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凌晨五点,韩星从睡梦中苏醒。
距离天亮尚早,屋里还是黑的,他轻轻掀开被子下床,做贼似的一面留意床上人,一面弯腰将散落在地板的衣服悄悄拾起。
他没用卧室的卫生间,而是去了外面的客卫,穿衣服时低着头,刻意避开了洗漱台后的镜子。
穿好衣服后又蹑手蹑脚去厨房用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倒水喝,三百多的大平层,七八扇宽敞的落地窗,与灰蒙蒙的天色一起将他衬得像只鬼鬼祟祟的老鼠。
出门前韩星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将钥匙留在客厅。
这不是他的家,他没资格去行使一个主人的权力。
十二月底的翠城彻底沦为一座冰窟,多厚的羽绒服都没用,冷冽的海风无孔不入,顺着细密的线脚侵透毛衣,直达皮肤。
韩星缩起脖子,将放揣在兜里的双手捏成拳,看模样是畏寒,脚步却走得很慢。
别墅区外就是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韩星进去买了盒布洛芬,当着收银员的面挤出一粒干吞下去。
没办法,他浑身疼得厉害,特别是某个地方,火辣辣的,像是被盐浸泡过的伤口,刀子割肉莫过于此。
韩星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什么缺陷,无论对方怎么摆弄都无法享受,除了疼就剩疼,弄得他对那事儿都有点怕了。
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忍着吧,左右也是要死的人。
道路边有早餐摊,半个月下来卖油条的大姐都认识他了,打着招呼问是不是刚下夜班?韩星点头,像往常一样买了四根油条加两碗豆浆。
“真辛苦啊,”大姐就着油手点钱,像是嫌麻烦,提醒韩星,“咱家有付款码哈。”
韩星脸皮薄,没吱声。
他当然知道有付款码,又不瞎,只是不太喜欢用网银,真金白银变成一连串数字,花起来很容易没数。
更何况,他真的很需要钱。
如今住的地方就在别墅区下面,走快点十分钟就能到。
一条长长的坡道隔开了两个世界,云端上的是仙境,云端下的是凡尘。
九十年代的老破小,生活在这里的多为独居老人或外来打工者。
他们起得都比普通上班族要早,才五点半,空气里便能闻到阵阵锅香,跟着就是操着方言的外乡人,站在车库前打电话喊邻居挪车。
韩星忍着不适爬上六楼,站在家门前呼哧呼哧喘气,累得不行,脑门上却没汗。
打开防盗门的瞬间,一股捂了整夜的暖气迎面袭来,韩星皱了皱鼻子,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
他有过敏性鼻炎,本该对生活环境要求极高。
屋里传来冲水声,大河跳下沙发前来迎接,白色的猫尾巴扫在韩星腿上,“喵喵喵”撒娇。
韩星没空管它,换了拖鞋进屋,脱羽绒服时见赵梅从卫生间出来,便道:“妈,你睡前把客厅窗打开,不然空气不流通。”
他说着就要去开沙发后的窗户,被赵梅喝止,“冷死了!出太阳再说。”
母子俩都畏寒,只不过韩星更能忍一些。
早点吃完也才六点半,韩星想回屋躺会儿,被他妈喊起来出门赶早市。
他真是懒得动,身上酸疼得厉害,站在玄关用手背搭了搭额头,微微发热,兴许还带了点儿低烧。
可赵梅央求,定要儿子陪自己去感受清晨的人间烟火。
身为母亲,她或许并不称职。
但她的人生从来不是为了去成为某个角色而活。
未出嫁时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毕生心愿就是当个音乐家,不必太出名,但也不能不出名,最好是有人捧着,话砸到地上能听见声回响的那种。
后来嫁了个有钱有势的婆家,婚后老公宠得紧,她干脆班也不上,安心做阔太,在外人眼里赵梅拿的是类似人生赢家的顶级剧本,里里外外都被人当祖宗一样哄着。
眼下么,是委屈了点,缩在这间不足六十平米的小屋子里,但也不妨碍她追求精神层次的满足,毕竟还有个孝顺儿子不是?
韩星不想妈妈不开心,只得拿了还带着寒气的羽绒服重新穿上,慢慢腾腾跟在人身后锁门。
一圈早市逛下来,东西没买,话倒是说出去不少。
与内向的韩星不同,赵梅是朵交际花,挽着儿子胳膊站在人堆里笑得满面春风。
要不是落魄了,她哪儿屑于同这群凡夫俗子讲话。
可落魄了又怎样?
懂事帅气的儿子就是她最招摇的门面,以韩星这张脸和留洋的身份,钓个镶金边的媳妇那不是易如反掌?
八点回到家,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
韩星收拾完垃圾出门上班,昏头胀脑的挤地铁,一个没留意就踩了身旁的姑娘。
他急忙道歉,对方笑着摆手,身体倒是往他那边挪了挪。
两人在同一个地点下车,出地铁前姑娘喊住了韩星,“谢谢你啊。”
韩星有点懵,隐隐觉察对方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但碍于快要迟到,他无心解释,笑了笑便匆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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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悦是翠城最好的互联网公司,三年前刚成立,除了基本的软件和游戏开发,还接受金融方面的委托和外包,以及一些医疗设备、电子机械的研发,最近甚至新上了个自媒体项目,涉猎之广,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家公司的掌舵人胃口不小,年纪轻轻就有雄心壮志。
许星汉站在镜子前打领带,手机开着免提听秘书汇报今日行程。
路过餐厅时,在桌子上发现只被用过的一次性纸杯。
他拿起来端详片刻,然后就着上面有牙印的地方将剩下的水喝完。
看来昨晚还是折腾轻了,不然怎么还有力气一大早玩消失?
一饮而尽,他将纸杯捏成团丢进垃圾桶,门铃响起,是负责做饭收拾的阿姨来上班。
许星汉喜欢吃粤式早点,特别是奶黄流沙包,用的咸蛋黄一定得是海鸭蛋烤出来,不然不香,也不够流沙。
别看他是个身高一米八七,年龄超过三十岁大男人,嘴却叼得很,但凡糊弄一点他都尝得出来。
这名阿姨是他在辞退无数后筛选出来的,为人本分老实,话还不多,很得许星汉欢心,唯一的缺点就是家里忙所以只做短期,为了留下她,许星汉差点把人全家的工作都给包了。
阿姨将准备好的食材加热,虽说是半成品,却也都是她在家里亲手包好的。
许星汉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想起什么,朝厨房喊了句,“包子蒸两个就行。”
阿姨奇怪,昨天她收到的短信明明是要准备双人份。
可她不会多问,雇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剩下的自己还可以带回家给小孙子吃。
上班途中许星汉收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是他妈,问儿子今晚什么时候下班。
许星汉估摸了个时间,何云就在那头指责,“活该给人当驴使!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公司,非要把自己活活累死不成?”
骂归骂,心疼也是真心疼。
许星汉笑呵呵的转移话题,一会儿问昨天有没有去查体?一会儿又问家里的花儿啊鸟儿啊如何了?最后连邻居家五岁的小孙女都提到了,另一头却还不打算挂电话。
何云早拆穿他的伎俩,气哼哼说,“你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今晚你二姨带姑娘过来,敢放鸽子看我不削你!”
许星汉心里那个苦,只得一本正经发誓保证绝不迟到。
挂断电话的两秒后,他就收到了何云发来的一张照片。
挺文静一姑娘,鹅蛋脸,双眼皮,笑起来清爽干净,透着股不谙世事的美。
可许星汉的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张面庞。
木讷、苍白,无趣得像只提线木偶,任凭自己怎么逗弄都无法露出一丝一毫情绪。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让他记了四年,不对,如果算上最初的相遇,他其实已经惦记了人家八年。
八年,足够一颗果子熟透,一个少年成长为青年,一段有始无终的感情在漫长的岁月里尘埃落定。
他能记起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峰,柔软单薄的嘴唇,月光落在瓷白的皮肤上,反射出一种圣洁的柔光。
那人非常害羞,他却不许他将自己缩起来,像被一点点撑开的蚌,当四肢完全打开后,会在空气中颤巍巍挺着,可爱又可怜。
可当他俯身亲吻时,他会瞬间变得柔软多情,这种状态兴许连本人都未曾察觉,就如同晚秋的果实,从里到外都熟透了。
也只有在这时,那个向来无趣的人才会稍微发出点声响。
用手臂捂住眼睛,或者牙齿咬住嘴唇,看似很抗拒,实则蜷缩的脚趾早已将他出卖。
许星汉承认自己有时候会急,这很奇怪。
这些年身边也不是没人,情爱的滋味他敢保证一定比对方尝得多。
可就是控制不住,特别想使坏,明明该珍惜和宝贝起来的,却总能把人弄哭。
这跟报复无关,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天性,第一次时他就这么做,哪怕当时他们还是正处于蜜月期的恋人,动情之余他也是把人家一口吞了。
没别的。
光是占有这么个人,都会让许星汉热血沸腾,继而做出些平时根本不会做的出格事情。
那是他的初恋,也是伤他最深的人。
或许他也该感谢,没有韩星,自己大概一辈子都无法达成如今这般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