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阿瑾仰着头看云无渡:所以是怎么样啊?
云无渡垂眸看他一眼:“有古怪。这些村民身上冒着【鬼气】。”
“是鬼吗?”
云无渡拍了拍他的脑袋:“封建迷信。”
“怎么回事……”
噼里啪啦掉落的声音渐渐停歇了,阿瑾和云无渡停止交谈,听见人群发出惊恐压抑的议论声,
“今天怎么这么少?”
“最近的鱼越来越少,下一次……恐怕就再也——”
“呸呸呸,胡说八道,小声点。”
“是二牛家丫头生气了吗?”
“呸!叫你闭嘴你还说!”
“我们不够虔诚!再磕用力一点!”
人群更加诚恳地磕头,一声一声,就像剁鱼的声音一样,咚咚咚,诡异到毛骨悚然。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里正站了起来,最后焚香,一绺青烟飘摇直上。
人群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弯腰在地上捡起噼里啪啦甩尾的鱼。
几个男人走到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空地上拾捡的人群,压低声音说话。
云无渡虽然身体没好全,但五感通透,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最先开口的是白日见过的里正:“今夜的鱼获怎么样?”
另一道年轻些的声音说:“顶多一人分一条。”
里正沉默了片刻:“山上老虎死了一只,明天,村里男人女人一块上山看看,路上要是看到金虎草就挖回来。”
“今天那两外地人不是说杀了老虎吗?剩下的肉,明天叫小年轻们去扛回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沙哑地说,“一只老虎不算什么,问题是后日的上供。”
“大脚不是说……”年轻的声音迟疑地说,“说不定他真的能成功。”
随后传来一声拐杖敲脑壳的声音,很清脆,年轻的声音“哎呦”叫了一声。
里正怒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不是讲了!咱们村子跟那个萧家大脚没有任何关系,咱们把他赶出去了!”
“自从大脚的阿妹掉进井里,井里开始出现鱼,咱们饿得只能吃鱼的时候。”
老人叹了口气,拐杖不断敲着地面,“他们大脚家的,就跟咱们没关系了。大脚没和我们拼了,也算是对咱们客气了。”
年轻人焦急地提出一个建议:“二妞能,会不会其他人也行,刚来那两人的狗?”
“嘭——”他又挨了一下打。
老人家气喘吁吁:“二妞的肉把你养活了,你心跟着黑了是吗?你跟山上那条虎跟县里那些人有什么差别!”
“我……我就是说说。”
“滚滚滚。里正!你家儿子你自己看着办!”
里正叹了口气,踹了一脚儿子,苦口婆心道:“在二妞跳井之前,咱们村里这口井都没怪异现象,只在二妞死后才这样。那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
老人气冲冲喊:“二丫是丫头不错,但她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被畜生糟蹋了,心里有怨气,这才魂魄不散,这鱼啊咱们吃了,就要预备着把命赔给她……”
小年轻支支吾吾,捂着脑袋不敢吭声。
“都散了都散了,明天我带人再去山上看看。”
里正等人也加入捡鱼的队伍里。
阿瑾悄悄问:“那个鱼能吃吗?”
“嗯?”
“他们不是说,是一个姐姐掉进井里,因为她是文曲星,然后阴魂不散才变成鱼吗?这样的鱼能吃吗?”
云无渡看了阿瑾一眼,他没想到阿瑾居然也能听清他们的对话,这对没经过修炼的普通人来说,实属天赋异禀:“天赋不错。”
阿瑾一头雾水。
黑狗匍匐在地,悄咪咪往前蹭,叼着一尾鱼溜了回来,居然谁也没发现。
趁着这些人忙着捉鱼,两人一狗摸黑回去,路上云无渡一边思索,一边说:
“鱼大概不能吃。”
阿瑾一手掐住黑狗的嘴,低声呵斥:“听到没有!不能吃。”
云无渡慢悠悠说:“因为难吃。”
“汪!”黑狗挣开阿瑾的手,一路小跑跟阿瑾拉开距离。
“但肯定不是因为跳井的人冤魂导致的。”
“为什么?不是鬼魂吗?”
“世间没有鬼魂。”云无渡皱了皱眉,稷山教给他的都是【世无鬼魂】,但他现在忽然不确定了,自己五年前身死,再一睁眼就落到这个身体里。
有魂魄吗?
有鬼魂吗?
死后是怎样一个世界?
他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
云无渡吐出一口气,道:“世间多有精怪邪祟,却没有神仙鬼怪。”
阿瑾好奇:“什么是妖精邪祟?什么是神仙鬼怪?有什么差别?”
云无渡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要不要解释:“动物口吐人言算精,走兽发疯伤人算妖。神仙鬼怪就是指超脱人间的传闻。”
阿瑾眨了眨眼:“真的有会说话的动物吗?”
“没有。”云无渡说,“从未见过,一般都是秘境里暴走的走兽罢了。”
阿瑾搞不懂,阿瑾不想搞懂了,阿瑾只想要睡觉。两人回屋,云无渡在床上打坐一夜。
第二天,里正之子萧大田早早来敲门,特意带着他们去县里买药。
黑狗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阿瑾在门口嘬嘬嘬了好久,云无渡看不过去:“别嘬了,大清早还没吃饭,口水都嘬干了。”
萧大田蹲在门口嘿嘿笑了两声。
三人便到县里去,下萧村到县城的路难走,在山沟里七拐八拐才出来,距离微妙,若不是萧大田,恐怕要走上很久。一入城,身后一声暴喝。
“站住!云——……两把剑公子!”
一开始云无渡并没有把“两把剑公子”和自己联系上,等到后边传来气急败坏的喊叫,他才施然然转过身。
身后站着仉端和另一位公子哥,还有一群驱车抬轿的白面无须太监,仉端依旧是那副“我很有钱,可以坑我”的富贵模样,他旁边的少年则内敛沉稳许多,穿着一身低调的明绿海天色衣裳,礼貌地朝云无渡拱拱手。
仉端气冲冲跑到云无渡身前,看着云无渡的眉心,插着腰,嚣张道:“我叫你你怎么不应声?”
云无渡定定看了他一眼,仉端猛地想起来他那天一身血的样子,缩了缩脖子,色厉内荏地说:“我就知道……你偷偷跑出来了!”
“关你屁事。”
“你——”
仉端气得跳脚,恨不得一拳捣在云无渡鼻子上。
被他旁边的少年拉住,好声好气问:“七兄,你还没替我二人介绍呢。这位兄长好,我是七兄的十三弟,叫仉璋。”
“要你多嘴!他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呢!”
仉璋惊讶地捂着嘴:“我不是有意的。”
仉端气冲冲“哼”了一声,用力撇过头。
“七兄,你不替我引荐一下吗?这就是云家的大公子,云开吧?”
仉端瞬间转头大叫起来:“你这不是知道了吗?”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捂着仉璋的嘴:“他才不是!我警告你,你不许跟别人乱说!”
仉璋无奈地点点头,含笑握着仉端的手:“我知道,七兄吩咐的,弟弟一定照做。”
“哕!恶心!撒开我的手!”
云无渡对他们兄弟情深不感兴趣,萧大田蹲在一边扣地面的石子,阿瑾站在云无渡旁边捏着他的手。
仉端别别扭扭道:“你来干什么?你不应该远远逃走吗?”
云无渡道:“关你什么事?”
仉端瞪圆了眼睛,瘦长的狐狸眼蹬成圆滚滚的样子:“怎么不关我事?你现在就是我皇伯伯!你不应该照顾晚辈的吗?”
云无渡拔剑出鞘,仉端闭着眼往太监身后躲,伸着脖子叫:“你看你,一言不合就恼羞成怒!你就是太子妃!太子妃太子妃!”
大太监也很配合他的演戏,惊讶道:“呀,这就是太子妃啊,奴才就说怎么眉心一点红,原来是……奴才参见太子妃——”
街上所有人视线都转过来,云无渡捂着自己的眉心,突然记起来“结婚”那天自己眉心确实有伤,不过云无渡从没照过镜子,也就不知道了。
“这是什么?”
仉璋在一边犹豫道:“是结契仪式,取眉心血和陵土揉在一块,你下了黄泉才找得到太子。”
找死!胆敢拿我的血跟土混在一起!
云无渡“噌”地拔剑,太监们一声呐喊,围成人墙护着两位殿下,云无渡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云无渡揽过阿瑾,直接进了药铺,仉端紧追上来,叽叽喳喳气急败坏地喊:“你又不理本殿下!”
他一指阿瑾:“这个是谁?你带着这个小乞丐干什么?你怎么不带着我?我雇佣你当我的贴身侍卫!”
云无渡不耐烦:“你究竟来干什么?”
“你和先太子合葬了,本殿下完美完成任务,本殿下太棒了!”
全是废话。
云无渡是不可能顺着他的话夸他的。
仉端骄傲又期待地说:“现在!本殿下要去稷山!成为一名优秀的仙君!”
云无渡动作一顿:“稷山?”
“嗯啊,稷山可是第一神仙道呢!你不教本殿下招式,本殿下才不稀罕呢!”
云无渡打量着仉端,心想这个傻子看起来又呆又傲,应该不至于是修真界的棋子。
“你……你不信?”仉端迎着他的目光,大受打击。
仉端从怀里掏出一枚金螺钉,金光闪闪,在阳光下十分刺眼。云无渡眯着眼避开光芒,等他看清金螺钉模样时,却愣住了。
那是一枚极其熟悉的稷山法器,附着繁复的趋吉避害的符文。
仉端抱臂,得意洋洋:“瞧,这可是我皇姑送给本殿下的!皇仙姑说我天赋极佳!天生就是修仙的!”
“你皇姑叫什么?”
云无渡的语气开始暗了下来,阿瑾和仉璋都有所察觉,阿瑾关切地望着他,但仉端毫无所觉。
仉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皇姑仉天帝啊。她可是稷山庇符长老的关门二弟子。”
云无渡猛地抬起头,陡然狠厉的眼色吓得仉端唬了一跳。仉端结巴道:“怎……怎么?”
仉玑,字天帝,人称栖霞仙子,稷山四长老庇符长老门下二弟子——也就是云无渡的二师姐。
云无渡叛出师门后,还和这位师姐有过联系,在赤牙山围剿前夕,云无渡和师姐见过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重生归来第一次接触到前世故人的消息,云无渡心中激荡,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自己死了,昔日的师兄姐是怎样的情绪,是拍手叫好,还是黯然神伤?是庆幸不已,还是扼腕叹息?
还有——他复苏这件事,师姐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云无渡目光闪烁,意味深长地盯着仉端,正巧他今天带了剑出来,双剑从不离身。
后知后觉的仉端也注意到他目光的异常,不由自主后退,仉璋皱着眉,挺身拉过他。
就在云无渡下定决心的时候,街道上突然嘈杂起来,街头远远传来兵马奔走呐喊的声音:“县衙走水!”
仉端大叫:“什么?我刚从县府出来!”
云无渡看了一眼仉端,卸掉了运功的气力,朝声源望去。
“走水!走水!”
“县太爷死了!”
“拦住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