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战争结束后,沈熙留在部队里,方正清底子没沈熙好,这么多年仗打下来,暗伤不少,便辞了上面提拔的好意,退伍下来教书。
元历278年,方正清留洋归来,受聘于中林大学担任教授一职。
这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百废待兴,仁人志士满腔保国血,学生学习热情高,恨不得早日将所学投入到家国建设之中。
沈熙坐在车里等了五分钟也没把人等下来,便顺着记忆摸到方正清的教室。
方正清正被学生们簇拥着问题。教室黑板上工工整整地写着板书,还有一些推导。
方正清有点轻微近视,平时还好,但看书讲课都是要带着眼镜的。他仔细地听完学生的想法,转身拿着粉笔黑板上写了几个公式,底下的学生一个个露出了然的神色,方正清在上面腼腆地笑了。
沈熙不忍心打扰他,便在教室后面找了个座,温柔地注视着讲台上的人。
这一等又是四十分钟。
沈熙瞧方正清面前围着的人渐渐散了,才走上台去。方正清没想到他会来,有点惊诧:“你等多久了?”
沈熙一边把方正清的讲义、书、笔装好,一边答道:“没有很久。”
方正清一看腕表,拍了下脑袋:“你看我,一和学生讲题就忘了时间,你等了这么久怎么也不上来提醒我。”
沈熙只是道:“我等一会儿又没什么。”
方正清和沈熙一道上了车,对小吴说了声抱歉。
正值午饭时间,有的学生不愿吃食堂,便从街上买了烤红薯充饥。红皮一剥,露出金黄色软绵绵地瓜瓤,热气飘飘。
方正清感叹道:“我想起打仗那会儿,有的时候村子里的乡亲们会给一些红薯,我们就用石头垒窑烤红薯吃。
沈熙问他:“是不是想吃了?”
“有点。”
沈熙转头吩咐道:“车停一下。”
方正清赶忙拦他:“现在别买了,明个儿我下课自己去就行,再折腾家里饭都要凉了。”
沈熙抿唇:“我跑步去,很快的。”
方正清又劝:“讲了一上午的课,我早饿了,只想着中午回家吃点热的。”
沈熙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晚上吃了饭,小吴要回家照顾孩子,方正清让他把车开走,往来也快些。
碗刷好了,新闻联播演完了,方正清上楼备课,沈熙心里还惦记着中午的事。
这烤红薯没让方正清吃到肚子里,他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沈熙偷偷看了眼,楼上灯亮着。他盘算着出门扔个垃圾五分钟,他跑步过去只要一分钟,剩下四分钟往返一千二,买个红薯绰绰有余。
他穿好衣服,向楼上喊了句“我出去扔个垃圾”,算是报备了。
方正清备课累了,下楼找点水喝,一看钟,都八点半了,心里纳闷这人扔个垃圾扔哪去了。
这是建国初期,基础设施没有完备,大晚上从楼上往下望,整条路上黑漆漆的,隔着大老远才能看见一个路灯,发出昏黄的光。
方正清在窗边看了好久也没从一团黑中找到沈熙的影子,反倒是回马灯似的跳出了各种各样沈熙受伤的模样。
方正清越想越心惊,在家里也呆不下了,拿着钥匙出门,外面冷风嗖嗖,他顺着路走,往返两个来回,也没看到人影。
第三遍走到家楼下的时候,家里的灯亮了。
方正清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随后怒气便腾腾地涌到了脑袋,他噔噔上了楼,用钥匙开了门,对着刚回家不久的沈熙劈头盖脸地便是一顿训:“你上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沈熙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既然方正清生气了,那定是他做了什么错事,于是就背着手乖乖挨训。
直到方正清说到自己下去找了好久,沈熙才反应过来,心疼地说:“那你怎么不多穿点。”
方正清说累了,坐在沙发上,听到这话更气了,别过头不理他。
沈熙自知又说错话了,轻手轻脚地挪到餐桌把刚买的红薯拿过来,又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方正清一愣:“你刚刚是去买这个了?”
“嗯,”沈熙老实地点头:“楼底下那个烤红薯的摊子卖完了,我跑去你们学校买的。”
中林大学离家五公里,如此凛冽的寒冬,沈熙竟只为了他一句话做到这等地步,方正清的心软成一滩水,再大的火气都生不起来。
他把沈熙摁到沙发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果然一片冰凉,他责备沈熙:“傻不傻,我说我明天自己买,还能亏了自己不成?你跑这么远,累不累?”
沈熙替他剥开红薯气,将还冒着热气的红薯养方正清面前递了递:“没事,你快趁热吃。”
方正清被他弄得无奈,偏偏又对沈熙硬气不起来,只好咬了一口,满嘴香甜。
方正清手下的学生曾和他讲:“先生,我听闻有人说您和沈先生有断袖之癖,瞧不起您,您怎么不与他们辩驳啊。”
方正清批改着作业,眼睛都没眨一下:“他说的句句属实,我为何要辩。”
“可这……”
方正清抬头看他,万千光华隐于其中:“沈熙于我,是友人,也是爱人。因为一路相伴左右的是沈熙,所以我未曾后悔,也未曾觉得耻于世人。”
方正清说完“嗯”字之后,臊了好几天,打饭路遇沈熙,都能脸红好一阵儿。
其实沈熙也臊,但他脸皮厚,什么大风大浪他都不动声色地过来了,这点情绪放在他脸上自然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沈熙摸到方正清旁边坐着。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敌人暂时熄了火,虽然还是要提防突如其来的冷枪,但是终归比之前要放松许多。
方正清绞着手指,看看天,看看云,就是不看他。
沈熙明知故问:“我惹你不高兴了?”
方正清硬邦邦地答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一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方正清的脸隐隐又开始发烫了起来。
“是不是…你后悔了……你要是不愿意与我直说就是,我又不会逼迫你。”沈熙本意是想逗方正清开口,结果说着说着竟也流露几分真心实意的可怜来。
方正清捂住了他的嘴巴,又被手上的触感弄得一激灵,无措地把手拿了下去。
沈熙又说:“我自己也知道,你读过书,见的世面又广,瞧不上我是应当的……”
方正清面红耳赤地打断他:“不是!”
结果声音太大,相距十多米的一排长都听见了。
他朗声问了回去:“小方连长,沈连长又欺负你了?”
方正清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大家又都笑了。
方正清埋怨沈熙:“都是你,害得我被大家笑。”
沈熙怕再逗下去,心上人真的生气了,赶紧从怀里摸了个小灌木枝出来。
小灌木枝结满银白色冰片,风吹不落,随风摇曳,阳光下亮闪闪的,绿油油的,在这样一个漫长的冬天显得格外喜人。
沈熙说:“我在那边看的,给你。”
方正清第一次在冬天瞧见过除了松柏以外绿色,不由得惊奇,伸手想要接,突然看见沈熙的手指上有一道浅浅的血迹,顿时也顾不得灌木枝了,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沈熙不在意地抹了一把:“不小心被灌木割了,不碍事。”
方正清嗔了他一眼,俯身将他出血的地方含入口中。
沈熙手指猝不及防被纳入一个湿热之地,罪魁祸首恍然不知,还用舌头轻轻地舔舐着伤口。
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
方正清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口…口水消毒……你别…别瞎想…”
沈熙的眼睛又黑又暗:“我可以亲亲你吗。”
方正清推他:“这…这还是大白天…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羞……”
“那晚上可以吗。”
“……”
“可以吗。”
方正清不敢看他,只露出一对泛红的耳朵尖尖:“随…随便你……”
沈熙心下一片柔软,恨不得将方正清藏起来,不要让外人触及,突然有呼喊声打破了旖/旎的氛围。
沈熙抬头一看,是通讯员,他面带喜色:“小方连长小方连长,营长下命令说咱们可以撤离了!”
话音刚落,迫机炮的声音像惊雷一般再次响起,轰炸又开始了。
听闻喜报聚集过来的几个排长面面相觑:“怎么办?”
沈熙望着远处飞扬的尘土,良久,道:“等敌军熄火方连长带着大部队撤离,各排长——”
“到!”
“你们商量一下,哪一排和我留下来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