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练习室的人不少,一首主题曲翻来覆去地跳,翻来覆去地唱。才第一天,每个人都把这首歌听包浆了,少数人已然显出些许疲态来。
主题曲舞台的c位理论上是由粉丝投票加导师评定选出最优秀的优学员。导师评定的分值比例占大多数,且每个人的主题曲评定片段会在网上进行完整播放,绝无剪辑。
尽管大家知道,像主题曲c位这种炙手可热的位置公司资本肯定会介入,但不少人还是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自己的表现能让导师得到高分,就算没有c位,和c位靠近蹭蹭镜头也好。
魏南北知道自己的vocal比较弱势,特别是边跳边唱,他只能在这部分大下工夫。一想到自己可怜的人气,他就没办法做到休息。
直到凌晨,还坚持在练习室只有寥寥数人。
魏南北刚练习完一遍,靠着墙蹲坐饮水,他才洗过澡又被汗水浇透,还好他比较爱干净,没什么味。
环顾四周,他发现陈尚也在。陈尚练舞的进度比较慢。虽然他满脸认真,但他跳舞的样子像在划水。
魏南北观察了一会就明白他最大的问题所在。陈尚把握不了哪个动作该使什么样的力,所以观感一般。
这时,陈尚在一个转身后抬起头,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他与镜子里的魏南北遥遥对上视线,魏南北立刻埋头,将瓶盖赶紧扭上。
接着默默起身,拎起随身携带的包离开了练习室。
等他从超市里买瓶冰牛奶出来,却意外发现陈尚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节目拍摄地在远离市中心的郊区,周围夜色浓重的时候,灯比星星还稀疏。超市24小时不打烊,门口的招牌挂了圈霓虹灯,一闪一闪的,把陈尚的眉眼都照柔和不少。
魏南北突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他往附近看去,这个时间点节目组都睡了,根本没什么人。
短暂的沉默后,陈尚小声道:“我们一起回去吧。”
魏南北的手摩挲着牛奶外壳。看着陈尚这副样子,他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往宿舍楼走。
路上的灯一看就年久失修,再加上蚊虫飞舞,昏暗得不如月光。魏南北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陈尚盯着他的影子突然道:“魏南北,你到底什么意思?”
魏南北听到旁边的路灯啪嚓一下,亮得更暗。
陈尚就是这点让他觉得有点难办。
或许是年龄小的缘故,又或许是陈尚的人脉圈一直比较干干净净简简单单,很多在人际交往中不用明说的道理,陈尚要么甩脸子般我行我素,要么就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比如他刚认识陈尚那会。魏南北落榜了,复读一年,接受家里人的安排去读了个和艺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大学和专业,自己偷偷签约太湖被发现后,又是和家里大闹一场。
他的经济来源完全断了。
那个时候他姐姐魏余梦大学毕业,刚接手学习家族企业,将他塞到一家连锁面包店兼职当店员。工作轻松,薪资也不低,隔三差五请假,店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尚也是在这家面包店当店员。
他长得好看,是这家店的活招牌。特别是他的照片在论坛上小火之后,面包店来客更是络绎不绝。
他平时话少,在和陈尚的相处中,魏南北也觉得他非常单纯,甚至感慨世界上怎么还会有如此正经苗,能对成年人动作片都害羞。
陈尚的身世相比多数人略微不一样。父母年轻偷尝禁果生下他,又因为生活艰难,感情破裂早早离异,不愿负起养育孩子的责任,是外婆独自将他带大。
后来他小学的时候见过母亲两次,那个时候母亲已经有新家庭了,合照摆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他同母异父的弟弟躲在母亲怀里撒娇,怯怯地看着他。
那是他吃过最拘谨的一顿饭。饭上继父让他和外婆搬过来一起住,他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所有人都尴尬得无以言表。
后来他与外婆离开,母亲也没有挽留,临走前陈尚看到母亲那股陌生的冰冷的亲切视线浮于表面,还夹杂着一丝窘迫。
他在心理上变得更依赖外婆,可是外婆年纪大了,并不能事事兼顾。这些年来父亲同他一面未见,以前还会打些钱来给外婆,渐渐的抚养费越来越少,到最后直接断联。
他知晓后,也没和母亲父亲联系,而是自己找了份兼职,边打工边读书。
每天三点一线,学校,面包店,家。简单,又无趣。
那阵子太湖公司刚成立,老板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整天亲自为业务跑前跑后,跟魏南北抱怨想做艺人的练习生都想签大公司,没人来太湖,便对陈尚起了心思。
要是能把陈尚带进太湖,也算承老板一个人情。
在听说他参加校园歌手比赛获得了名次和奖金后,魏南北怂恿他要不要签约做练习生,新娱乐公司福利资源多,不会像大公司压榨人,也不会要求他荒废学业,还有工资拿。
而陈尚没有表情地听完一大堆后问的第一句是:“我签约太湖公司对你有什么好处?”
魏南北干笑一声,只能说自己只是个建议,让他考虑。
变故来得很快。陈尚的状态越来越奇怪,神情憔悴,在魏南北的追问下才得知他外婆竟患了小细胞癌。
母亲拿出的钱如流水般在医院消失,而他一个高中生,哪拿得出多余的钱去化疗,买药。
是魏南北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大笔钱打进陈尚的账户。
陈尚顺理成章进入太湖当练习生,外婆知道后,很替他开心,嚷嚷着以后他孙子就是大明星了。
然而小细胞癌扩散速度太快,没出五个月,外婆便撒手人寰。
那阵日子陈尚整个人的磁场都是死气沉沉的。他以前像只摇摇晃晃的风筝,原本外婆是那根握着线的人,如今线断了,陈尚对于自己的生活,对于自己的未来和计划,都感到完全的混沌和迷茫,像蒙了一层玻璃罩,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是魏南北在风雨飘摇的世界抓住了他,拉着他在练习室没日没夜地唱歌,跳舞。在将注意力全心投时,陈尚才能得以暂时地遗忘苦痛。
久而久之,他俩的关系逐渐熟络。
但是很快魏南北就察觉到,陈尚对他的依赖性也太强了,比那些不管做什么都挽着手,上厕所都要一起走的高中女同学们更夸张。
陈尚简直像甩不掉的跟屁虫,还会傻傻地问他:“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把他问得哭笑不得。
他将此归根于陈尚比较年轻,又没什么值得依赖的成年朋友,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很快,陈尚就接到了人生的第一部戏,还是个大网剧ip。尽管是个小配角,但这样的起点已经很不错了。
陈尚忙于拍戏,黏着他的时间减少,却在手机上联络他的信息量上增多。由于他是第一次拍戏,人又不会来事,魏南北只得有空去探班,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聊聊天之类,教他如何与圈内人打交道来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发现网上有粉丝在偷偷磕他和陈尚的cp。
此时他正在准备参加《创造新星》的选秀节目,略微一琢磨,魏南北就决定和陈尚炒炒作。尽管他们俩还是两个小糊豆,可再怎么说陈尚的名气也比他高,可以争取在赛前积攒一部分小人气。等他在圈内混开了,到时候再和人气更高的艺人多来往。
可他做过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和陈尚明说炒作的事。
他也很难理解当时不和陈尚明说的心理,是羞于启齿?是害怕被陈尚拒绝?还是不想听到陈尚问他为什么炒作,两个大男人为什么要炒作,炒作有什么好处?
魏南北忽然想通了一点。
如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没有理由说不出口。
对于陈尚的耿耿于怀,他就应该把答案摆在陈尚面前他才会明白。
他叹了口气,回头看向陈尚,问:“你想说什么?”
陈尚嗅到一丝不对劲的气息,不满地蹙眉:“你当初一声不吭和我断联去国外,又一声不吭回来给我发短信。在节目中你抱我,说话的语气,我以为我们能像以前一样。但是我知道,你在躲我。魏南北,咱们把话说开好不好?这几年我很想…”
陈尚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魏南北越听越不对劲,立刻打断:“是这样的,陈尚。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阶段的朋友,其实你对朋友的认知一直有问题,你没发现吗?”
陈尚怔在原地,心脏在那一瞬间跳得特别响。
魏南北继续道:“那段时间我和公司闹解约,待不下去太湖,所以我跳槽,换工作单位。新的工作环境有新的人际关系和朋友,我与你的接触自然少了,也就没有必要来往了。”
见陈尚没接话,魏南北说着,没敢直视陈尚的眼睛,只盯着他的足尖:“更何况现在我们不在同一个公司,但在同一个节目,我们还多了一层竞争关系,除此之外,普通朋友还是能做的。你对以前那些事情的追根究底,让我觉得很没意思,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淡了,就一定要有个理由吗?”
“所以你一直觉得我们只是同事,是普通朋友?”
陈尚上前一步抓住魏南北的手腕,魏南北这才发现他的声音和身体一样颤抖:“魏南北,同事会上床吗?做.爱是工作吗?”
魏南北大惊失色,连忙捂住他的嘴巴:“你别说了!”
他的手心碰到陈尚的嘴唇,软软暖暖的,痒得他瞬间脸热收手,猛的挣脱陈尚还反推他一把。
他被陈尚的这句话吓得自己在说什么都不清楚了,满脑子只想摆脱陈尚的旧事重提,语速极快:“差不多得了,你明明知道那天我们都不清醒。就算、就算清醒着做了又能怎样,人有欲望很正常,人有床伴也很正常,你以前人际交往简单所以把一切都想得简单,但是你也应该理解不同人的生活和三观,你把贞操守得这么死干嘛?我今天和你做,明天和其他人做,你又能把我怎么样,追着求我给你个名分,对你负责吗?”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魏南北觉得喉咙干得厉害,而牛奶盒已经在刚刚的拉扯中掉了,弄得满地狼籍。
魏南北见陈尚像根木头似的站在原地,也无瑕去揣测他的心情,只是压低声音道:“以后你再提这事,老子跟你没完。”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步子迈得大,走得又快,几乎是逃离现场。
还好这条路虽通往宿舍楼,附近都是黑漆漆的工作室或者被封锁闲置的楼层。
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听见…
等他急匆匆地闷头走到靠近宿舍楼的区域,却被旁边铁栅栏外的两道闪光灯晃了眼,脚步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