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锦栗被莫应带着七拐八拐，最终在一栋看起来有些破破烂烂的小楼面前停了下来。
“这就是你家吗？”锦栗指着这栋楼，似乎十分肯定：“我能不能住在那里？”
说着，他指了指这栋楼的第二层，对自己的决定很满意，将手中瓶子里最后那点水也喝光了。
莫应没说话，也没搭理锦栗，而是兀自走在前面，走进堆满了杂物的单元门，楼道里十分狭窄，还满是陈旧与腐烂的灰尘的味道，锦栗吸了一口，被刺激地打了个喷嚏。
他不再说话，拽着莫应的衣角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怕角落窜出来什么怪物把他叼走。
莫应一直在走台阶，跟在莫应身后的锦栗也迫不得已一直走台阶，一边上楼一边打喷嚏，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他无数次心想，要不这个朋友就不要交了吧，他还是去喝水龙头的水好了。
莫应走在前面，听到身后传来很细小的像是珠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他微微回过头，看到一直拽着自己后衣摆的锦栗鼻子和眼眶都红红的，一张小脸又脏兮兮地，吸着鼻涕看着他。
“到了。”莫应在一扇门面前停了下来。
锦栗如蒙大赦，立马挤到莫应身前，想要在面前的门板上找个洞钻进去。
于是衣领又被拽起，老老实实被放在莫应身后，锦栗看到他拿出了什么东西，低头摆弄了两下，只听“咔哒”一声，门开了。
莫应回过头，看着锦栗，这回他似乎又变得十分听话，站在原地乖乖地看着他等他的指令。于是莫应说：“进去之后，声音小一点，我爸在休息。”
锦栗这才知道，原来只有面前这个门板后面是莫应的家，其他的都不是。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看着莫应踩在一块地毯上，然后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来两双鞋，一双放在他面前，一双放在锦栗的面前。
锦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不怎么熟练地动了动脚指头，他的这双鞋还是妈妈给他穿的，说陆地上的人类都会穿一双这样的鞋子保护自己的脚，不然脚底就会被尖锐的石头划破。
虽然锦栗努力地想要记住妈妈给自己穿鞋的步骤，但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又是一个难题：怎么把鞋脱下来。
这双鞋明明已经很贴合他的脚了，根本找不到一点空隙能把它扒下来，难道人类的鞋不是穿上就永远不会换下来吗？
莫应换号了拖鞋，转过头又看到脏兮兮的少年站在门口不动了。
他感到有些麻烦地“啧”了一声，又弯腰将拖鞋往锦栗那边推了推：“你穿这双，把鞋换了。”
锦栗还是不动，但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抬起脚，就这么将还穿着鞋的脚小心翼翼顶进拖鞋里。
莫应：“……”
莫应：“先把你的鞋给脱掉。”
锦栗感觉自己脸有些热，他垂着头，抿着嘴唇，又把自己的脚从拖鞋里撤了出来。
过了几秒，才讷讷地问：“怎么脱掉啊？”
“啪嗒”一声，莫应胳膊上挂着的书包摔在了地板上。
一分钟后，锦栗伸腿坐在地上，莫应蹲在他的脚边，将他鞋上的两个粘贴鞋带扯开，然后不轻不重地一拽，锦栗两只脚就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锦栗在这过程中一边观察着莫应的动作，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结果发现他垂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根本不知道莫应有没有生气，或者觉得他很笨。
“……对不起。”
莫应正将锦栗的两只脏兮兮的鞋子摆在鞋架的最下面，就听到一声细细的道歉，似乎怕他生气一样，声音很小。
他本来觉得这件事很麻烦，还不如在发现少年的时候就将他带去警察局。现在看来这个叫锦栗的少年明显在心智上有些问题，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走丢或被家人丢弃在那儿。
莫应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却鬼使神差地将他带回了家。
他决定不去多想，明天就打电话给锦栗送去警察局，让警察带他去找自己的父母。
莫应听到锦栗的道歉，没说什么，而是又将拖鞋替他穿上了：“一会儿去洗澡。”
锦栗双手撑地站了起来，又重新恢复了活力，用力点了点头。
洗澡好啊，他最喜欢洗澡了！
解决了穿鞋，锦栗终于有心情看一看莫应的家了，四处看去，一眼就能看到边，甚至是有些拥挤的。不过有很多东西锦栗在海里见都没见过的东西，自然也让他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心。
不过他可不敢轻举妄动，莫应如果生气把他赶出去就不好了，这可是他寻找救命恩人迈出的第一步！
回过头去，锦栗看到莫应将书包放在矮小的沙发上，然后脱掉衣服外套，对他指了指其中一个房间，示意他可以进去待着。
锦栗很听话，点了点头，虽然想要碰一碰不远处的一个杯子，但还是在莫应一眨不眨地注视下慢慢走进了房间。
进了房间之后，锦栗吸了口气，这个气息很熟悉，是莫应身上的气息。
于是他略微放松了下来，打算四处用眼睛看一看人类每日生活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令锦栗失望的是，莫应的房间里布置的很简洁，没有什么让他眼前一亮的奇怪物件。
这时，房间外传来了低低的交谈声，锦栗趴在门板上仔细听，听到了莫应的说话声，还有另一个听起来像是中年男子的声音，估计那就是莫应口中所说的爸爸。
不过如果那是莫应的爸爸，作为他的朋友，为什么要让他躲在房间里呢？
朋友很多的锦栗很不解，但是决定尊重陆地上人类朋友的习惯。
等到莫应照顾完爸爸，打开自己卧室的门，就看到锦栗站在房间的正中央，面朝着门，像一只在等着主人开门的小狗。
小狗锦栗眼睛一亮，又开始做莫应的小尾巴。
“饿不饿？”莫应面色如常，问他。
锦栗两天没吃东西，自然是饿的。
然后他又看着莫应从柜子里面拿出一套衣服，又领着他来到一个很潮湿的很小的房间里。
锦栗很新奇地四处看，莫应就对他说：“放完水我就去做饭，你洗完澡换好衣服就去卧室等我。”
锦栗虽然只听懂了一半，但是好歹听懂了“洗澡”，忙不迭地点头。
他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又觉得莫应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一阵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让他感激地说：“我会报答你的！”
结果莫应没回头，他拧开了浴缸的水龙头，开始放水。
锦栗等了半天没等到人类朋友同样欣慰的笑容，终于从中品出了那么一些不对劲儿：“……你不信吗？”
莫应依旧没回头，语调平平甚至有些冷淡：“我信。”
锦栗：“……”
锦栗体会到了人生第一次的信任危机。
他差点急的拍尾巴，但是现在的他没有尾巴只有脚，只能急的原地跺脚，扯着莫应的衣袖想要解释，却忽然感觉到从银色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正冒着热气！
莫应感觉到身后的少年忽然息了声，不知道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现在只想把他丢进浴缸里，自己赶紧去给爸爸做饭。于是莫应加大了水流量，滚烫的热水冒着热气流进浴缸，不一会儿浴室里就充满了水蒸气。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咣当”一声！
莫应立马回过头，就看到少年四仰八叉地撞在浴室门上，摔得结结实实。
锦栗长的瘦弱，现在可能因为摔得疼了，肩膀都在轻颤着，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坐在瓷砖地板上，缓慢抬眼，和莫应对上了视线。
结果两个人一对上眼，莫应就见锦栗那双很会扮可怜的大眼睛这次真的可怜地聚起了水雾，嘴唇张开一咧，开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莫应很想问他是怎么摔的，但是又立马想起这人心智可能不太齐全，于是就认命地想要去扶他起来。
结果锦栗一边捂着后脑勺哭，一边另一只手开始在脸上摸索，似乎没摸到想要的，又开始在地板上摸来摸去。
莫应看着地上少年一系列的动作，打算直接将他拽起来。
结果还没碰到锦栗，就见他抬起手，将什么东西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锦栗胳膊细，手也不像青春期正在肆意生长的男孩子，白皙又细长，和莫应相比大相径庭。
莫应垂着眼看锦栗的手，又见他很快放了下去，而他的手心出现了一个一粒黄豆大小的……珍珠。
锦栗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你还要多少？我哭给你！”
然后，又用那可怜巴巴的眼神从下至上地看着莫应：“别吃我，好不好？”
莫应直觉自己好像摊上了一个麻烦。
从见到少年的第一眼起，他就应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而不是把手中的水给他，然后将他带回到家里。
叫锦栗的少年看着比他小一些，但估计也已经十五六岁了，却连水瓶都不会拧，鞋也不会脱，可是说话的时候又有股机灵劲，偏偏那双明亮好看的眼睛总是灵动地盯着他。
锦栗就仿佛一个从天而降的盲盒，被莫应接入怀里，不知道里面到底装的是礼物还是恶作剧。
好在这个麻烦不会持续太久，即便是从天而降的惊喜，对于莫应来说也消受不起。
“你从哪里拿的？”
莫应将那颗珍珠掐在指尖，只是看了两眼，就问锦栗。
锦栗噙着泪眼期待地看着莫应，这是他第一次把自己的珍珠送给人类，这何尝不是他们之间的一小步，人鱼和人类友谊进步的一大步？
“这是我的珍珠。”
如果看到莫应露出开心的表情，就算自己被烫熟吃掉好像也可以接受了。
想到这里，锦栗清醒了过来，看了一眼那一缸热气腾腾的“沸水”，打了个哆嗦。
这个还是算了，他接受不了。
莫应看了锦栗一眼，扫了一下他身上的衣服和脏兮兮的小脸，最后还是把那颗珍珠还给了他：“既然是你的，就自己收好。”
锦栗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伸出一根手指将它推了出去：“我还有很多。”
没想到莫应眼睛一眯：“在哪儿？”
锦栗：“……”
于是锦栗将手伸到脑后，用力按了按脑袋后面的包，少年脸上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又开始往下掉，然后忙不迭地趴在地上又开始摸来摸去。
莫应：“……”
这是在给他表演魔术？
没想到，当锦栗再次起身的时候，居然拉过他的手指，把两颗红豆大的小珍珠放到了他的手上。
三个珍珠一大两小，都圆润饱满，在灯光下散发着美丽的色泽。
“不行了，我不能再哭了。”
仍然握着他的手的锦栗似乎在给他解释：“哭的越久，珍珠就越小，每天只能哭一次。”
莫应沉默良久，为了照顾锦栗的情绪，将那三颗珍珠握在了手心里。
“摔到哪儿了？”
收到来自于莫应的关心，锦栗一下子开心起来，却摇了摇头：“不痛。”
然后在莫应的注视下，坚强地站了起来，还是一只坚挺的小人鱼。
“那放完水之后你就快洗澡，有事叫我。”莫应看锦栗还挺懂事的，就对他叮嘱了一句。
没想到锦栗瞥了一眼浴缸，竟然露出惊惧的表情，小声说：“我可不可以不洗澡？”
莫用拒绝地很直接：“不行。”
锦栗对于莫应的拒绝表现得很惊恐，抓住他的手：“可是我已经给你珍珠了！”
莫应不明白洗澡和珍珠之间有什么联系，皱着眉看着他：“如果不洗澡，就不许吃饭。”
锦栗很想问他，他是不是也是莫应菜谱上的一道菜。
但是他忍住了，只是咽了口唾沫，欲哭不哭，使出耍赖：“我不会洗澡。”
莫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竟然转身走出了浴室。
锦栗站在浴缸边，感觉自己又和莫应的友谊破裂了，那迈出去的一小步又缩回来了。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因为他感觉自己又给莫应惹麻烦了。
但是水很热，如果这就是人类的洗澡的话，那他真的会被烫熟在里面！
可是，莫应如果不是要吃了他的话，他把一只脚探进去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也总是可以的吧？
想到就要做到，锦栗看着浴缸里的半缸水，冒出的热气简直要把他的脸给蒸红了。他闭上眼睛，脱掉拖鞋，视死如归地抬起脚踩入浴缸——
忽然，腰上被人紧紧搂住，一股大力将锦栗抱了起来！
锦栗的脚尖刚碰到热水，烫的他惊叫一声，猛地蜷缩起双腿，被莫应抱住，差点在他怀里卷成一个虾仁。
一时之间，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但锦栗能分明听到身后莫应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半晌，莫应才将锦栗放下，然后走到浴缸边，将水龙头拧了个方向——这次放出的水温是正常的。
锦栗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右脚因为刚刚被热水烫过，此时已经红了起来，与其他白嫩的脚趾格格不入。
鱼尾原本是人鱼最坚硬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人类的双腿，又成了全身上下最脆弱的部位。
这时，背对着他的莫应说：“我刚刚去厨房煮了下饭。”
锦栗不知道“煮了下饭”是什么样的动作，但是能听出莫应在向自己解释。
但是锦栗最会感受别人的情绪，他知道之前那一刻莫应的心情是不耐烦的。
“……对不起。”锦栗又开始道歉，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做错事，给莫应添麻烦。
但是他也不想的，人类的世界好复杂，他没有人教，不知道该怎么生活。
他知道遇见莫应是他最大的幸运，但是对于莫应来说，遇见他是不是最大的不幸呢？
锦栗很失落，但他还是想要打起精神：“我会洗澡了！”
莫应“嗯”了一声，站在那里看着冷水放完，这才回过身看向锦栗：“那就洗吧。”
话是这么说，莫应看起来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站在锦栗的旁边看着他，似乎在看他下一步要给他增加什么麻烦。
这次降低温度的水终于给了锦栗勇气，他对着莫应嘿嘿笑了两声，撑着浴缸边沿就要往里爬。
果不其然。
莫应叹了口气，将少年又扯了回来，让他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己面前，然后拉住他的衣服下摆，往上掀起。
“胳膊抬起来。”莫应垂着眼命令道。
锦栗抬起胳膊，衣服被莫应从脑袋扯起，将他的头发扯的乱蓬蓬的。
随后就听“砰”的一声闷响，他的衣服就被莫应头也不回地扔进了一个套着塑料袋的小圆桶里。
锦栗看了看莫应，又看了看自己被丢在一边的脏衣服，聪明地没吭声。
然后，莫应修长的手指又伸进他的裤子，勾住裤腰往下拉。
最后，锦栗被脱得光条条的，感觉自己上岸之后就从来没有这么自由过。
“好了，进去吧。”莫应把锦栗的所有衣服都扔进了垃圾桶，又在洗手池上洗了下手，对锦栗说道。
锦栗听话地再次往浴缸里爬，先是侧坐在浴缸边沿，然后回头看了莫应一眼，最后俯下身子，先是上半身入水，最后才是双腿。
莫应本以为锦栗会因为浴缸的窄小撞到自己的头，没想到他的身段看起来十分柔软，这一系列动作仿佛游鱼入水，灵巧又优美，让莫应想到了电影中的美人鱼。
这次下水非常成功，水温良好，温暖的水包裹着锦栗的身体，让他终于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我去做饭，我不叫你，不许出来。”莫应警告锦栗。
锦栗将自己的脑袋埋入水里，随后又猛地扬出水面，洗去了灰尘和脏污的一张脸十分漂亮，黑色的发丝湿漉漉的，眉毛和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他看起来心情好极了，听到莫应的话，两只手扒在边沿，下巴枕在手背上，就那么看着莫应，然后笑了。
“莫应，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少年一笑，他的眼睛就弯了起来，嘴角翘起，露出可爱的虎牙和酒窝，像海里可爱的小水怪。
莫应看了锦栗的脸两秒，转过身打开门走了出去，锦栗只听到一句“好好洗”，最后就留下他在这个小房间里洗澡。
离开浴室后，莫应就听到了少年在浴缸里乱动的搅水声，锦栗似乎十分爱洗澡，但是偏偏一开始又看起来很害怕。
莫应又想到刚刚他走进浴室，看到锦栗将自己的脚往滚烫的热水里放，他承认那时候尽管是他，心脏也差点漏跳了一拍，好在他及时把锦栗抱走，才避免了烫伤。
难道锦栗怕洗澡，是因为从来没有洗过澡？
莫应下意识蹙起眉头，心里的疑惑到达了顶点，但他还是决定先做饭再说。因为锦栗的缘故，一开始的饭点又要往后推迟了。
一边从冰箱拿出昨天买的菜，莫应又听到了浴室的声音。
他握住手里的菜刀，心想：如果浴室被他弄得一团糟，他就拿着菜刀冲进去，让锦栗看看什么是他心中的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