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第二天陈牧成睡到中午才醒,杨乘泯不在。
陈牧成这人没洁癖,但他还没到没骨气捡杨乘泯不要的东西,没得盖就没得盖。在那张床垫子上翻来翻去,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陈牧成下床洗漱。陈明宏说的也没错,杨乘泯确实把什么东西都给他准备好了,牙膏牙刷浴巾毛巾肥皂凡是陈牧成能想到的东西他都准备了,唯独没给他准备睡觉用的。
不过陈牧成这人不记仇,本来睡了一觉都不计较了,甚至连理由都给杨乘泯想好了,觉着他肯定是忘了,也不指望他了打算自己出去买。
换衣服的时候看到身上有伤,瞬间想起来昨天晚上杨乘泯说的话,当即火上来收拾东西要走,收拾到一半又觉得有事没事总得检查一下。
陈牧成将东西全部装好放到门口,打算检查完再走。他出小区随手拦了辆车,司机问他去哪,第二人民医院卡在嘴边,杨乘泯那副漠不关心的嘴脸一并跳出来,陈牧成拐了个弯,开口说:“去洛山最好的医院。”
离高考过去已经五天,陈牧成自从被罗清关在家就再也没去过学校。手机里每天不同的人掐着日子问他怎么不来上课、怎么没参加高考、出了什么事了、出不出来喝酒。陈牧成一个也没点开,只回了余千思。
余千思是陈牧成的前桌,高中开始就一直跟他一个班,学习很好,笑起来很好看,有点内向的一个女生,是课代表,但不跟其他课代表似的爱打小报告。陈牧成老抄她的作业,一来二去就熟了。
陈牧成知道她喜欢他,他其实对她也有点意思,不过也只有这点意思了,还不至于到喜欢。
高考前他跟余千思请教报哪所学校稳点儿,他脑子聪明,不爱学习但勉勉强强也能考上个差点的一本。
估计是说的那句想离家里远点的话被罗清听见了,二话不说冲进来就摔他的手机,说他是她生的这辈子都别想离开她。
接着就把所有门窗关死,把陈牧成和她一块锁在家里,保姆也不让来。陈牧成一连啃面包泡面啃到高考完,陈明宏打不通他的电话,从外地飞回来才恢复人身自由。
余千思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陈牧成告诉她准备出国。
陈牧成原本想换个地方再读一年。
只是在他来洛山前陈明宏说过了这阵子送他出国,那语气那意思就是不管他去没去高考,都没指望他能考上多好的学校,有多大的本事。干脆送国外镀层金,回来他这个爹也有面子。
他瞧不上他,陈牧成听出来了。
都说虎父无犬子,陈牧成没觉得自己牛到哪去,不过他对陈明宏是很崇拜的,就是那种小孩看动画片,看到里面有神奇力量的人物油然而生的崇拜,陈明宏就是那种有神奇力量的人物。
在陈牧成还很小的时候和同学打架,先打人的是陈牧成,最后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歉的是对方。
那时陈明宏站在他面前甚至都还没开口说话,陈牧成就看着对方家长像被施了法术一样对他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赔笑。陈牧成就觉得陈明宏像动画片里的超级英雄,有一出现就能扭转一切的魔法。
到现在这么多年了,即使后来陈牧成知道那是因为陈明宏是那所学校的股东,陈牧成依旧对陈明宏充满崇拜感。
我爸就是有本事,我爸就是会挣钱,我爸就是牛逼,我爸就是厉害。因为陈明宏陈牧成才能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打破陈明宏在他心里那层厚厚的滤镜。
所以陈明宏瞧不上他就瞧不上他吧,他这个爹能让他不用光脚走路就够了。
陈牧成正想着要不要问问陈明宏准备把他送到哪去时,司机刹了个车跟他说到了。
陈牧成付钱下车,抬头一看,洛山第二人民医院八个大字架在医院最高楼面上。
“哎。”陈牧成跑两步逮上司机问,“我没说来第二医院啊。”
“你不是说来洛山最好的医院,这就是洛山最好的医院啊。”
“哦。”陈牧成不动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司机停下车从后视镜看他,问:“我说你到底去哪啊?”
“我哪也不去。”陈牧成今天还没见过杨乘泯。他想他检查完就走了,既然都到这儿了,那就这儿吧。
“就来第二医院。”
司机张了张嘴,陈牧成瞧出来了,他是想骂他神经病。
关键是陈牧成过会儿进了医院,也觉得他挺神经的。
他在挂号机前站了半天,人护士姐姐都忍不住来问他要看什么。陈牧成看着触屏板上一连串唯独杨乘泯显示约满的号,开口问了句:“怎么那么多人啊,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挂上他的号啊?”
杨乘泯原本不是二院的,偶然发现临床能力强才抽调到二院被外科主任收了编。
那外科主任是个时尚前卫的小老头,跟着孙女看多了狗血偶像剧,就觉着手下这个新来的年轻医生穿着白大褂往那儿一坐,好看得跟明星似的。
一来二去插科打诨的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主任影响力强,莫名就被人有样学样传出来个二院院草的名头。
那护士也是见多了奔着二院院草这个名头来一睹芳容的人,小女生小男生居多。对陈牧成这话倒没多惊讶,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我们杨医生不喜欢男的。”
陈牧成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就着她的话回:“我也不喜欢男的啊。”
护士翻了个白眼,以为他嘴硬也没多客气了:“那你挂别人啊,怎么多号你干嘛非得挂杨医生的。”
“他让我来挂他的号的啊。”
护士上下打量陈牧成,问:“杨医生是你什么人啊?”
“他是我哥。”陈牧成说。
对方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眼睛瞪得像个碟子:“他是你哥,你不舒服他不在家给你看,让你来医院找他挂号?”
这话真问到陈牧成了,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杨乘泯对他的态度。烦倒不像是烦,就是无视,不在意,把他当空气,跟冷暴力似的。陈牧成想还不如烦他呢,他最受不了冷暴力了。
“哎呀我不挂他了。”
陈牧成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在挂号机上随便选了一个医生,走两步又回来维护面子,跟那护士讲:“别跟他说我来过。”
陈牧成挂的那位医生就在杨乘泯对面门诊,他经过的时候还畏畏缩缩地怕杨乘泯看见他。结果排队的人把那边挡的严严实实,陈牧成根本就是瞎担心。
陈牧成让医生看身上的打痕,对方跟他说不碍事只是跌打和擦伤,年轻身体好养养就消了。
陈牧成不放心,以防万一又去拍了个片子。回来时他在那层楼路过外科部医生简介挂墙,刻意放慢脚步停了下来。
它是以一个金字塔的形状,按照评级职称依次从主任、副主任、教授、等专家排列下来。
能出现在这上面的都是有很多年经验资历的老医生,陈牧成也没想着能在这上面看见杨乘泯。
他就是好奇杨乘泯这样的人还能当医生?再怎么说医生也算服务行业,虽不要求笑脸相迎,但就杨乘泯那副对人爱答不理的态度,被投诉的次数都比做手术的次数多吧。
好奇像吹泡泡一样越来越大。还有杨乘泯工作是什么样子啊,穿白大褂是什么样子啊。陈牧成这会儿站在挂墙前,恨不得出钱找人给杨乘泯拍部纪录片挂在这儿。
鬼使神差的陈牧成往杨乘泯诊室那个方向去。他坐在走廊椅子上,随门口排队的人一个个进去再减少,留给他的视线多起来。见门没关上,他趁势扭着脑袋挤了个缝往里看。
杨乘泯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坐在电脑前建病历,有人进来就放下手里的事听对方说话。专业上尽责到位,待人上照样没什么人样。
有个抱孩子的女人拿着缴费单子,嫌杨乘泯开的药太贵当众直言他是黑心医生。
陈牧成注意到杨乘泯只是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很轻的一眼,并没有被这句话震慑到,像只是被孩子的哭声吵到了。
他说这是医院,不是慈善中心。
就是在很随意地讲实话,不在意讲出来以后引发的负面情况和连带效应。也可以说是不屑,不屑为了那些负面情况和连带效应说违心话。
陈牧成仿佛游戏通关后进入新的关卡,对杨乘泯的认知又开垦了一个新的领域。
杨乘泯应该去做生意,他这样的人应该去做一个高于一切的权位者。应该是那种一步登天,直接坐到最高处,省去千步万步在底层佝偻着打拼,努力,攀升过程的坐享其成。
否则,他这样的人在那个千步万步打拼,努力,攀升的过程中,虚与委蛇与假意逢迎会让他很辛苦。因为他不屑虚与委蛇,不屑假意逢迎。
陈牧成也不知道是对杨乘泯有滤镜还是对白大褂有滤镜,甚至杨乘泯挤两下消毒液洗手,陈牧成都有点呆住。
杨乘泯是真好看啊真好看,那股气质陈牧成从没见过。
陈牧成还没看够,好巧不巧对面诊室的医生出来,认出他后拍了拍他,说:“你怎么还在这儿呢,都跟你说没事了。”
他声音大,陈牧成探出的身子没来得及收回,杨乘泯就朝门口望了过来。
一眼,平静,淡然,随意,不感兴趣的一眼。
陈牧成像干坏事被发现,一秒没停地做贼心虚跑了。
到晚上六点,陈牧成吃完饭回杨乘泯家拿行李。在杨乘泯回来前离开,可以避开在医院偷看杨乘泯被发现的事。
陈牧成计划的很好,唯独忘了他没有杨乘泯家的钥匙。灰头土脸蹲在门口等到八点,杨乘泯提着一个黑色大塑料袋停在他眼前。
开门,进屋,对陈牧成收拾好的行李无言,只将塑料袋放在了一旁。
陈牧成佯装找东西踢了几脚。没踢开。余光又捕捉到杨乘泯将什么东西放到了柜子里。陈牧成趁杨乘泯不注意偷偷打开,是一把钥匙。
他试了试,可以打开大门的锁。
解开袋子床单被子什么都有,床上那些东西全齐了。
陈牧成这会儿特别高兴,觉得杨乘泯也没那么不重视他。跑上跑下地整理房间,把之前装进行李箱的东西又一个个拿出来摆好,还特意到杨乘泯面前问:“这把钥匙是不是给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