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琴岛市,一幢废弃大楼的天台上。
天空开始下起霏霏细雨,黑伞遮住了那人的面孔,时淼的目光只捕捉到了下半张侧脸,肤色白皙,布满黑色的斑点。
砰!的一声,时淼被那条胶状触手重重的甩到了地上。那人又向他伸来一条黏腻的手,掐住他的脖颈。
他想将手背到后面掏出手枪,但不料双手都被控制住,整个人又被重重的摔到了后面的水泥墙上,手枪也飞出去好几米远。
嘴角微微渗出血液,时淼用力支撑起半边身子,想爬起来,但脚踝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不得不再次倒在地上。
那人打着伞慢慢的走到他面前,用鞋尖对准他,发出一阵嗤笑。时淼看到那双熟悉的皮鞋,整个人像触电一样。内脏的移位的压迫感让他喷出一大口鲜血,他胡乱抹掉挂在下巴上的血液,竭力抬起头。
“魏彦?!”
“时老师,我早就和您说了,不该问的事情别问。”
魏彦继续向前,一脚将时淼踢翻,用皮鞋尖抵在他的心窝处狠狠地戳。
时淼无力打手语,只能用口型表达自己的意思:“你和那个人是一伙的?”
魏彦兴味索然,踩他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您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你的同伴的下落。”
喉咙腥涩带甜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时淼一张嘴,血液顺着嘴角缓缓流下:“看来除了言若,剩下的两个实验体都在认贼作父,为伤害你们的人卖命!”
时淼话虽这么说,但心想刚刚在庇护所有现成的不抓,等逃出来之后又来折磨我。
“你是说6ll3?”他收起雨伞,慢慢俯下身子,用长满辐射黑斑的脸饶有兴趣的对着他,“ACP实验的6ll3号胚胎样品?”
ALIEN CULTIVATIONG PROPGRAM(异形人培育实验)
时淼听到ACP之后,脑海里下意识想到了本国上世纪和H国合作的利用辐射培育异形人的项目,后背冒出一阵冷汗。
而他口中的6ll3号实验样品,正是上世纪项目被强行叫停后,遗失在民间、至今还未被找到的高危胚胎样品!
所谓“高危”,是指这个胚胎一旦被分化,有高达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存在超强的不可控制的攻击性,并且还有肆意运用辐射控制自然现象;一旦培育成人,会对社会乃至自然界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顶着一头毛茸茸红发的人,他虽然身材高大,身上的肌肉精悍有力,但时淼只要一想到他时而呆滞时而迷茫的小表情,就无法将他和此等变态胚胎联系起来。
魏彦想狠狠羞耻眼前人一番,但身后劲风疾过,他也随着风向回头。
时淼眼疾手快,整个人匍匐窜过去,拿回手枪,射穿魏彦的肩膀。
魏彦的注意力被两头牵制,他咬牙切齿的看向时淼,丝毫没注意到那阵疾风带给他的变化。
魏彦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红线,渗出血珠。
下一秒,他的头颅落地,伤口处血花四溅!
时淼感觉有人架住他的腋下,将他托举起来。
还未站稳脚步,一双温暖的双臂就向他环入怀中。一位气概飞扬,鼻子直而高,顶着稀疏银发、手拿激光枪的老人笑嘻嘻的站在他面前。
“老师!”
时淼忽然咳嗽起来,被尊称为“老师”的人贴心的给他拍打后背,老师边拍边说:“我安插在警所的线人告诉我您今天被异形人袭击了,我来的真是时候啊!”
他将气管中的血液全都咳了出来,呼吸顺畅后,重新站直身子。
“时淼,好久不见,自从博士毕业之后就没见到你了。”老师将脸上戴的黑框眼镜摘了下来,往镜片上哈了一口气,慢悠悠地在衣服上蹭了起来,全然没有之前杀人的敏捷速度。
站在时淼面前的是他在国科大的博士后导师,蒋中。
“老师,现在是不是有人通过合法的渠道培育辐射培育实验体?”时淼质疑的目光锐利无比。
蒋中叹了一口气,将干净透彻的眼睛重新戴上,眼睛却看向别处:“是,魏彦是军中投入应用的辐射实验体之一。”
他扶了扶眼镜,接着说道:“前年夏天,军中重新启动了上世纪的ACP实验项目,培育新的辐射实验体。今年军中为了验收成果,向十四区的暴力机关投放了四个实验体,但前两个都不约而同的出现躁狂现象,无端伤人后被处死。”
蒋中用下巴指了指尚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头颅:“这是第三个,你那个同伴叫言......言什么来着?”
“您已经见过言若了?”
“啊对对,言若,”蒋中扶额,言语间透露出些许的无奈,“一会你就能在他手上看见第四个实验体。”
时淼屏蔽老师的语法错误,问道:“那您知道6ll3号实验体吗?”
蒋中的脸上浮现出诧异的神情,他眼神躲闪,企图岔开话题:“6ll3实验体,这都是上世纪的事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怀疑言若就是6ll3的实验体。”
蒋中忽然结巴,吞吞吐吐应答道:“那......更好,不过这不是主要的。”
他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羊皮卷,在时淼眼前晃来晃去:“时淼,明天在十四区军中的人会就异形人培育问题展开圆桌会谈,届时各界知名人士都会到场。”
蒋中展开长长的羊皮卷,在地上延展开五六米后,终于见到最末端,他指着空白的地方:“我希望你也加入我们,作为右派抵制分子一员,在上面签字。”
保守党右派大部分由像时淼一样的海洋科学家组成,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极力抵制除医疗目的外的辐射应用。
他真挚的望向时淼,递给他一支笔,期待又急迫的等待着:“时淼,你知道的,你的师母在上世纪因为ACP实验项目丧命,于公于私,我都十分痛恨这种行为……”
时淼沉吟片刻:“老师,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他接过笔,但手悬在半空,并没有在羊皮卷上留下痕迹。
“我负责的A714实验项目出现重大纰漏,已经被停职查办了,”时淼捏笔打得手指在空中不断颤抖,“现在我的身份估计不会给右派带去很大的影响力。”
蒋中将他握笔的手按在羊皮卷上,拍了拍他的后背:“A714是绝密实验项目,相关消息是不会告知大众的,所以你停职查办的消息还没被走漏出去。”
墨水滴在羊皮卷上,晕染成一圈。
手腕转动,握在手中的笔飞扬,“时淼”两个字大大方方落在羊皮卷上。
蒋中喜极而泣,猛拍了一下时淼的头,称赞道:“不愧是我最好的学生!”
随即他收起羊皮卷,走进停在天台边缘的小型磁悬浮老人车,兴高采烈地向时淼挥手道别。
那辆老人车就像一个巨型电饭煲,把蒋中“焖”进去后,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半小时前,无数辆警车鸣笛响彻全医院,风驰电掣驶向言若和犯人逃跑的方向。
“蒋教授,”一位警司回过头,将手里的平板递向后座,“目前没有在户籍系统中查询到关于言若的消息。”
急速行驶的车厢内,蒋中接过平板,屏幕的荧光映射在他的老花镜镜片上。
那位警司咽了口唾沫,犹豫着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从言若的特征来看,他极有可能也是一个异形人,要不我们将其一起射杀,以绝后患......”
蒋中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刘啊,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那个出逃的犯人。”
“可他不是被言若劫走的吗?”
蒋中掩嘴轻咳,神色刹那间变得复杂:“言若现在,是人质。”
明明情势紧迫,但车内方寸之地却仿佛被凝固了。
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司通通闭紧了嘴巴,不敢抬头看蒋中的表情。
这四个异形人皆为上世纪遗失的6ll3号样本而来。作为前ACP项目参与人的家属,蒋中知道6ll3号胚胎样本远远没有大众流传的那么恐怖。
反之,“它”智商超群,彬彬有礼,是一个放到各行各界都能充当中流砥柱的栋梁之材。
蒋中缓缓闭上眼睛,一张面容姣好的面庞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笑面如花。
当年6ll3号胚胎培育成型后,孕育它的两个女性实验体都无故死亡,6ll3号也被暂时冷冻了起来。四十七年后,ACP实验项目被五国弹劾,6ll3再次进入舆论视野。
直到身居末职的小文员宋卿之获悉主负责人要继续重启6ll3号实验体的孕育工程,并要在未来将之解剖,将人体切片提供给各国科研机构做研究时,她毅然决定要带着这个无辜的胚胎远离恶魔之爪。
于是,宋卿之选择用自己的子宫孕育6ll3号胚胎样品。
她用肚子携带着6ll3,与丈夫蒋中一同离开ACP实验基地,在十四区的滨海小城言台县安家。
膝下无子的年轻夫妇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十分重视,即使它与二人并无一点血缘关系。
海鸥的叫声、狭长的海岸线、妻子挺着孕肚坐在海边吹风的背影,在蒋中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言台县生活的一年,是蒋中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他曾经问卿之想要什么,她轻抚自己腹中的孩子,说只想要惊天动地的一秒。
只是蒋中说那话的一秒,只那一秒,她突然想带着孩子和他远走高飞,从南到北。
刹那间,承载着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道、自己绝望的嘶吼,以及妻子苍白脸颊上的最后一抹笑容的记忆向蒋中卷席而来,击溃他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年过半百的男人无声泣下,将奔涌而出的泪水独自咽下。
“时清风俗淳,淼淼暗无边。就叫他时淼吧,这个名字很是应景。”
“蒋中,等淼淼长大后,我想带他去看看言台县的海,现在的海不比从前了......”
“你要替我......替我好好对他......”
二十九年前,宋卿之在十四区陆中医院的妇产科诞下一名听力俱损,无法发声的男婴。
七十六小时后,宋卿之因羊水栓塞抢救无效死亡。
蒋中哭天抢地,悲痛欲绝。丧妻之痛让他的灵魂受到了重创,婴儿的任意一个小表情都能勾起他对宋卿之的无限思念。
他将6ll3号寄养在了一个家境殷实的小康家庭。6ll3成年后,蒋中千方百计接近他,甚至当上了他的导师。
一切的目的,只为保护6ll3,留住妻子在世间留下的唯一痕迹。
让蒋中意料之外的是,ACP项目竟然重启,新项目负责人又打起了6ll3的主意。
有坏消息就不乏有好消息,ACP项目的负责人竟然将言若误认为是6ll3!
只有替罪羊言若死在他们手上,时淼就不会被项目负责人发现!
与此同时,陆中医院住院楼后的一片空地。
现场一片狼藉,紫色液体四溅。
警车在两人打斗的场地前戛然停止,蒋中摘掉眼镜,俯身冲出车子,按压住随风而起的外套。
“放开人质,和平谈判!”一名身穿警服、拿着大喇叭的辅警冲远处扭打在一团的两人喊道“放开人质......”
正在混战的两人不分伯仲,现场劲风疾起,双方过招的动作过大导致现场尘土飞扬。
“蒋老师,现在怎么办?”
蒋中一言不发,顶着狂风从车中拿起一把狙,架在车门上,将准星对准言若。
只要将言若击伤,让四号实验体将其带回,就能以假乱真,隐藏时淼的身份!
砰!的一声,略占上风的言若猛然停止动作,缓缓后仰,倒在了地面上。
周围众人唰的变色,都想不通为什么蒋中会擅自开枪。
四号实验体伸长黏腻的紫色触手,幸灾乐祸的看向警察的方向:“看来警察也有失手的时候啊,那我就不客气的带他走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
只见地上的一片血泊中,倒地的言若缓缓睁眼,伸手撑地坐起。
子弹从他身体里退出,叮当落在地上,流血不止的伤口愈合,皮肤恢复如初。
“你要带谁走?”言若冰冷道。
下一秒,他直接拽住实验体的长触手,拎着他在空中疯狂转圈,最后将他重重的摔在地上。
紫色触手因支撑不住突如其来的重力而纷纷断裂,创口处不断流出腥臭液体,场面触目惊心。
已经不成人形的实验体被他扔来扔去,最后,言若一拳击向他的腹部。
嚓!的一声,实验体的脖颈支撑不住压力而断裂,头颅也滚落在地上。
言若自信的弓下身子,像对待篮球一样抓住地上的头颅,强迫头颅的双眼和自己对视,用玩世不恭的语气问道:“你说说,现在是谁带谁走?”
蒋中死死盯着言若,抖如颠筛。
这世界上竟然还有比时淼还要强的辐射实验体?
琴岛市,废弃大楼楼下。
时淼用大衣掩盖了沾满血的衬衫,出了废弃大楼,开始寻找言若。
警方对异形人的使用态度尚不明朗,时淼不敢向警方求助。假如警所对实验体的接纳度很高,一旦知道是老师和自己合力杀死了魏彦,估计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喂!时老师,你手里的枪是我的!”
时淼转头看向那个向他拼命挥舞着双臂的人,低头看向那把枪的编号和在扳机上若隐若现的gps追踪器,瞬间了然于心。
他用枪口对准那名警卫员:“别过来,再过来就开枪。”
警卫员扭动着小如土豆的笨拙身体,刹住了脚步。他双手覆盖在膝盖上,微微弓下身子,张大嘴巴喘粗气:“我们局长、我们局长也在羊皮卷上签字了,是局长和蒋中教授叫我来接你的。”
时淼半信半疑,用另一只手稳住了抬枪的手,扣动扳机。
“别别别,别开枪!”
警卫员抬手,路边缓缓驶来一辆警车,言若在两名警察的陪同下呆呆下车。
“你们想威胁我?”时淼冷笑,抬手就朝警车的防爆车门上开了一枪,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和言若没什么关系,你们动手吧。”
三名警察都产生了自己被时淼冰冷的目光擒拿住的错觉。警卫员抹掉圆脸上的层层汗珠,慌忙摆动小胖手,结结巴巴解释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言若带着欠揍的表情,飞速转动撵在指尖上的那颗人头。
时淼无语凝噎,心说还真是和老师说的一样,在言若手上看到了第四个实验体。
众人:......
熟悉的护目镜引起时淼的注意,他认出这是今天袭击他的人,于是放下手枪,解除了警戒模式。
警卫员解释道:“犯人在被言若劫走后出现了二次发狂状态,蒋中教授先于我们找到了他,并且和言若一起将其击杀了。”
“时老师,您收拾一下吧,明天请和我们大家一起参加圆桌会议。”
凌晨一点,时淼家中。
磨砂玻璃内,热气蒸腾而上,水流不断滑过时淼精瘦的脊背。他蹲在花洒下,环臂将自己抱紧。
这时他身后咔哒一声,浴室的门被打开,随即言若一身黑衣站在他面前,眼神充满了震慑感。
空气突然安静,时淼匆忙关上花洒,把湿漉漉的头发捋到后脑勺,企图让充满水汽的视线清晰。
手指尖还没触碰到浴巾,双手被反剪,侧脸迎面撞上玻璃。浴室地面的水十分多,时淼没穿拖鞋,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言若反手托上他的大腿,让他的后背贴近玻璃。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言若呼出的冰冷气息冲散了时淼面前囤积的所有热气。
时淼恼羞成怒,将他的手打掉,套上浴衣走出浴室,边走边打手语:“你难道不知道要敲门吗?”
“而且,”时淼停下脚步,束紧浴衣上的腰带,“这还是我家,我随时能把你赶出去。”
他走进卧室,将言若关在门外,换上干净挺拔的衬衫和长裤,推门出去。
“你找我干什么?”
言若忽然抬起一只手,温柔摩挲着时淼的喉结,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脖子,窥探他整个灵魂。
“我说我能帮你,但有条件。”
时淼忽然从他嘴里听到一长串的句子,有些不适应。
在言若一只大手的衬托下,时淼的脖子显得十分细小。他继续用略微粗糙的指腹从下往上刮擦着时淼的每一寸肌肤,肆无忌惮的捏住了他的下巴。
半晌,时淼拂开他的手,换了一个位置站着:“有事就快说。”
言若得寸进尺,又用手捏住他的下巴,这次的力道比上一次重多了,时淼的下巴上被他用指腹按压出一块红红的印子。
书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时淼来不及转身,整个人被难以抵挡的力量向后冲,紧接着砰!的一声,被言若抵在了墙上。
他被言若紧紧地压在墙上,后脑勺被他的手掌包裹住,大腿内侧被他的左腿顶开,膝盖触碰着他胯下的敏感位置。
混乱中他根本没有回手的余地,只能蹙眉和言若对视。
下一秒,不可抗拒的气息扑面而来,言若咬住他的嘴唇,生涩的将舌头撬开他的牙齿,好像要用这个莫名其妙的亲密举动表达些什么。
急促的呼吸过后,时淼将他推开,看向言若的眼神十分复杂。他下意识的用手指掩盖住自己的嘴唇,身体微微颤抖。
言若紧绷着肩胛骨到腰部的肌肉,略微弓起身子,看样子还想扑过来。
温热的手指又覆盖住时淼的喉结,言若低声笑道:“考虑好了吗?”
时淼咬牙切齿,他着急的时候,嘴巴也会跟上手上的动作:“你想表达什么?”
言若将覆盖在他喉结山的手放到他的脑后,轻轻薅住时淼的头发,让他仰起头,强行将时淼的手也覆盖在喉结上。
时淼已经察觉到异样,他尝试着用喉咙发声,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声带在震动!
他不停地感受震动的声带,感受上下滑动的喉结,不敢相信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眼睛红肿,眼眶似乎饱着泪,像夏天早晨花瓣上的露水,手指那么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
时淼不敢相信,他一遍一遍的问自己:我能发声了?
言若松开自己的手,将手滑过时淼的耳垂,最终落在他的脸颊上:“除了嘴巴,还有耳朵。”
他扳住时淼的脸,强迫他和自己对视:“别忘了我是有条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