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德景市中心最高层的建筑,直冲云霄,站在最高层俯瞰车水马龙,总是有一种不真实感,执川娱乐四个大字篆刻在中间的位置,行人站在路边只要一抬头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整栋大厦灯火通明,不多时就陆陆续续熄掉了一些灯,稀稀拉拉的员工打卡下班,从一楼大门口出去,各回各家。
一直到晚上十点,顶楼的光亮还没熄,地下停车场里,司机一个完美的倒车,保姆车稳稳当当停进停车位里。
从车里下来的女人帽子口罩全副武装,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鹅黄色连衣裙,帽子遮住她随意揪起来的丸子头,漏在外面那双眼睛未施粉黛,却清澈明亮有神得很。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生,是她的助理,助理乔月警惕的左右张望,护着她往电梯走。
电梯在顶楼停下,何鸢芷敲响总裁办公室的门,没一会儿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打眼看到英俊硬朗的一张脸,何鸢芷抬头看他,朝他微微点头,秦俞越笑起来,给人一股亲切感,他转身朝里走,何鸢芷和乔月跟着他进去,乔月关上门,何鸢芷才摘下口罩帽子。
两个人简单客套了两句就开始办正事。
秦俞越手握着笔洋洋洒洒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签好推到对面:“小何。”
何鸢芷是时下最火的女明星,不久前刚结束跟上一个东家的经纪约,就被秦山越马不停蹄的收到自己旗下。
当然是用了高分成谈成的这笔五年的经纪约。
何鸢芷一字一字的在合同上签下名字:“秦总,合作愉快!”
秦俞越站起身,189的身高给人压迫感,脸上带着笑又让人觉得亲切,他朝何鸢芷伸出手:“合作愉快!”
何鸢芷也站起身,回握他:“那我就先回去了,秦总。”
“好的。”
何鸢芷戴上帽子口罩,两个人下了一楼,突然膀胱一股压力感袭来,就抬头看着悬在空中的指示牌,不算太曲折,顺利的找到了卫生间。
何鸢芷着急忙慌走进去,推开第一个空着的门就进去了,缓解完压力她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站在镜子前洗手,突然感觉背后一阵阴风吹过,一抬眼跟镜子里的眼睛对视上,她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穿着古装,何鸢芷并不是很了解历史服饰,多看了两眼,没看出来是哪个朝代的,再次跟镜子里的眼神对视到。
“阿鸢。”后面的女人突然开口喊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哀戚,何鸢芷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
遇到粉丝了吗?这么晚了还在公司?怎么还不换装?何鸢芷挂上礼貌性的笑脸,在镜子里朝她点了点头:“你好。”
那个女人没回应她的招呼,只是又喊了一句——
“阿鸢。”
何鸢芷有点心慌,眼神躲闪不敢看镜子里的另外一张脸,惊慌失措大声喊:“小月,你在外边吗?”
乔月回应她:“在的姐,怎么了?”
“没事。”何鸢芷得到回应,心定了一点,再看镜子,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好恐怖,何鸢芷连手上的水都没来得及擦,就快步走出了卫生间。
乔月看见她出来了,问她:“你没事吧姐?”
何鸢芷摇摇头,笑的勉强:“没事,刚刚在里面遇到个粉丝。走吧。”
“好。”
往电梯走,遇到几个下班的人,看见活人,何鸢芷心安多了,就开始担心起那个女孩子不知道回家没有?
乔月把她送到家就走了,何鸢芷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护完肤就躺倒在床上刷手机。
刷到好多搞笑视频,笑着笑着睡着了。
手机在枕头边,界面还停留在一个搞笑动图上,手机到时间自动息屏了,又亮了,又自动息屏了,又亮了……
手机一直重复着这个规律,一直到凌晨三点,月光被云层遮挡住,屋子里漆黑一片。
在床边站了不知道多久的女人,伸出手想去触碰何鸢芷的脸颊,快碰到了,又缩回手,捂着脸,指缝间溢出哀戚的哭声。
细细碎碎的哭声,却又哭得那么伤心。
“阿鸢阿鸢阿鸢阿鸢阿鸢阿鸢阿鸢阿鸢阿鸢阿鸢……”
像是有人在耳边不停的低声细语,何鸢芷皱眉头,觉得好吵,是视频忘记关掉了吗?
她闭着眼去摸手机,摸到一缕发丝,冰凉到她打了个冷颤,半梦半醒间迟钝着没松开手。
她睁开眼:“啊!——”
尖叫声响彻整个公寓,何鸢芷猛地甩开头发,弹起来,整个人缩在床头,抱紧被子裹着全身,只漏出个眼睛,一双瞳孔里盛满惊恐。
宋湘言被她的尖叫声吓到了,站直身体,站在床边看她,脸上满是委屈不解,此时的声音带着少女的撒娇:“阿鸢。”
何鸢芷恐惧到声音都在抖:“你现在离开我家,不然我报警了!”
宋湘言看着面前这张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脸,不懂何鸢芷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抗拒她,刹那间,暗红色的血水快速从眼眶溢出,淌到她苍白的脸上。
“啊!——”何鸢芷快吓晕过去了,不是私生吗?是鬼!!
宋湘言欲言又止,抬起手想触碰她,伤心到无措收回手紧攥在身前,偏过头擦干脸上的血液,没再看何鸢芷一眼转身走了几步彻底消失了。
何鸢芷颤颤巍巍把旁边的手机拿到手里拨通了乔月的电话。
乔月来的快,搂着何鸢芷坐了一晚上,何鸢芷只是浑身颤抖,嗓子眼像被糊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破晓,天边漏出鱼肚白。
何鸢芷才终于有反应了,极度恐慌,开口声音都是嘶哑的:“有鬼!小月昨晚上有鬼在我床边,我在厕所里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她她她缠上我了!”
乔月一脸懵,本着工作本分,敬业安慰何鸢芷:“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姐,是不是最近跑行程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何鸢芷摇头摇的很快:“不是,真的是,我看到了她眼睛里流出血,小月,我好害怕!”
乔月一晚上没睡,头晕脑胀,硬撑着清明思维:“那我去找个天师来看看?你先睡一会儿吧姐。”
何鸢芷受到惊吓,又熬了一晚上,脸上已经显憔悴了。
何鸢芷拽紧她袖子,恳求她:“那你别走,就在我身边待着。”
乔月点点头:“我不会走的。”
乔月把她扶到床上躺下,何鸢芷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手还紧紧攥着乔月的手没松开。
乔月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按按太阳穴,感叹上班真是一件苦差事。守在何鸢芷身边,脑袋一颠一颠的,差点睡着。
到中午了,乔月叫醒何鸢芷:“姐,起了,下午还有个广告要拍,咱们现在要去现场了。”
两个人坐在保姆车上去了广告现场,何鸢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祟,老感觉背后凉嗖嗖的,又不敢往后看。
何鸢芷化完妆换上拍摄衣服,拍的是一款国风化妆品的广告,身上套着一套汉服,就不自觉脑海里浮现那个女鬼的身影。
何鸢芷甩甩脑袋,看着拍摄现场闹哄哄的人群,安抚自己,这么多人在呢,怎么可能闹鬼。
心里安心了,工作时候何鸢芷是很专心的。
专业素质过硬,很快就完工了。
“大家辛苦了!拍完了!”
何鸢芷去更衣室换衣服,才把外面一层汉服脱下来,里衣腰间的带子还没扯开。
“阿鸢,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阴测测的声音在右后方。
何鸢芷连尖叫都叫不出来了,声音堵在嗓子里,现在是恐惧夹杂着自暴自弃,要崩溃了。
何鸢芷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自己放在里衣带子上的手。
战栗感从脊椎直冲到头皮,何鸢芷要疯了,一把甩开她,也不管她是鬼还是什么东西了,朝她崩溃得喊:“你干什么非缠着我不放?我跟你无冤无仇的!”
宋湘言无助的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泫然欲泣:“你回家了,为何要装作不认识我?”
“你有病吧!”何鸢芷从衣架上扯了件大衣套在身上,逃似得跑出了更衣室。
晚上八点半,一排排交错的老居民楼建在偏僻的郊区,公路边一个巷口往右转,下坡路很长一条,街道两边每隔着一小段距离有一台路灯,立立正正的,发散着暖黄光,照亮这条偏僻的路径。
地方虽偏僻,但居民楼一楼林林总总的开了不少小店,吃饭的,购买日常用品的,除了没有娱乐设施,总体来说生活还是挺方便的。
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176的身高,影子被灯光拉长在身后,折射出三个交叠深浅不一的影子,上身一件普通白t,配着一条浅色牛仔裤,手上还拎着一袋刚打包的炒面。
刘海有点过长,遮住上面半边眼睛,双眼无神,下巴瘦的也像削尖了,整个人阴沉沉的,嘴巴嘟嘟囔囔的一直在动,咿咿呀呀的唱着词句不清楚的戏曲。
声音太小了,凑近了才能听见一点。
林贺晞走到自己楼下,步行上了三楼,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屋子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厨房从来没用过,被他当做放法器符咒的杂物间。
林贺晞走过客厅,简单的一台电视,一个沙发,沙发前一台桌子,上面放着遥控器纸巾和一些杂物,林贺晞把手上钥匙随意一甩到桌上。
进了房间,设施也很普通,一张不大不小的床,窗边有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老到已经有些破损了,林贺晞过去按开她。
收音机音质还很好,传出女声咿咿呀呀的在唱戏:“月下一江水咿……”
林贺晞把炒面放在收音机旁边,扯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打开炒面往嘴里塞。
林贺晞嚼的慢,收音机里一曲唱罢,他鼓鼓掌,给她喝彩:“唱的好。”
收音机缓缓出声,清脆的女声:“谢谢。”
又开始唱了,林贺晞唯一的朋友,收音机里不愿离去的女鬼,其实两个人是无法对话的,一个只会不停的唱,一个只会无尽的沉默。
这句谢谢是林贺晞摸出的门道,每次她唱完一曲,就会停顿几秒钟,然后说出一声谢谢。
林贺晞不会错过她的每一声谢谢,因为这就像是两个人真的在对话,像真正的朋友一样。
“铃铃铃……”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林贺晞只能关掉收音机,接通电话。
又来单了。
林贺晞听完电话那头的描述。
“地址?”
“执川娱乐。”
“我收费是一单两千,到场就算这一单开始了。”
那边顿了一下,回了声:“好的。”
林贺晞边说人边往客厅走,把桌子上的钥匙塞进口袋里:“我现在过去吧,晚上撞鬼几率大。”
对面又顿了顿,开口说:“好的。”
林贺晞十点多才到执川娱乐楼下,背上背着个背包,鼓鼓囊囊的。
这周边路上有一些飘荡的游魂,林贺晞早已经习惯,抬腿走进大楼,在门口被保安拦住。
“你好,有工作证吗?”
林贺晞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没一点波澜:“我来抓鬼的。”
保安被通知过晚上有个天师来,他是不信这些的,值了这么多年夜班,还从来没见过鬼。
骗钱的!
保安让开,让他进去:“你进去吧。”
“谢谢。”
林贺晞站在大厅里,环顾一圈,没什么特别的,仅有的几个鬼,全是无目标的游魂。
在林贺晞发呆走神的当口,秦俞越身后跟着何鸢芷,从电梯下来,两个人急匆匆的朝他这里走。
三个人碰头,林贺晞定定的朝秦俞越肩膀上看,看了没两秒,又把视线移到何鸢芷身上。
秦俞越第一眼看到林贺晞,脑海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怎么这么瘦?背上的背包好像就能把他压垮。
秦俞越先开口:“你好,秦俞越,怎么称呼?”
“林贺晞。”
何鸢芷像是找到了救星,有点激动:“林大师,救命。”
林贺晞没看到她旁边有东西跟着她,实话实说:“我没看到你身边有鬼。”
何鸢芷听到他这话,露出苦笑:“她老是在我一个人的时候出来,我现在都不敢一个人待着了。”
林贺晞面色如常,问她:“你有跟什么人结怨吗?害死过人吗?”
何鸢芷头摇的像拨浪鼓:“没有!我还老做善事,捐钱,我长这么大连跟别人交恶都没有过。”
林贺晞敛眸,思考了一会,说:“我先把她招出来。”他把背包取下来,从里面翻出来两个瓶罐子,递给他们,“这是牛眼泪,抹在眼睛上能见鬼的。”
“啊?”何鸢芷手里拿着罐子,有点不敢弄,见鬼也太吓人了。
林贺晞解释:“洗掉就看不见了,清水就能冲掉。”
秦俞越手里拿着罐子,他从刚才就一直在观察林贺晞,这位天师未免也太过冷静了,说话一点表情起伏也没有,眼睛里也没有一点光亮。
林贺晞瞟见秦俞越发愣,伸出手指虚空点了他两下:“你跟我过来一下。”
两个人走到一边,秦俞越不解他什么意思,林贺晞小声跟他说:“你要不要先走?你背上的那个,等会儿被何小姐看见了,她可能会害怕你,把你当异类。”
林贺晞的眼睛被刘海阴影全部挡住,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在担心他。
秦俞越心上一动,抓住他话里的重点:“我背上那个?我背上有鬼吗?”
林贺晞点点头,冷冷道:“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
林贺晞觉得奇怪的很,看起来不像是有意识的鬼魂,更像是游魂,为什么会攀在他背后?
一段尘封的记忆像潮水般袭来,秦俞越只在一瞬间,相信了这位天师是有真本事的。
看这位秦先生并没有想驱鬼的要求,林贺晞推销自己的产品:“你肩膀酸的话,我有符咒,贴在肩膀上会缓解一点,一张五十。”
秦俞越轻笑出声:“多买点能不能打折?”
林贺晞摇摇头,还是冷冰冰的:“不能。”
“那好吧。”秦俞越也不是真的想打折,“我先走了。”
两个人聊完,一个朝外走,一个朝何鸢芷走过去。
何鸢芷疑惑:“秦总怎么了?”
林贺晞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他有事。”
两个人走到女厕所,何鸢芷第一次撞鬼的地方,何鸢芷还是没抹牛眼泪,她不想见到更多鬼了。
女厕所里,何鸢芷靠墙站着,林贺晞把背包放到地上,从里面找出来一块镜子,一张符咒,还有一把匕首。
匕首刀身刻满了满满当当的符画,东西准备妥当,林贺晞问她:“她叫什么?”
何鸢芷摇摇头:“我不知道,她就一直叫我阿鸢。”
林贺晞拿着匕首在自己手心划出一道口子,捏拳把血滴到符咒上,再把符咒放到镜子上,镜子合上,嘴里振振有词。
“阿鸢唤你现身!阿鸢唤你现身!阿鸢唤你现身!”
“阿鸢在唤我!”少女声音透着喜悦,从墙体中小步探出。
何鸢芷现在看见她都不尖叫了,只是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
宋湘言小跑几步,苍白的脸上满是少女的甜笑往何鸢芷身边跑,想拉她手。
她被林贺晞拦住,林贺晞手握匕首,横挡在她俩中间。
宋湘言看着面前的匕首,身子动不了,没法离何鸢芷再近一步了,瞬时暴怒,本来黑白分明的瞳孔,被猩红覆盖。
“你们都要分开我跟阿鸢!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滔天的怒意来的凶猛,林贺晞不动如山冷声问她:“为什么要缠着她?”
血色瞳孔死死盯着林贺晞的眼睛,后槽牙磨得咯咯作响:“我的阿鸢,她回家了!什么叫我缠着她?”
何鸢芷真的害怕到无语了,大喊:“我回什么家啊?女厕所又不是我家!我真服了!你干什么非要这么对我?我惹你了吗?”
宋湘言被何鸢芷吼了一通,血水在眼眶里打转,整个人刹那间被巨大悲伤浸透,喃喃自语起来:“说好的,明明说好的,你会回家的,阿鸢怎么会骗我呢?阿鸢不会骗我的……”
“你是不是偏执狂啊?”何鸢芷字字诛心。
两人一鬼僵持不下,林贺晞问宋湘言:“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的阿鸢?”
宋湘言没理他,一双眼去看何鸢芷,何鸢芷无奈开口:“你讲一下吧,我也想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认识你了。”
宋湘言控制不住轻颤的哭声,娓娓道来她跟她的阿鸢。
荣正五年,少年女将军镇守边疆,击退敌寇,意气风发,回宫复命。
韩鸢跪拜在朝堂之上,一国之君赏赐她黄金万两,加宫进爵。
韩鸢在自己府邸,从一堆金银珠宝里挑出一个翡翠玉镯,揣进荷包里往丞相府去。
刚走进丞相府院子里,在池边看荷花的少女闻声转头,看见她,喜悦至极:“阿鸢,你回来了!”
宋湘言领着韩鸢进自己房里,关上门不许丫鬟进来。
韩鸢刚在房中站立,怀里就扑进来一个人。
宋湘言搂着她的腰,仰头看她,笑得眉眼都弯起来:“阿鸢,我好想你。”
每次一去边疆就是一年,宋湘言想她想的心肝脾肺肾哪里都不舒坦。
韩鸢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也挂上羞赧的笑:“我也想你,我给你拿了个手镯,你戴上试试。”
宋湘言手腕上框着翡翠手镯,耍宝似的摇摇手:“好看。”
荣正七年,丞相联合前朝太子预谋造反,预遭暴露,丞相悔不当初,连忙将其独女下嫁给私交甚好的官员,以免她受牵连。
嫁娶当天,宋湘言哭的肝肠寸断,难逃命运。
迎亲轿子颠簸,宋湘言的命运也是,盖头下的脸,化的新娘妆被眼泪染花。
宋湘言低声诉苦,被淹没在敲锣打鼓的迎娶乐声里:“阿鸢,你怎么还不回来?”
荣正八年,丞相满门抄斩,已经出嫁的宋湘言在夫家欲自尽。
断头的白绫被飞刀斩断,宋湘言落入韩鸢怀中。
宋湘言拽紧她衣袖,哭的绝望:“阿鸢,你终于回来了。”
“我带你走。”
两人一路逃离,在山野间过了不过小半年安生日子。
宋湘言抑郁寡欢却也在努力调节灭门之痛,平日里只能对韩鸢有个笑脸。
官兵奉命捉拿罪臣之女和叛逃之臣。终于快搜寻到这处。
韩鸢怀里搂着宋湘言,轻声细语:“湘言,官兵快到此处了,我先回宫复命,以我过往功绩求皇上放我们一条生路。”
宋湘言摇头不愿她去:“阿鸢,我不要。”
“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咱俩就不用躲躲藏藏过日子了。”
宋湘言心里慌得很,心里又清楚得很,这趟皇宫是必须得去的,只能求她确切的承诺:“那你一定要回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韩鸢语气坚定:“我对你从来就不会食言,我一定会回家的。”
宋湘言放了她走。
韩鸢心知这趟皇宫行九死一生,但就是豁出一条命也要保宋湘言一个周全。
宋湘言说到这里,脸上两道可怖凄惨的血痕印在苍白的皮肤上:“我等了好久好久,但是我知道阿鸢是不会骗我的,我等到了!”
何鸢芷听着她的故事,心软了,但是她的阿鸢并不是自己,劝解道:“我不是你的阿鸢,我叫何鸢芷,我不叫韩鸢。”
宋湘言摇头,不愿接受:“可你分明就长着跟阿鸢一模一样的脸。”
林贺晞把何鸢芷拉到一边,低声说:“那个韩鸢应该是你的前世,鬼魂一般是不会找错人的。”
何鸢芷真的要疯了,压低声音,压不住的激动:“那我也不能跟她在一起啊!”
林贺晞顿了几秒才开口:“你装一下,你如了她的愿,她就会转世投胎了。”
“装不了一点。”
林贺晞点头:“好,那我去把她打的魂飞魄散就行了,你可以先回家了。”
林贺晞在赌,赌何鸢芷的心软。
林贺晞说着就蹲下去在背包里翻出来一根银棍子,捏着使劲一甩,把隐藏的三节棍身都甩出来,脸上发狠不再废话一棍子就要打在宋湘言身上。
“等一下!”何鸢芷一个飞奔,张开手臂挡在宋湘言身前大声喊停。
腰上缠上来一双手臂,宋湘言贴在她背后,言语间满是惊喜:“我就知道你是我的阿鸢。”
何鸢芷浑身一激灵,强忍着没扯开她的手,咬牙切齿:“我怎么演?”
林贺晞打开镜子,嘴里念咒:“请君,焚。”
符咒顿时起火,燃成灰烬散在空中,何鸢芷感觉到腰间的手臂消失了。
林贺晞解释道:“我把她请走了,你们这里是娱乐公司,正好布个景演一出戏,你演韩鸢,回家的一场戏,她等了那么多年,韩鸢回家了,她就如愿了。”
何鸢芷追问:“她就会消失了吗?再也不出现了?”
林贺晞点点头:“对,我送她去投胎转世。”
何鸢芷思索了片刻,然后重重的点头:“好,我就当拍戏了。”
何鸢芷那边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找到一处野外,迅速搭了个景。
林贺晞等工作人员搭景,坐在旁边椅子上发呆,嘴里无意识的在唱戏曲。
秦俞越走到他身后,凑近他,想听他在嘟囔什么。
林贺晞被他吓了一跳,表情灵动了一瞬间,又迅速恢复到无欲无求的样子。
秦俞越看见那一瞬间了,没忍住轻笑出声,冷淡的要命,原来也有人类的表情。
秦俞越搬了个椅子坐他旁边,问他:“喜欢听戏?”
“也不算。”
秦俞越一直斜眼看他表情,继续问:“我待会可以旁观吗?”
“可以,离远点就行了。”
秦俞越:“那我可以旁观你送她去投胎吗?”
“可以,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转世投胎是不是代表缘分散了?”
林贺晞:“嗯,一个人记得,另外一个人已经换了个记忆载体,一般来说是散了的。”
秦俞越又问他:“你有没有遇到过转世又在一起的?”
林贺晞摇摇头:“没有。”
缘尽就是缘尽了,饶是宋湘言凭着一句话等了一千多年,也没办法挽回一个已经投胎数十次的韩鸢。
何鸢芷。
日下西头,夜幕将至,一场没有任何工作人员的戏即将开幕。
林贺晞拿出镜子符咒和匕首,划破手心滴血在符咒上,符咒放入镜子,合上念咒。
“阿鸢唤你,宋湘言,阿鸢唤你,宋湘言。”
宋湘言现身,林贺晞拿起背包和秦俞越转身朝远处竹林走。
“轰隆——”
天公也不作美,突然打起雷,一场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林贺晞和秦俞越两个人躲得远远的,在竹林里站着,雨来的突然,没带伞。
林贺晞没空挡雨,只是佝偻着腰,臂弯里紧紧裹住背包,生怕包里东西被淋湿了。
秦俞越脱下西装外套,盖在他头上,隔绝了雨水,林贺晞头上一热,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惊讶无措。
林贺晞抿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并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
宋湘言坐在小屋内的窗边椅子上,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是记忆中重复了很多年,直至死亡的那天都一直在不停灌输着的同样情感的动作,她依然在等韩鸢。
“吱呀——”
摇摇晃晃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宋湘言闻声看去,是韩鸢冒着大雨终于赶回了家,宋湘言顾不得别的,起身朝她奔去。
韩鸢回搂住怀里的人,接住了她的整个世界,她说:“湘言,我回家了。”
“呜呜呜呜呜……”宋湘言哭的崩溃,终于得偿所愿,“阿鸢,我好想你。”
韩鸢也被她哭得动容,鼻头一酸,流出了眼泪,跟脸上的雨水混合在一起:“我也好想你。”
宋湘言不顾她浑身湿透,脸颊使劲得往她胸膛上贴:“你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不会走了,再也不走了,陪着我的湘言。”
林贺晞和秦俞越不知道那间小木屋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被雨浇了个透心凉。
雨慢慢变小了,只是一场阵雨,雨停了,林贺晞把头上的西装还给秦俞越,被西装一直遮着的脑袋,热气还没散去,林贺晞不敢直视他,低声说:“谢谢。”
秦俞越接过衣服,笑着说:“不用谢。”
远远的,看见何鸢芷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两个人走过去,何鸢芷心情很低落,出戏太慢了,现在活生生的像是要送走自己的恋人。
何鸢芷唉声叹气的:“你送她走吧,林天师。”
林贺晞也没安慰她,只是点点头,想把背包放地上,地上又全被刚刚的雨水冲成泥巴地,别扭的单着一只脚踩地,另一只腿悬空顶住背包,想打开拉链拿东西。
秦俞越伸出手把他腿上背包接过来,提在手里说:“这样好拿。”
林贺晞不知所措地眨了几下眼睛,那股子热气又冲上脑门:“谢谢。”
“不用谢。”
有了秦俞越的帮助,林贺晞很轻松地在背包里翻来翻去,找他要用的东西。
秦俞越垂着眼看他低头认真找东西得发旋。
林贺晞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符咒和一个小罐子里是孟婆汤,还有把剪刀。
林贺晞把剪刀递给何鸢芷,言简意赅:“剪一小撮头发给我。”
何鸢芷接过来剪刀,没多问,利落的剪下来一小撮头发给他。
林贺晞把她头发包在符咒里,又把罐子里的水淋上去,双手合十把符咒夹在手中间,举过头顶,静默了数十秒,轻启唇:“散!”
一把火在林贺晞手心里燃起来,他忍着痛没松手。
只一刹那,符咒燃成一捧灰烬,林贺晞拍拍手,灰烬全落入尘埃里。
林贺晞:“她投胎了。”
何鸢芷感觉自己手心都要冒火了:“你不痛吗你的手?”
林贺晞摇摇头:“还好。”
秦俞越没说话。
三个人要分道扬镳了,林贺晞喊住秦俞越,秦俞越疑惑。
林贺晞往他手里塞了张符咒,低声快速说了两句:“治肩膀酸痛的送你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贴肩膀上就行了。”
林贺晞耳尖逐渐烧红,秦俞越看的真切没戳破,只是笑道:“谢谢。”
“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