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答应了送回礼,叶轻昼却是没什么头绪,他想起那块花朝节的襟步,又瞧了瞧花盆上的青花纹路,本身就已经空白的思绪变得更加茫然,觉得去外头挑的东西,是配不上这份心意的。
姜雪晴虽然不知道这块襟步的存在,却也是不赞同去外头买些冷冰冰的商品,她刚嘱咐完叶轻昼回礼,自己却起身在家里转了好几圈。
“上回你们说去看他……白老板是一个人住么?有没有家里人在?”
“嗯?”姜雪晴这么单拎出来一提,叶轻昼才缓缓反应过来,他的注意力总是放在白矜岩本人身上,其实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一块的空缺,但他不会主动去询问这些。斟酌了一下,他把自己的所见凝炼成一句,“没,白老板目前在那儿,似乎是一个人住。”
“这样啊。”姜雪晴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下,抱出一袭锦被来,“虽然冬天过去了,但清明还在呢,春寒料峭,送一床被子可以吧?”她把崭新的被子抖开,放到了太阳底下晾晒,“这一床是我当初想搞设计那会儿做的,结果做好了一直放着,我觉着送白老板挺合适,算是闲置物品、却又有我们自己的心思,又实用,人家不会觉得我们敷衍、也不会有很大压力。”姜雪晴越说越满意,“你记得别让他误会是特意买回来送的啊。”
叶轻昼看着那床被子:“人家送我东西,不该是我来回么?”
“那我可不管。”姜雪晴把刚说过的话忘了个干净似的,笑吟吟地道,“白老板送的花到了咱家,就是送给我们所有人的,我瞧着喜欢就想回礼,你要是过意不去,自己回自己的去,别占我便宜。”
姜雪晴把被子收拾妥当,让叶轻昼提着去。叶轻昼估摸着时间合适便运了这么一床锦被去了“今言”,刚提着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不甚和谐的动静,是一道叫旁人听了都觉得自己连带着被冒犯的女声,让人躁得慌。
“——为什么不可以接?我是客人,给了钱你就应该无条件为我服务啊!哪有你这样推三阻四的,你还做不做生意啊?”
叶轻昼隔着门被吼得一愣,想要直接掀开门帘进去,又觉得不妥当,一时进退两难。
也不知道这是纠缠了多久,白矜岩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很温和:“但我得为客人负责,我觉得自己的状态暂时没办法接单,我就不能随意接单。”
“可是我都看到半成品了,你明明就有设计!我进来的时候都看到你在做了!”
有的顾客拧巴起来并不好应对。
白矜岩揉了揉眉心,神色疲惫,却没有不耐烦:“……那些不合适。”他很认真地解释,“那些……我还没有做好,可能也一直做不好,我最近灵感并不多,实在不敢接您这么重要的单子,对不起,我很抱歉。”
里头一片静默,叶轻昼顾不得这个时候该不该出现,他刚掀起帘子,就听见女孩子一声重重的哼声,然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铿锵有力,显然是非常不满。
经过一处柜子的时候她走得太气势汹汹,路也不注意去看,步子还不稳当,几乎是狠狠地将身体撞了上去,痛呼才刚出口,惊呼又接踵而至,更伴随着白矜岩和叶轻昼重叠在一起的断喝。
“小心!”
白矜岩动作很迅速,一手挥开了落下来的瓶子,一手揽着女生就往旁边躲,几乎用身体把她笼罩在远离掉落物的方向,瓶子落在地上溅起一滩碎片,刺耳的声音四处零落,叶轻昼看到女生惊魂未定,白矜岩的脸色也白得厉害,能很明显地看到不算正常的肢体颤抖。
几息之间便赶紧缓过劲儿来,他马上问道:“有没有受伤?”
女生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你……你呢?”
她想到刚才自己的态度,终于有些脸热。
未等她去看白矜岩,叶轻昼已经过来扶着白矜岩的肩膀,去看他刚才挥开瓶子的手臂,只看到一些擦红的印子,不见血,又蹲下身去看他靠近玻璃渣的脚部。
“哎,我没事。”叶轻昼差点单膝下去掀他的裤脚,被白矜岩截住,“地上有玻璃,你别伤着。”
确认小姑娘被护得严实,分毫未伤,白矜岩给人倒了一杯热水,道了歉,让人早点回家去,下次小心一点。
小姑娘捧着热水站在门口处,白矜岩已经去后头拿扫帚打扫地上的玻璃,叶轻昼看了她一眼,朝她礼貌地点了下头,也俯下身去仔细检查残余碎片,没有恶语相向,但情绪也并不好。她嘴巴张了又合,始终没能把话说出口,踟蹰着一步一回头。
柜子上的玻璃瓶原本养着花,白矜岩暗道上次为了避免有些调皮的小孩子途径,过来扯花瓣闹腾会把花瓶打倒,从矮桌上挪到了不算容易碰到的高个儿的柜子上,计划着等人走后再挪回去,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正思忖着下次该把这种单枝的花养在哪里,侧过脸来,却见叶轻昼同平时不大一样,平常多少带点笑意,如今绷着下巴,蹙着眉头,眼神里的柔软收敛起来,严肃得有些让人紧张。
他把白矜岩手上的扫帚扯到了自己这边,未等人反应过来,迅速地打扫了剩下的碎片残渣。
“家里有药酒么?冰箱有鸡蛋吧,纱布有没有?没有的话我去附近药店买一些。”
“有的,我自己来就好。”
叶轻昼将他按下: “坐着别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叶轻昼头一回对白矜岩语气略带强硬,但白矜岩却不会感到不适,他没有再同人争论,把叶轻昼要的物品的位置说了一遍。
叶轻昼取出鸡蛋放到锅里煮好,剥了壳,剪了一块纱布裹到里面,轻轻在自己手上试了试温度,拉过椅子坐到人旁边,一点一点去熨烫那块被砸伤的肌肤皮肤。
“现在还是红的,被这么砸一下,过阵子应该会泛青或者泛黑,现在烫一下会好得快一些 ,等会儿再擦个药酒,把淤血揉开。”
白矜岩点头,盯着絮絮叨叨的人,看他语气不算好,动作却小心又轻柔,渐渐有了笑容,叶轻昼没听见回应,于是在调整动作的间隙瞥见这个浅笑,以为白矜岩不在意自己受伤,便显得不大高兴。
“你笑什么?”
“没什么。”白矜岩道,“就是没想到叶先生会这么……”他斟酌了一下,实在没找着听起来更婉转的词汇。
“爱念叨。”
“嫌弃我罗嗦就罗嗦。”叶轻昼没好气,鸡蛋的温度也降了下去,他回身去柜子里翻找药酒,抹在了白矜岩手上,继续低头揉搓,“我就是这毛病,最看不得人受伤,一着急话就多,受不了也得受着,不然下回就别受伤。”
白矜岩想把手收回来自己弄,想了想,还是配合着伸了出去,哑然了一会儿才反驳:“……我这哪能叫什么伤。再说我不挡那一下,小姑娘就伤了,我还得赔医药费。”
“……”
叶轻昼发现自己竟然说不过白矜岩的歪理,干脆专心替人揉药酒,洗了手,走到外头去拎那袋被他随手遗忘在门口的被子。
白矜岩还坐在位置上,望着那一大袋子,瞪圆了一些眼睛:“这是什么?”
“姜女士送你的一床被子。”叶轻昼洗了毛巾擦了一下外头,“我妈说感谢你的两盆花,我们都很喜欢。”他把姜雪晴交待的说辞几乎复述了一遍。
袋子已经被拉开了拉链,露出里头针脚绵密的刺绣,大片大片的图案,即使不是设计师也能看出来花费了不少的心思,而被子底下与皮肤接触的部分柔软又顺滑,被子看着厚重,提起来却很轻盈,盖上去一定冬暖夏凉。
“怎么送这么贵的被子?我那花儿都是从沈医生那头搬回来的,整个过程就换了个花盆而已。”
叶轻昼把被子拉链合上,噙着笑看着白矜岩:“你不知道自己这个青花瓷器是手绘的么?比我这床被子可贵多了。”
“……”那花盆是有一回白矜岩的朋友去旅行带回来的,他隔着屏幕挑选了半天,却一直存在人家家里。这次想起来便直接捧着花过去换了,见了面还被嘲笑了一句:“为什么不过来拿回去再把花换上,这么捧着来回不累么?”
他只记得自己也愣了一瞬,最后笑着摇头道:“急傻了。”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急什么,然后蹲下身,在一片空地上一点一点把花移栽到青瓷花盆里,加了些肥料,又摘了两片没那么漂亮的花瓣下来,撒上一些水珠,在花枝上系了个小小的结,挂上了一枚许愿用的笺,泥土里还有一张很小的写着叶轻昼名字的牌,花俏得有些扎眼了,但他当时什么都不想遗漏。
至于价格,时间太久,他根本就没有回忆,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风光,即使想起来了也是同样的结果,无需在意。
“这床被子是我妈的心意,还手绘的。”叶轻昼顿了顿,“花的心意,等我来还。”
白矜岩被这样一句话说得心里动了几分,他笑着问:“可是这花是沈爷爷硬塞给我的,心意不对等啊。”
“对等的。”叶轻昼拨了拨白矜岩桌上剩下的小纸笺,道,“你是刻意为了我做的这些,所以对等的。”
白矜岩笑看他一会儿,发现叶轻昼的眼神很认真,心道或许写作的人都有许多浪漫因子,于是他配合着反问:“好吧,怎么还?还什么?需要我期待多久?”
提出回赠的是他,但此刻“赊账”的也是他,叶轻昼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可遇不可求,时机到了,佳音自然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