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司承衍知道他喝醉了,也不跟他一个醉鬼计较,于是点头,“对,你说得对,你从来不会累,那我们回屋里继续吧。”司承衍在心里默默叹气,许长夏一个劲儿地喝,还面不改色的,以为他酒量多好呢,没想到胃里也装不下几两酒。
“不去,就在这儿喝。”许长夏把酒壶递到司承衍面前,“喝。”
司承衍接过去,要往酒杯里面倒。
许长夏“啧”一声,“就这么喝。”
司承衍作势喝了一口许长夏把杯子拿回来,要往自己嘴里灌。
“长夏。”
司承衍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这一晚上喝的酒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了。
许长夏倒是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转头去看。
沈梦冬本来是想来看一眼许长夏怎么样,想着在院子里面看一眼就回去,没想到正好撞见许长夏喝醉酒的模样。
“掌门……”司承衍肉眼可见地有点怂。
“你先回去吧。”沈梦冬倒是温柔,司承衍在心里想着沈掌门真是个好人,没往沈梦冬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那方面想,于是解脱地回自己院子去。
许长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梦冬走进自己。
“你喝醉了,”沈梦冬低头看着他,“回屋睡觉吧。”
许长夏没动,还是怔怔地看着沈梦冬。
“你在想什么?”其实许长夏现在这个表情很大可能是什么也没在想,就是喝得脑子不够用所以不动了而已,但是沈梦冬想和他说话,说什么都好。
“你长得真好看。”许长夏字正腔圆地说。
“哦,”沈梦冬忍住笑意,“那你喜欢吗?”
“喜欢啊。”许长夏认真地说。
“我是谁?”沈梦冬问他,这个醉鬼没准现在谁来问他他都说喜欢人家。
“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
“……”沈梦冬一时失语,但是很快就缓过来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我师父啊。”许长夏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他。
“你还认识我啊?”沈梦冬觉得好笑,调侃了他一句。
许长夏皱着眉头,“你不认识我啊?你说我是谁?”
“你是长夏。”沈梦冬觉得许长夏现在这个样子格外可爱,不觉得他的问题有什么无聊的,反而乐在其中。
许长夏听了沈梦冬的回答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起身往屋里走。
走之前还一把抓住沈梦冬的手。
沈梦冬回握住他的,跟着他到床边坐下。
“你喜欢我吗?”沈梦冬问他。
“喜欢啊。”许长夏醉了也不觉得对方的话来来去去就这一句很啰嗦,倒是乐意回答。
沈梦冬起身凑近许长夏。
许长夏没躲,甚至往靠近他的方向偏了偏。
沈梦冬在他嘴唇上轻轻落下一吻,“这样呢?还喜欢我吗?”
许长夏怔怔地看着他,没说话,也可能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许长夏的注意力全在刚才亲吻自己的那个嘴唇上。
沈梦冬还在等他的回答。
许长夏凑过去,在沈梦冬唇上又轻轻碰了一下。但是一脸怔愣,不知道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对方在做什么。
沈梦冬站起身,看着坐在床沿的许长夏,“躺下吧。”
许长夏乖乖躺下,眼睛还坚定不移地看着沈梦冬,似乎在等他的下一步指令。
“我走了。”沈梦冬给许长夏掖了掖被角,转身要走,却感觉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拉动了一下,顺着看过去,许长夏还在看着他,没说话。
沈梦冬握住许长夏的手,拉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
——
许长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
他坐起来,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但是最近的记忆就是和司承衍喝酒,自己应该是喝醉了,后面的记忆都没有了。
现在……
之前这个时间许长夏都是在沈梦冬院子里,要不就是沈梦冬在他院子里。
光是想想,心跳就快得厉害。
不敢面对,他现在一看到沈梦冬就脸红,而且他不知道自己和沈梦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说师徒又不像师徒,说道侣又不像道侣。
许长夏倒回床上,把自己摊开。
但是迟早要面对的啊,逃避又不是办法,而且不可能一直逃下去。
“长夏。”
熟悉的声音,许长夏几乎从床上一蹦蹦到天花板上,等到声音第二次响起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是师父的传音。
“……师父……”许长夏记忆里在归墟谷的时候是直呼沈梦冬大名的,但是毕竟是二十年的习惯,而且现在,确实不知道怎么叫才是合适的。
“封洛城最近死了很多人,衙门处理之后发现是妖怪所为,我要下山处理一下,你同我一起去吗?”
许长夏和沈梦冬在一起这么多年,听得出他话里隐隐的期待。
鬼使神差的,许长夏“嗯”了一声。
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许长夏恨自己这个为色所迷的脑子,想着有没有办法补救,发现对方早已经掐断了传音。
沈梦冬在许长夏说“嗯”之后快速地答了一声“好”,然后飞快掐断传音,谁知道许长夏会不会后悔,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就好了。
——
第二天看到沈梦冬的时候,他依旧穿着一身白,好像什么变化都没有。
沈长宁跟在沈梦冬另外一边,目光在沈梦冬和许长夏身上梭巡了两个来回,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猜得出来两个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但是猜不出来具体的,这种东西又不好问,于是一路上抓心挠肝的。
“师妹?”许长夏本来心情就很复杂,看到沈长宁心情好像比自己还复杂,1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看到了救命稻草,转移注意就不会满脑子都想着自己师父了,“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师父。”沈长宁一路都在好奇,当事人居然自己撞上来,机会不用白不用,师兄不坑白不坑。
“……”许长夏默默转头,和沈长宁拉开距离。
沈长宁,“……”
沈梦冬注意到他俩这边的动静,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两个人已经各走各的了,没再多问什么。
许长夏落地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长相乖巧可爱的小男孩,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
本来这样一个小孩没有值得许长夏特别关注的地方,但是许长夏刚落地,就看到那个孩子盯着自己看,眼神里满是惦念,似乎情深款款,都凝结在这一眼。
看到许长夏在看他,沈梦冬和沈长宁同时看向那个孩子。
那孩子没看一会儿就朝着许长夏跑过来,“哥哥!”这一句几乎有哽咽的意味。
“你认识他?”沈梦冬问许长夏。
许长夏茫然地摇摇头,“我不是你哥哥,你认错人了。”
“我知道你不是,”孩子说,“我哥哥已经死了。”
许长夏,“……”
“但是你长得很像我哥哥,”男孩可怜巴巴地望着许长夏,“哥哥,你是神仙吗?我能在你身边待几天吗?”
“我不是神仙,”许长夏说,“我们是闲鹤山的弟子,是下来捉妖的,我不能带着你。”
“我不会添乱的哥哥,”男孩听到许长夏说不能带着自己,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我什么都会,我知道的可多了,我不给你添乱,就待几天,等你回去了我去不缠着你了。”
许长夏刚想开口再拒绝一次。
那男孩说,“求求你了……”声音和神态一样楚楚可怜。
许长夏感觉到有湿热的东西滴在自己手上,看向那男孩,果不其然,眼泪已经掉下来了,但还是尽力在忍着。
许长夏看向沈梦冬,“师父,我们可以把他带上吗?”
沈梦冬,“……带着吧。”
“你叫什么名字?”许长夏看着那个孩子。
“我叫安宁。”孩子说。
“这名字好啊。”许长夏说,“安宁。”
“嗯,我哥哥说希望我一生安宁。”
“你哥哥……”许长夏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提人家的伤心事,但是对这个孩子一点不了解对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害死了我哥哥。前段时间,我生病了,我哥哥上山给我采药,再也没回来,后来我出去找他,在悬崖下面找到了他的尸体,他是被毒蛇咬死的。”安宁平静地说,似乎这个故事已经在心里日思夜想了无数遍,终于可以在这一天像说别人的经历一样把它说出来。
许长夏把安宁揽进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他,以示安慰。
“那你的爹娘呢?”
“我没有爹娘,我哥也没有,我是我哥捡回来的。”
“你哥哥是做什么的?”许长夏接着问。
“我哥哥不让我知道。”安宁说到这里更委屈了,之前还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这时候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了。
三个人听到这里大概就能猜到他哥哥是干什么的了,干的要是正经事情没必要不让弟弟知道。
这么说起来,这孩子还有点傻。
许长夏摸了摸他的头。
到了城主府上,城主挨个打招呼,看到安宁的时候愣了一愣,这孩子的穿着虽然说干净整洁,但是比起身边三个修仙的实在是差的有些远,气质也不像是修仙的。
“这位是……”城主不敢瞎叫,只好等着旁边几个人给他解答。
“我的朋友,安宁。”许长夏说。
“原来是许仙师的朋友。”城主笑着招呼,“安公子,幸会幸会。”
和对许长夏不同,安宁对这个城主冷冷淡淡的,甚至有些厌恶的意思,只是不甚明显。
倒也不难理解,他和哥哥过得不好同这位管理这座城的城主不见得一点关系没有。
城主带他们到案发地点去看,路上讲这几起命案的大概情形,“大概是从去年开始的吧,每次三四个月会出现一次这种事情,基本上死的都是有钱人,目的就是为了钱,每一个被杀的人家里都少了很多钱。”
“不像妖怪的作风。”许长夏评价道。
一般都是人才需要钱,妖怪想要什么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得到,杀人是有可能的,但是为了钱杀人不大可能。
“可就是说很奇怪呢。”城主叹了口气说,“这妖怪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他每次只杀一个人,只拿一点钱,这点就不太像人了。之前我们自己调查的时候还想,也许这个人只是不太正常,毕竟杀人的人都不会正常到哪里去,凶手一直没找到也许是我们的问题。”城主叹了口气,“但是最近一次出事的时候,那家有几个人记忆被破坏掉了,显然不会人力可以做到的,我手下懂得多一些的人说,那是妖术的痕迹。”
“原来如此。”许长夏说,“之前那些案件里面有人记忆被破坏吗?”
“没有。”城主笃定地说,“这是第一次,这就奇了怪了,明明可以把他们都杀了,但是凶手宁愿选择让他们失去记忆,那非要杀一个是什么意思呢?和以往保持一致吗?”
“受害人都是怎么死的?”
“一刀贯穿心脏。”
“受害人都是因为刀伤死的?”
“对。”
“身上没有别的伤口了?”
“没有。”城主笃定地说。
“也没有使用妖力的痕迹?”
城主摇摇头,“要不我们一开始也不会根本没怀疑妖怪了,和人做的简直没有区别。”
沈梦冬和许长夏跟着城主去看了那些死者的尸体,基本和城主描述的大差不差。
几个人看尸体的视乎,城主手下的一个人在城主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声音很小,但对沈梦冬几个人来说就和贴在他们耳边说的一样,听得清清楚楚。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樵夫送了城主一直在找的毒蛇到城主府上,现在在等着领赏,但是那种毒蛇捕获不易,所以才连城主都要发公告让众人想办法。手下试探了那个樵夫,发现他不懂法术就算了,连最起码的武功都不懂,根本不可能凭借自己捕获到毒蛇,手下觉得有蹊跷,所以过来请示城主的意见。
城主皱了皱眉头。
沈梦冬一行人,以沈梦冬为首,都没什么操守,并没有为自己偷听了别人说话惭愧。
沈长宁开口问道,“城主是不是要去解决这件事情啊?不如我们和你一起?”
城主,“……”
在城主耳边说话的手下,“……”
城主很快反应过来,一副在更厉害的人面前班门弄斧的惭愧表情,十分好脾气地说,“当然可以。”
那个樵夫被关在牢里,几个人进去的时候樵夫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看到有人在自己的牢房门口停下,立马连滚带爬地跑到栅栏前面,“官老爷!我什么都没干啊!我就是看到墙上贴的告示……又正好发现山上有好几条已经死了的毒蛇……看这种蛇长得一模一样……想着拿过来换点影子补贴家用……青天大老爷!我就是个砍树卖钱的!我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没干过啊!”
这人一边说话一边鼻涕眼泪一块往下掉,加上在牢房里面蹭的脏兮兮的灰,脸上乱七八糟的,声音说不出的凄惨。
城主伸手探他的脉,发现这人也就是个普通人。
肩膀上,手上,作为一个樵夫会磨出茧子的地方都有厚厚的茧,没有练兵器磨出来的茧。
城主没说话,转头往外走。
那几条已经死了很久的毒蛇放在柴房里面,有妖力的痕迹。
“把那人放了吧。”城主转头吩咐。
又叫人把那几条毒蛇收起来,毕竟是可以入药的东西,千金难买。
沈梦冬看了安宁一眼,其实凶手是谁他大概有了个猜测,妖气是可以藏得住的,但是要在沈梦冬面前藏住妖气还是有些困难的,这小孩还是年纪小,沈梦冬还没去找他,他倒上杆子往上凑。
他的自以为是不是没有道理,这一群人里面除了沈梦冬还有那么多,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个孩子不对劲。
他不知道这小孩用的什么方法藏的妖气,因为不知道,也就没办法解除他的妖气,没办法让其他的人看到他的妖气,只能想办法让他出手,留下痕迹。
——
晚上,沈梦冬一行人睡在城主府上。
安宁当然也跟着一起留宿。
睡觉之前,安宁绕着房间走了两圈,这是他第一次住在这么豪华的房子里,见当然不是第一次见,他曾经不止一次见过住在这种金碧辉煌的房子里的人死在他哥的刀下。
他哥总是不让他看见,但他忘了自己的弟弟是个什么样的妖怪,他想跟着,没有人可以拦着自己,也没有人可以发现。
夜深人静,安宁猛地睁开眼睛,他听到有了进了自己的房间,法力不低,偷偷摸摸在自己窗前摸什么东西。
安宁熟悉这种动作,他哥哥从来就是这么偷钱的。
但是这个人显然要蠢得多,不知道要先把房间的主人杀了。
安宁甚至没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挥出一掌。
突然之间房间里所有的蜡烛亮了起来,安宁看清了来人的脸——许长夏的师父。
他顺手把一个酒杯扔在地上,于是院子里面灯光大亮,瞬间恍若白昼。
许长夏和沈长宁是最先冲进来的,许长夏先上下看了沈梦冬一眼,又上下看了安宁一眼,最后看向地面上被妖力打出来的痕迹。
很熟悉的妖力,和消除那些人记忆的妖力一模一样的。
安宁看向许长夏。
他身上依旧没有什么妖怪的气息,但现在沈梦冬知道他的气息是怎么隐藏住的了,也知道他为什么见到许长夏的第一眼就非要黏上来了。与自以为是无关,是因为许长夏也是往生花。
沈梦冬看着安宁,“你的那位哥哥,是往生花妖吧。”
安宁眯了眯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没错,是你害死了他。”
安宁倏地奔出去,一掌直奔沈梦冬胸口,沈梦冬往旁边微微一侧,躲开了。安宁转身再次朝他攻击,沈梦冬身前突然出现一个剑阵,把安宁困在其中。
安宁从剑阵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是伤,于是一脸仇恨地望着沈梦冬,却也再没出招。
“他是被毒蛇咬死的。”安宁咬牙切齿地说,但是提到“他”时,目光却柔和下来,这样用力说出来的一句话,不知道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他是往生花妖,百毒不侵。如果不是剥离了一部分魂魄来掩饰你的妖气,毒蛇是伤不了他的。”沈梦冬平静地说,但话里残酷的意味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
“你怎么知道……他是往生花妖?”安宁抬头问他。
“那个樵夫送来的毒蛇里,有一只,牙上有往生花妖的气息。”沈梦冬说。
安宁没再说话,抬眼看向许长夏。
沉默了很久之后,安宁终于开口了,他笑了一声,讽刺意味很足,不过看神色大抵是对自己讽刺命运发出的笑声,“对,他是往生花妖,你不知道你和他的气息有多像。”他看许长夏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怨恨,只有无边的怀念,似乎是耄耋老人,看到儿时穿过的虎头鞋时,回忆起的自己的童年和父母。
“你看到我的时候说我和他长得很像。”许长夏说,他看安宁的眼神好像真的在看自己的弟弟。
“一点都不像……”安宁喃喃地说,“我遇见他的时候,我还是个瞎子呢……我只记得他的气息……我从来没遇到过一个人的气息那么干净,温柔,没有一点恶意……”
“他治好了你的眼睛。”许长夏说。
“对啊……”安宁怔怔望着前面,眼神没有聚焦,好像溺死在初遇的回忆里,“他什么都教我……教我怎么生活,怎么读书写字……就是不教我,怎么杀人,怎么拿东西……可是我是看过的呀……他每一次杀人,每一次拿东西……我都在他身后看着,只是他不知道……”他看向沈梦冬,“你说得对,因为他把一部分魂魄剥离,给我掩盖妖气,所以我躲在他身后,他都不知道……”安宁笑了一声,肩膀跟着缩起来,似乎身上没什么力气保持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