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上班时间,你……”观庭樾的冰山般的脸上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眉心微蹙,眼瞳似有一颗小石子落入古井,激起一圈涟漪。
观庭樾拂去沈黎清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又想扣工资了?”
“哪有,我这个啊叫情难自控。”沈黎清的笑容总是有十足的感染力,宛如一阵温风抚平了观庭樾的眉心。
只是与往常不正经的笑不同,沈黎清的神情似乎有意在掩饰什么。
观庭樾的视线在他脸上那违和的表情上一掠,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耽搁,转身说道:“再有下次罚款五百,走吧。”
沈黎清愣了一下,也就是说……亲一下五百?也还不算贵嘛。
果然是无奸不商,像自己这种意志力发育不健全的,岂不是干一个月活下来还得倒贴观庭樾钱?
啧,沈黎清无奈地勾了勾唇,没想到他浪荡了小半生,谁知强中自有强中手,自己这样的性格竟然也有被拿捏的一天……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哟!
……
快到沈宅的时候,沈黎清转头朝观庭樾说道:“一会你就把我放在前面的道口就行,不用跟过来了,听沈书晚那语气,屋里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嗐,家丑不可外扬,见谅见谅。”
观庭樾没说话,在前面的路口停了车,沈黎清却觉得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悦。
“怎么了?”沈黎清琢磨了一下,自己这是又说错了什么话惹得观老板不满意了,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没什么,下去吧。”观庭樾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玻璃道。
沈黎清还有要紧事,也没再细问,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就算真把观庭樾给惹着了,回头买点礼物什么的也就糊弄过去了……等等,观庭樾看上去不太像会吃这一套的样子,算了,管他呢!
“你不是还有事要去办?你去吧,不用担心我。”沈黎清下了车,爬在摇下的车窗上朝观庭樾抛了个媚眼,“我很快就回去,保证不拖你后腿。”
“嗯。”观庭樾应道。
沈黎清说完就转身朝沈宅走去,没人发现地是,在转头的弹指片刻间,他脸上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全然淡化,直到消失。
沈宅。
这个地方和他那上了锁的记忆中的模样没什么变化,花园里的那股淡香掺杂着隐现的苦味,白壁棕瓦,鱼翔浅底,和他童年的印象相差无几。
“黎清少爷,您,您怎么回来了?”佣人看到沈黎清手里的扫帚险些掉在地上,那一脸的惊愕摆明了是在问“你这个瘟神怎么又来了?”
沈家难得还有认识沈黎清的老人,沈黎清看了他一眼,嘴角上挑:“我不能来?”
佣人自知说错了话,立刻堆笑:“哪里的话,您是主人,您自个的家还不是想回就回吗?都是我这嘴欠,我想说的意思是您回来之前我也没准备一下,是我的失职……”
这些佣人原本其实不是现在油嘴滑舌的样子,大概是被他爹后娶的那个女人给调教出的规矩。
沈黎清双手放在西装口袋里,抬头看了一眼大门前茁壮生长的藤蔓,淡淡道:“就是回来看看,别紧张。”
那佣人愣了愣,这才敢重新抬起头看向沈黎清,和多年前那个发起疯来十头牛都拉不住的小娃娃相比,如今的沈黎清显得成熟稳重,自然也冷淡多了。
佣人难免唏嘘,当年的小孩子如今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其实话说回来,也不怪沈黎清当年把沈家闹得人仰马翻,当年的沈黎清也不过是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啊。
“怎么?有话想对我说么。”沈黎清瞥向他。
佣人赶紧摇头,“我这就去告诉沈先生和夫人,黎清少爷回来了。”
沈黎清目光一黯,淡笑:“夫人?”
佣人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欲辩无词地哆嗦了一下嘴唇,硬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不用告诉他们了,我人都到了,还怕他们见不到我么。”沈黎清说完便拉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燃烧着檀香,幽静而古朴,据说是他那个后妈喜欢吃斋念佛,所以家里常年飘着寺庙的焚香味。
沈宅面积不小,沈黎清一时间找不到沈书晚的位置,只好发了条短信,只不过消息宛如石沉大海,隔了几分钟也没见到回音。
沈黎清开始有些烦躁,家里打扫的佣人看到他皆是一脸惊讶,好在沈家从不留蠢笨之人,看到他的样子也大致推测得出是沈常林的大儿子——那个名声如雷贯耳的煞星本尊。
走到书房门前,沈黎清毫不意外地听到了争吵的声音,似乎还混杂着沈书晚的哭声。
“你到底是谁亲生的!?这么向着你那个哥哥,你不如就让他养你吧!我白养你了是不是?你竟然从家里偷东西给他!你这个白眼狼!”
里面传来女人的骂声,不大一会儿,沈常林低声道:“你闹够了没有?不就是一条项链吗?那项链放在书房有好几年了,谁也没注意,你冲一个孩子发什么火?”
“我发火?我胡闹?沈常林,你当初不是跟我说过你对那个女人没有感情吗?是谁结婚后跑到我家里冲我保证发誓?你藏着她的遗物,藏了这么多年,你对得起我吗?”
“我当年结婚时的确情非得已,可是阿澜,我承诺你的如今都一一做到了,我说会给你人上人的生活,会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睁开眼看看,我哪一点没有做到?”
沈常林点了根烟,抬眼看向她:“阿澜,如果没有她,我什么都不是,我到今天也许还是个连在工地搬砖都没人要,一身伤病的老头子。包括你现在过的生活,如果没有她,你一样得不到。”
“哦?我听来听去,我还得感谢她是吧?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证明娶我过门只是对我的亏欠,心里其实还是一直惦记着那个死了十几年的女人吧!”
沈常林沉默了一会儿,“阿澜,我和你之间真要清算谁亏欠谁?你以为我始终不知道在我和岳零结婚前,你和那个做跨国买卖的商人结婚其实并不是你父母逼迫你的?”
瞿澜的脸色明显一僵,“你胡说什么?那当然是我父母逼迫我的……而且当时那个状况,你根本也拿不出钱结婚。”
沈常林点点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想怪你什么。可是岳家是我沈常林的恩人,当年如果没有岳老爷子扶持,没有岳零帮助我,扶持我,我沈常林这辈子都是个下等人。瞿澜,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对你,我没有任何亏欠,但是我对不起岳零,也对不起岳家。”
书房外,沈黎清握紧了拳头,红框渐渐充血,他刚想推门而入,只听到里面传来暴怒的声音道:
“好,好!沈常林!你对不起她,看不起我是吧?这么多年来你每天晚上都要在书房呆上几个小时,就是抱着这条项链睹物思人是吧?”
瞿澜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她瞪着沈常林,突然去抢沈书晚怀里抱着的项链,“拿来给我!”
“啊!”沈书晚被母亲吓了一跳,身子一抖,就被瞿澜抽走了项链。
“把项链给我!”
沈黎清踹门冲进来的一瞬间,眼神已经凌厉的可怖,身后的冷风灌入书房,这一刻的情景,宛如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来此只为索人性命。
可还是太迟了一些,那条项链被瞿澜顺着窗户扔了下去。
“瞿澜,我要你的命!”
沈黎清冲过来扯住瞿澜的衣领,被沈常林从后面死命地扯开,“黎清,你冷静一点!”
“啊!”瞿澜没想到门外会突然冲进来一个人,还是跟自己有仇的沈黎清,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古董花瓶在混乱之中被推搡地到底,发生刺耳的碎裂声,“杀人啦!杀人啦!管家!有人强闯民宅,报警!给我报警!”
“都他妈闹够了没有!”沈常林怒喝道。
沈书晚已经吓傻了,跌跌撞撞地爬到母亲身边想拉她起来,“妈妈……”
“滚!别叫我!”瞿澜推了他一把,“是不是你叫他来的!你巴不得我早点死,好把这个家留给你哥哥是不是?”
沈书晚鼻涕眼泪淌了一脸,哇哇地哭了起来。
沈黎清一把推开沈常林,眼神凶狠地盯着他们道:“瞿澜,你给我等着。”
离开书房前,沈黎清剜了沈常林一眼,冷冷道:“男人做到你这个地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眯了眯眼睛,转身走了。
沈常林愕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一屋子的狼藉。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如果岳零还在,这个家……
天色擦黑。
沈黎清脑海里纷乱错杂,那些小时候的片段明明已经记不起来了,可此时却仿佛一幕幕地浮现出来。
他记得母亲曾抱着他在窗边看外面那条车水马龙的大道,小黎清问道:“妈妈,爸爸是不是不爱我们?他为什么经常几个月也不回来。”
“你父亲有他必须完成的事情,白手起家哪有这么容易呀?那是他的梦想。”岳零笑着回答。
“可是明明外公已经有很多钱了呀。”小黎清不理解,继续追问:“钱要多少才算足够呢?爸爸也太贪心了吧。”
“人活着总要有意义,外公知道你爸爸这个人脾气倔,必须要自己闯出点名堂来,所以不便插手太多。宝宝,等你长大后就会明白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定的使命,那是我们每个人活着的意义呀。”
“妈妈,那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小黎清问道。
岳零温和地看着他,却没说话。
很多年后,沈黎清才渐渐明白,也许在很早的时候,妈妈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所以她的意义是在短暂的生命里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包括和心爱的男人结婚,看着子女从牙牙学语一天天长大,创作流芳于世的曲谱,她生命中的每一帧都没有辜负。
“黎清少爷,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呀?”一个有些胆怯的女声在沈黎清身后响起来。
沈黎清身形微顿,转过头便看到一个年龄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佣人的衣服,有些忐忑地站在他身后。
他刚才太出神了,竟然没发现身后还有一个人。
“你说什么?”沈黎清看着她,问道。
“不,不好意思。”女孩紧张地说,“其实……我不小心听,听见了你们在书房的对话,我从小就没有了妈妈,所以我知道遗物对你的重要,就下来帮你一起找了,只不过你可能没有看见我。”
沈黎清闭了闭眼睛,他的眼睛现在酸胀的要命,月落星沉的夜下,他借着黑暗装作随意地擦干眼尾,点了点头说:“谢谢。”
“不用客气。”女孩笑了一下,将项链交给他说,“门外有一个人还在等您呢,我刚才在门口看到他,他说自己是你的朋友,但是不肯进来。”
沈黎清怔了怔,心道,难道是观庭樾?
“为什么?”沈黎清问姑娘道,“他自己说不愿意进来?”
姑娘有些摸不着头脑,朝门外望了一眼,“他说……你不让他进来,所以他就在外面等。”
沈黎清低低嗯了一声,“我知道了。”话音未落,他又重复,“谢谢。”
姑娘推了推眼镜,表情有些纠结,半晌才说:“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天色一暗,这项链上的宝石又是深蓝色,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位先生其实有进来过一次,找到项链后就交给了我,还嘱咐我不用对你说。”
沈黎清的血液仿佛忽然停止流动了一般,伫在原地半晌才喃喃道:“所以……项链是他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