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A市的天晴空万里,天空呈现洗涤过的蔚蓝色,纯粹干净,像覆盖在城市上空的宝石,金色的日光铺满大地,让立牌上郎才女貌的璧人好似散发着幸福的光。
地产圈新贵订婚的消息提前半个月就早早登报,内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酒店门口人来人往,充斥着欢声笑语,穿着西装和礼裙的男女招呼着客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悦的神色。
卢召转头的工夫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挑清癯的黑衣人,从头到脚的黑,还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他站在立牌面前盯着照片看,背影透着违和的僵硬,暗调与周围喜庆的色彩格格不入。
“您好。”卢召迎上去,礼貌地问,“请问您是男方还是女方的客人?礼柜在这边,我带您过去。”
黑衣男人没动,乌黑的眸子不转眼地注视着照片上男人———白西装包裹着宽健的身躯,面容英俊深邃, 星眉剑目,透着惯有的漠然,薄唇不像记忆里紧紧抿着,嘴角扬起了微弱的弧度。
半晌,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两行齐平的黑体字上,
新郎:牧靳呈
新娘:宋好
卢召奇怪这人的沉默,脸上挂着礼貌地笑:“您好?您是新郎的朋友吗?”
不知是哪个词触动了黑衣男人,他终于有反应了,只是开口嗓音沙哑,宛如砂纸划过,“我是男方的……”
他顿了顿,再次看向牧靳呈漠然却又掺杂几分温柔的眉眼。
生锈的记忆带出褪色的黑白画面,时隔多年,他们终于有了一场对视,好似一切未变,牧靳呈这样的神色依旧只属于他一人。
卢召接上他的话,“男方的朋友是吧?那请跟我来。”
礼柜设在大厅门口,方便客人在进门时直接留下份子钱,男女方的客人分开收礼,再在红本儿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卢召引着他走到礼柜,把笔递给他,热情地闲聊:“三楼是宴会厅,您直接上去就好,左边是男方的亲属宾客,右边是女方的,别坐错了。”
黑衣男人低头写字,一句话也没接,
卢召也不尴尬,像招呼每个客人那样,拿过礼仪小姐盘子里的花帮他别上,可刚靠近就被重重拍开,黑衣男人看回来的目光充满戒备。
“每个客人都有。”卢召解释,“沾沾喜庆嘛。”
“我不需要。”
“呃……好吧。那……”
卢召的话没说完,那人放下笔就走了,桌上留着一沓厚鼓鼓的大红包,目测便沉甸甸的,金额不小。
卢召的目光追随那抹黑色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收回视线看向红底金箔的名单册,黑笔字写得很是潦草。
几乎快看不出杨意心三个字的形状。
杨意心没有走电梯,他在嘈杂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地找到了安全通道, 推门进去的那一刻感觉世界都安静了。
他拉下口罩大口地呼吸,眼神有些散,熟悉的潮湿黏稠感将他包裹,他早已适应宛如沼泽一般的沉重感。
杨意心湿汗的手掏出裤兜里的小瓶子,拧瓶盖的手指带着明显的颤抖,药片倒进掌心,白色的色泽刺痛眼膜,心脏猛然一缩,尖锐的痛感从胸腔蔓延至全身。
药片飞出,在寂静的楼梯间发出微弱的回声,落在杨意心的耳里宛如重鼓。
牧靳呈喜欢穿黑,但杨意心一直觉得牧靳呈穿白更好看,就像楼下的照片立牌一样,浅色柔和了他的眉眼,与新娘开怀的笑相得益彰。
杨意心抬手垂了垂眩晕的头,冰冷的身体冒着冷汗。
这种状态实在不适合出门,阴冷的窒息感要将他拉入深渊,可他不能不来。
一眼就好。
———是心死,也是给这么多年的逃避划上句号。
杨意心呼吸很重,拖着沉重的步子,扶着扶手一步步往上走,爬两层楼梯对狂躁时期的他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甚至来二十多层都不在话下。
抑郁期让他整个人都是碎掉的状态,把自己的碎片黏合在一起,迈出的每一步都让身躯摇摇欲坠,走得艰难无比。
推开三楼安全通道的大门,喧闹嘈杂的声音如潮水一般朝杨意心涌来,他在门后站了很久才迈出步子走向人群。
酒店很大,他的目标不是礼堂,却在路过礼堂的时候看到了穿着礼服的牧靳呈未婚妻。
鱼尾裙勾勒出曼妙柔和的曲线,优雅、知性且柔美,没有繁琐的饰品,让人的目光集中在她姣好的五官上。
她站在舞台中央摄影为她拍照,一颦一笑宛如高贵的天鹅,头顶的光落在她的肩头,好似沐浴在阳光之下,身后是繁华仙气的花卉。
杨意心仿佛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僵立在礼堂门口不转眼地看着这一幕,宋好幸福的笑加重了他阴冷的窒息感,可他迈不动步子,像一个被多米骨牌堆砌起来的假人,稍稍移动就会层层轰塌。
毫无预兆的,音箱里迸出高音量的音乐,让所有人耳朵一震,周围安静了一瞬。
“啊抱歉!”站在舞台上的男人拿着话筒,歉意地笑了笑,“试试音乐,忘了调整音量。”
人群恢复热闹,无人在意这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站在门口的杨意心被进出服务生撞了一下,不由得往后退几步,被服务生眼疾手快扶住才稳住身形。
“抱歉!您没事吧?”
杨意心对上他关切的眼神,过了几秒, 眼睛一弯,不难看出口摘下的脸正露出笑,“没事,人多嘛,难免的。今天客人这么多,你们可有的忙了吧,更别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更得仔细些。”
服务生顺口接话:“是,确实挺忙的,不过还好,我们经常接这种大型的婚礼或者寿宴,习惯了,流程都一样。”
“那你先去忙,就不影响你工作了。”杨意心问,“你知道化妆后台怎么走吗?我要去找我朋友。”
“直走右转就是。”
杨意心抬脚往前, 拔高语调:“谢谢了!”
不似之前那般沉重缓慢,他迈着轻快迅速的步子走向后台,这里的人少了很多, 可以称得上安静。
今天不只订婚宴,还有另一家的婚宴,长长的走廊两侧分布着房间,娇艳的玫瑰花蓝密集地摆在门口,那赤红的颜色是要宣告世界的热烈张扬。
每个门牌上写着宴会主角的名字,杨意心的视线挨个扫过,揣在兜里的手掌已经掐出血痕,他像是无知觉一般,试图用这种痛感来抑制快要冲破身体的亢奋因子。
他的目光停在熟悉的名字上,只是这个名字后面跟着别人。
心脏不正常地高频跳动,不久前才因为冷汗而冰凉的身体变得发热。
杨意心抬手推开门,里面是很宽敞的一个主间,空无一人,布帘隔出了一个化妆间,半遮半掩,镜面折射的,但桌上摆着的水果和冒烟的茶水都表示刚离开不久。
他晃了一圈儿,掀开布帘巡视着确定屋里没人后,有些脱力地坐下来, 摘下口罩双手捂着脸,手指依旧是颤抖的,皮肤呈现没有血色的青白。
杨意心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戴上口罩准备出去,但此时门口传来脚步声,还有压低声音的怒斥。
亢奋状态让杨意心反应迅速地闪到布帘后,还没稳住身形外面的门就开了,紧接着说一句毫无顾忌的骂声。
“牧靳呈你混蛋!”
“赵康明,请你冷静一点,今天是我订婚典礼。”
杨意心的瞳孔猛缩一下,心脏的紧绷感快将的胸膛震碎,手掌瞬间握紧,呼吸都轻了。
多年未见,这道嗓音和记忆中的有了些许变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音调更低也更为沉深,带着几分低音的磁性,唯一没变的是那股不近人情的冷漠。
“订婚典礼?牧靳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想利用宋好是不是?你根本不是真心想娶她!你看上的是她的家庭,她能给你公司带来的利益!你这么做太卑鄙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一道因为气愤而粗喘的鼻息。
过了一会儿,牧靳呈缓缓开口,“我利用她这点,她比你更清楚。”
赵康明怒斥:“妈的,牧靳呈!”
一帘之外响起肢体摩擦的动静,杨意心猛地抬起手,又在半空生生止住,一滴汗落进眼眶,激出生疼的刺痛。
他体内生出了一团火,越烧越旺,大脑皮层遍布灼滚烫。
“你怎么敢这样对她的?你怎么敢的?!”赵康明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字句都从牙齿里迸出,“你明明喜欢男人,你为什么要祸害她?!”
牧靳呈依旧冷漠,“你觉得她不知道吗?”
赵康明呼吸一滞。
牧靳呈说,“我是不是同 性 恋又有什么关系?”
杨意心盯着镜子,眸光是散的,灰暗中又涌动着不正常的诡谲。
气氛剑拔弩张,已经到了动手的临界点,敲门声打断了这份撕扯。
门再次被推开,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你们怎么在这?仪式还有十五分钟就开始了,宋好姐让我来找你们俩,赶紧去吧。”
“你们先去,”牧靳呈领间的蝴蝶结被弄坏了,“我换条领带。”
“行吧,你尽快。康明哥,我们先去吧。”
赵康明把情绪发泄在门上,重重地合上,“砰”地一声闷响,掩盖了身体坠落的动静。
牧靳呈受到重击倒在地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无法痛呼出声便失去意识,后脑勺的伤口流出猩红的血迹,染在白西装上宛如雪地里盛开的梅花,却又充斥着地狱的冰冷色泽。
杨意心举着台灯的手在剧烈地抖动,他的身体又冷又热,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呼吸粗重,眼中跳动着不正常的火焰。
心笼已开,是毫无理智的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