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温郁霖带简栖来到自己位于别墅二楼的房间,从衣柜翻出一件简约的印花黑T递给他。
“给,看看这件行么?我这儿没有新的,也很少穿白色。这件当初买小了穿得不多。”
简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直接把衣服接了过来。
他浑身脏兮兮的,懒散地站在装修华美的卧室中央,漆黑眼底全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漠然,表明了对什么都无所谓也不去不关心。可他只眨了下眼睛就被温郁霖敏锐捕捉到了轻颤的长睫下的局促。
遇到简栖,捕捉他微表情上的每一处细节,解读那些充满违和感的语言行为,成了温郁霖在陌生环境中找到的最让人欲罢不能的一个游戏。
“浴室在这边。”
温郁霖给简栖示范如何调节水温,说明沐浴用品,又准备好全新的毛巾浴巾递过去。这时的温郁霖完全没有了豪门少爷自带的优渥,日益显露的锋芒被嘴角柔随和的弧度冲淡,像这间密闭的空调房完美隔绝掉窗外三十几度的高温。
岑贵少爷施舍的百般耐心让简栖手心开始冒汗,第一百次后悔刚才的鲁莽决定。
“温郁霖,我不像你们,冲个澡而已用不着搞这么复杂。”
听他这么说,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温郁霖反而在浴室门口站住,抱臂投来微笑。少年热忱张扬的目光中有简栖看不懂的热度,
“抱歉,总不好显得太失礼,毕竟你是第一个来我房间的客人。”
草草冲洗干净,简栖反而花了更多时间穿戴齐整才从浴室走出来。尽管比温郁霖年长一岁,看起来清瘦高挑,还是要比他将近矮半个头。温郁霖那件黑色T恤穿在身上明显宽松却富有质感,配上乌黑湿发和冷白肤色,更显五官的精巧。在摘掉身上夸张的金属配饰后,给人一种介于文稚少年感与成熟冷感之间的独特气质。
黑与白的色彩反差过于强烈,温郁霖从头上摘下摘耳机,有些回不了神地盯着他同样湿漉漉的眼睛。
“怎么没吹头发?”
“大夏天的用不着吹。”
简栖攥紧了那颗廉价的耳骨钉,另一只手拎着自己的脏衣服,一心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趁温郁霖起身关掉过足的冷气,转过身,简栖已经快要走到门边的位置。
就当温郁霖以为他会这样一声不吭地走掉,却意外听到他道谢的声音:
“谢谢你的衣服。我们是不是能两清了?”
温郁霖点点头,口吻堪称诚挚:“我们已经两清了。”
“不过我很好奇,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
他很坦然地朝简栖走过去,再一次主动缩短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距离,问道:“你在种什么?”
这个出其不意的问题成功减缓了简栖离开的脚步,
“你说什么?”
简栖仰着脸,似乎想从温郁霖脸上的表情确认他是不是认真的。
“刚才你在种的那一筐圆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温少爷怎么突然对花有兴趣了?”
自从听温郁霖亲口确认两清之后,短暂的平和像席卷过境的骤雨很快不见踪迹,两人之间重新滋生出暗暗别扭的劲头。
温郁霖最后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
“温少爷想必也有权知道自家花园里都种了些什么。”
“没什么不可以的,又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只是随处可见的大通货。”
“所以到底种的什么?”
“风雨兰。”
简栖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因为持续用力在慢慢僵掉,他闭了闭眼调整呼吸,维持着半转身的姿势,目光随着窗外的大片流云从温郁林脸上飘远了,转眼间在嘴角勾出一道轻蔑意味的笑,
“夏天能种的种球不多,风雨兰是最皮实的一种。花多命又溅,能像杂草似的活着。温少爷这么好奇不如也种几棵玩玩儿?”
“简栖,”
温郁霖脸上温和的笑意全部消失不见,猛然从伸手擦过简栖耳畔,把房门从他身后重重合上,
“你非得这样跟我说话吗?”
简栖黑漆漆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像噬魂摄魄的蓝洞。可是仅仅维持了短暂几秒的茫然过后,脸上迅速浮现出带着狠厉的讥讽,
“请问温少爷我该怎么跟你说话?看来住在你家光是干活卖命还不够,话也得捡你爱听的才能说?”
温郁霖蹙紧了眉头,年轻的脸上罕见浮现出怒意。可没等他开口说什么,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简栖比他反应更大,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到,慌乱推开挡在面前的温郁霖,越过他,快步躲进了露台深处。
“郁霖,你在屋里吗?”
温郁霖尽力放松表情走过去把房门打开,
“妈?什么事?”
“你姥爷生日快到了,妈妈想去给他挑个礼物,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帮妈妈参谋参谋?”
“没问题,不过你得先等我先把简栖送下去。”
凝滞的空气里被这一句引爆惊讶的不止张宜一个人,
“简栖在你这里?”
“嗯,他干活儿不小心摔泥里,我带他上来洗洗。”
巨大落地窗边堆叠的白纱帘飘然动荡,简栖白着一张脸从后面走了出来,再也藏不住难言的局促尴尬,没想到对上了温郁霖一双深邃清亮的眼。
温郁霖表现出完全的坦荡,口吻也十足的诚恳,就像早已把简栖当成真正的朋友,用不着那些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张宜脸上很快恢复了得体的微笑,
“哦,小迟在家学习不喜欢被打扰吧?以后家里不方便就尽管过来。我还以为你们需要时间磨合,看来现在已经是朋友了?”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是吧,简栖?”
简栖对周遭的一切都极其敏感,更习惯了用躲藏回避掩饰情绪,但不意味着分不清人心善恶。所以哪怕被逼得没办法,这时也难得说了一句不那么违心的话:
“嗯。”
“简栖,你愿意和郁霖做朋友,阿姨很高兴。”
“妈,行了,你别太夸张。”
简栖忽然弯腰,非常突兀又不合时宜地对张宜深深鞠了一躬,声音也压得很低很低,
“我这就下去了,再见张阿姨,你们忙。”
简栖走得很快,阳光坠在他消瘦的脊背上,没来得及照见那双偷偷染上绯红的耳朵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