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事急从权,聂诚带着旅店老板钱桐上了二楼。
204是单人间大床房,布局和他住的201相同,房间面积小一些,只有一张床。如果是夫妻带孩子,多付30元加张小单人床能住下三口人。
聂诚打开自己手机摄录功能,先大致拍了一下现场环境和死者状态,让钱桐负责拍视频。
“都、都拍些什么?”钱桐茫然地问。
“跟我拍就行。”聂诚说。
他戴上刚才留在这的一双手套,细致地检查起尸体来,没有发现其他外伤,得出的结论依旧是死于机械性窒息。
现在他有时间细致地观察这道勒痕,极细,曾经嵌在死者的脖颈中,不只有淤紫,甚至出了血。聂诚猜测凶器不是常见的麻绳或领带,而是钢丝一类的东西。这道淤痕透露出的线索还不止这些,痕迹从下至上,说明凶手杀人时双手的位置高于死者脖颈。
凶手要么高于死者,要么趁死者背对其坐着时下手的,屋内仅有的一把椅子确实把人拉出了,但是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地将他抬到长桌上?
从姜准提供的门半掩这一点来看,凶手或许是急于离开现场,或许是不怕别人发现尸体,难道凶手有意在不在场证明上做文章?
“二楼单人间的布局都一样吗?”聂诚问。
正在拍摄的钱桐突然被点到名,愣了一下赶忙说:“都一样,啊不,除了我和晓志的。我住在205,他住一楼柜台后面的值班室,这两间是上下楼,盖房子时特意设计的小卧室,比客房的卧室小,不过一楼那间比206更加窄长。”
聂诚点点头,他正在翻看死者的随身物品,在西服裤里找到一个手机,用甄思哲的指纹打开屏幕锁,看他的微信消息。
旅馆里的WIFI和外面的通讯基站一起受到影响,没有网络,聂诚只能查看手机里的缓存。
甄思哲手机里有九百多个微信好友,加了很多信贷群,点开却发现他很长时间没有在里面发过内容,没有置顶的通信人,与妻子的对话排在二十几位,都是妻子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在前天回了一个“快了”,再问就没有回复。
他关注了很多财经类的公众账号,最有意思的是还关注了最高法;朋友圈里的内容五花八门,他自己发的则都是晒存款,说自己挣钱了。值得注意的是他的黑名单里有一百多个账号,聂诚点开了几个,没发现共性。
短信里没什么信息,都是推销;通话记录没几条,聂诚怀疑他或者凶手特意删除过,未接来电却很多,他大概翻了一下,有上百条。
他在床上看到了甄思哲的公文包,里面有很多存折、银行卡以及五套房子的房本,房子和存折的所有人都是他,地点都在他老家。
然后他检查了整个房间,垃圾桶、衣柜角落、床底都没放过,但是没有发现类似凶器的东西。
他带着钱桐离开了204室,站在灯光晦暗的走廊里,让钱桐介绍各个房间的情况。现在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也没有搜查令,他不能闯入其他的房间去搜证。
二楼一共七个房间,201室是聂诚和姜准的房间;202室在201室对面,也是双人间,住着胡雯和冯永庆夫妇;203室挨着201室,住着老乡徐建军;204室是案发房间,在203室对面;204室旁边是与一楼相连的楼梯;老板考虑到大多数旅客都不愿住在通道对面,盖房子时将这里设计成杂货间;杂货间旁边是205室,是旅馆老板钱桐的房间,对面206室是围披肩的女人潘虹月住着。
“杂货间平时上锁吗?”
“不锁。”钱老板尽职尽责地拍着视频,示意他可以开门看。
推开门打开灯,杂货间一眼望到头。这里比一般房间窄很多,规规矩矩的长方形,两边侧立着折叠单人床,是为单人间加床准备的,还放了两套备用桌椅,最靠门边的两个铁架子上放着前台售卖的毛巾、方便面等等。
聂诚在征得老板同意的前提下,借用了两支手电,把杂货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线索。
“去外面看看。”他跟老板说。
聂诚先带着他去自己房间拿羽绒服,又跟着老板去他的房间等他拿外套,始终一起行动。
两人下到一楼,大厅安静得近乎诡异。王晓志从餐厅搬来了椅子,每个人都有座位,虽然又困又累,但是他们都知道发生命案不是小事,又有一脸不好说话的姜准坐镇,倒是没有自讨没趣地来抱怨。
聂诚路过时看了一眼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的姜准,没有过去打招呼,带着老板走出了旅馆。
外面雪未停,风小了些,总算不至于倒灌一脖子雪。
聂诚以钱老板熟悉地形为由,让他走在前面,两人一人一支手电,绕着旅馆找线索。
重点是204房间的窗外,204回应窗户是从内锁上的,但凶手可能将凶器扔到外面,此时雪大,确实有掩盖的可能,而且在外面发现的凶器没法锁定嫌疑人。
两人绕着旅馆走了两圈,没发现新线索。钱老板一直在嘀咕太冷了,但是没有多余的行为。
两人抖下身上的雪,在脚垫上蹭干净鞋底,回到了大厅。
从前台拿了笔和纸,聂诚站在所有人对面,没有提刚才的事,而是拎着两个凳子,叫上胡雯去了隔壁的餐厅。她的丈夫冯永庆想跟着,聂诚客气地制止了。
胡雯手里握着盛了热水的纸杯,缩着肩膀,看上去心有余悸,紧张地注视着聂诚。
聂诚这次没做餐桌主位,而是选择了朝向门口的那一面,“只是简单问些问题,不用紧张,你知道什么照实回答。”
胡雯背对门坐在他对面,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忽然发现这位聂警官有非常好看的睫毛和温暖的眼神,心里稍稍放松了些。
聂诚打开笔记本,写下胡雯的名字,开门见山地问道:“介绍一下你的情况,还有今天为什么住在这,晚上都做了些什么,怎么发现204室的情况,大概是几点钟。”
“我和老公是做汽车配件生意的,一年到头都在店里,最近这不过年嘛,就回老家呆半个月,今天正月十五回市里,没想到遇上暴风雪。我们入住是五点半左右吧,其实今天没做什么,就是在雪里开车特别紧张,我和老公都不愿意动了,想着明天就到家了,也懒得洗漱,就躺在床上玩手机。哦对,他吃了点从老家带的包子,又硬又冷的,我没吃。然后躺着躺着睡着了,睡到一半我饿醒了,想下楼买点饼干,路过旁边房间时就看到那一幕。”胡雯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几分。
“你醒来时是几点?”
“10点32分,我攥着手机睡着的,醒来后看了一眼时间,还特意算了一下自己睡了快三个小时,印象特别深,肯定没错。”
“你先生呢?”
“他?他也睡着了,我醒时他正打着呼噜。”
“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情况的。”
“路过时看见了。204就在我隔壁,要下楼就得经过这个房间。走廊里灯暗,房间里灯又亮,透出了一道光缝,我有些好奇,下意识看了一眼。就看见、看见那个姜警官,两手掐着死人脖子。”胡雯哽咽道。
“两手掐着?”
“对,呃,对,好像是。”
“我赶到时204的门不仅是一道缝,而是半掩着的,是你开的吗?”
“不是我,呃应该不是,我当时特别害怕,可能是坐在地上往后退时不小心踢开的。”胡雯犹豫道。
“嗯。你觉得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被掐死的?”胡雯猜测道。
聂诚想她心里是认定姜准是凶手了,揉揉眉心,状似不经意地说:“你可以先回去了,把你先生叫来。哦对了,你跟死者认识吗?”
胡雯站起身,微微瞪了下眼,否认道:“不认识!”
“好。”聂诚点点头,在笔记上画了个圈。
之后胡雯的丈夫冯永庆来了,从餐厅到大厅的距离很短,那边一直有姜准盯着,他们没有交谈的机会。
手机被没收后,那些人的言行都置于姜准眼下,但是冯永庆和胡雯是夫妻,关系亲密,保不齐有其他的交流方式,聂诚决定换一种问法。
“你是做什么的?”
“做汽车配件生意。”
“说说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冯永庆比胡雯镇定很多,可面对警察的审问依旧显得局促不安,“今天从老家回来的,遇上了暴风雪就住这了。”
“几点入住的?”
“五点半吧。”
“入住之后呢?”
“之后就躺床上刷手机。”
“没吃晚饭吗?”
“吃了,我老娘给我带了点包子咸菜,为的就是让我们晚上回去别做饭了,能踏实地陪她多呆会儿,所以我们下午三点多才出门,就赶上暴风雪了。”冯永庆咂牙道。
“在哪热的包子,你们房间里有微波炉?”
“没热,我随便吃了两口,上午刚出锅的,也没硬到哪去。屋里没微波炉,前台好像有,太累了,懒得下楼了。”
“照你说的,你今天不是没干什么吗,你老娘还把晚饭给你们准备好了,这么累?”
“警官你是不知道啊!”冯永庆来了些精神,身体放松了下来,“就我那婆娘嘴不闲着,从老家开到这两个多小时,就这两个多小时里她提心吊胆,一会儿让我快着开赶紧进市里,一会儿让我慢着开她害怕,一会儿又瞎指挥,差点上错高速。甭提了,心累啊。警官你有老婆吗,等你有老婆你就知道了,唉。”
聂诚完全不被他的言语所动,问:“你和胡雯结婚几年了?”
“八、九……十年了。”
“到底几年?”
“十年、十年。我俩同岁,25结的婚,今年都35了。”
“有孩子吗?”
“有,两孩子都在老家,大的上小学了,等上初中再接过来,唉,我们现在忙,没人照看。”
“你今天吃完东西之后都做了什么?”
“看手机,然后7点左右睡着了。我老婆也睡着了,她先睡的,我怕吵着她,就把手机声音调小了,声音一小就跟催眠曲似的,没一会儿我也睡着了,再然后就是被她那一嗓子闹醒了,知道出事了,再然后就一直跟大家伙在一块儿。”
“你和胡雯住在202,就在204旁边,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冯永庆回想了一下,“没有,可能是因为我睡着了吧。”
聂诚说:“我现在大概了解了,不过还有点乱,你再说一遍简练一点,中间的感慨都去掉。”
“成,我3点多……”
“从后往前说。”
“啊?啊行,嗯,刚才一直在大厅,”冯永庆自然地望向大厅,然后眼神又顺着楼梯看过去,“大家一起从楼上下来的,我是听到我老婆的尖叫声吓了一个激灵,醒来后发现她没在我旁边,穿上鞋就往外冲。睡着也不是真打算睡觉,时间挺早的就躺床上玩手机,玩着玩着睡着了。大概五点半左右入住的,没想到回遇上暴风雪,我们三点多从老家出发,按理说六点多就能到市里,嗨,倒霉催的。”
冯永庆这段话磕磕绊绊说得并不容易,但是他倒叙的内容和正叙时说得差不多。
“好。最后一个问题,你认识死者吗?”聂诚问。
冯永庆眼皮一跳,说:“不认识。”
“嗯,帮我叫一下徐建军。”
冯永庆应了声“好的”匆匆走了,聂诚在冯永庆这页写下“不认识死者”,又在上面画了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