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如何看待涩涩？”
很喜欢伊笛这种应届生面试时的一句话——“…啊？”
比起他，对面的女孩子应对得可谓是冷静沉着不卑不亢：“我是个淫欲滔天的色魔。”
……还真是有够直白的阐述啊。
后来群面如何发展伊笛已经不记得，他被震撼得大脑一片空白。按原定计划该轮到他总结，可他磕磕巴巴的嘴巴秃噜着自己都不理解的东西。
“健康的关系…呃、健康的涩涩关系，是多样的、个性的，但无论什么样的关系都建立在双方——”色魔女子抠着手看过来，伊笛莫名紧张，迅速补充，“或、或者多方…？总、总之，在所有参与者自愿愉快、不损害他人利益的基础上…我是说、嗯…大家开心就好…”
这是放弃考研又拉不下面子做其他工作的伊笛死磕互联网大厂、海投碰壁后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本以为要在互联网圈子中一战成名留下前科，谁想得到能进单面。
HR：“哦，哲学啊。”
伊笛：“嗯嗯！”
HR：“那专业对口了。”
伊笛：“嗯嗯？”
什么？！
伊笛又惊又喜。哪来的傻帽HR？专业分类是半点不懂啊，竟然给哲学生捡这么大一漏，他生怕HR反应过来，拿到合同就潇洒一签迅速交上，此后每天沉浸于有饭吃了的狂喜中。
培训当天，呲着大牙的他在投屏打开的一瞬忽然意识到，自己才是大傻帽。
这专业可真对口啊，学哲学，看哲♂学。
可喜可贺，闭上眼但无法摆脱外放声音、正以光速凋零的伊笛在实习鉴黄师岗位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你觉得他们自愿愉快吗？”旁边人拍拍他的肩。
伊笛半睁眼，哦，一同开始职业生涯的还有色魔女子。
这该死的人生更加灰暗了，尽管现在它的底色是黄色。
大厂氛围是个在招聘时被提及频繁的词，关于这个，伊笛很有感触，其他厂其他部门氛围如何他不知道，但他这部门的氛围堪比烟草局——字面意义上的——吸烟室一到午休人满为患，吸一手烟的同时还能吸到二手三手不知道几手烟，大家沾沾自喜，总觉得薅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羊毛。
伊笛也抽，他最爱随大流，和周围不一样就浑身难受。
同事喜欢和他一起抽烟，因为他抽烟看起来抽得很香，第一口还阖目品品，后面越抽越惆怅，又是叹气又是配合着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这时候的知梵，也就是色魔女子，通常一个白眼翻过去：“啊，撞大运喽，转角发现一名神经病。”
他一僵，烟灰掉在脸上烫得哇哇大叫。
他说抽烟不止是抽烟，还是在抽人生、品味人生。
只是今天伊笛品味人生的次数有些过分，午休时间默默把自己塞进吸烟室，汗流浃背抓耳挠腮地半小时抽掉五根，回到工位熏得隔壁知梵好不容易戒掉的烟瘾又犯了。
知梵立马拉着罪魁祸首一起溜去吸烟室带薪摸鱼。
摸完鱼爽了回去处理半天网站视频的知梵这才想起自己破了戒，她转过身破口大骂：“又犯什么病？”
伊笛被骂很无辜，这次犯病的可不是他，但是又想问问第三方怎么分析现在的情况，于是故意道：“退一万步讲，我发小就一点错没有吗？”
知梵立刻明白即将进入情感咨询的范畴，她最恶心这个，宁愿兢兢业业再审点儿小视频呢。
伊笛心里更烦，他今天给自己设定的KPI已经完成了，可是一个人不敢跑去抽烟，只好在工位上咬手发呆。
忽然知梵又转过来，主动提起“发小”的话题。
倒是出乎意料。伊笛朝她屏幕一瞥，原来是审到了男同经典珍珠奶茶大作。
这片子猎奇程度进不了部门年度前十，只是过于贴近生活——主题是奶茶外卖，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前面用导niao管输奶茶液、后面放珍珠。
去年凌晨它在网上突然铺天盖地地传播，他俩就是半夜睡正香被叫去无偿加班的倒霉蛋。
片子里奶茶牌子拍得清清楚楚，部门下午茶再也没点过这家，看见名字就忍不住回想起外卖朝杯子里倾泻又一颗颗滑落的场面，让人怀疑背后是场相当恶毒的饮料界商战。
知梵猝不及防再度被冲击，精神瞬间麻了，这才决定听人大倒苦水转移注意力调理一下。
事情说来话长，要从二十四年前的某家医院妇产科讲起，不过考虑到知梵很没耐心，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开端改成今天上午。
水珠顺着锁骨向颈窝游动、至边缘处改换方向跌落、途中被指尖假意擦拭，紧接着手掌反向而上停留在颈部。
指关节漾出的水红比颈部线条更惹眼。
颜色清透柔和，被浴室水汽带着往脑袋里钻，看得伊笛晕晕乎乎，一个没注意视频就结束了，他咬牙捶桌：好高级的擦边技巧，竟然想不出以什么理由夹掉。
“‘A mountain’？什么文艺批起名。”倒也形象，手背的淡青经脉怎么不是和远山如出一辙？伊笛怀着对此用户的敬意再次观看视频。
指尖轻点喉结，手指暗示性地屈起又伸展……像在雾气中隐现的游鱼。
看看，多像，还有鱼眼睛！伊笛为自己的文采拍手叫好。
嗯？他皱眉坐下前拖进度条。
啊，原来是痣啊。
等等。
氤氲开的水红太引人注目，伊笛才忽视了无名指指节右侧的小痣。
这个位置的痣比他的银行卡密码都要熟悉，肩颈线条似乎是有些出入，但是“A mountain”这个ID……
伊笛一时冲动，拨通了大学毕业后就没怎么打过的电话。
“喂？”对面懒懒散散。
“…青、咳，”他清清嗓子，“青晓山？”
“嗯。”
伊笛一确认更着急：“你在网上发视频了？”
“嗯。”
“赶紧删掉！”
“…为什么？”
伊笛环视一圈，起身去楼梯间，路上继续道：“我跟你说，我现在在审核，刚好审核到你——”
“所以？违规了？”
“…那倒没有…”
对面不吱声了。
伊笛平静下来，意识到是自己多事，他轻声道歉：“对不起，其实和我没关系…我可能——”
青晓山打断道：“我不喜欢语音聊天。”
“我知道，不好意思，刚刚是有点急了才——”
“不、不是，”语气冷冷淡淡，说话支支吾吾，“下班见面谈，可以吗？”
“啊？”
“…我等你。”电话被挂断。
距离一千多公里，怎么见？下班一起死掉在地狱见面吗？
伊笛本来没在意，全当对面讲胡话，直到聊天框出现个定位——番禺区大学城南亭大道xxx号。
很好，他们真能见面。伊笛的胃比审到奶茶外卖还要闹腾。
没劲。知梵兴致缺缺：“就这？害我犯瘾的那身味儿，就只是因为和人久别重逢？”
伊笛却觉得是自己没讲明白，试图补充细节：“我…暂时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们两个之间比较复杂。”
知梵：“你们千万别比珍珠奶茶复杂。”
伊笛不止胃，脑袋也痛起来：“不至于。我们就是、你懂吗？发小…”
知梵：“懂，不过大家打tag都打竹马。”
伊笛：“……”
虽然频道不同，但泛滥的倾诉欲才懒得管这些。
发小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伊笛很有发言权。一同成长相互依赖、走过的每一步都是两人足迹的交叠，互相清楚黑历史又默契地缄口不言、只在恶趣味上来时当做筹码小小威胁，如果仅仅是这样就好了。可是偏偏又有永远躲不过的比较，同学、老师、家长，成绩、性格、爱好，全是伊笛最讨厌的竞争关系和摆脱不掉的嫉妒心。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把“成熟独立”和“远离青晓山”画了等号，好像青晓山不见了，那些幼稚的蠢事和心理就能全部消失，然而在玩扭扭车时期就养成的“没有对方就不行”的习惯让伊笛根本没办法把他彻底从生活中割离。
好阴魂不散的人！伊笛把手指搭嘴边假装抽烟，自欺欺人地平复情绪。
知梵轻轻鼓掌：“好吃，继续。”
“幼小初高大全在一样的学校，家还住对门，看都看烦了。而且我们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可能、突然见面是不太自在…唯一一次打电话还是一年半前…”
知梵警觉道：“电话里说了什么？”
伊笛揪住裤腿闭口不谈。
知梵：“好吧，那毕业后怎么不联系了？”
伊笛汗流浃背。
双方沉默许久，久到视频里的和谐运动即将结束，知梵熟练地在最后关头打回。
伊笛突然道：“所以，我要去吗？”
知梵：“你别去了。”
伊笛：“可是、”
知梵：“你去吧。”
伊笛：“但、”
知梵：“服了，死了算了。”
都说过了，她很没耐心的。
纠结与挣扎毫无用处，知梵拿起拖鞋逼迫伊笛回复“好的，晚上见”，原因也简单——见面地点是个酒吧，天知道知梵自从干了这行有多久没去过这种快活地方。
“在大学城，八号线转四号线差不多一个小时…也还行。下班等等我，我先去换双鞋。”安排得明明白白。
伊笛对着手指小声道：“知梵啊…”
“又不去了是吧。天姥娘，找个乐子那么难。”
“不是，你换鞋做什么？”
“你想让我穿人字拖在舞池被踩进医院。”
“…怎么会。你去哪里换？”
“车里啊，你不知道？”知梵愣了愣，笑起来，“明白，是想开我的骚骚大越野去呗。说话别拐弯抹角的。”
伊笛赞许点头，随即用热切到让人不适的眼神讨好车主。
车主非常受用，从裤兜掏出车钥匙狞笑。
很正常的心态，就是想在发小面前营造分别多年重逢已是成功人士衣锦还乡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人设嘛。知梵怎么不理解？她不仅理解，还支持。她的车平时都搁公司对面停车场，多难得来个放风的机会。
亮橙色改装牧马人的车前盖落满灰。车身印着许多手掌擦过的痕迹，深浅不一，想来是知梵嫌脏尝试拯救，又因为脏得过分轻易放弃。
她上前拽门把手，聚集的灰大块地扑嚓扑嚓往下掉。
意识到什么的伊笛：“要不算了。”
已经跳上驾驶位的知梵：“快点。”
他抽出卫生纸垫着拉开副驾车门，迎灰雾踩上踏板，座位上却已经坐了个无线小饮水机。
脚步停下：“…看着有点眼熟。”
知梵把饮水机上面倒悬的水桶拔下来：“是我平时在公司偷水的水杯。”
“……”
“放后座吧。”
伊笛向左一瞥：后座放平，堆满被子衣服，正中央是张床上桌。
“……”
“哎哟，哈哈。”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抱紧饮水机上路。
坐好的伊笛想跷个二郎腿，脚咣当撞上四方电瓶——“5500W户外移动电源”。
他麻木了：“没事，我知道。你偷电的充电宝真…真宏伟啊。”
知梵略微心虚地吹起口哨。
口哨声刚出停车场就跟着骚骚大越野一起停下，知梵脸完全垮掉：“没劲，忘加油了。”
最终又拜托同事帮忙把车拖回原位。
按原计划挤地铁晚高峰的时候知梵还有些抱歉，说衣锦还乡的人设大失败。
伊笛的小指头死命勾住杆子避免被挤飞进另一节车厢，他仍旧沉浸在刚刚的震撼中。知梵竟然还有空担心他，她自己的富二代玩咖人设都崩得彻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