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隔天下午两点，牧阳第一次正式进棚，进展缓慢。
牧阳：“我……没这么想过。”
雨素：“太犹豫了，不要犹豫。”
牧阳：“我没这么想过……”
雨素：“还是在犹豫，再来。”
牧阳：“我没这么想。”
雨素：“话头起调高了，装腔痕迹太重，放下来点。再来。”
牧阳：“等会雨素姐，我自己找找方向。”
雨素盯着剧本上这几句话，来回来去地看，她没想到牧阳头几句就开始卡壳。
上回给平台试戏的时候，这几句已经反复演过好几遍，早该熟练了，况且这个程度对牧阳来说也不难啊。
孩子是不是有点紧张？
录音师隔着控制室的玻璃看了看棚里的牧阳，“声音有点空，离麦再近点吧。”
牧阳把椅子搬近了点。
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没几秒钟，方恒自己推门进来了。
雨素大惊，“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我排错时间了？”
方恒赶紧摆手，“我特意提前来的。”
他伸头望棚里看，“小梦说这个点是牧阳录音，我就提前过来了，看能不能一块搭着录了，省得你还得盯两遍。”
雨素一时间犹豫非常。
“说实话，你两一块，时间也不可能少花……”
她知道方恒的想法，昨天读剧本的时候，牧阳表现得好，两人演出了点化学反应，这是演员最喜欢的感觉，他想和牧阳搭着对手戏一起来。
但两个人的水平不在一个基本线上，方恒一集广播剧单录自己的台词，半小时就能收工，一句话不用张口三遍。牧阳得磨时间，一句话几遍、十几遍地反复来，然后挑个最好的版本用。这两个人关在一个棚录音，反而拖累了方恒的效率。
棚里的牧阳无知者无畏，挥手就跟方恒打起招呼，“来都来了，就一块干活吧，等会方老师的台词直接过，我的台词过不了就先放着。”
方恒暗暗被这个声音惊了一下。
他昨天没太注意牧阳的声音，只大致评估了一下他的戏感，刚刚这一嗓子出来，可不就是个漂亮干净的少年声。声音质感不薄不尖，发音位置舒服，清亮通透。
他做出决定，“就一起吧。”
他走进棚里，把门关紧，搬好了板凳，挨着牧阳坐下。
雨素没辙，由着他吧。
牧阳眼看方恒来了，心里虽然不怵，但表现得有些拘束。
空间太狭窄了。
麦克风就一个，两个人都要凑上去说话，自然就得贴在一块坐。
录音师下了指令，“你们两最好微微斜45°，面向着对方一点。”
两人坐成了一个内八，膝头碰着膝头。
“方老师说两句话试试麦呢。”
“这个距离可以吗？”方恒观察了一下他和牧阳的位置，又把牧阳往自己这拉近了点，“牧阳你再过来点，我们两尽量跟麦一个距离。”
“牧阳说两句试试。”
“这样吗，这样还行吗？”
录音师冲两个人比了个“OK”，且叮嘱，“就这个位置，一直保持。”
牧阳多少有点紧张。
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得在行业大前辈面前表演，何况坐得也太近了，两个人几乎就挨在一块了，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方恒察觉到他的不自然，微微笑了，眼神示意他轻松点。
雨素进入工作状态，“直接从第一句来吧，反正刚刚牧阳没录两句。”
牧阳“嗯”了一声，顺着刚刚的情绪走。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搭的，前几句过得还顺利，但随着方恒的状态越来越好，牧阳开始接不住话了，一会是情绪给少了，一会是细节给过了——他拿捏不住最恰当的火候。
方恒很清楚，新人就是这样的，所以他给予了很大的包容，每句话都陪着牧阳再来一遍。
但这个过程反复了几次之后，牧阳自己拉不下这个脸了，他提出，“方老师，你就一句一句过，不用管我，就当我是单给你搭一下，我这句话过不过没所谓。”
外面的雨素也附和，“方恒，你后面还有个电视剧要录，赶紧的吧。”
方恒想了想，张口说，“导演，你们把录音先关了，休息会。我跟牧阳说两句。”
“行，我们出去歇会。”她带着录音师一块走了，两个空间都安静了。
牧阳心里开始打鼓。
方恒看起来这么面善，还有传言他是业内非著名德艺双馨艺术家，艺术家应该是不会发火的吧？
总之遇到困难先道歉，他诚恳以待，“不好意思方老师，我基础不行，耽误你时间了。”
方恒拿着桌上的笔，“来吧，我们单独再过两遍。”
牧阳没反应过来，“过两遍？再对下词吗？”
“是啊，再过两遍，把人物和情节再熟悉下。”方恒耐着心说，“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牧阳再次埋头看起了本子，方恒也在看台词，但他问了个题外话，“你谈过恋爱吗？”
“嗯？嗯……嗯！”牧阳言辞闪避，“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
方恒问他，“你感觉他们说这些狠话时，是真心恨对方的吗？”
牧阳想了想，“应该不是吧？”
方恒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这个剧本里的两个人物，刚结婚三年就出问题，最后还要先离婚再破镜重圆，这中间的感情太复杂了。他们是还有感情，但在决定离婚这个阶段，他们未必不恨对方。你的角色比你年纪还小，脾气上来了有时说出来狠话都不一定是真心的，但就是要说。他话里当然有犹豫，也顾念旧情，但只犹豫一个细节。你想好这个细节是什么，其他地方就不要犹豫了。”
他看牧阳一脸迷惑，又笑了，“说得简单一点，拿真心去恨对方，也是爱的一种表现。”
……这能叫“说得再简单一点”吗？
牧阳对台本细节迷惑之余，还有个问题，“方老师，你谈过很多恋爱吗？”
方恒的表情：啊？
牧阳心想：坏了，这么问是不是不太礼貌？
他赶紧找补，“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要谈很多恋爱，才能对人物心理抓得这么准吗？”
意思似乎变得更微妙了一些。
方恒看他过于耿直，只好坦诚回答，“谈一些恋爱肯定是有好处，不过我个人的经验是，应该懂的人物心理，谈一段恋爱就都理解了。”
牧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方恒抓住了一个漏洞，“你没谈过恋爱吧，不然怎么这点常识都没有。”
“当然谈过了。我都二十三了，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牧阳强装镇定，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大义凛然。
“二十三，是刚毕业吧？”方恒回想自己二十三的时候，和牧阳现在也就半斤八两，“我二十九，只比你大六岁。”
“我知道。”牧阳说，“我看过你的百度百科。”
方恒迟疑，“我的百度百科上都有什么？”
“几张旧照片和一些用来研究你的珍贵史料。”牧阳开了玩笑，他对方恒的百度百科只有一个印象——工作狂。
配音作品列表长得需要鼠标滚轮划个三四次才能拉到底部，好像什么活他都接，没有名字的龙套、小配角、有声读物……所以有着很漂亮的履历，看起来就是个全能型演员。
沉默了几秒钟，他对着方恒点头，“来吧方老师，我们把词再过一遍。”
录音棚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雨素走了进来，走到了方恒面前，“你的电视剧项目来了一个消息，说有几集的台词又改了，让今天一块录了。只知道改了不少，还不知道具体的量。你要不要把这里赶紧结完了过去，不然今晚指不定几点下班了。”
“没事，都是小事，先把手里的活干完。”方恒不急不慢地，“你们进棚吧，我们继续。”
两人再一张口，雨素感觉，不错——对味了。
牧阳被方恒引导得进了状态，很多细节她刚想说不对，牧阳自己找到了方向，又张口来了一遍，立刻就对了。
整个本子的台词过完，是四点半，两个人从棚里出来，把录完的音再听一遍，一句一句地琢磨了半小时，又进棚重录了几句觉得意思还不到位的。等正式收工，恰好是六点。
方恒在楼上B棚的电视剧项目就是六点开。
雨素想起来，“你是不是没时间吃饭了？”
方恒不在意这个，“没事，反正也不饿。”
雨素把方恒送出录音棚，“不吃饭肯定不行，你回头让小梦或者谁帮你下楼买点，想吃什么直接跟他们说。”
方恒应着声，视线却没跟雨素对上，而是跟一起走出录音棚的牧阳挥手，“下回有机会再见。”
牧阳点点头，转头从包里翻出了他刚从楼下便利店买的三明治，“这个给你吧，你凑合吃一口，反正我觉得这个味道还行，我连吃几天都不讨厌。”
方恒没法推辞，牧阳都不等他说话就把三明治塞他手心里了。
“方老师回见。”
雨素走时，牧阳特意跟她商量，借了她的录音棚用。
他来的时候就有这个意思，所以上楼时特意买了三明治。他准备跟这几句台词犟一犟，看能犟出什么效果。雨素乐得见年轻人上进，不拦着他。
虽然导演已经点头说戏过了，但他知道还少了点东西，少了能画龙点睛的东西。
他仔细地听着刚刚自己和方恒录出来的音频，反复琢磨方恒每句话细节的处理——停顿处、气息的连贯、尾音的处理。
为了做对比，他从网上找到了方恒之前配过的类似角色，显然，他对两个角色的细节处理完全不同。
方恒塑造了这个角色独有的演绎特点。
怎么做才能达到这种效果呢？
凭空想肯定是想不出来的，牧阳思考了几个可以改进点，决定进棚试试。
录音棚是借了，但他不好意思借了棚还借录音师，只能自己费点事了。
控制室跟录音棚一墙之隔，他得在控制室的电脑上先摁下录音键、离开控制室，把自己关进录音棚里，这时录音键已经摁下了，录音棚里拖椅子、翻纸张的杂声，还有他不说话时的沉默，全都会录进工程里。
所以他得在录完一小段台词之后，折回控制室里，关掉录音键，剪辑掉所有无效的空白和杂声，再回放刚刚的录音。
这方法笨是笨了点，但总是可以干活的。
从晚上七点到十点半，三个半小时里，牧阳一趟一趟来回了大概二十几次，每句话重录了不下二十遍。
直到在这二十几遍里挑出了他认为尚可的2-3个版本，放在了工程的备轨里，打上备注，跟下午录好的音频区别开。
他对着电脑，把备轨的位置拍照发给雨素，请她抽时间再听一遍，以确认最终版。
——当然导演的选择最有可能是第一版，但至少他。
收拾完监控室和录音棚之后，他背起包关灯往出口走。
“牧阳？”
迎面，碰上方恒。
两个人都走到了电梯口等电梯，方恒问他，“你晚上也是有班的？”
牧阳不好意思说实话，把双肩包挂在右肩上，打着哈哈，“对……录个有声书，那个……旁白。几百万的书，录了好几个星期了，还没结束。”
后半句不是假的。
在广播剧正式进棚录音前，他唯一的工作就是这个有声书的旁白了，每周四天，上午十点录到晚上十点。录了好几个星期，过两天就该录完了。
“……怪不得。”
电梯到了，方恒只说了一句“怪不得”就没再继续说了。
牧阳知道这句“怪不得”的意思，有声书旁白的节奏缓慢平均，这种东西录久了，再去抓角色说话时快慢结合的节奏感就会抓得很慢。
他抓得慢，与他合作的方恒就会被拖慢效率，他只好道歉，“方老师，今天耽误你时间了，以后我尽量跟上进度。”
“年纪轻轻的，记性不大好。”方恒笑话他，“这话你都说过一次了。”
牧阳侧目，微微迷惑，“我说过吗？
方恒真的笑起来了，“你真记忆不行啊？”
牧阳无所谓自己有没有说过，他跟方恒一块走出大楼，特意看了眼时间，“方老师，吃宵夜吗？我请你。”
不等方恒答话，他指着前面地铁站门口的摊子说，“这个排挡的炒饭炒面都好吃。”
方恒放心地答应了。
他原本很怕牧阳的“吃宵夜”是要找一间市中心的饭店，先花半小时的时间开车过去，再花半小时点菜，最后又是喝茶又是喝汤的，滔滔不绝地互相寒暄一小时。
还是跟年轻人交朋友有意思，不用应付这种费时间的场面。
牧阳点单都不需要看菜单，张口就来，“老板，要一个牛肉炒面。”
方恒把红色硬纸板上的菜单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点了菜单排行第一个，“什锦炒饭。”
老板报价，“炒面十五，炒饭十三，一共二十八。”
牧阳一面扫码一面还价，“老板，我们都是老主顾了，让点零头吧，二十五。”
老板还没点头，音响里已经响起——支付宝到账，二十五元。
老板只好挥挥手，“让了让了，以后记得多来！”
“没问题！”
牧阳领着方恒在一个干净的圆桌坐下，拿抽纸把桌面来回擦了擦，“方老师你晚上的电视剧录得怎么样？”
方恒：“还差个七八集收工，后天再进趟棚能录完。”
牧阳又问，“方老师，你平时接很多电视剧的活吗？”
方恒：“一年也就二三部吧，现在的演员都倾向于自己配音，我主要还是做配音导演。”
方恒正经答完话，牧阳还有问题，“方老师，你是每天都工作到这么晚吗？”
“最近比较晚，但也不会持续很久吧，后面没排什么工作了。”方恒始终拿不住话题的节奏，他甚至感觉自己在接受采访，因而非常疑惑，“牧阳，你什么专业？新闻吗？”
牧阳大惊，“你怎么知道！”
老板端了炒饭和炒面过来，方恒笑笑，把炒面推给他，“吃饭吧牧记者，看得出来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当配音演员实在屈才了。”
牧阳说，“……我本来也考过你的学校。”
“你外形合适。”方恒打量，一米八五的个头，眼睛雪亮，是个表演的好苗子。
但牧阳讪讪地笑，“考是考了，没考上。复读了一年，好像还是没什么指望，就考了新闻。”
方恒不觉得有什么，“正常，我们学校这几年出了名难考，以前没有这么难。”
牧阳抬眼看他——
瞎说。国内最好的表演学校怎么会不难考？
非要这么说来安慰他，搞得他还有点感激。
“你不吃葱吗？”他这时发现方恒一直在把炒饭里的葱花挑出来。
“刚刚忘了跟老板说了。”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吃饭一直这样，顺手就挑了。
“方老师，你吃炒面吗？我这碟炒面里面没放葱。”牧阳本来只是询问，但他怕方恒不好意思接受，索性就把两人的碟子直接调换过来了，“反正味道差不多。”
方恒盯着自己面前的炒面，又想笑又得忍住。
这年轻人怪可爱的。
他坦然接受了牧阳的好意，“晚上的三明治是你请的，这顿夜宵也是你请的，回头我也请你吃饭。”
“客气什么，你昨天还请了我奶茶呢。”牧阳吃着炒饭，都顾不上抬头，“以后咱两有机会早班碰上，我请你吃豆浆小笼包，这附近有个早点店，小笼包好吃得不得了。”
这棚方恒常来，他都不知道附近有好吃的小笼包，牧阳才来几次，方圆几里摸得这么清楚。
牧阳紧接着说，“放心吧，他们家小笼包里不放葱的。雨素姐上回吃完一次之后，每次都让我给她再带。”
说到雨素，牧阳留心着，雨素到现在还没回他信息呢。
“……她今天下午都不怎么说话，也不像平时嘻嘻哈哈的，八成是嫌我配得差吧。方老师，你说我能做点什么，让雨素姐高兴点吗？”
方恒越来越知道雨素挑中牧阳的理由了，他很难不被这样的赤诚感染。
一个人肯真诚地承认一句自己不行，是件难事。
他问牧阳，“你知道雨素姐干这一行多长时间了吗？”
“七八年吧。”牧阳只是猜测，“我很久之前就知道她这个ID了，而且她这个录音棚都翻修过一次了。”
“十二年。”方恒说，“从在学校里做配音社，到在网上自己策划项目自己做，到拿着全部积蓄装修出一个录音棚。”
“她拿每个项目都当自己的项目，所以她比其他导演对待演员更严格，做事情的态度更认真。你想让她高兴？很简单，和她一样就行，拿这个项目当自己的项目，拿这个角色当自己的角色。”
牧阳怀疑方恒在安慰他，“但这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的，但很少有人能做到。”方恒于是安慰他，“放心，她很满意你。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原话说的是，找到了最搭我声音的演员。”
牧阳顿了一下，他认真问方恒，“她原话真的说的是，最搭你声音的演员？她真的觉得我是演员？”
方恒也被他问得顿了一秒。
他几乎也忘了自己上一次感到“演员”这个词非同寻常是什么时候了。
“当然。”方恒又重复了一次，“你当然是。”
牧阳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是雨素发来的语音消息。
周围的声音很嘈杂，他把音量调到了最大。
雨素说：傻不傻啊你，真把每句话都重录了？你早说，我留下来帮你录得了，折腾这一晚上。东西放着吧，我明天一早就过去听。你啊，放低对自己的标准，不要想着跟方恒比，那牲口配得好是应该的，谁能跟他似得，天天被老天爷追着喂饭！
方恒埋头吃了口炒面，心想老天爷今天这口饭喂得咸了点。
得到了雨素的回复，牧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但他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立刻又慌了。
“坏了坏了——”牧阳拿包就要走，“方老师我就不送你回去了，今天太晚了，我要赶不上地铁最后一班了。”
他都没给方恒客气两句的时间，慌慌忙忙就背起包一溜烟小跑进了地铁口。
……
方恒反应了两秒，差点弯腰给笑死在桌上。
雨素真行啊，淘回来这么个宝贝。
方恒到点翠轩门口时是中午十一点三十五，他已经迟到了一小会。
他把钥匙丢给了饭店代客泊车的服务生，被酒店经理领进了门，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包间是左手间第一个，酒店经理帮他推了门。
里头的人跟他招呼，“终于来了。”
“路上太堵了。”方恒给自己找了个座位，服务员给他送上了热手帕，又低头询问，“先生喝点什么？茶叶有普洱和铁观音，或者您需要酒单吗？”
方恒示意她不用麻烦，“普洱吧，谢谢。”
他盯着饭桌上的老同学，迟疑地问，“唐栎，你现在还能一个人出来吃饭？没有记者跟着？”
“有肯定有，但是我跟他们心有灵犀，午饭时间他们一般不拍。”唐栎提到这事都叹气，“我上个月在横店可是长了见识了，你都不知道现在的站姐和代拍能耐到什么地步。”
“爬树上蹲着，脸上涂迷彩？”方恒不以为然，“不也就这样。”
“你现在一天能上三个热搜，这是顶流应有的待遇。”他给自己倒了茶，捧着微烫的水杯，看起了微博，“看吧，热搜第四位：唐栎说要多向角色学习。”
唐栎忙阻止他继续念，“可以了可以了，我自己都嫌尴尬——你也知道，都是照着脚本背的。”
方恒还在翻文字版，“这回答写得不错，你应该给写脚本的人发奖金。”
“发了，这几个月我数据确实不错，团队每个人我都发奖金了。”闲话说完，唐栎提起了正事，“咱们下午去你棚里吗？”
方恒收起了手机，“我还想问来着，这部剧不是早就配完，都要上了吗？怎么又要录音？”
“就是要播了，所以在愁物料。”唐栎转向方恒，语重心长，“你知道我的，什么戏演起来都还行，就是台词不太行。”
“但是我现在这部剧签的宣发非要放点原声剪辑出去，说女主的台词好，她要宣传自己原声配音——人家是真顶流，我是没辙，只能配合。所以我自己想了个招，要不然啊，我就录两段放进去，你帮我一句句调状态，你说一句我跟着学一句，后期再帮忙精修一下。这样原声片段出去，她配得好，我也不差，双赢。”
方恒权衡了一下可行性，“是可以。”
他是没想到，现在连剧宣连幕后花絮都卷到这地步。
“可以就行。”唐栎放心了，“我就知道找你没问题。”
话音刚落，又有人推门进来了，张口第一句话就是让服务员起菜。
唐栎站起身去迎她，方恒认出声音了，坐着没理。
等人走到跟前了，他才抬头打招呼，“珠姐。”
程珠是唐栎的经纪人，从业二十年，真正的金牌经纪人，把谁放到她手里都能捧出水花来。方恒很佩服她，一方面又对她敬而远之。
“咱们有一阵没见了吧，方老师？我上回跟你们刘老师见面的时候还在说，你们班当时条件最好的是你，可惜了，你跑去做幕后。”她一面说，一面从包里掏出几张色纸，都是他之前配过的角色。
“我侄女安排给我的任务，麻烦方老师给签个名。”
“不敢不敢，我在您面前可不敢充老师。”方恒忙把笔拿过来，一张一张地签名。
唐栎好奇地过来凑热闹，“这签的都是什么，动漫人物吗？”
“二次元你不懂吧，现在比拍电影赚钱。”程珠是真的羡慕，“所以说方老师还是有眼光，这么小众的市场先去占了山头，现在蛋糕做大了，一口就能吃一半。”
“没您说得这么夸张。”方恒把签完名的色纸还回去，接不了下一句话，索性就不说了。
服务员上了菜，一人面前放了一盅热汤。
方恒专心吃饭，不管程珠再怎么吹捧，他张口也都是，“鸡汤不错，海参不错。”
这顿饭吃饭之后，他带着唐栎离开，程珠下午还有其他事，就不陪着一起了。
一直到坐上车，他才舒了口气。
唐栎笑话他，“我就知道珠姐一来你就不自在，你都是做老板的人了，应该多上饭局锻炼锻炼。以前有陆起哲在，他还能帮你招呼两句，现在你一个人，总得自己上。”
“我现在影视项目接的少，没有什么饭局，年轻的项目负责人都不讲究这些。”方恒将车驶出路口，左右看了看，“跟你在一块，总觉得肯定有记者蹲在角落里跟着。”
“习惯就行了，珠姐说的，多少人做梦都想被偷拍上热搜。”唐栎拿出手机开始打游戏，“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她真有本事，光是这个月，就已经给我搜罗来四个本子了。你想想我之前，一年到头能拍一部戏就不错了。”
“她前一阵还跟我打听你。”唐栎玩的是个MOBA游戏，他特意拿给方恒看，“有个电竞题材的电视剧，她一直说应该找你演，你外形合适，还给这个游戏配过音。演技、话题都有了，所以她今天特意跟过来一起吃饭。不过我没想到她没提这事。”
“她就是说着玩的，你还当真。”方恒心想，人家又不傻，给外人做什么嫁衣？
路口左转是红灯，他停下了，正巧看到商场外侧的巨幕上播放着唐栎的新广告。
方恒趴在方向盘上仰头认真看，“这广告拍得还行啊，他们这剃须刀好用吗？”
“凑合吧，我也就拍这个广告片的时候用过一回。不过倒是他们寄了几个礼盒过来，我回头送两套给你。”游戏已经开了一局，唐栎没空抬头了。
“用不着，我又不是没得用。”
半小时之后，方恒领着唐栎到了自己的录音棚。
两百来平米的地方说大不大，大门口进来左侧是吧台，右侧是洗手间，直走就是录音棚了。用方恒自己的话说，正好够用。
录音师米米去年刚毕业，没见过大世面，见了唐栎直接鞠躬，给唐栎吓得赶紧拿出手机，“妹妹喝点什么下午茶，奶茶还是咖啡？吃不吃蛋糕？”
方恒嫌弃地把他往里推，“你少贫了，赶紧进棚吧，说是几句话，还不知道你句话能录成什么样呢。”
“是是是，方大导演。”唐栎进棚坐下，戴起耳机，隔着玻璃对方恒比了个“OK”。
视频资料中午就已经发了过来，米米把视频丢进工程里，播放了未配音的原片先预览了一遍。唐栎一说话，方恒就眉头紧锁，这一阵沉默把棚里的唐栎整破防了。
他问，“真有这么差吗？”
方恒想了想，不知该从何开口，“你还记得咱们毕业大戏的时候，刘老师特意安排你跟我搭一段对手戏，说那段戏的感情层次深，台词都是大长段，班里只有我们两能挑大梁。”
他言下之意，比起当时，唐栎差了不少。
“不进则退啊。”唐栎说不上来是叹气还是感慨，“行了，来录吧，一下午呢，总能磨出来的。你给我示范两句，我跟着你的节奏来。”
方恒只能按他说的，揣摩了一会台本，把词念出来了。
等了一会，唐栎却没出声。
方恒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他催唐栎，“照着念啊。”
唐栎说，“差太多了，我跟你这台词水平相比，差太多了，你口气怎么能把这么长的话顶得这么扎实，这也差太多了。”
行吧，里面人心态崩了。
方恒耐着心安慰，“你跟我比这干嘛，我就拿这一样东西吃饭，不像你，既能演又能演。”
他转头问米米，“不信你问妹妹，感觉你演得怎么样。”
米米立刻收到，反馈了一副“看我表演”的眼神，张口就来，“就这么一小段内容，我一个外行，看不出演技高低，但是唐老师这个特写也太……太让人小鹿乱撞了哈哈。恒哥，我感觉唐老师是不是比你还高点？他刚进来的时候感觉把你都压下去一头。”
唐栎精神起来，“确实，我一米八六，你方老师只有一米八。”
“米米看不出演技，我看得出来，你演得很好。”方恒谆谆教导，“其实你不是台词退步了，是你好久没认真念过词了，不信你念起来试试，很快就能把状态找回来。”
唐栎把背都坐直了一点，“行……行我试试。”
手机来了新消息，方恒留意到了，但没理，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放回口袋。
他隐约看见了来信人的头像，好像是牧阳。但他还是没理。
他们这行的人都知道彼此的习惯，要是一段时间没回消息，一准是在棚里。最好是没有急事，有急事也得等人出了棚再说。
晚点再看牧阳找他做什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