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新来的中单替补,South,沈轻南,甲级联赛上来的。”
以前滕厉来探视,一向是一个人,一是有所避讳,二是也不方便。今天头一次带人来,倒让任炎有点意外。
任炎微微愣了愣,笑起来:“又招中单了?你们战队打算葬送多少人的职业生涯?”
因为滕厉在LPL的绝对统治力,导致能坐上MID中单替补位置的人,基本没有上场的机会,只能偶尔跟二队打打训练赛,甚至更多时候都希望滕厉赛前忽然发烧不能上场—当然,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滕厉硬拖着高烧的身体打完了整局BO3(三局两胜制),甚至还赢下了比赛。
说完,任炎又掩嘴咳嗽一声,拍拍沈轻南的肩:“没别的意思,实在是你们队习惯围绕滕厉打比赛了,战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沈轻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说话。
玻璃窗裹着夏阳的暖意,投在病房里分散而坐的三人身上。门口陆续有推车经过,厚重的门板隔开了一方看似安稳的天地。
简单询问病情过后,滕厉随便讲了几件基地的趣事。
譬如老葫芦是怎么求着打野大腿带他上分,又是怎么一波九连跪;譬如隔壁战队又因为直播骂人被联盟罚了钱却没禁赛。
任炎面色平静,不时摇头叹一口气:“现在这些孩子……”眼底隐隐有些寂寥。
沈轻南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丝毫没有病房氛围的两人岁月静好。
探视时间很短,在任炎剥了三个橘子之后,已经有护士来催促。滕厉刚讲完前两天的训练赛,适时收住话头。
任炎揉了揉泛红的眼睛,起身送两人到门口,忽然停住脚步:“什么时候S赛的冠军奖杯,能摆在LPL的俱乐部里?”
滕厉紧紧抿唇,半晌,声音轻而郑重:“快了。”
总会有那一天的。
回去的路上,来时的沉默仿佛掉转了方向,沈轻南许久都没有说话,滕厉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基地近在眼前,别墅灯火通明,滕厉解下安全带,手搭上车门又放下:“打职业的机会来之不易,既然你坐在了这个位置,请你好好珍惜它,别把电竞当作游戏。”
为了保证第二天行程顺利,路哥早早就把一众熬夜少年赶到楼上休息,只有二队还在打rank。
路哥把沈轻南悄悄叫到一边,左顾右盼的样子像要联手抢银行似的:“他是不是又去……那儿啦?”
沈轻南挑起眉梢。
所以路哥很清楚滕厉今天去干了什么,所以也默许了滕厉没通过俱乐部的私人行程。其实他对别人的隐私真没什么兴趣,让他比较在意的是今天滕厉的一句—这就是我打职业的原因。
他想了想,问:“所以,任炎,是怎么回事儿?”
“还能怎么回事儿,打职业那段时间太受打击了呗。”
“这种心理素质还能打职业?”
一提这事儿,路哥就忍不住望天叹气。叹了半天,他抬手就摸烟,还没摸着就看到禁止吸烟的标志,恨恨吐出一口浊气,索性靠在墙上,瞪着天花板陷入回忆:“唉,我就说你们这群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懂什么民间疾苦……早几年电竞环境啥样,你可能不知道吧?”
他用眼神指指这栋设备齐全的别墅:“赞助商?专业设备?别墅基地?专业的随队心理咨询师?什么都没有!我们打比赛那时候,哪有什么主场啊,都是在网吧打线下赛,有时候连个保安都没有,我还被观众扔过矿泉水瓶子!那时候才真是为爱发电。”
他继续说:“任炎入行晚,开始打联赛的时候都已经二十三岁了,才打了两年多就退役了。他真的是很有天赋的一个选手,要是再早几年……唉……造化弄人啊。”
没理会路哥的唏嘘,沈轻南掐了掐眉心,继续问:“所以他是精神出了问题,才会退役?”
“是打职业才会精神出问题!”路哥狠狠捶了一下墙,“别说他那时候顶了多大的压力,我这个教练都快被搞出抑郁症了!
“S4那时候你知道吧。啧啧,整个LPL最黑暗的一年,大小国际赛事都被韩国压得喘不过气来。世界赛的时候,才小组赛就连折了两支队伍,任炎一拖四,好不容易带着龙队……哦,现在改名叫Dragon.G了,带着龙队挺进决赛。而且当时任炎状态很好,手热,一连拿下两胜。”
古早的比赛视频沈轻南倒是扫过几眼,在画质并不清晰、游戏地图还没有现在精美的时候,任炎所在的天龙战队,被韩国战神队让二追三(五局三胜的比赛中,由一方先输掉两场比赛,再赢回三局比赛,拿下胜利),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整个LPL生出的无限希望,又被生生碾碎,再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
“后来你也知道吧,被韩国队让二追三了,对选手打击有多大你想想,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再有韧性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打击啊。当时贴吧上骂的哟,真的多难听的话都有,还有人上俱乐部来堵门。任炎那时候精神状态就有点不对劲儿了,经常一个人通宵排位,一宿一宿不睡觉。直到后来有人给他家里寄寿衣……”
沈轻南倏然眯眸。
“所以S5开始没多久他就去看饮水机了,再然后就默不作声地退役了。你看看现在你们又有代言费,又有直播工资,前几年条件可真没这么好,钱没攒下,荣誉没拿到,学业也耽误了,业内也没有现在正规。我想想,他退役的时候,有二十六七岁了吧。这么大的人,除了打游戏什么都不会,就算找到工作也高不成低不就的,他还能干什么啊。
“后来的事儿我也是听Dragon.G管理层说的,因为他当初要打职业家里也不支持,跟家里人闹僵了,这不是得了抑郁症也没人管,严重的时候家里没办法,只能送去精神病院。”
二楼训练室隐隐传来队员们的沟通声,偶尔有车灯透过玻璃窗,在沈轻南的脸上打出明暗光影。不知过了多久,沈轻南才若有所思:“所以现在是滕厉在照顾他?”
路哥又叹了口气:“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毕竟你……”毕竟你是未来滕厉的接班人这话他到底是没说出来,顿了两秒,继续道,“你滕队,家境不好,你看他平时吃的穿的,也能看出来。”又自上而下扫过沈轻南满身的奢侈品,“啧”了一声,“他高中的时候在网吧打排位替人家上分,挣外快什么的,后来有一天被任炎遇见了,挺喜欢这孩子,就想培养他。就像对亲弟弟似的,给了他很多帮助,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哦对,教父!任炎就是滕厉的电竞教父啊!所以任炎变成这样,对滕厉打击也挺大的。
“你看你家队长每天穿着朴素不买车不玩表也不养小女朋友,那是大部分钱都拿去给任炎看病啦,每次的住院费也是他出的。还有不少初代的电竞选手,混得那叫一个惨啊……认识滕厉的,还会问他借钱。”
路哥越说越想抹眼泪,他是从电竞萌芽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选手们经历了多少艰辛,又见证了多少磨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沈轻南眸色沉重,嗓音听不出情绪:“所以他扶贫扶上瘾了?”
路哥今晚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唉,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别看你队长平时在赛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其实心还是软。那些人来借钱……说是借,根本就是有去无回啊。我也劝过他,可他从来不听。我就很担心,万一他以后变成任炎那个样……他太把职业选手这个身份当回事儿了,当然不是说当回事儿不好,就是,你知道吧,有时候看得开一点反而是好事儿。”
回忆强行中断,路哥看着眼前高挑的少年,内心忽然涌起激动:“南神,你可要好好打啊,管理层很看好你,战队也会好好培养你,要是有一天……MID不能没有精神支柱,你懂吗?”
沈轻南半边侧脸隐在暗处,英俊的五官越发显得冷漠,闻言微微抬起眼:“所以你们是准备,放弃滕厉?”
路哥只觉得黑暗中那道目光跟针似的,刺得他浑身难受。他没想到沈轻南会问出这样的话。事实上,以滕厉在战队的地位,乃至在整个世界赛场上的地位,没有人会真的想放弃这样的职业选手。可有时候,形势无奈之下,也只能做出无奈的举动。他知道滕厉的手伤,也许坚持不了多久了,管理层想培养新人,要出成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他并不支持,但也毫无办法。
昏暗的走廊,响起两声干笑,路哥道:“怎么可能!厉神可是我们队的吉祥物!放弃谁也不能放弃他啊!”顿了顿又说,“不过你南神不也是奔着世界第一中单的位置来的吗?我还以为你很希望他退役呢……”
这话意味很明显,如果没有滕厉这座大山,沈轻南登顶第一中单可以说是轻而易举。能统治一个时代,是多少职业选手的梦想。
却不想沈轻南听后嗤笑一声,在昏暗中轻轻摇头:“我是想赢过滕厉,可不是他退役之后取代他。”他双手交叠环在胸前,下颌微微抬起来,像是征战四方的骑士,等待王座上的国王加冕一般,“教练,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路哥愣了一会儿:“那你准备……”
沈轻南双手插兜,长腿一迈,大步走出阴影:“当然是保住他的位置。然后,再打败他。”
德杯进行时。
所有战队会提前两天到达长市拍摄宣传片,为了迎合选手日夜颠倒的休息时间,战队经理特意订了下午的机票。MID众将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陆续登机,路哥吆喝着张罗座位,滕队长摘下战队logo的双肩包,微微踮起脚正要往储物格里塞,身后忽然多出一双手,轻而易举举起他装满外设的包,塞进空着的格子里。
滕厉瞪着昨天排位到凌晨五点,此时还泛着红血丝的眼转过身。
沈轻南嗓音带笑:“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滕厉:“……”
没有提前选座,所以战队的几个人座位各自分散,滕厉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是老葫芦。隔了两排是十夜和小风,沈轻南、季舟跟另外一个工作人员坐在后排靠近走道的位置。
空乘小姐姐来来回回溜达了两三次,眼神不住地往沈轻南身上飘,最后终于没忍住,一会儿问他需不需要毯子,一会儿问他需不需要热水。
昨晚同样失眠的沈轻南被连续问了两三次后,一把摘了墨镜,面无表情道:“你们头等舱还有位置吗?”
空乘小姐姐在看到沈轻南全脸的那一刻,先是愣了愣,紧接着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冲上脸颊:“有的,您是要升舱吗?”
沈轻南点头:“对,因为头等舱的乘务员没有这么吵。”
这边空姐哭丧着脸还没说话,对面路哥一个激灵回头,低吼:“升、升什么舱,这给你惯的……哦,是南神啊,那没事儿了。”又探头瞄了一眼,“怎么了,经济舱坐不习惯?”
沈轻南低头看了看顶在前座的腿:“确实不习惯。”
路哥:“……”
大部分乘客已经上机,广播开始播放安全须知。实在忍受不了空乘频繁注视的沈轻南,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走到前排,单手倚着靠背:“老瓢,”他用眼神示意,“换个座位。”
老葫芦看看塞着耳机的滕厉,又回头看看歪着头毫无睡相的季舟,一甩头:“不换。”
沈轻南挑眉,抬手看了看表:“我没记错的话,这飞机好像要坐三个多小时吧。”
老葫芦疑惑道:“是啊,怎么你好像失忆了?”
沈轻南长长地“哦”了一声,扫了一眼老葫芦的手机屏幕:“你玩什么呢,不戴耳机?”
老葫芦一时搞不清这是什么操作:“早晨走得太急忘带了,不是,你到底想干吗?”
沈轻南一笑:“我没记错的话,你家队长在看比赛的时候,不是最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打扰他?”
下一秒,老葫芦已经瞬移到沈轻南身边,双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堆着笑:“南哥,来,坐这儿。”还顺手抹平了椅垫。
沈轻南顺利坐下,系好安全带,飞机缓缓滑出跑道。
周围的小插曲好像完全没有打扰到滕厉分毫,他仍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屏幕,连头都没有抬。沈轻南百无聊赖翻着储物袋里的广告手册,忽然察觉到什么,微微侧目。
起初他以为,坐在窗边的滕厉双眼紧盯着屏幕是看复盘比赛太过专心,根本没工夫理他们,可凑近了才发现,平时完全放松的面部此时却紧绷,两只手捏过的屏幕还有些许水痕。
电光石火之间,沈轻南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声音放轻了两度:“滕队?”
两秒后,滕厉十分僵硬地转过头。
沈轻南笑得不怀好意:“害怕啊?”
滕厉:“……”
滕厉还真的恐高。
前两年各地还没有新建主场的时候,比赛通常只在海市,一般就是大巴车一两个小时的路程。最近的赛程却经常会飞外地,只要坐飞机,他就会不由自主地紧张。
俱乐部没人知道他坐飞机恐高,他也一向掩饰得很好。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就被沈轻南看出来了。滕队长绝对不能让他家队员知道,他们队长,竟然害怕坐飞机。
滕厉不动声色地把出汗的手心握紧:“不是,闭嘴。”
沈轻南低笑。
轰鸣声陡然转大,是飞机即将起飞的预兆。滕厉咽了口口水,索性放下手机,双手紧紧攥住扶手,想借助外力放松身体,同时深吸气,不行,再吸,吸到第三口的时候,眼皮底下出现了一只手。
干净,修长,五指微微张开。
滕厉视线上移。
沈轻南似笑非笑:“没事儿,抓住点东西就不怕了。”
滕厉视死如归地闭上眼:“滚!”
所幸一路还算平稳,只是下降的时候颠簸了一阵,所以在下飞机之后,所有队员都发现他们队长脸色苍白、眼神飘忽,连背包都忘了拿,过安全通道的时候还险些被绊倒。
众人:“?”
护自家队长心切的老葫芦回头就指着手托行李箱、面戴墨镜、身穿黑T恤、脚踩黑色板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沈轻南破口大骂:“你对我家队长做了什么?你还是人不是?我这么放心地把我家队长完整地交给你,你就还给我一个这样的队长?”
墨镜后墨黑的眸子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望着那个有些踉跄的背影,微微眯起来:“我做什么了?”
拥挤的通道,老葫芦一边被人群推着走,一边不忘回头继续骂:“你做什么了你问我?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对我家队长做什么了?”
沈轻南认真地想了想,眉心蹙起来:“我就让他拉我的手啊,怎么了?”
话音落地的同时,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不同的声响。老葫芦吐出一口“老血”,季舟手里的外设包咣当坠地,路哥没站稳一把扶住墙,十夜和小风离得远,没听到这么惊天爆炸的新闻。
老葫芦满脸悲怆,仿佛不能相信一样不住摇头:“完了完了,我家队长再也不纯洁了。黄金右手就这么被你给玷污了,以后他每次握着鼠标走位的右手都带着你South的手汗,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操作啊……”
沈轻南把墨镜推上头顶,神色冷峻地打断他:“第一,我的手不出汗;第二,滕厉依然是你心里纯洁的队长。”
三秒后,老葫芦得到了救赎一般松了口气,忽然又失落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胖乎乎的手:“我家队长还没拉过我的手呢……”
沈轻南:“……”
所有队员到酒店放下行李后,又被大巴车带到场馆踩点。
车停,滕厉仰面靠在椅背上,手机里塞满了昨天临睡前下载好的最近的比赛视频,都是已经开赛的韩国赛区和北美赛区的。屏幕还没焐热,就被路哥一把拽下了车:“垃圾话准备好了没,走走走,人都到齐了,就差你厉神压轴了!”
滕厉皱眉,站定脚步,道:“我又不上场,录什么赛前垃圾话?”
话没说完,就被路哥一把揽住肩膀,路哥半推半拖:“谁让你是牌面!不上场也得用你的垃圾话震慑对面!让他们不战而降,懂了吗?”
滕厉:“……”
“哦,对了,晚点还有一个粉丝福利环节。咱们休息了这么久,你的微博又从来不分享私人生活,给粉丝们来点福利呗。”
滕厉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分享私人生活?”
路哥为难地搓着手:“这不是……商业需要嘛!”
滕厉转身走进场馆,只留给路哥一个冷漠的背影:“没那个必要。”
影棚里临时搭建了背景板,简单化过妆的滕厉坐在高脚凳上,平静直视着主持人:“问吧。”
实习女主持偷偷抹了把汗。MID战队队长滕厉不爱说话她是知道的,但这么不爱说话……她强迫自己扯出一个不太僵硬的笑容,先随便问了点队伍状态之类的闲话。在滕厉眼角都没动一下的表情中,她抛出一个自认为核心的问题:“这次德杯MID战队的目标是什么?”
这次,滕厉的表情终于变了—他疑惑地挑起眉,满脸写着:你问的不是废话吗?
女主持都快哭了,战战兢兢换了手卡,终于找到最合适喷垃圾话的问题,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飞快询问:“那么厉神,有什么话要跟对手说的吗?”
可女主持不知道的是,厉神从来不在赛前说垃圾话。
“哦—”滕厉微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抬眼看向镜头,神情认真且严肃,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那就—加油吧。”
于是,这段赛前垃圾话环节直接让现场粉丝炸了锅,直播间弹幕更是瞬间飙升—
【哈哈哈哈哈哈,滕厉你是魔鬼吗!】
【怎么这赛季还没开始就是一副“你们可要好好加油哦反正你们也打不赢我”的样子啊,哈哈哈哈,厉害了我的厉神。】
【MID出了名的内战幻神不知道?虐完国内战队出国门就被血虐,凭什么狂啊?】
【来,你在全世界找一个对线能对过滕厉的中单再来说话好吧,凭什么狂?凭实力!】
接着,画面视角切换,镜头前的主角瞬间换了一位,同款黑金队服,但状态跟前一位完全不同—如果说滕厉柔得像水,能化万物,那沈轻南就是潮,汹涌而来,足以吞噬一切。短短十几秒的镜头,沈轻南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是South,我来LPL了。”
为了赛事更加公平,今年的德玛西亚杯采用双循环赛制。路哥捧着刚抽到还热乎的签推开网吧包间的门,在一排网瘾少年齐刷刷的目光中笑得春光灿烂:“抽完分组签了!看看,快看看,我是不是你们的宝藏男孩!”
老葫芦抢过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广告纸一看:“这什么,马斯……给命?这什么队?”
众人扶额。
滕厉摘下耳机,轻飘飘扫了一眼:“SP,今年LSPL的冠军队,在LSPL也是统治级别的。”
老葫芦:“哦,我说呢,这给路哥高兴的。不是,打个LSPL的队伍至于这么兴奋吗,到时候赢了又被人家说虐菜,哎呀……”
众人神色亦是松快,只有沈轻南若有所思,屏幕还停留在自定义游戏界面,操纵英雄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板。路哥转念一想,凑过去说:“对了South,LSPL的队伍你应该熟吧,毕竟你也在那儿打了一年呢。”
沈轻南还真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没印象,手下败将我都记不住名字。”
“队友呢?”
沈轻南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又是一副懒怠的样子:“不能carry的队友也记不住。”
老葫芦:“哦吼,这个坯给你装的……”
沈轻南偏过头:“哦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老葫芦差点没吐血,当场就要找South真人solo。坐在正在训练的五人之外,独自在韩服rank的滕厉戴回耳机,没什么表情:“别管是LPL还是LSPL,先打赢再说吧。”
虽然不知道自家队长为什么一副不相信他们会赢的样子,不过众人也没敢说什么,乖乖戴上耳机继续训练。
没想到滕队永远是滕队,原本只是隐隐担忧,第二天果然一语成谶。
“欢迎收看本届德玛西亚杯,我是解说开心。”
“我是解说小右。”
“听说这次德杯很有看头啊。欸,小右,你看首发名单没有,LPL今年的新人真不少。”
“哦?你说谁?”
“你看,我们的导播就很懂,就镜头里这个—欢迎South加入我们LPL!今天他作为MID中单首发选手将会迎战LSPL冠军战队SP,同样,这也是他在LPL的首秀。究竟是爆炸性的新秀,还是仍需磨合的新人,让我们拭目以待!”
LED大屏幕上,身穿黑金双色队服的少年单手抱着外设,没插线的耳机挂在脖子上,只在路过镜头的时候微微扫了一眼,勾起嘴角,算是个微笑的意思,顿时惹起现场不少惊叫。
“看来我们South粉丝不少嘛,哈哈哈。”
“当时他在LSPL的时候就很有名气啊,后来又做了主播……嘶—你说MID招中单的时候是不是比别的队多一条要求?”
“是什么?”
“颜值!”
场下又是一片尖叫,沈轻南却充耳不闻,径自走到中间的位置坐下,其他队员陆续跟上。
小风边测试耳机边嘟哝:“粉丝都在叫什么呢。”
十夜最后一个入座,这会儿才装上键盘:“平……平时滕队在的时候,粉丝不都这么……”他想了想,用了“疯狂”这个词。
小风一琢磨,也是这个道理,再一琢磨,觉得不对:“但今天队长不在啊,那他们喊的是……”目光不自觉地向左侧瞥去。
选首席正中的位置,少年的侧脸轮廓分明,神色平静,正专注调试键盘,并没有因为第一次登上LPL的赛场而有分毫紧张。
也不知道长市的导播是什么鬼才,新晋中单选手给足了镜头之后,接下来视角一切,直接给到观众席一个灯牌—“厉神,你打多久,我们就陪你多久”。
解说开心:“看来这是滕厉的粉丝。”
“是倒是,但怎么搞得这么伤感啊,我们还是要快乐比赛嘛对不对,英雄联盟,快乐游戏!”三两句把现场霎时低沉的气氛再次推向高潮。
后台,壁挂电视前的滕厉眼眶发热,手指在鼻尖飞快擦了下。休息室只剩几个工作人员和主教练,其余都是空荡荡的椅子,茶几上几个空水瓶还是选手们上场前的样子。滕厉忍住心里的空荡,强行把视线转回屏幕。
这种从心底生出来的空虚感让他觉得陌生,他甚至已经不记得,上次在后台OB比赛是什么时候了—或者说,替补的位置,从他滕厉踏上赛场的那一天,就从来没有坐过。
赛场上。
“他们打野和上单都是一队下放的选手,你们对线的时候多注意,欸,那什么,猪妹皇子,ban了ban了。”
老葫芦听着耳麦里路哥的声音,“啧”了一声:“这么针对打野过分了吧,搞得好像我们怕他们似的,到时候又要被带节奏……嗡—”
耳麦里顿时响起一阵杂音,是路哥照着后脑勺就给了他一记:“你怎么天天带节奏带节奏的,让你少上贴吧少上论坛!就不听!再说,哪次节奏是冲你来的?你怕什么?”
老葫芦扶正被打歪的耳机:“嚯!敢情我家队长被带节奏就行了?”
路哥吼:“闭嘴!”继续翻笔记本,“我看看三ban什么……三ban……”
耳机里,全程一言未发的沈轻南忽然淡淡地说:“梦魇。”
“对!梦魇!”路哥大彻大悟,同时不忘数落其他队员,“都学学人家South,别每天除了直播就是看漫画吃瓜,看人家准备功课做得多好,连LSPL的队伍英雄池都了如指掌!”
选手镜头里,沈轻南单手撑住下巴,闻言诚实道:“还真不是我做的功课,你家队长给我的私藏正好有SP战队。”
话音刚落,就得到老葫芦一个又羡慕又嫉妒的眼神:“嘚瑟什么呢?不就一个笔记本吗,谁没看过似的?”
沈轻南神色平静,把耳麦拉到适当的位置,吐了口气:“你还真没看过。”
老葫芦:“……”
BP结束,教练下台,画面切到游戏界面,属于MID的红色方泉水里(进入游戏初始位置,也是英雄复活点)啪啪啪跳出五个英雄,朝着地图中央进发。
解说开心:“双方BP得都很到位啊,阵容也各有优势,看来前期都做了不少准备。”
解说小右:“没错,其实SP的阵容是偏打团型的,就是要跟你硬刚,而MID的阵容是偏发育的,所以前期只要避战—欸,这什么情况?”
LED屏上,SP打野二级抓上,季舟正好在上半野区刷野,闻风赶来准备反打,结果被对面带着双buff的奥拉夫和剑魔一波收掉人头。
沈轻南补兵的空当,往上路点了个问号。
老葫芦:“判断失误判断失误,没注意剑魔刚好升了三级……”
“你们……”沈轻南觉得好笑,“选这个阵容不知道前期避战?还喊打野来……上野双双把家还?”
老葫芦自知理亏,可又不甘心被沈轻南看笑话:“嗨呀,等着,看哥把优势打回来。”
原本作为团控的石头人,在对线上面打剑魔几乎毫无优势,又因为慷慨送了一血,对线更是难打。换言之,就算打野再去上路帮他,也不可能打出优势。沈轻南点开tab键飞速扫了一眼双方的补刀,冷静道:“打野帮中下,这把上路抗压。”
才买好装备的老葫芦一听差点没把装备卖了:“怎么上路就抗压了?不是,你怎么成指挥了?”
沈轻南“哦”了一声:“你们之前指挥是谁?”
老葫芦不明所以:“当然是队长啊。”
沈轻南紧盯游戏界面,注意力没有一分松懈,耳机里的声音却懒散:“所以我替他指挥,有问题?”
老葫芦张了张嘴想反驳,一时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悻悻交TP上线,乖乖被剑魔压在塔下蹂躏。
后来对面打野又来抓了上路几次,可惜老葫芦早有准备,在塔下不出来,靠着肉身硬生生扛住了两次gank。下路也平稳发育,沈轻南趁机扩大中路优势,终于在前期劣势的情况下反压中路二十多刀,双方经济持平。
老葫芦美滋滋地补着兵:“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们可是monster in the dark(黑暗中的怪物),怕什么SP啊!”
下路平稳发育的AD小风闻言道:“这把多亏中路稳住了,就你上路被通关,下路还没优势,我们早就崩了。”
老葫芦悻悻:“嘿,我说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叛变了?得得得,看我葫芦哥carry你们好吧。”
比赛进行到九分钟,MID拿到了第一条元素龙,SP则顺势拿下峡谷先锋和上路一血塔。LSPL战队跟顶级联赛强队打得有来有回,连解说都啧啧称奇:“保持这个势头,今年SP大概率能进到LPL吧。”
“SP实力是有的,不过前期阵容打成这样也是正常发挥吧,只要别被拖到后期,还是很有机会的。”
“哈哈,那就要看MID给不给这个机会了。”
十六分钟,已经拿下一条元素龙的MID打野连带下路双人组再次向龙坑进发,刚好被蓝色方在龙坑的视野看到,上路双双交TP,一瞬间局面变成四打四。
季舟操纵着青钢影钩锁上墙,拉开身位以免被减速的同时,回身放大招控住对面开了掠食者冲上来的奥拉夫:“他们想打团!秒奥拉夫!辅助看AD!别让AD被秒了!”
绕后包过来的老葫芦肉身开团,一个大招砸向后排三人,已经被小风的女枪大招洗过一遍的脆皮三人组瞬间残血,老葫芦眼睛都亮了,只盯着红血追,试图拯救自己惨不忍睹的KDA①,顺带在沈轻南面前扳回一城,没想到自己家后排的输出没跟上,刚追过河道,就被残血三人回头反杀。
老葫芦:“……”
与此同时,唯一的优势路沈轻南刚想下去支援,却被对面中单一眼看出意图,几个技能甩过来逼退他的走位。沈轻南扭身躲掉两个技能,语速飞快:“我被对面中路缠住了,去不了,先别接团!”
可惜他的话很快消失在一群情绪激昂的喊声中间,等沈轻南solo掉对面中单,自己家已经被对面打了个一换四,一大波好不容易找回的优势瞬间葬送。
五台显示器,只有沈轻南的屏幕仍然是彩色。
他拉过游戏视角,凝视着河道一地惨不忍睹的尸体,撑住额头,单手补兵:“你们是太看不起次级联赛的战队,还是真的不想赢?”
“虽然人头落后,上路被压二十多刀还丢了一血塔,但下路和中路都是优势……尤其中路,后期英雄打前期英雄还能压对面二十刀,已经很赚……”在老葫芦冲上去开大的那一刻,正在后台分析局势的滕厉瞬间住嘴。他的队友,在后续几十秒的时间内,将他刚才的话全部推翻,狠狠打了他的脸。
这波团战打得连路哥都没看明白,他砰地站起来,险些带倒旁边的椅子:“这……这什么情况?要输了?不会吧!”
滕厉闭眼,微微摇头:“太轻敌。”
即使联盟的次级联赛跟顶级联赛相差根本不止一个重量级,但目前SP的实力在LSPL是当之无愧统治级别的,何况他们还拥有两个一队下放的队员,又是抱着挺进LPL的目标来打这次德杯,单从心态上说,就比MID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滕厉单手撑在扶手上,平静地看着在中路推线的沈轻南:“打成这样,其实我一点都不意外。South还是个新人,再加上队伍磨合期短,这波小龙团—太上头了,优势全浪没了。”
路哥揪着临近中年所剩不多的头发:“果然没有你滕队压场子……”忽然一拍脑门,他彻底忘了,没有滕厉的队伍,这帮兔崽子能在赛场上浪成什么样!
同时,赛场上。
老葫芦盯着骤然变成黑白的屏幕,目瞪口呆:“什么玩意儿啊,我人怎么没了?不是,这不德杯吗,怎么大家打得都跟春季赛总决赛似的?太认真了吧?”
沈轻南点点头:“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沈轻南的视线扫过一片黑漆漆的草丛,同时看到对面中单站位嚣张,显然已经在河道里铺满了眼。他淡淡道:“人家的确把这场当决赛来打的,毕竟能跟LPL顶级战队打比赛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忽地嗤笑出声,“真不知道你们滕队……平时是怎么带你们的。”
老葫芦浑身一凛,瞬间坐直了身体,看着双方瞬间拉开的三千块经济差,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冷汗。
即使被对面滚雪球一样扩大了优势,但沈轻南的经济始终领先对面,因为装备比对面中单多了半个大件,很快化作己方核心输出点。老葫芦看了眼双方装备,即使再不情愿,也只好先低了头:“South,你说……这还能翻吗?”
沈轻南沉默片刻:“稳住避战,不被对方抓单,就还有机会。”
看着自己1/5/3的战绩,老葫芦深知今天一役如果再浪下去,可能真的会葬送自己的一世英名,甚至连今年的奖金都不保了。他深呼吸想稳住心态,却在看到对面打野再次包过来的时候爆了句粗口:“这个孤儿打野为什么就盯着上路猛抓啊,他家中路都被通关了吧?为什么不去帮中啊?”
耳机里,双招齐全终于开始游走的沈轻南低声轻笑:“因为他们知道,抓不了我。”
“他们抓不死沈轻南的,当时LSPL被AMG战队统治的时候,那种阴影会让他们下意识地害怕这个名字,再加上沈轻南的实力,即使真的去抓他也是浪费时间。”滕厉双手抱肩,淡声说。
恍惚之间,他终于想起两年前帮二队的小朋友做指导,曾经看过几场LSPL的比赛视频—那时候统治整个LSPL的AMG中单,就是South。
不是没有战队想将沈轻南作为突破口,只是在数次失败之后,再也没有战队愿意花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去尝试。就像一座堡垒,同时拥有最坚实的壁垒和最薄弱的玻璃,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突破口是那块玻璃,而不是沉重的石砖。
此时此刻,MID众将再不敢有分毫懈怠,全部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们心知肚明,要是输给LSPL的队伍,作为前辈的老脸可就真的没地儿搁了。
二十五分钟,SP率先开龙,MID别无他法只能接团,一片混战中,季舟惩戒抢下大龙,同时也被率先秒掉。接着,被老葫芦养出来的剑魔爸爸连斩三人,三下切掉了小风和十夜!
逃出生天的沈轻南和老葫芦带着仅剩的龙种,退守中路二塔,且战且退,终于被对方逼上高地。死掉的三个队友还有三十多秒的复活时间,眼看兵线压境,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清掉兵线,尽量保证不会被对面一波结束比赛。
解说开心:“哎哟,MID这波太急了呀,现在就算只被破掉一路高地,翻盘也很难啊。”
小右是次级联赛的解说,闻言用拳击掌:“现在LSPL和LPL的差距是越来越小了……就连South也是LSPL出来的选手,加入MID第一场比赛就是首发,我们联盟未来可期啊!真是牌面!”
牌面沈轻南背靠防御塔站定,丢出一个AOE(Area of effect,范围性作用技能)强行清兵,忽然开口:“你大招还有多久?”
存活的老葫芦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技能栏:“十……十二秒。”
不足0.1秒的思索时间,沈轻南冷静地开口:“对面为了切死我们后排,双招全交了。我拖住他们,等你大好了,找机会开团。”
老葫芦依然讷讷:“你……确定吗?二打五?”
沈轻南嗓音像结了冰似的:“能打,过来!”
麦克风安静了半秒,小地图上,上路的英雄图标开始在塔边游移。
十五秒后,对面五个英雄疯狂攻击高地塔,气势汹汹,大有一波结束掉比赛的势头。反观MID,只剩两个势单力薄的上单和中单在塔下游移不定。现场所有粉丝的心脏都提到了喉咙口,在塔血线掉下一半的时候,沈轻南看准机会,冷静干脆:“放大!”
经过了几波劣势,老葫芦不敢再犹豫,果断听令。
下一刻,石头人从侧翼上前,大招铺天盖地砸下,山崩地裂!同时辛德拉推出黑暗法球,将对面站位打散,接着用爆炸输出秒掉对方三人!蓝色方仅剩的辅野溃不成军,两人乘胜追击,终于在河道团灭对面,一波高地反推。
翻盘了!
解说小右:“这……天啊,发生了什么?”
“MID上中二打五!还打赢了!MID上路也太会找机会了吧……还有C位爆炸输出……等一下,辛德拉什么时候四件套的?”
游戏里,无声无息发育到食物链顶端又赢下一波关键团的辛德拉正面无表情地点掉蓝色方水晶。老葫芦还沉浸在刚才那一波操作中无法自拔,隔着一个位置,他忽然转头看去。
没有胜利后的兴奋,甚至没有太多喜悦的表情,沈轻南眼底映出屏幕的微光,他微挑起嘴角,这是他的一贯表情,仿佛不是赢下一场比赛,而是王者打赢了青铜那么简单。
在山呼海啸的呼喝声中,队员依次回到休息室。才坐下的沈轻南已经被安排去台前做赛后采访,剩下几个人也没表示出太多情绪—的确,跟LSPL的战队打得有来有回,他们没什么可自豪的。急得差点去台前亲自把他们暴揍一顿的路哥拎着季舟和下路双人组的领子就去隔壁开会,老葫芦垂头走在最后,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休息室。
屏幕上还在回放刚才的精彩团战,自家队长坐在电视机前,看得聚精会神。
老葫芦停下脚步,嗓子发干:“队长。”
滕厉抬起头。
“队长,你的手……好点了吗?”
滕厉不动声色地捏住手臂上缠着的肌肉贴:“怎么了?”
老葫芦磕磕巴巴地问:“就是,我想说……下一场……你上吗?”
滕厉疑惑道:“教练不是说了,德杯都是South上。”
“我知道,我只是想……”只是想确定一下,你还在。
赛后采访准备就绪,导播把镜头切到采访区,屏幕上沈轻南手握麦克风,神色看起来跟往常别无二致,长而浓密的睫毛敛下眼底的光芒。
滕厉只看了一眼,就抬手关掉电视机的声音,声音平淡,却让人莫名心颤:“你想什么?想South打得不好?不能carry?还是你跟他不能配合?”
老葫芦彻底说不出话了。
台前采访的声音隐约传来,不知道沈轻南说了什么,惹得粉丝一阵欢呼。滕厉收回目光,回视身前垂头丧气的队友:“不负众望,我们上单终于从训练赛浪到赛场上了。”他始终神色平静,“你在小龙坑开团那一波,我以为你能一打三。”
老葫芦张了张嘴,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词。
滕厉揉了揉久坐之后有些僵硬的脖颈:“对了,上路是不是一直没有替补来着?”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茬,老葫芦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队长,什么意思啊?”
“用不用我中转上,替你打替补?”
尖叫声时隐时现。
老葫芦满脸涨得通红,他咬紧后槽牙,许久,视死如归似的紧闭双眼,仰起头,小声说:“队长,我错了。对不起队长……”
“你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他撑了下扶手,站起身,身高优势让他只能俯视着队友,他微微垂眸,“South现在是MID的中单,他上场,跟我上场没有任何区别。你们是队友,不是仇人,你处处针对他,想立功,想表现,葬送的是全队的比赛。你眼里只看到South,你看没看到他们?”他指向未合拢的门外,那几个身穿黑金队服的少年,眼底是鏖战后隐隐的疲惫,“季舟、小风、十夜,甚至是South,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想赢,很想赢,因为你的意气用事,失望的是他们,是你的队友!”
老葫芦狠狠哽咽了一下,眼眶霎时红了。
“还有我。”他神色平静,“即使我坐在后台,也希望你们能痛痛快快赢下你们该赢的每一场比赛,就算输,也输得漂漂亮亮—而不是本来能赢的比赛,让你们浪输了。”
他回头深深一望,好像要透过层层叠叠的墙,望到赛场上那几把沉甸甸的电竞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坐的那个位置,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坐在上面打比赛,哪怕只有一场。”
他微微闭上眼,再睁开时,又是平静无波。他拍拍老葫芦的肩膀,顺势打开门:“去吧,前面采访结束了,你们该去赛后群访了。”
门外的队友适时望过来,老葫芦低头飞快地用袖子擦了把眼睛,转身出去了。
路哥一看老葫芦这样子就知道又被滕厉训了,虽然这个胖子是该训!
他安顿好队员,又拉过滕厉,小声说:“你看看你,又把孩子骂哭了吧!”
滕厉闻言,困惑地抬头:“我从来不骂队友。再说,经常把队员骂哭的是你吧?”
路哥一时语塞:“好了好了,你也别生气了,要辩证地看待问题是不是。其实早点发现问题不亏,早发现早解决,总比在世界赛上再出现问题好,到时候想解决也来不及啊!”顿了顿,换了种语调,“而且他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教了他多少东西,突然让别人代替你上场,他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