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PlanA就这么算了？”
林朝阳有些意外于付宿云的让步，他本来以为，他们至少还要再探讨一下艺人是否有家庭隐私权的问题。
对于明知故问，付宿云一向是不搭理的，更何况这会提醒他，自己在一个小年轻这碰了壁让步。
他低头在身上找了找，林朝阳抬眼看着了，抬步去门口，在挂衣架上的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递去。
他一切动作都自然极了，付宿云接过，反而觉得不自在，低声说：“谢谢。”
林朝阳笑了，扬声回：“不客气~”
付宿云点开一段介绍视频：“过来看。”
林朝阳弯腰凑在他肩旁。
奇棠创意。
很有名的摄影工作室，给圈里许多明星拍过经典的主题照，其中不乏天王天后级别。
童乐瑶就因为他们拍的一组照片出圈，“穿心刺玫”的称号至今还被网友们津津乐道。
林朝阳看了几组片子，表情莫测：“还不错。”
付宿云见他兴致不高，觉得难伺候，不耐烦地敲敲桌子：“给个准话，行的话赶时效，明天就去见造型老师。他们这次想拍的不止照片，还要一个完整的舞蹈视频。”
“他们想拍”这个主体非常考究。
拍出名气了的摄影工作室，大咖艺人都得提前几个月预订档期，双方团队反复沟通，达成一个都能接受的deal，最后才敲定合作方案，签合同。
这么赶，就意味着中间一定有最大头耗时间的步骤被忽略了，而沈朝阳这么个糊糊，怎么也谈不上能让大摄影师看上“想拍”。
“你的包装要开始了吗？”林朝阳歪歪头，“还是跳《无双》？”
“对，剑客主题。”付宿云从后面答起，皱了皱眉，很不喜欢林朝阳这种指定自己的说法，便强调，“是天翼给你的包装。”
难怪，拍摄方案都一句话定死了。林朝阳哦了一声：“没有新意了。”
“你连一个记忆点都还没立住，要什么新意。”付宿云很实际。
林朝阳屈服于现实妥协：“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想实景拍。”
付宿云一怔，听他接着道：“就去雁荡山拍吧。《无双》不就在那儿取景的？弄不了新意，就尽量往致敬仿古上走咯。”
付宿云觉得这个人也许是在发癔症，有自己和奇棠老板的关系和钞能力在，拍好了再签合同都行，一路亮绿灯之下，庞大的工作量压缩到四天内也已经非常极限了，这还是棚拍！
也许他以前在草班台子里没接触过这些，而且大少爷不食人间烟火。他想着，耐心地解释了一遍为什么不行，同时也是隐晦地骂了一通林朝阳异想天开。
“......网络热点更新这么快，等实景拍好，都是明日黄花了。”
林朝阳听得一脸认真，听到这句笑着摊摊手：“没事啊，时间紧流程就简略一点呗。我会耍剑，不用武指老师上课。食宿这些只要饿不死有地方睡就行。给我搞身行头，简朴点，草根大侠那种。然后......摄影师，化妆师，打光师，最多带两个助理。登山发烧友组团不止这个规模，都是说走就走的，我们为什么不行？”
这话接地气到从这张嘴里说出来带着浓重的违和感，付宿云抓到一丝怪异，因为着急反驳而被略过：“我们是去登山的吗？摄影艺术这么赶着能出精品？”
“谁规定摄影艺术一定要是精致工整的？”林朝阳紧跟着反问，“粗犷的生命感大片也可以是摄影艺术的一种。”
这个思路就很粗犷，牵线让两方合作的付宿云要考虑的比这多太多了，抿着唇摇头：“不行。”
林朝阳把茶喝完，杯子按在桌上：“看过《枪火》吗？”
这句莫名其妙的转折像个暗语，两秒之后付宿云接上信号，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林朝阳在公众媒体前很少谈及自己的私人喜恶，但是从来不吝于表达对喜欢的影视作品和演员的夸赞。
就算大众口碑翻车的片，只要他喜欢，就照夸不误。不管成名前后，年岁少长，咖位小大，正式的电影节等展映活动少不了他，隔空喊话求合作更是常态，被戏称为“最爱投简历的影帝”。
《枪火》就是他提过很多次的，他喜欢这种快速简约的风格。采访原话付宿云记得很清楚：“压缩的，爆发式的张力，不只是台前演员的表演，还有幕后的创作。人演戏，重点在角色人情羁绊上，重工的东西太多了反而显得假，让演员成了木偶，被道具和布景摆弄。”
从25岁到36岁被雪藏前，林朝阳都保持着极高速的创作速度。只能演到龙套和小配角的时候无缝进组，后面基本保持一年三部的节奏，11月到2月休息，雷打不动。
坊间说法是他找大师算过了，因为名字的原因，天冷日照短的时候不宜工作，会影响气运。
玄学是不是真的不好说，反正林朝阳确实从来没拍过周期太长的大制作，或者有史诗气质的群像片子。
即使被人说他说这种话是在酸，自己演不到也扛不起来，才诋毁，林朝阳也依旧自我。
38岁和公司解约后他自导自演过一部片，此后继续专注拍戏，选剧本大胆了很多，作品虽然风格和类型多变，主体还是小人物窄视角，终其一生。
在如此前提下，付宿云冷眼道：“看过也跟你没关系，你又不是林朝阳，他喜欢什么风格的拍摄和我们讨论的东西无关。”
“Alright.”林朝阳吃了个瘪，无奈地摸摸额头。
付宿云为他不经意的细微动作而不高兴道：“你最好戒掉这些模仿林朝阳的行为。”
他不是好心提醒，纯粹是看着烦。而林朝阳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莫名其妙道：“我没有模仿林朝阳。我只是唱了一首歌，跳了一支舞，而这两样东西恰好林朝阳也做过而已。他自己也是翻唱啊。copycat是付先生你强加给我的偏见。”
付宿云没搭理这长篇大论，只伸手到林朝阳面前。
袖口之下，他白得晃人眼，皓腕凝霜雪的具象化。
林朝阳一下失语了，只用感叹的语气在心里说：
一个男人，长这么白。
他看着那修长的指节往上举高来点了点自己，指尖上皮肤下透出来一点浅淡的血粉，和田玉的沁色一样，润到能流动。
手指翻转的时候，动态模糊，指尖那点粉又像片白雪里孤零的早樱花瓣。
刚刚在雾样的小雨里付宿云也做了这个指你指我的动作，但是远不及这么清晰。
雾里看花，一次只见雾，一次只见花。
林朝阳因为这个联想而想发笑，垂眸看着坐着的付宿云摸了摸他自己光洁的额头，并说：“林朝阳尴尬的时候就会这样。”
“……”
林朝阳明白过来他说的模仿动作是在指什么，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习惯性又摸了下额头，看起来就像是挑衅。
付宿云看他学就算了，学了还狡辩，狡辩被戳穿还恬不知耻地不改，不禁有点不耐烦地抱起手臂：“就这么定了。棚拍，明天10点营地门口有车来接你。签了协议就要遵守，不要耍少爷脾气。”
除了拍戏，林朝阳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跟人小学生一样争论了，虽然严格算来现在也是在做戏。
他进入不到22岁的沈朝阳这个角色进入得非常好，简直人戏合一，台词脱口而出：“我不去。我跟节目组签的协议，没跟天翼签。你见过哪个少爷耍脾气是死活要去风餐露宿拍外景？”
“不顾实际，一定要别人照自己的意愿办事，就是耍少爷脾气。”
“你这么觉得？那我就耍，咱们别拍了。”林朝阳这句话放上辈子说是会惊掉一群人下巴的程度。
付宿云难以理解沈国远的儿子为什么说话跟个不讲理的地痞流氓一样。数不清第几次压下当甩手掌柜的冲动，他咬咬牙在脑中飞速算起来出外景一趟的可行性和将会超过的预算。
奇棠那边要加钱自不必说，人员来回路费和住宿费，器材上山的难度，最紧迫的是时间问题......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沈朝阳的宣传效果考虑，偏偏这个人不领情。
他算着，真的很为难，皱起眉，而林朝阳像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旅游一样轻松：“你去过无双崖吗？”
付宿云被打断，像个机器人听到指令一样摇了下头。
他脑子里的数字链没能重新接上，因为目击一种叫怀念的东西透出林朝阳的眼睫，爬上他的鬓角，由内而外，最后变成喉咙里出来的一声笑。
那样轻快，绝不同自己一样像提起故地而有缅怀的成分，更像在一条漫漫征途长路的尽头，俯视着回看起点。
“我也没有。我想去看看。”林朝阳说。
付宿云紧紧看着他，耳朵里有一点幻觉样的鸣叫，他勉强分辨，确定他说的不是“我想回去看看”，不由得一恍，眼前景象模糊，重叠，最后分离，完全印着陌生的年轻俊美的脸。
付宿云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喉结滚了滚：“好。”
拍或者不拍，林朝阳都无所谓，他意外的是本以为不讲道理和不近人情还要拼上一拼。
付宿云刚刚在想什么？林朝阳眼浮探究，但藏埋得很好。
作为一个出色的演员，他对于脸上肌理的运用妙到毫巅，自然知道刚刚自己情态几何，却猜不透付宿云为什么盯着自己看了几秒就答应了。
刚刚鬼使神差，现在君子一言，付宿云不得不拨通了奇棠创意老板张希亚的电话。
没把林朝阳供出来，只说是自己的想法。如非这样，对方恐怕根本不可能考虑哪怕一秒钟。
这个人......倒不是真如看上去那么面硬心冷。林朝阳听着他打电话，隐约想着。
这是个多为难的事，从电话对面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哪怕是有付宿云的面子在，也来回了几通电话沟通商榷，才终于谈妥。
“记得，明天十点。”付宿云叮嘱了一句，不欲多言了，起身来。
“欸，等等。”林朝阳打开衣柜扯下件外套来，颇有些慌忙，衣架都被带掉了。
就这几秒付宿云已经走到了门边，他取下自己的大衣，站在玄关处回眸。
林朝阳大步迈上前，隔着一臂的距离，边把外套往付宿云那边递，边弯腰打开鞋柜门拿出把新伞。
付宿云在他都伸出来很显殷勤的两只手上轻轻落下一瞥，只接了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