霆按腿的神色认真虔诚,似乎全无杂念,好似他当真是如崇拜神祇一般崇拜着眼前的男人。
贺横舟忽然觉得喉头一阵发痒,胸口又闷闷的堵了一层乌云。
他咬了咬牙,拼命让自己恢复正常,却无法继续汇报,只能谎称:“今天的工作就是这样,不知赵总有什么吩咐?”
赵霆有些心不在焉,也挑不出贺横舟的错处,于是摆摆手。
“行了,你先忙去吧。”
“是。”贺横舟鞠躬,离开房间。
走出房门之前,贺横舟忍不住回头窥探一眼房间之内的场景。
这一眼窥探让他吃惊不已。
他看见唐衿被赵霆捏住了下巴,强行抬起头。
唐衿的眼神中有无辜和无措,脖颈是白皙脆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轻易折断。
然后贺横舟看见赵霆俯身下去。两颗头颅紧紧相贴,两人的面颊恰好被书桌一角遮住,让人看不清楚。
不过贺横舟也不是纯情高中生,他能猜到那个动作代表着什么。
也是,贺横舟垂下眸子,唐衿是赵霆的爱人。
那双唇自然不可能独属于自己。
抬手捉住门把手,贺横舟贴心地为老板和他的爱人掩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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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阴雨绵绵,间或雷声阵阵,湿哒哒的天气让整个宅子里的人都有些心绪烦乱。
除了一个人。
唐衿坐在床边,没有穿鞋子,一双赤脚踩在光滑柔软的丝绢之上。半个身子倚靠在透明的玻璃上,看雨滴打湿窗户、泥土、薰衣草。
天空是低沉的烟灰色,如同随时都会倾倒,将世人牢牢压灭。
唐衿喜欢这样的天气。
他能闻到湿润泥土的清香,毛孔能借由空气中的小小水珠舒张开来。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尾误打误撞上了岸的鱼,疯狂地渴求哪怕一点点的水源。
然而这样宁静的惬意片刻没能持续太久。
“哐当——”
一道粗暴的开门声打断了唐衿来之不易的安逸。
赵霆冷若冰霜的脸出现在房间门口。
常年身居高位的男人早已练就了一身的气度,那是独属于上位者的气息,能让人不自觉战栗的气息。
唐衿一看见赵霆的神色,就心道大事不好,不知何事又惹了霆叔的不快,霆叔要拿自己出气了。
赵霆大步走向唐衿,唐衿害怕地从床上下来,整个身子跌坐在地上,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霆叔……”
他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哀求,即便他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贺横舟焦急的面容出现在卧室门外,他担忧地看向地上跪着的唐衿,却无力地明白自己不可能上前搭救。
赵霆今日动了火,因为那个袭击的马凯旋出了问题。
原本贺横舟得到的消息是马凯旋有一个即将成年的儿子。在赵霆的吩咐下,正要控制住那孩子来逼迫马凯旋认罪。
可谁知,等贺横舟带人真正行动的时候,才发现马凯旋的儿子早就远走高飞国外了。
他们鞭长莫及,不可能把手伸到暂不知名的国度抓人。
马凯旋非常狂妄,坚称他是被赵霆这个无良开发商害得家破人亡,他就算是下地狱也要拖着赵霆。
这话被赵霆听到后,直接摔了一盏拍卖所得价值百万的汝窑白瓷杯。
事情到此还与唐衿不相干,但坏就坏在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上回唐衿住院的舆论才刚刚被压下去不久,居然又被有心人翻出来,糅杂着马凯旋的事添油加醋写了一篇惊世文章:
“深扒衣冠禽兽赵霆:强取豪夺影帝上演豪门虐恋,无良开发烂尾业主妻离子散。”
短短半天时间,这篇文章已经在各大社媒引起了巨量的转发和浏览。压是压不下去了。
于是赵霆想起来了,这一切,连带着马凯旋的事,都是唐衿引起的。
若不是唐衿在媒体面前失言,他也不会安排酒店那一场戏,便不会被马凯旋抓住机会袭击,更不会缠上这一身的麻烦。
贺横舟觉得将这一切归咎于唐衿实在是太过武断。
但他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赵霆需要一个发泄口来宣泄自己憋闷的心情。
呼风唤雨几十年,周围人都战战兢兢捧着,赵霆早就变得受不了任何一点忤逆,如今被舆论和马凯旋这般指着鼻子骂,他吞不下这口气。
几个呼吸间,赵霆已经来到了唐衿面前。
男人一伸手,轻而易举便提着唐衿的衣领子,把人生生从地上拔了起来。
赵霆说起岁数是有几十岁了,但常年注重保养,私人健身团队里养着三四个国际健美冠军,论起力气,并不比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弱。
因而对他来说,有些偏瘦,只有五十多公斤的唐衿根本不值一提。
唐衿双脚离地,眼中蒙上厚重的水雾,手无能为力地抓住赵霆的手。
他哀求、困惑:“霆叔……怎么了?”
“你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吗?”赵霆的声音隐含怒意,一双剑眉紧蹙,气势逼人。
“我错了,霆叔,我再也不敢了……”
唐衿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但他知道此时只有认错才能稍稍缓解赵霆的怒意。
可惜,赵霆的怒火没那么容易平息。
男人一甩手,将唐衿像个沙包似的,重重抡了出去。
唐衿“哐当”一声,肩背撞到墙壁,像个经受车祸测试的假人人偶一般无力地坠落在地。
此举一出,站在后方的贺横舟登时惊得目眦欲裂,他上前两步半,想要去阻止赵霆,想要去营救唐衿,却发现自己好半天没办法再移动半步。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若是自己此刻奋不顾身去救了唐衿,多疑敏感的赵霆只会更加愤怒。
所以他不能动,即便看着唐衿像是破布玩偶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也不能继续前进。
赵霆则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情,他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唐衿在地上垂死挣扎。
“咳咳……”
肩背好似断裂了,撕扯着疼痛着。脑袋也在方才的冲击之下感到晕眩,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腾不休,随时都要呕吐出来。
缓了好一会儿,唐衿才捂着嘴,撑起手肘起身。
手指在唇边沾染了一阵濡湿,拿开一看,果然是猩红刺目的鲜血。
唐衿的肌肤似雪,那血迹如落入寒天霜地,刺眼到令人眩目。
“霆叔……霆叔……”
唐衿的嗓子里全是淤血,让他嗓音沙哑。
但他还是拼了命使出全身的力气往赵霆脚下爬去。
终于,他来到赵霆的脚边,抓住男人笔挺的西装裤腿,用力到手上青筋突出。
“我错了,霆叔……”
唐衿眼角落下一颗泪,虔诚地吻了吻男人的皮鞋尖。
贺横舟目睹了一切,骤然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