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听出是许余馨在尖叫,俞北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好久,好久妈妈都没有这么近乎凄厉地尖叫了。他迫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步跨四格,气也不带喘地冲回顶楼。到了家门口,却看见一个本永远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俞北瞥了他一眼,把人从门口推开,掏出钥匙开门。
那人不知死活地站回俞北面前:“俞北呀,你奶奶把我锁门外了!”
俞北没理他,手轻微哆嗦着;终于把钥匙插进门孔,向右一转。
那人还想着上前扒俞北的袖子,俞北立马反手甩开他,狠声说道:“滚开,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我可是你爸!”
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听了什么恶心的话,“别他妈不要脸了,赶紧滚!”
再次用力甩开,俞北急着朝屋里走。
俞铭顺还准备跟着朝里进,忽地被一只手拦住,“您还是不要进去添乱了。”
时骆刚上来就听到俞北不耐烦的骂声,没什么立场但下意识想要帮忙。他挡下俞北爸爸后锁上门,也小心翼翼地朝里面走。
许余馨先是抱头大声尖叫,又从床上跳到地上,捶墙捶衣柜,扔掉一切能碰到的东西,再用头狠狠地撞向柜子。房翠翠已经完全不能控制失控的许余馨,害怕又手足无措的在一旁焦急地喊“馨娃子快停下来你快停下来呀”。
俞北一进房间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他冲上去抱住许余馨,被她一把抓伤了脸和脖子,顾不上刺辣的疼痛,只想赶紧控制住许余馨。这次挣脱的劲儿是他没感受过的猛烈,他觉得糟了。许余馨试图扯开俞北的手,边喊叫着边使劲儿向上挣,没挣脱后又整个人用力朝下赖,俞北被她带得一个趔趄,俩人歪倒在地上。
俞北死死抠住自己胳膊,捁住许余馨,大声道:“没事儿了!妈!!那人走了都走了!!没事儿了!”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和哭声。
时骆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看到俞北越来越吃力,急着喊:“要找人帮忙吗?!”
俞北这才分神注意到时骆也跟上来了,要说话发现气都喘不匀,“你去、我手机上找、找一下赵医生。”
听罢时骆赶忙去翻俞北的包,左滑右滑地半天才在里面找到赵医生的号码,“找到了!”
“打电话!”
“喔!”时骆赶紧拨通,“嘟嘟”两声接通了,“喂您好,是,我是俞北的朋友,现在俞北的妈妈出了状况。”时骆问俞北:“怎么说?”
俞北咬牙一边控制许余馨一边回答道:“你说我妈碰到、我爸,好像严重复发了!怎么办?”
时骆赶紧转述,将通话调到扬声器模式,赵医生焦急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你一个人可能没法儿解决!快打我们医院电话!我马上赶来。”
答应之后,俞北冲时骆说:“找、房、房坪山、精神病院的电话。”胳膊被许余馨挣麻了,不停高频率高分贝的尖叫刺得脑袋直蒙,屏住一口气不让眼前发黑。
时骆赶紧打医院叫救护车。声嘶力竭的哭叫让他有点心慌;俞北看上去疲累又狼狈,他很想替他分担,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焦急中一起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十分钟,隐约听到了救护车的声响;这是前所未有,漫长的十分钟。
俞北最里面的衣服已经湿透,他咬牙坚持着;许余馨却没有半点儿累了要停下来的意思,手脚并用地挥着、踹着,有几拳生生砸在俞北身上。
“咚咚”救命似的声响,时骆急忙跑去开门。两三个医护人员问完病人在哪后立马冲进房间。医护人员把俞北和许余馨围起来,其中两人按住许余馨,另一个人把俞北扶到一旁,然后给许余馨注射了一小管镇定剂。
看到妈妈被几个人按住哇哇直哭,心里难受得喘不上气,一口咬住食指关节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嘈杂的间隙听到不属于许余馨的哭声,俞北一看,是房翠翠在一旁啜泣。他走过去揽过奶奶,小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翠翠不怕不怕。”又轻声问妈妈为什么会发病。
房翠翠抽噎地说:“下午有人敲门,我没注意就开门了,谁知道是……你爸。我赶、赶紧关上门。他就开始、使劲捶门,大声喊你妈妈的、的名字。然后你妈就、就……”
“没事儿没事儿。”俞北赶快上下拍房翠翠的背,轻声哄着。
时骆一直盯着俞北。忽然很想抽烟。
差不多十分钟后镇定剂开始发挥作用,许余馨渐渐无力喊叫和哭闹,嘴里发出喃喃的、微弱的声音。
见状,医护人员把许余馨挪上担架,赶紧抬运下楼。楼道里也因为过大的动静聚集了一些邻居,或好奇或厌恶地指指点点。医护人员只好喊着:“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麻烦让一让。”俞北无意去管这些眼光,他不在乎也习惯了。扫了一圈没在人群中看到那个人,俞北握紧拳头,嘱咐房翠翠在家锁好门,跟上前面的脚步坐上救护车。
全程俞北都很沉默,想起之前在学校看到那人,和后来又感觉被跟踪的事情;一切都讲得通了。他只想知道俞铭顺找到他们做什么?为什么还他妈不肯放过他们??
偏头看着许余馨哭得乱七八糟的脸,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儿。明明已经康复得很好现在却又变成一切都未知的状况,他心里真的又生气又委屈。
跟着下车,赵医生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俞北快速跟赵芳琳重复一遍发生的情况,赵芳琳说了解后,让他先在外面等着,一会儿可能要办住院手续。
俞北点点头,停下脚步木然地注视着他们将许余馨带进治疗室。愣了一会,突然低头把脸埋进手掌,深深地叹气。
时骆以俞北的朋友名义,跟房翠翠交换到联系方式,离开后也导航来到「房坪山精神病医院」。他没有进去也没有下车,把车停在医院门口附近后片刻不眨眼地盯着出口的方向。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给都简打电话。
“都简?跟你请个假,俞北晚上去不了了。”
“嗯?怎么,你俩在一块儿呢?”
“没,他家出了点事,估计忙得也来不及跟你请假。你就让管事儿的别扣钱。”
“行知道了,说一声的事儿。你没咋样吧?听起来心情不好呢?”
“没有,”顿了顿时骆说,“另外拜托你件事儿,能不能悄悄减点儿他的工时,但工资涨点儿?涨的部分我来出,你负责给一下就成。”
“……”都简花了几秒理解时骆的意思,“没问题是没问题,你怎么想的啊?”
“想让他少累点。”时骆沉默半晌,“多的也做不了什么。”他抬头望向医院门口,“我猜他妈妈应该要住院;他的个性,帮他交住院费肯定不可能。过后垫点装修费吧,这个应该能瞒着不让他知道。”
“你这是认真了?”
“认真。”
“知道了,你放心我去处理。”
“谢了。”
“瞎客气啥,我就动动嘴皮子,大头不还是您自个儿出。”
时骆扯出个笑,“得,到时候再郑重感谢。”
都简笑着应下。
又在车里待了两小时,天色渐渐暗下来。精神病院的门口相比起普通医院冷清很多;这种陌生又寂静的气氛使空气中有种湿黏黏的阴冷。时骆有点疲倦地揉了揉眼睛,从扶手箱里掏出一包烟。点上之后吸了两口,把半截烟伸出窗,头靠在车窗边静静看烟头燃烧。
袅袅烟雾中,他看见俞北顶着有些凌乱的头发、被涂了药的脸,神色疲惫但还尽量维持一些表情跟旁边的女医生一边对话一边从门口走出来。又说了几句,女医生嘱咐似的拍拍俞北的肩膀后转身回了医院。女医生刚离开,俞北的表情顿时褪了个干净,卸气似地走到医院门口角落的台阶旁,坐了下来。
他随意弯着腿,胳膊肘顶在膝盖上,头埋得低低的,一下一下地朝后挠着头发。
时骆远远看着,觉出一种心疼的情绪。看他那么大一个人不知什么表情地缩在台阶上,好想过去抱住他。揽住他拍拍他的背,再小声地哄哄。
跟他说,不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