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徐期醒来的时候,思维还没能跟身体同步,他茫然地睁了几秒眼睛,才看清面前的脸。
“醒了?”江砚笑了一下。
他们离得很近,太近了,徐期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点。身体发生了挪动,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手腕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一对铁铐,连着不粗也不细的锁链,他抬起手,锁链晃动,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发生了什么?徐期脑子里“嗡”的一声,睁大了眼睛。
他只记得他喝下了江砚的酒,在吧台边坐了一会儿……之后的一切便都没有记忆了。
徐期不是傻子,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脸色冷下来,盯着眼前的人。而江砚似乎没有半点自觉,他脸上还挂着和之前一样的笑容。徐期后退了,他的上半身便往前倾了一点,专注地凝视着徐期,那目光温和又镇定,几乎让徐期背上发寒。
江砚用询问的语气说:“我能吻你一下吗?”
徐期问:“你什么意思?”
“我想吻你。”江砚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我已经忍耐很久了,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连接吻都没有接过。”
“我是问你,”徐期声音沉到了极点,“你把我绑在这里,什么意思?”
他的脸上已经显出些许发怒的征兆,没有人能接受自己被毫无理由地这样铐住囚禁,更何况是自尊心一向强烈的徐期。
看来是得不到亲吻的许可了,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江砚脸上的遗憾转瞬即逝,他调整了坐姿,偏了偏头,回答道:“我希望你能留下。”
“所以你就骗我喝酒,给我下药,把我铐在这里?”(与)
“嗯。”江砚爽快地承认了,“这是最有效的途径。”(西)
徐期怒上心头,狠狠地挥拳砸在江砚脸上,锁链够长,他的发泄没受到半点阻碍,把江砚的头都打得偏过去了半边。但江砚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生气,他只是慢慢地转回头来,摸了摸被打的地方,接着又露出一个笑容:“不是很疼。”
徐期强压下怒火,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江砚这样子一看就不正常,刺激江砚也没有什么好处,被绑住的人是他,被动的人是他,眼下还是应该先试着沟通,看看能不能在江砚做出更大的错事之前挽回一点局势……
“你肚子饿不饿?”出乎意料,江砚又开口了,说的还是完全和上文接不上的话题,“饿了的话我去给你做饭。”
徐期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砚有问必答,不疾不徐地说:“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
徐期咬了咬牙:“你觉得你做出这种事,我会原谅你吗?”
“为什么不会呢?我又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刚才被打的地方没有肿起来,只是留下了红印,徐期刚睡醒,力气还不是很大。江砚又摸了摸被打的地方,看了看徐期的手,说:“你放心,我不会绑着你太久的。”
徐期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太生气:“现在就给我解开,我还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可不行。”江砚说,“‘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想要的不是这种结果。”
徐期的手臂颤动了两下,胸口也不规律地起伏着。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手机理所当然地不在那儿,他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一眼看去,没有找到什么能作为武器的东西,也没有能帮自己脱离这个困境的工具。
“你最好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徐期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我知道的,我的思路一直都很明确。如果可以,我希望还是能通过正常的手段和你在一起,追求你,重新打动你,让你心软……很可惜,可能我做得还是不够好,所以没有成功。”江砚两手交扣,平静地说,“正常的流程走不通,那就只能采用相对极端的手段了。”
徐期和他对视着,只觉得心凉到了极点。他从没想过江砚会做出这种事,也从未想过江砚会变成这样的人。他咬着牙关,问道:“极端的手段是什么?”
他终于问到关键的地方了。江砚站了起来,离床远了几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手指摸上了外套的扣子。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了扣子,脱下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的衬衫。他又接着解衬衫的扣子,这充满暗示性的动作让徐期瞪大了眼睛,不详的联想令他的表情产生了一瞬慌张。
江砚竟然在这时候停了一下,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要强奸你?”
徐期没有说话。
“放心,我不会做那种事。”江砚的语气堪称温柔,“我不舍得伤害你。”
他脱下了衬衫,露出了锻炼得恰好的上半身。江砚的身材对于寻常人来说十分养眼,线条优美,肌肉匀称,但此时此刻,徐期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他的视线落在了皮肤上遍布着的那些伤。
有些是被殴打后留下的旧伤,徐期记得,那些是江砚的哥哥做的,因为年头太久了,受伤时又没能好好处理,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疤。
而那些手臂上的杂乱的伤痕,徐期没有丝毫印象。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到底有多想你。”
徐期突然觉得有点冷,不知道是因为突然降温了,还是因为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衣,不够保暖。他冷得周身都被冻住了,动弹不得,就连眼睛都一眨不眨的,只能死死地盯着江砚。
“这些伤是哪来的?”他问。
江砚没有回答。
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是如此陌生。他赤裸着上身,微垂着头,脸上是浅浅的笑容,明明没有表现出任何危险的意图,却又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危险?针对什么的危险?
徐期的视线落点紧锁在他的小臂上,一遍又一遍地看那些很明显是用刀划伤的伤口,它们一道叠着一道,由于来源一致,在凌乱中却又显出了怪异的统一性,令他的大脑嗡嗡作响。
他心里有了答案,但他不敢确定,不愿意相信。
这不至于,不应该,更不可以……
“江砚……”徐期从齿间挤出声音,“你过来。”
江砚没有听话,缓慢地摇了摇头。脱衣服并不是一件需要保持距离才能做到的事,那么他提前站远了,其中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小刀。
徐期脑子里“轰”的一声,把理智都炸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他跳下了床,像拉满的弓上那根离弦的箭往前扑去,但这个动作很快就被迫停止了。金属锁链被猛地拉直,绷紧到极致,他瞪大了眼睛,咬着牙使力,额上几乎要迸出青筋,即便如此也没能再前进一步。
江砚偏头看向他,弯了弯眼睛,刀刃移到了小臂上,干净利落地划下一刀。
刀尖剖开皮肉,鲜血从中涌出,红得几乎刺眼。
他的动作是如此轻巧,表情又堪称愉悦,简直不像是自残,而是给予自己一些嘉奖。他微微抬起了刀,刀身上沾着的血顺着重力凝结到了尖端,向下落了两滴。
“滋——”那两滴血似乎落到了徐期的大脑皮层上,烫得起了蒸气。
徐期浑身颤抖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花费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嘴唇间挤出几个字:“你疯了……”
“我没有正常过。”江砚的语气十分平和。
他再次将那闪着冷光的薄刃挨上了皮肤,只轻轻一压,就有血滴从那细长的伤口之中争先恐后地挤出。徐期喊了一声“停下”,但江砚充耳未闻,继续说着:“你刚走的那段时间,我经常这么做。我基本上每天都在想怎样才能找到你,怎样才能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找了你的同学,你的朋友,没人知道你的下落。后来江渝说他可以查到你,所以我去求他,但求到最后,他什么也没给我,只是嘲笑我天真又不中用。”
“他说得没错,那时候的我就是个废物。靠着你,我才勉强摆脱了其他人的欺凌,一旦你不要我了,我就什么也做不到。别说求你留下来了,我连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每次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非常难受,只能靠这个来转移注意力,发泄自己的情绪。”
他将刀刃向下压,一小截都陷进了皮肉中,而他仿佛半点也感受不到疼痛,甚至连语调都没有多少波动。
徐期宛如被人掐住了喉咙,他感到窒息,喘不过气,就连说出口的“住手”都变得几不可闻。他不自觉地再次挣扎向前,徒劳地想去抓住那把刀子,阻止江砚的举动,但说不清是他使不出力气,还是这锁链实在太过牢固,他的尝试没有半点成效。
鲜红的液体从伤口中涌出,汇聚成细流,蜿蜒地爬满了江砚的左手。他终于将小刀拔了出来,朝徐期这儿看过来,接着,他放下刀,对徐期摇了摇头。
“徐期,坐回床上好吗?”江砚问他,“我等会就会帮你解开,你不要再挣扎了,再用力的话就要磨破皮了。”
徐期愣了愣,差点被他这一句话弄疯,呆了片刻,随即愤怒地大骂:“你看看你自己在做什么!江砚你他妈神经病,你这个疯子……你马上放开我!你拿刀在那自残,竟然有脸让我别磨破皮,你脑子有病是不是?!”
所有的一切都轰然倒塌了。他从没有过这么失态的样子,什么形象都不要了,目眦欲裂,破口大骂,他满脸涨得通红,踹了一脚床,又回头去拽那锁链焊在墙上的接口。
锁链细细碎碎地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徐期在嘴里咬牙切齿地念着:“你给我等着……你他妈给我等着……”
锁链质量很好,焊接得也很结实,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没能撼动半分,也没能使他往江砚的方向靠近一步。他又试着去脱手铐,不管不顾地拼命将手往外抽,皮肤和骨头都被坚硬的金属手铐硌得生疼,磨出了血。
脱不下来,脱不下来……
徐期呼吸急促,脑子里乱七八糟,不知不觉间,他的视野模糊成了一片,水汽飞快地凝结成了眼泪,滴到他手上。
他忽然像是力气用光了一样,脱力地跌坐到床上,一动也不动了。
一双手轻轻地捉过他的手腕,用钥匙解开了手铐,一瓣嘴唇在他耳边亲了亲,用比以往还要柔和的语气对他说:“好了,我帮你解开了——”
“你他妈的,我去你……”徐期声音都哽咽了,骂人也骂不连贯。江砚没有插话,耐心地等着他,但没等到后续的骂,而是被徐期一个用力扑在了床上,狠狠地抱住。
发着抖、后怕一样地使劲抱着,就连头都埋了上来,仿佛生怕一个泄劲,他就会挣开,又去做那令人胆战心惊的傻事。
怀中传来了很闷的、很低的哭声,第一次从这个人身上听到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