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夏斯弋低骂一句,他用力揉搓双眼,眼眶传来的刺痛提醒着他眼前的一切并非噩梦。
他困惑地转身面向室友:“他说什么?新室友?他、他要搬进来?!”
室友们欣喜点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是不是得请我们吃顿饭?”
吃饭?吃拳头还差不多。
夏斯弋长嗤一声,迅速甩出新的疑问:“不是,咱们宿舍一共就四张床都睡满了,他过来打地铺吗?”
室友们笑笑:“换寝啊,我俩搬到你对象原来的宿舍去,他搬过来。”
“你们、他、我……”
夏斯弋被冲击到语无伦次,他收回无措悬空的手,扶额叹息:“你俩干吗搬走,辅导员怎么同意的?”
室友们对视一眼,无言苦笑。
钟至沉默地看着门口,记忆回溯到几天前。
那天他正准备去图书馆还书,夏斯弋的两个室友找上了门。
他们声泪俱下地哭诉夏斯弋这段时间是如何时常半夜梦游,还时不时会吓醒他俩的事。
两人晚上睡不好,第二天起来没有精神还无法和夏斯弋直说,过得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漫长的铺垫后,他们提出了想换宿舍的提议。
因为分配原因,钟至的宿舍一直空着一个床位,但有条件是一方面,能不能做又是另一方面了。
在钟至保持缄默的二十分钟里,两人锲而不舍地劝说他,五花八门的理由都用了个遍,钟至终于不胜其烦,松口说辅导员同意就可以。
随后两人疯狂游说辅导员,甚至拿夏斯弋梦游会受伤需要人照看当借口,可惜还是没能得到首肯,直到第二天辅导员才突然改变主意,找他俩去办公室说了许久。
钟至懒得猜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但结果摆在眼前,他显然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刚才听见夏斯弋在宿舍门口踟躇不进,他顿时玩兴大起。
此刻他倚在桌前,看着眼前的一派热闹,几分恶作剧后的暗爽感油然而生。
夏斯弋持续咋呼着寻找新的借口:“不是,他搬进来周默同意了吗?你们不能因为他话少就忽略他的意见啊。”
他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直奔到周默床下,扬声道:“对吧?”
时间空白了几秒。
见人没反驳,夏斯弋继续强调:“就是说,周默不会同意的。”
上方,周默的床帘微动,里面的人掀开床帘,从缝隙里堪堪露出一个脑袋,磕绊道:“我、我同意。”
夏斯弋一脸惊愕地仰头看去。
周默连忙补充:“我平时大多时候都戴着耳机,你们说话我基本都听不到的,不影响的。”
夏斯弋无言。
不是,大哥你不是一向不说话吗?能别在不该长嘴的时候长嘴吗?
夏斯弋尬笑一声,尝试另辟蹊径:“还是不行啊,我俩这种关系,住在一个寝室,不太好吧?”
室友连连规劝:“你们俩的人品我们自然都信得过。”
他俩商量好般的各自敷衍地拍了拍夏斯弋的肩膀,迅速闪人:“走了啊,我俩就不打扰了。”
夏斯弋被迫石化。
人离开良久,他才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要和钟至成为室友的事实。
原室友的桌上,一张属于钟至的新门卡赫然摆在那。
卡都办了,钟狗明显一早就知道这事,吃饭的时候却只字未提。
夏斯弋龇了龇牙,余光扫到墙边半身镜里的自己。
他呆站在镜子前照了半晌,嘟囔道:“我不好吗?怎么就要搬走呢?”
钟至忍不住发笑。
夏斯弋瞪了一眼笑声的主人,拎起桌上原室友留下的那份晚饭,径直向棠光宿舍走去。
听到两人成为室友的消息,棠光果不其然地奓了毛。
他激愤到饭都吃不下了:“他凭什么住你宿舍?我也要去!”
夏斯弋斜眼看他:“你裹什么乱?”
棠光拨浪鼓似的摇头:“我哪有添乱,他是同性恋啊,我得帮你看着点他。”
夏斯弋听乐了:“哦,你不是?”
“那、那我怎么能一样?”棠光磕巴道,“我是要护着你别被他占了便宜,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夏斯弋“哼”了声,回绝地十分干脆:“我拒绝。”
棠光蔫了下来:“好吧……那你以后在宿舍自己注意点。”
夏斯弋吃完最后一口饭,边收拾打包盒边说:“得了吧,他喜欢男的又不代表他对所有男的都感兴趣,你有空想东想西,不如多睡会儿补补脑。”
他扔掉手里的垃圾,起身走人。
“哎!”棠光叫住他,“你宿舍现在乌烟瘴气的,这么早回去干吗?”
“洗澡,现在不洗难道等热水不供了再洗吗?”
夏斯弋忽略身后叽叽喳喳的声音回到宿舍,进门时适逢周默出门。
宿舍里,钟至正在铺床。
虽然他很正常,但夏斯弋就是怎么都看不顺眼,他阴阳怪气道:“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还真敢搬进来,也不怕我半夜掀了你的床板。”
钟至也不让着他,回怼道:“不嫌累你就掀。”
一茬不成,夏斯弋又生一茬。
他看向钟至选中的下铺:“你就不能睡得离我远点?”
钟至直起身,淡淡道:“宿舍就这么大,我能睡哪儿?”
夏斯弋抬起下巴指了指离他床最远的上铺,意思不言自明。
钟至否决了他的提议:“我不习惯睡上铺。”
夏斯弋较劲似的提出了另一种解决方案:“那你睡我现在的位置,我上去行了吧?”
钟至没再拒绝,夏斯弋说做就做。
除了拆换蚊帐有点费劲,床铺很快就换好了。
等他从上铺爬下来的时候,钟至也收拾好了床。夏斯弋反问他:“你这不是会铺床吗?上次搞什么?”
提到这件事,两人不可避免地想起上次换被套时抱在一起的场景,同时沉默了下来。
一丝尴尬的风自窗口溜进,在两人间不安分地缠绕了一圈。
就在这个空档,夏斯弋意外发现下铺的两张床都铺了被子。
他指向另一张床,还没出声就被钟至噎了回去:“你是想串宿舍的同学都知道咱俩恨不能隔出一道银河系睡觉吗?”
夏斯弋轻嗤一声:“歪理真多。”
他从柜子里取出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外面收拾的声音乒乒乓乓,夏斯弋听得心里烦,于是将水龙头开大了些。
沥沥水声盖住了外头的杂音,他的心情也随着蒸腾的水汽放松下来。
刚才他的反应的确太大了,他俩现在毕竟有一层特殊的关系,很多事还是不能过分抵触,不然难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端倪。
洗完,夏斯弋也彻底冷静下来,他一如往常地换上睡衣,走出浴室。
忙活了半天的钟至终于拾掇得差不多了,于是浅浅歇了一会儿。
“咔哒——”
洗漱间的门把手下旋,夏斯弋边擦头发边踏入了他的视野范围。
夏斯弋的发丝湿润,晶莹的水珠沿着柔顺的发尾下滑,跌落到他的锁骨上,衣襟半敞处的皮肤随着呼吸若隐若现,漫不经心地散发着潮湿的温度。
肆意又张扬。
钟至迅速别开目光,捏着水杯的指尖向内收拢。
夏斯弋倒吸一口气,毫无所觉地绕到他眼皮子底下:“你这什么眼神?找事?”
夏斯弋放下擦头发的毛巾,干净的沐浴露香气顺着空气缠过来,十分磨人。
钟至低着头,不得已出声提示道:“衣服,穿好。”
闻言,夏斯弋眼眸微垂。
这套睡衣之前就不知道怎么掉了枚纽扣,他一直没在意,就这么穿着,经钟至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这茬。
回宿舍前棠光的劝诫在夏斯弋脑中过一遍,却如同过耳之风,半点波澜都没掀起来。
他满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事真多,我不会缝掉的扣子,你行你来。”
说着他就要脱解衣扣。
钟至眼眶一紧,上前攥住那双惹是生非的手。
温湿的潮气瞬间纠缠过来,漏过指间覆上他微凉的皮肤。
他抬眸与夏斯弋对视:“夏斯弋,你要是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一次。”
语气里充斥着警示的意味:“我喜欢男生。”
夏斯弋完全没领会钟至表达的重点,点头道:“我知道啊。”
他若无其事地扒开钟至的手,继续说:“你放心,我没那么自我感觉良好,以咱俩的关系,就算这世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也只会打起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衣服还缝不缝,不缝我可不管了。”
钟至:“……”油盐不进。
钟至闭了闭眼。
算了,没理由因为他的个人原因让夏斯弋改变,往后还是他自己注意吧。
夏斯弋折叠手里的毛巾接着擦拭,目光落在钟至桌上的一块魔方上。
他拿起魔方在手里把玩:这不是我的东西吗?”
钟至斜了他一眼,夺回他手里的魔方:“你很早就把它输给我了,现在它是我的。”
魔方的色块纵横交错,延伸到他的指尖,唤起一段许久之前的记忆。
那是高二的一个放学后,夏斯弋的母亲在校门口拦住了他,将一块三阶魔方放置于他的掌心。
钟至不解地看向手中的魔方:“姜阿姨,这是?”
夏母长叹了一口气:“弋弋最近沉迷于玩魔方,白天晚上地研究,成绩降了好几名,我说过他两次他都没放在心上,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阿姨了。”
这些年来夏斯弋和姜阿姨的关系虽好,但作为单亲妈妈,她远比其他家长更费心,担心青春期时对孩子的过分干预会影响到他的心理状态。
钟至明白她的这份小心,不多言便应下了她的请求。
第二天,他迂回地找季知新打起了羽毛球,季知新连连惨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夏斯弋耳朵里。
夏斯弋自然不会任别人欺负到他朋友头上,于是试图找回这个场子。
当然,他失败了。
赢了两次后,钟至要求加赌注,魔方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彩头。
在连输了三四个魔方后,夏斯弋的胜负欲被彻底点燃,对魔方的热情直接转移到了钟至身上。准确地说,是转移到了和钟至打羽毛球上。
虽说钟至觉得每天和夏斯弋较劲也挺有意思的,但这种乐趣并不适合一直持续下去。
时值学校举办运动会,钟至在夏斯弋不在的某个课间找到体委,向他表示了参加长跑项目的意愿。
体委很意外:“虽然你报长跑我很开心,但我记得你更擅长短跑吧?怎么突然想报这个?”
钟至轻笑着反问:“谁规定运动会一定要报自己擅长的项目了?”
不出所料,那场5000米长跑他对上了夏斯弋。
检录时,夏斯弋就跃跃欲试,等到备跑时,他更是不加掩饰地挑衅:“我就不信了,这回要是还输给你,我以后跟你姓。”
那场比赛,夏斯弋尽了全力。
冲过终点线时,他肉眼可见地在兴奋,极致的愉悦冲破皮囊的疲累,盛放出最雀跃的笑脸。
骄阳热烈,落在夏斯弋的发间,晕成耀眼的灿金。
钟至站在终点外,气喘吁吁地平视前方,目之所及都是少年的欢喜。
那一瞬间,风声在耳边静止,他竟也受到了感染,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笑什么?”
夏斯弋的嗓音带他从记忆中脱出。
魔方再次落入夏斯弋手中,不稍半分钟就完成了还原。
他得意地冲钟至扬眉,笑容与当年的喜悦两相重合,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当年和我比羽毛球还下赌注,你就差明抢了。”
“别输不起。”钟至含着笑意抽回魔方,“不错,看着舒服多了。”
夏斯弋抓了抓空空如也的手掌,无语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往嘴里灌。
咕嘟嘟地喝了几口,他放下手。
却只见钟至悠悠地指了指他手里的杯子:“杯子是我的。”
夏斯弋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桌上那个一模一样的杯子,嘴里的水一滴不落地招呼到了钟至身上。
猝不及防地被从头到脚浇了个遍,钟至咬住后槽牙,缓缓掀起眼皮。
随着他睁眼的动作,挡在他睫毛外的水珠沿着眼尾悄然流下。
见到这一幕,原本还不知所措的夏斯弋直接憋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笑声响彻宿舍。
钟至窝火地抢回他手里的杯子,放在一旁的桌面上,顺手抽出几张纸擦脸。
等他擦完了,夏斯弋还没笑完。
钟至轻哼一声:“好笑吗?”
见到钟至那副想发火又在忍耐的表情,夏斯弋的笑更止不住了。
钟至一边点头一边扶椅起身,未完全渗透进衣服里的水下滑坠落,雨滴般阴湿了宿舍干燥的地面。
他伸手揽住夏斯弋,将人用力往怀里带,与喷水的元凶一起分享这份意外得来的“水浴盛宴”。
没完没了的笑声被迫终止,取而代之的是夏斯弋的挣扎。
“钟至!你是不是人!”
“我刚洗完澡!快放手!”
钟至自然不肯听他的,力道逆着夏斯弋越收越紧,两人的衣物相互摩擦,漏出急促又细碎的呼吸。
钟至奚笑道:“我现在倒是发现了,这件事是还挺好笑的。”
“钟至!”
这时,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宿舍的周默悄悄从他们身后溜了过去。
尽管他的脚步声很小,两人还是发现了他的存在。
钟至和夏斯弋的身子同时一僵,惊慌地退步分开。
夏斯弋尴尬一笑:“那个,不是,我们——”
周默完全不听他说话,迅速别开目光,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你们就当我没回来,继续,继续就好……”
夏斯弋哑然。
他转身无声地向钟至投去一个“都怪你”的神情,钟至却不为所动地扭头直奔浴室。
不好,这货要抢在他前面洗澡。
夏斯弋一个箭步冲上前,却还是慢了一步。
钟至在他面前关了门,扬声道:“我脱衣服了。”
这话自然镇不住夏斯弋:“脱就脱了呗,那又能怎么?”
他毫不犹豫地压下金属把手,门却已然上了锁。
“嘁,等就等。”夏斯弋悻悻松手,“算你跑得快。”
盯着眼前被松开的把手,钟至默默抬手扶额,明明都决定要注意点了,刚才居然又一时头脑发热了。
他抚过颈项,扫去夏斯弋湿发在身体上留予的触感,打开水龙头,任冰凉的水流滚过手背。
伴着断续的水声,夏斯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上铺突然传来不小的磕碰声,夏斯弋关切周默道:“你没事吧?”
周默慌忙否认:“没事没事,就是磕到手机了。”
窗帘微微晃动,再次归于平静。
夏斯弋耸耸肩,收回注意力。
钟至桌上,他错用的水杯还摆在原处,很明显,这又是姜女士和她好姐妹两人的杰作。
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他下撇嘴角,抽了张纸巾盖住水杯。
夜半,弦月高挂,遗落的月色透过窗帘洒在宿舍里,正是安眠时刻。
钟至翻了个身,身形落入一片阴影之中。
光线的变化微微唤醒处于浅睡眠状态的钟至,他迷糊地半睁开眼,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钟至凛然,猛地腾起身。
夏斯弋正板直地站在他床头,定定地注视着他。
钟至暗松了口气,精神不济地撑直身体:“有事?”
澄亮的月光在夏斯弋的衣服上画出一道整齐的缎带,延伸着绑住他纤长的手腕,也缠绕住他微凸的腕骨,圈起一种朦胧的美感。
钟至被大半夜吵醒的恼火骤而消弭了大半。
夏斯弋没有回答。
下一秒,他毫无征兆地脱开光缎的束缚,一言不发地抱住了钟至。
钟至周身一震,身体应激性地僵硬起来,刚因惊吓平复的心跳再次跃升。
光抱着还没完,夏斯弋还使劲往他身上蹭。
寂静的空间藏不住他不合时宜的慌乱,指尖无处安放地向内蜷缩。
“喂,夏斯弋。”
一阵细小的嘟哝声盖住了钟至的低唤:“还你,都还你,让你再蹭我。”
回想起晚上自己把夏斯弋喷的水蹭回去的事,钟至恍然明白了什么。
夏斯弋报复式地蹭了好几下,抽身远离。
钟至神情复杂地皱起眉:“你——”
他的情绪还没随言语抒出,就见夏斯弋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床铺,仿若无事发生。
钟至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憋闷:“……莫名其妙”。
他松开抓着被单的手,摸向微微泛潮的领口,随后仰靠在床架上。
怪异的情绪在心底波澜翻涌,缓慢归于平静。
可他,好像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