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闻潭病假休了半个多月。
那天他身体没受太大伤害,顶多站得久了点,手背的红疹在涂了药膏之后慢慢退去。
昏迷发烧的主要原因是受了恐吓,慌张惊惧。
在家休息几天,才渐渐缓过劲来。
周一他去学校上课,在篮球场遇到了顾京野和他的小弟们。
不知道沈天遇做了什么,这些人竟然真的偃旗息鼓了。
一看到他,就迅速地移开目光,假装专心打篮球,不敢吱声。
安静乖巧得像路旁的几丛灌木。
顾京野神色阴郁,张口想说什么,被其他人拉走了。
闻潭按住心口。
那里咚咚跳得飞快。
刚才和顾京野对视的一瞬间,他差点就拔腿逃跑了。
闻潭的大学生活开始得不太顺利,但终于还是向正常的方向平稳发展了。
每天上课吃饭,下课就回家看书写作业。
学校里有些奇怪的传闻,他偶尔看到有人偷看他,窃窃私语,说什么“包养”,“家里穷”。
他听不懂是什么意思,索性也就不去管。
不过也有人主动和他交朋友,中午去食堂吃饭也会喊上他。
他们开玩笑地问他:“你是不是哪家大公司的公子啊?”
闻潭吃惊:”为什么会这么问?”
朋友对视一眼,笑着说:“学校里都在传,刚开学的时候你不是和顾京野起冲突吗,后来顾京野都不敢来招惹你了,肯定是被你教训过了。”
闻潭:“不是啦……”
“那顾京野为什么不来找你麻烦了,”朋友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是不是,你其实有别的身份?”
闻潭却是闭紧了嘴巴,怎么都撬不出话来。
沈天遇工作繁忙,但每天都会在六点多到家,和他一起吃晚饭。
沈家饭菜是极简风,因为沈天遇口味清淡,很多食材都是直接素炒,油都加得很少。
闻潭刚来时吃不惯,他虽然体质弱,但是自幼酷爱辛辣,哪怕事后会拉肚子,也要隔三差五吃点螺蛳粉火鸡面辣子鸡解解馋。
在他长期压抑的生活中,这是唯一放纵的冒险。
住进沈家之后,这些喜好都被他压抑住了。
看到沈天遇慢条斯理吃菜叶,他总是不由自主盯着看,心想,沈天遇吃饭的样子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沈天遇的吃相是很斯文的。
夹着一点菜,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吞咽完毕再夹下一筷。
喝汤的时候,左手托着碗底,右手搅拌汤匙,轻轻吹凉,慢慢啜饮。
就算吃肉,也只吃简单烹饪的牛肉或者鸡肉,据说这样可以品尝出食材本身的香气。
沈天遇吃得干净,吃饭的模样也干干净净。
而闻潭每次吃辣,势必会鼻涕眼泪齐飞,吃几口就要擤鼻涕,还要喝一大口冰可乐压住辣味,模样自然是不好看的。
从前闻潭没有在意过这些,吃饭罢了,好不好看,有什么要紧?
可自从见了沈天遇吃饭,他就忽然自惭形秽起来。
他想起看的小说里形容没吃相的人吃饭,“牛嚼牡丹”。
他开始不知不觉模仿沈天遇。
学着沈天遇,慢条斯理吃饭,慢条斯理喝汤,饮食清淡,不疾不徐。
有些不爱吃的菜,因为沈天遇喜欢,他也硬着头皮吃下去,努力想要品尝出沈天遇体会到的那种“美味”。
有一次沈天遇托朋友高价买了圣米尼亚托白松露回来,阿姨兴冲冲地切了薄片烤鹅肝,沈天遇似乎很喜欢,吃了许多。
闻潭吃第一口就差点吐出来,一股怪怪的麻味儿,嗓子发紧。
可是沈天遇和阿姨都说很好吃。
这松露一斤要五万块呢。
闻潭就坚信是自己品位不够,又吃了好几块,直到他脸颊开始发痒,呼吸不畅。
阿姨惊叫一声:“你脸上怎么起疹子了!”
送到医院去,闻潭才知道,自己对松露过敏。
他尝到的麻味儿并不是白松露的香味,而是因为他过敏了。
沈天遇站在病床前看着他,淡道:“不爱吃的东西,吃那么多干什么?”
闻潭讪讪的:“你们都说好吃……我想着,可能是我没尝出来……”
医生教训他:“松露是贵,但也不能因为贵就硬着头皮吃啊,过敏了还吃那么多,身体不要了?”
闻潭想解释,不是因为贵才吃的,是因为沈天遇说好吃,他相信沈天遇。
可是塑料软管已经伸进了他的喉咙,逼得他大口呕吐起来。
医生说他吃得太多,必须洗胃。
洗胃的体验太过惨烈。
那之后,闻潭在吃这方面收敛了许多,不再盯着沈天遇喜欢的菜吃。
他把崇拜的狂热,转移到了其他方面。
借沈天遇书房里常看的杂志和书,选修金融学,看不懂那些经济学就一个一个查资料,硬着头皮看下去。
一段时间下来,知识水平增长有限,睡眠质量倒是高了不少。
——
周五下午,闻潭提前回了家,上上下下把家里打扫了一遍。
保洁阿姨的孙女出生了,前几天和沈天遇提前告了假。
闻潭自告奋勇,承担接下来一周的家务工作。
沈天遇见他坚持,也就随他去了。
沈天遇到家的时候,闻潭正跪在地上,奋力擦茶几下面的污垢。
闻潭很瘦,前几天大病一场,面容愈发清简,脖颈纤细修长。
因为是跪着擦地的姿势,宽大的白色长袖t恤挂在身上,空落落的,腰部下蹋,衣服下摆随着动作掀上去,露出半截纤瘦的腰肢。
闻潭擦得专心,没有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
沈天遇一开门,看到的就是闻潭背对着他,撅着擦地的样子。
伴随擦地的动作,身体一晃一晃。
他中学时曾经被体育老师看中过想让他练体育,因为身材比例很好,细腰长腿。
后来因为家人反对没能成行,但依旧小腿笔直,瘦但有肉,看起来很软很好摸。
沈天遇看了一会儿,开口道:“闻潭。”
闻潭吓了一跳,回过头,笑逐颜开:“你回来啦。”
他仍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手里抓着抹布,仰头单纯地看着沈天遇。
他的相貌只是普通清秀,但看起来乖巧顺从,像个不聪明但听话的小宠物。
沈天遇:”你在干什么。”
闻潭掰着手指头数:“刚才擦了窗台,桌子,拖了地,现在在擦茶几,玻璃板下面藏着好多污渍的,只是平时看不见,这个玻璃板有点难拆,我估计保洁阿姨之前不知道这个挡板能拆……”
他巴拉巴拉讲了一堆,发现沈天遇还站在玄关,连忙爬起来:“你饿了吧?阿姨刚才把菜都做好了,我去热一下,马上就好,你先坐下喝点水。”
沈天遇想说不用了,自己没什么胃口,但闻潭已经风风火火跑进了厨房。
沈天遇按了按眉心。
这些日子以来对闻潭多加照顾,自然是对之前那件事的补偿。
闻溪晨拜托他多多照顾闻潭,说闻潭天性单纯,容易吃亏。
他虽然最烦这些琐事,但对于闻溪晨的要求,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但闻潭显然会错了意。
这些日子以来,这小孩对他的依赖和信任显而易见,而且与日俱增。
大概是真的把他当成和蔼可亲的可靠长辈了。
这种被全心信任的感觉很奇妙,但也让他心烦。
最麻烦的一点——闻潭显然是个直男。
说这话,倒不是说他对他有什么别的心思,他对这种发育不良的小男孩一向没什么兴趣。
只是,由于是直男,闻潭对于同性间的相处是没什么界限感的。
闻潭会毫无顾忌地穿着背心和裤衩在家晃,袒露着小麦色的皮肤。
会忽然凑近他,闻他耳后的香水味,傻乎乎地问他是什么牌子的沐浴露,怎么这么好闻。
甚至会在他没有食欲的时候,毫无芥蒂地接过他的饭碗,吃完他剩下的饭菜。
据说闻家的家教就是这样,勤俭节约,尽力避免浪费。
更何况他们都是男的,闻潭大概是打心眼里觉得没什么。
但这些对于沈天遇来说,简直是在红线上蹦迪。
他,一个成熟的,单身多年的,喜欢男人的,极度洁癖和禁欲主义者。
沈天遇唯一还能暗自庆幸的是,尽管是叔侄关系,但闻潭和那个人长得并不像。
面对闻溪晨,他扮演了十年的“好哥们儿”。
那么,只要一切保持原状,他就能保持理智,把这个可笑的“善良贴心哥哥”的身份,继续扮演下去。
直到这份感情,若干年后被他带进棺材里。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闻潭傍晚回家的时候没看见沈天遇。
问煮饭阿姨,阿姨说不清楚。
阿姨晚上烧的菜还是二人份的,闻潭吃完饭,把蔬菜倒掉,剩下的肉菜仔仔细细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里。
沈天遇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还是不见人影。
第三天也是。
闻潭给他发消息打电话,杳无音讯。
大概是工作繁忙?闻潭心想。
但之前再怎么繁忙,沈天遇也不会不回他信息的。
尽管知道大概率不会出什么事,闻潭还是有点慌。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和沈天遇一起吃晚饭。
沈天遇突然不见了,感觉整个家都好像失了主心骨。
由于沈天遇没有提前交代过,阿姨还是每天煮两人份的饭菜。
闻潭觉得太浪费,让阿姨这几天要不做一人份算了,不然每天多做的都要倒掉。
但阿姨拿的是沈天遇发的工资,沈天遇不发话,阿姨是不好随便减分量的。
有钱人家的雇工都很懂得做事的规则,不管发生什么,都只听雇主的发话,不擅做决定。
闻潭想了想,次日周六下午的时候,跑到天茂集团总部大楼去找沈天遇。
每天浪费食物,实在是很严重的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找沈天遇说一下这件事。
另外,他的金融选修课又开始大段大段地听不懂内容了,学习的事情耽误不得,实在很有必要找沈老师请教一下。
有了充足的理由,闻潭理直气壮地跑到了天茂大楼。
他之前来过一次,沈天遇文件落在家里,他自告奋勇来送。
拿着沈天遇之前给他的工作卡,闻潭直上他办公室所在的顶楼。
天茂大楼的顶层是沈天遇的个人办公区,只有高层领导才有权限进入,一般人都是进不去的。
闻潭出了电梯,发现整层都静悄悄的。
沈天遇的办公室紧闭着,闻潭敲门敲了好几下,毫无动静。
助理邱寒也不见踪影。
闻潭在会客间坐到下午五点左右,不见有人回来。
他有些泄气。
沈天遇不回家,看样子也不在公司,那会去哪儿?
突然消失,也应该跟他说一下嘛……又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闻潭百无聊赖地在会客间喝着免费的茶水,思考者是等到六点还是现在就走,忽然门外经过一个人。
那男人看到会客间里居然有人,停下脚步,探究地看了进来。
那是个容貌很漂亮的男人。
一双含情的妖孽桃花眼,烫卷的半长发,上半扎着一个小丸子,穿着休闲,看起来颇有些自由颓废的艺术家气质。
闻潭不知道他是谁,紧张地站了起来。
男人盯着他看了半晌:“找沈天遇?”
闻潭:“嗯……”
男人干脆道:“他今天不来公司,你等不到的。”
闻潭难掩失望:“哦……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却是又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道:“你是闻潭吧?”
闻潭吃了一惊:“你,你认识我?”
男人笑意骤深:“当然,久仰大名。”
他伸出手,模样相当正式地道:“你好,我叫萧万枫,是沈天遇的好朋友。”
男人看起来妖孽风流,却做出这副正经严肃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闻潭一听他是沈天遇的朋友,看样子好像还很熟,不敢怠慢,赶忙双手回握,以示郑重:“你好你好。”
同时很有些受宠若惊。
萧万枫说久仰大名,难道,沈天遇在外面提起过他?
萧万枫相当自来熟地开始解释来龙去脉。
他说,自己和沈天遇闻溪晨都是大学同学,读书时就关系很好,自然也听沈天遇说起过闻溪晨把侄子放在他家的事情。
闻溪晨读书时就是出了名的天才学霸,爱穿白衬衫牛仔裤,长得干净单纯,还会弹吉他,追他的女生能从校门口排到中央大街,想必他的侄子也不遑多让。
今日一见,果然不失所望。
闻潭不知道他是客气还是讽刺,有些尴尬:“我比我小叔叔差远了……”
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知道不管是头脑,才艺,情商,还是其他各方面,他都远远比不上闻溪晨。
“别谦虚啊,”萧万枫笑眯眯地道,“我觉得你很可爱哦。听沈天遇说,你会做饭会补衣服,还会经常给他做家务?好乖哦,现在很少有男生这么贤惠的。”
闻潭觉得萧万枫的笑容怪怪的。
但他鲜少得到这样直白的夸奖,被糖衣炮弹轰得有些晕头转向:“没有啦,反正我们现在课少,沈哥又很照顾我,我就有空会做一点……”
萧万枫是个很会把控聊天节奏的人。
聊了没一会儿,闻潭就在萧万枫不动声色的引导下,晕晕乎乎把事情都交代了。
萧万枫:“哦?所以你是因为沈天遇好几天没回家,所以特地来公司找他?”
闻潭:“发给他的消息,一条都没有回……”
“早说呀,”萧万枫道,“他今天和人谈事情呢,不过我和他约了今天晚上在我家喝酒,你要不要到我家来等他?”
闻潭:“哎?“
“来吧来吧,”萧万枫哄道,“过了今天,他明天好像又有新的工作了。你不来的话,可能接下来一周都见不到他了哦。”
——
坐进车里,闻潭有些拘谨地系好安全带。
萧万枫发动汽车,时不时瞄一眼身旁的闻潭,嘴角一直勾着笑。
这小孩实在好玩。
难怪沈天遇要躲着他,宁可跑到外省去出差都不回家。
这闻潭,虽然方方面面都离闻溪晨差远了,但这单纯热忱的性子,可是珍稀得很。
怎么会有男生这么大了还这么天真的啊,居然把沈天遇那个老狐狸当偶像?
萧万枫都有些嫉妒了。
想他萧某人风流浪荡几十载,阅人无数,但闻潭这么单纯的,他还真没见过。
能被一个同性这么诚挚地崇拜和亲近,想想都觉得很爽。
而且闻潭的长相也很对他的胃口,虽然肤色不白,相貌平平,但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性格还安静,一看就很温顺。
沈天遇居然还身在福中不知福,放着小男孩在家独守空房,真是不解风情。
想到这里,萧万枫就感到一阵惋惜。
他知道闻潭是直男,不过不重要。
沈天遇在乎的从来只有闻溪晨而已,闻潭怎么样,他才不会在意。
就算闻潭是闻溪晨的侄子,那又怎样?
萧公子看上的玩具,从来不会轻易放过。
想到今晚即将度过的曼妙夜晚,萧万枫愉悦地吹起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