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碰上什么好事了?”
陈之远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排骨,听见付宇轩开口,下意识回话:“嗯?”
“我看你一直走神。”付宇轩上下端详他,“少男怀春?”
“滚。”陈之远言简意赅,“吃完没?到时间回去了。”
一中允许学生中午离校,但限时一个钟。受益最多者于是变成了学校后门的小吃街,道路两侧食肆林立,几乎成为学生们的第二处饭堂。
付宇轩狼吞虎咽,迅速解决掉最后几口:“行了行了别催我。”他放下筷子,用纸巾揩了揩嘴:“搞定。”
他们头一次光顾这家餐馆。老板娘据说是校内某位老师的家属,亲切和蔼,对他们这类穿着校服的学生更是十分友善,最后甚至慷慨地打了八折。
结完账后走回街道。高温灼人,晒得沥青都要融化。他们沿着树荫往前走,快进校门时,陈之远看见一家便利店。
“要不要吃雪糕?”
“可以。”付宇轩点点头。今日实在炎热,他的鬓角已经微湿,“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便利店里站着几个低年级的女生,似乎认识他们,正若有若无地投来视线。陈之远于是垂下眼,挪到冰柜窄面,安安静静地寻找自己常吃的牌子。
付宇轩基本不挑口味,他则偏好草莓。结完账后拎着两支甜筒出来,付宇轩正用手扇风,目光往雪糕包装上一扫,顿时乐了:“你真是三年如一日热爱草莓味啊,次次都吃这个,口味和女生一样。不对,现在女生都不爱吃草莓了。我之前给妍妍买草莓奶昔…”
陈之远慢条斯理地撕开包装。耳边,付宇轩仍在絮絮叨叨发表他对草莓的见解,从雪糕口味论及女性消费偏好,参考对象是和他们青梅竹马的李妍——现在应该被冠以付宇轩女朋友的头衔。
他没认真听,左耳进右耳出,专心咬着甜筒。
校门前陆陆续续有学生回流,摩托车和自行车堆满辅道,热风里携带闹哄哄的吵嚷声。陈之远便在此时被人从后方撞了一把。
吃到一半的甜筒脱手,在地上摔成一个难看姿态。指节上也沾了少许粉红色的甜草莓酱,沿着皮肤纹理流至掌心,黏糊糊的,在太阳下很快被晒成胶质。
陈之远有洁癖,因而皱起眉,望向罪魁祸首。
竟然是认识的人。
面前的男生比他们矮上半个头,额发很长,稍稍垂首便看不清眉眼。但他下颌尖,皮肤白,若非道歉时浑身哆嗦嘴唇打颤的姿态太过难看,甚至能称得上一句清秀。
站在一旁的付宇轩打量他几秒,也跟着皱起眉。
他往前一步,揪过对方的衣领:“又是你啊邓恬,你以为我没发现你?说吧,偷偷摸摸跟着我们,又准备干什么坏事?”
“我…我没有。”邓恬抓住付宇轩的手腕,被刘海遮住的眼睛却望向陈之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掌心全是汗,湿而凉,青天白日下如蛇鳞行经。付宇轩低骂一声,用力甩开了他。
陈之远一看见邓恬便浑身别扭。
从小到大,他收到过不少告白,但里头并不包括同性。所以当邓恬将他拦在小树林里,语无伦次地倾诉心意,甚至还想上前亲吻他的嘴唇时,陈之远震惊得连退三步。
他平生第一次处理这种事,由于太过意外,言辞不够果决。
也或许男生总是比女生的脸皮要厚些,邓恬并没有被击退,反而在意识到陈之远对他确实不感兴趣之后破罐子破摔,时常做出一些令人反感的事,闹得陈之远烦不胜烦。
陈之远有点后悔当初做了那个令他招惹上邓恬的无心之举,但也不打算在这里说上太多。他没有看邓恬,只拍拍付宇轩的肩:“走吧。”
付宇轩威胁式地朝邓恬比了比拳,然后与陈之远一道走回学校,留下邓恬站在原地,眉眼被额发落下的阴影遮蔽。
有人认出他,窃窃私语道:“你看…就是他啊,那个娘娘腔。”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听见。邓恬死死盯着陈之远离开的背影,指甲用力戳进掌心。
*
下午,晚上,接下来几天,陈之远则与李煜熙相处和谐。虽然算不得亲密,但至少没有矛盾。
陈之远对李煜熙的印象又回到最初的起点:漂亮、矜贵,像只懒懒散散的布偶猫,上课的时候喜欢窝在角落玩手机或者睡觉。而所有老师都视若无睹,似乎默认一切。
他太过特殊。即使礼貌温和,却总予人距离感,又不主动与班上同学来往,似乎自成一个圈子。
孔岩等人私下时常讨论他的来历,甚至查过百度,但信息无几,于是开始大胆猜测:“说不定是某个名流的私生子?”
有人开玩笑:“落难王子?”
他们一起看向陈之远。面对一双双八卦的眼睛,陈之远本不欲开口,现在只好沉吟片刻:“我觉得是豌豆公主。”
众人纷纷起哄,说他装傻卖痴,逃避问题。陈之远被他们晃得颠三倒四,仍觉得自己的答案很有道理。
李煜熙在住进来的第三天便换了床垫和窗帘。李斯玫原本是存了打压他的心思,在零花钱上有所克扣,这会看见着账户上的连续支出,倒也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少爷,愿意屈居旧屋已属不易,其余条件便不再苛求。
每天回家,陈之远就抱着手靠在自己房门边,看工人进进出出更变李煜熙房间里的软装。
陈业这段日子不在家,陈之远猜李斯玫一定没有同他提起过,否则他一定会大皱眉头——毕竟陈业的生活准则一向是“惟俭可以助廉”,最看不起铺张浪费的行为。
所以陈之远至今都不清楚,他的父亲怎么会和李斯玫这种与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走到一起。
仅仅相处一周,他已经无数次从李煜熙身上感受到家庭差距带来的巨大鸿沟。
某个夜晚,李煜熙开箱收行李,突然把陈之远喊进门。
陈之远正好洗完澡,浑身缭绕着薄荷味的水汽,半跪到李煜熙身边,沉静地问:“要做什么?”
他的发尾被水汽润湿,清隽的轮廓也软化不少,眼睛黑而亮,湿漉漉地看着李煜熙。
陈之远并不知道在那一刻李煜熙将他幻视作小狗。他只是疑惑地发觉李煜熙忽然一笑,然后自己被摸了摸头。
“这个送给你。”李煜熙将一个盒子扔到他怀里,“是钢笔。听说你这周末有比赛,祝你顺利。”
陈之远被扔了个措手不及。怀中的礼盒沉甸甸的,封皮简约,印有某个知名品牌的logo。他像是捧着火,连连递回:“我不用。”
李煜熙也摆手:“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实在不喜欢也没关系,把它扔了就行。”
他的态度比起送礼更像是在处理废品。陈之远最终拗不过他,一头雾水地收下了这份莫名其妙的礼物。
回到房间后拆开礼盒,里面有一支钢笔,一罐墨水和一个本子。钢笔尤其漂亮,棕身蛇影,笔帽摸上去时有少许凹陷的纹路,似乎是一句话,陈之远猜是品牌的slogan。
他顿了顿,解锁手机,拍照查询商品价格。弹窗显示出几个数字,经过换算,抵得上普通家庭大半年收入的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