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动的心了。
是将他一步步推入深渊时获得快慰,是反复无休的折磨,是看他一点点染上自己的颜色样子……
或许是那年冬季,明眸流转映初雪,从此寒酥烟火色。
真干净,就该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碰上我,是他活该。
活该有那样一张脸,活该那么干净,活该活该被我看见了。
在地狱里待久了,总会想牢牢抓住那束光。
可惜天有轮回,报应还是来了,来在自己才明确心意,却无法挽回的时候,来在他想与他过一辈子的时候。
被鞭子养出来的小疯狗,终于咬上了他的主人。
“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说。“
遗言吗?
想和你过一辈子算不算……
晏余辜眼睛一瞬也不眨地盯着宋几许,泛着翻涌的渴望,不同于往常的阴郁,是生怕看一眼少一眼。
他曾想过许多种死法,唯独没想到会死在宋几许手里。确实是他大意,但像他这种烂人,死在他手里可能是最好的结局。
如果他也像话本上的狐狸有九条命就好了,他杀不够可以多杀几次,只要他解了气,留下一条命来陪着他就好。
可是死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万一他死了宋几许就和别人走了怎么办?晏余辜突然就有些恐惧了起来,他不允许,他绝对不允许!
“你要胆敢和别人在一起,我就算是入十八重地狱,也要爬上来将他挫骨扬灰!”
他几乎是吼着出声,剧烈挣扎间,锁链哗哗作响,手臂上的青筋肉眼可见地暴起,那阴狠的表情让人遍体生寒,根本不会怀疑他所说话里的真实性。
一柄短刀猛刺入腹,猩红的液体顺着刀柄流落,蜿蜿蜒蜒的血迹沾满了干净白皙的手,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连死都不愿意放过,让宋几许再次染上那污浊的颜色。
鲜血溢在唇边,这一刀还不够要了性命,对于晏无辜来说,疼痛,能给他更强烈的刺激。
晏余辜咽下鲜血,望向宋几许的眼神里多了一种看不懂的情绪,隐隐有些癫狂的样子。
宋几许短促地笑了一声,温隽的脸上此刻竟有些晏余辜的影子,阴翳的可怕,“捅死真的太便宜你了,你这种人,剁碎了喂狗都被嫌弃。”
——
宋几许来晏国做质子的第三年,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他自小就不受宠爱,甚至被送到晏国的时候,也是被人看低的存在。
这道身份与其说是外交,其实不过是另一种流放罢了。
两国关系紧张,宋几许的日子不算好过,今日的宫里的赏雪宴,倒难得收到了帖子。
暖黄色的灯光下,佳人手持一道烫金帖子,如玉般的脸上浮现沉思,看上去宛如画卷一般。
“公子,如今你的处境,这帖子怕是来者不善啊。”乔叶的语气充满担忧。
宋几许透过半敞的窗看去,能看见半边院子银装素裹,苍茫一片,四周围墙高耸,墙头点缀着几颗荒草,心中思绪纷飞。
兜兜转转,来到异国他乡,身边也只剩下乔叶一人,倒也是委屈他跟了我了。
“无非是奚落几句罢了,两国还没开战,我这条命倒暂时拿不走。”
宋几许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大氅,将帖子收进袖口,淡淡道,“走吧。”
质子府离皇宫很近,坐马车只需半盏茶的时间,所以即便是临时才收到帖子,却也没有迟到。
乔叶一手打着伞,一手扶着宋几许下了车,冬至的寒风刮过,冻得他鼻头发红,连呼吸间都冒着白汽。
晏国今年一改往常,天气骤降,难得下了一场大雪,圣上龙心大悦,在御花园准备了一场赏雪宴,宴请文人子弟以及各家女眷吟诗赏雪。
别人是赏雪,可见这位身份尴尬的质子也受邀入席,变开始赏起人来了。
不得不说,这阙国五皇子属实是容貌上乘,从远处打着伞走来,像是画中精致的谪仙,皑皑白雪沦落为他的背景。
可惜单薄受冷的身体还是能看出他过得不怎么好,身上的大氅还是三年前从阙国带来的。
皇室贵族的人还没落座,索性在场的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五皇子平日也不露面,没想到是如此皎皎之姿。”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等到时候两国交战,长成这样苦的还是他。”
薛家的小世子邪笑一声,旁边交好的公子哥们都懂他嘴里的未尽之意,其中一个摇着扇子开口道,“可别这么说,要是卖卖屁股就能阻止灭国,你说这质子会不会自己巴巴的凑过来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谈笑间,宋几许也已经落座,好巧不巧就在薛家的对面。
众人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但是眼神还是有意无意的在宋几许身上瞟。
宋几许权当没看见,风轻云淡的拢了拢衣袖,将两只手都缩进衣袖里,不至于冻的发红。
乔叶气的拳头握得死紧,眼睛怒视着对面一群人,但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这些人简直是欺人太甚!短短一段路的距离,他们该听的和不该听的都听见了,怎么说自家的主角也是一国皇子,却沦落到被官宦人家议论的地步了。
还是用……用这么难听的字眼。
“好了。”宋几许轻声开口,面上带着些许的无奈。
前方不远处的高台站出来了两个小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众人簇拥着皇上走了上了,身后跟着莺莺燕燕的妃嫔们。
待皇室的人落座后,小太监眉目一转,有些卡壳道,“皇…皇上,摄政王还没来。”
皇帝晏余喧看着年纪不大,听到这话也没有太大的意外,反而还带着些庆幸,“他不来最好,要是来了,我这宴还不知道能不能办下去……”
话音刚落,不该来的人还是来了。
“摄政王到——”
晏余喧一惊,差点从位置上站起来,“皇兄,今日怎么有兴致来看看?”
要知道,摄政王我行我素,权势滔天,一般来说这种宴会上都是看不见他人影的。
晏余辜身着一身玄衣,宽大的衣袖边绣着暗金色龙纹,兴致缺缺地走到了中央,丝毫没把皇位上的人放在眼里。
现场寂静无声,谁都不敢惹出点动静。
晏无辜慵懒地站定在正中央,眉目间蓄着几分戾气,嘴角勾起,“大晏难得下一场大雪,听闻是瑞兆,本王来看看不过分吧?”
随即话音一转,“只是连个位置都不留给我,皇上可是一点也不欢迎臣啊。”
好好的瑞兆你一来那可不就变成凶兆了吗!
小皇帝只敢在心底暗暗吐槽,连忙扯出个笑脸来,他可不敢怠慢了一点,刚想唤人往首座添一个位置,就被晏余辜打断了。
“罢了,本王不过是来讨个吉利,可惜……”晏余辜目光一扫,不知道停留到了哪里,话音一顿。
捧着刚倒好的热茶,正打算暖暖手的宋几许突然感到一阵寒颤,顺着方向对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如野兽般锐利的眸子。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是一眼。仿佛就像自己变成了他的猎物一般。
宋几许的茶一时没拿稳。打到了手背上,顿时通红一片。
那双略带茫然的眼神投递过来,此时晏余辜脑海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明眸流转映初雪,从此寒酥烟火色。”
少年身形单薄,发丝上都沾了点白,裹着一身雪白大氅,几乎要和背景的雪色融为一体。
晏余辜突然想到,如果他陷入污泥,被这苍茫白雪掩盖,又是一副怎样点光景呢。
他轻笑一声,小皇帝不明所以,这人模狗样的笑容里怎么都算不上带着好意。
宋几许身份较低,坐的是双人席,不过也没人想跟他坐一块就是了,见他身边还有位置,晏余辜自然而然地坐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众人们神色各异,不知道这摄政王抽了什么风。
当今只手遮天的摄政王就坐在自己边上,宋几许有一种诡异的紧张感,不由自主地往边上挪了挪。
晏余辜笑容愈深,随手替他往洒了水的空杯子里重新倒满茶,然后支着一条腿,侧头盯着宋几许。
宋几许:……
这眼神怎么看也不是个好眼神,侵略性极强,出自于头次见面的人来说,宋几许深感不妙。
一向话多的乔叶也吞了吞口水,安安静静地当个木头人。
不解归不解,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丢,异国他乡,每一处错误都能变成他的处决书。
“宋某见过王爷。”
宋几许行了一礼,晏余辜突然问道,“这位公子我怎从未在京都见过?”
晏余辜向来不把人放在眼里,我行我素惯了,如今却主动问起一个人,就连皇帝都觉得稀奇。
“这位是阙国五皇子,先前一直带病养生,皇兄没见过很正常。”
“原来如此。”
晏余辜垂头看着那片白色衣袖,脸上带着几分古怪的兴味。
随即倒扣茶杯,起身猛拽了宋几许一把,“臣对宋公子一见如故,心中有许多话想和他详谈,就不打扰诸位了,先行一步。”
皇帝和众人神色各异,摄政王这阴晴不定的性格他们也算是习以为常了。
只不过这宋公子要是能攀上摄政王,他们之后的态度可是要变一变了。
唉,蓝颜祸水啊。
“诶!公子!”乔叶吓了一跳,赶紧跟了上去。
……
摄政王府。
书房内,两人对坐。
“两国战事一触即发,宋公子有什么想法呢。”晏余辜含笑问道。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宋几许想。
“我已为质,在下心中暂无想法。”
晏余辜好整以暇看着他思考对策,眸子玩味的弯起,“每走一步,每一句话,都要处心积虑,小心翼翼,宋公子也不嫌累。”
“在下身份低微,自是不能像王爷般目无尊法。”宋几许微微蜷缩手指。
晏余辜慢慢绕到宋几许背后,微俯下身,一块暗金色令牌贴着宋几许的脸下滑,
“谁说不能。”
后者想要回头,却被一只手压着动弹不得,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清晰的看见令牌上属于摄政王独特的标志。
这可是比皇帝口谕还好使的东西。
宋几许睫毛颤动,“王爷这是何意。”
“我以为你会知道本王的意思。”晏余辜用目光肆意的描绘着宋几许因为紧张而僵硬的侧脸。
宋几许起身,“天色晚了,在下就不打扰王爷了。”
头皮一痛,转眼间宋几许就动弹不得。
“我绑的很松,你如果挣开,要想好承担的后果。”
晏余辜随意地靠在榻上,拉住被绑的手,眼里的恶意在此刻毫不掩饰。
“我与王爷无冤无仇,不知王爷这是何意!”
宋几许的双手被自己的发带绑着,一时间也不敢扯开,他在晏国还算安稳的过了三年,最是知道一切要小心谨慎的人,不可能招惹了权贵落人把柄。
此刻他长发披散,神情勉强称得上冷静,只是在晏余辜眼里,只能算得上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晏余辜微微凑近,嘴角勾着一抹淡嘲,捏着宋几许的下巴,“本王看宋公子不是很懂我的意思吗。”
晏余辜虽然在笑,说出的话却如同窗外寒冬的雪,凉飕飕的拂过面庞。
“王爷若是想找个人取乐,那有大把的人在,何必强迫于我?”宋几许偏头躲开动作。
“别人可不像宋公子这般绝色啊,与其等着灭国后被更多的人欺凌,不如跟了我,摄政王府可不是谁都敢碰的地方。”
宋几许再想冷静也坚持不下去了,眼眶红艳一片,“两国还未开战,王爷说的未免太笃定了吧!我虽为质,可再怎么说也是一国皇子!”
宋几许也不想管什么后果了,他只知道,自己碰上了三年来最大的麻烦。
发带绑着的结并不结实,成年男子的力道费点劲就断开了,晏余辜也没拦着,依旧笑意盈盈,只是怎么看都有些阴恻恻的。
夜晚寒气重,宋几许拉开了门,冷风瞬间灌了进来,把炭火带来的暖意散了个尽。
晏余辜没拦着,可手下的侍卫都是被严厉吩咐过的,宋几许刚走没几步,出鞘的刀剑就架在脖子上了。
“王爷有令,府上任何一人没有命令都不准出去,宋公子请回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阵怒火从心头升起,他也是一名皇子,被人软禁在府里算什么东西。
把他当脔宠吗?
这时来了一位下人,“为宋公子准备的房间已经收拾好,请?”
宋几许低着头,神色不明。
良久,他说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