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昔临庐山,共食白李,忆之未久,已三千岁。日月易得,使人怅然。”
——《搜神记・度朔君》
天蒙蒙亮,一辆马车轧着湿泥辘辘驶进庞山。马蹄震颤,草叶上晨露滑落,映出驾车人掠过的身影,青布劲装清爽洗练,束袖贴着的鳞状细甲一瞬在露水中折射出铁色苍润的闪光。
进了山,道路愈发泥泞狭窄,青霖勒住辔绳,放缓了马速,听闻身后动静,并不回头,只道:“醒了?”
微微晃动的车帘叫一只手掀开,只见那手指隽莹修长,白锦衣袖宛若携着一股新雪冷气,紧接着探出的一张脸神色却恹恹的,开口前先打了个哈欠。
“方才说了个什么事儿?”
殊不知,这身穿白锦衣的困倦公子正是灵通府那位人称“小师大人”的少府主师少锦。灵通府术通阴阳,掌管天下幽明之事,这青年瞧着年纪不大,却已是本领高强,闻名天下的幽明术师。
青霖无奈道:“韩员外是师大人的故交,他发信请我们来,你躲在车里,睡得倒香。”
“我爹的牌友遍及四海,能来就够给面子了,今天也太早……”师少锦打下一个哈欠之前,机灵地换了说法,“你驾车也太稳,打瞌睡也不能全怪我啊。”
青衣的车夫偏过头横了他一眼,不多贫嘴,拉回正题道:“韩员外以为,他家三公子恐被鬼怪魅惑,三年前大病初愈,便坚称自己有个神仙朋友,先时一个看不住便要去投塘,找那神仙,后来真叫他投成一次,却又老实了,只是从此,非要一个人搬进庞山来住。”
“怪哉。”师少锦倚在车壁上,不甚走心地附和道。
“听着倒像是附身,或许是病中阳火暗淡,叫何方游鬼趁虚而入了。”
“一见便知。”师少锦懒洋洋道。
青霖知他还没醒觉,便不再多言,只说:“快到了,韩三公子目下所居的别院就在前面。”
马车悠悠而行,转过山路,一座简朴的小院儿映入眼帘,有个年轻人正在院中打水,短褐包头,若非皮肤白皙,单凭这副山民打扮,当真看不出原是本地巨富之子。
听闻车声,他亦撂下手中活计,诧异地望来。
青霖呼一声“吁”停住马车,拱手问道:“阁下可是韩三公子?”
那人愣愣站着不知答复,师少锦从车帘后冒出头来,扬声道:“在下灵通府师少锦,韩公子,我二人受你父亲所托,来瞧瞧你的神仙朋友。”
听闻此言,韩三木讷的眼神始泛出光彩来,手中洗脸的布巾砰地砸进水桶里,认真地说:“你别不信,我真的有个神仙朋友!”
我第一次见南海君,是三年前。
那年我染了寒疾,久病在床,药石罔效,一日正是高热不退,迷迷糊糊地忽然见到有人坐在床前,身穿白衣,戴着鱼头一样的高冠,握住我的手叹息说。
“昔临庐山,共食白李,忆之未久,已三千岁。日月易得,使人怅然。”
他将什么冰凉的东西渡入我口中,打那以后,我缠绵一冬的病便离奇地日渐好转,至春天,已能坐在院子里吹风。
南海君再来,便是在一个春夜。
我邀他斟茶共饮,想起便问:“那日你说一别三千岁,我今年才将及冠呢,怎会在那么久前就见过你?”
南海君摘下鱼头似的高冠放在膝上,我看见他头发分明漆黑,头顶上却盘着雪白的细辫,草草一数,足有二十几根。
南海君答:“是你忘了。”
他拂袖在我眼前一挥,一段记忆便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概因时光久远,记得不是很全,只能模糊想起,某日我是为了……采药?还是什么来着,误入一座深山,看见岩石峭壁上悬坐着许多仙人,都在饮酒谈笑,他离我最近,我便上前与他说话,说了些什么,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取盘中果给我吃,酸的……年轻的面容,一双眼清波粼粼,纯净忧愁,好像海上倒映的月亮。
由此我知道,原来我确是认识他的,可怎么会忘记呢?
大病初愈,我神思缓滞,不能仔细追究,总之从那以后,南海君便常常趁夜造访,与我饮茶攀谈,有时也饮酒,喝醉了便抵足而眠。我与他极是投契,真奇怪,明明相识未久,彼此却目交心通,宛若已相伴多年。
“且慢。”
师少锦忽然开口,打断了韩三的叙述。
“方才你说自己三千年前便认识他,缘何又言‘相识未久’?”
韩三眨着陷身回忆而略显茫然的眼睛,闻言却恍神儿地低声道:“三千年前?是了……是了,呵呵,大抵正是为此罢。”
师少锦又向身旁换了个隐晦的眼神,瞧着韩三兀自喃喃低语,置外界恍若无物一般,便凑身过去,与青霖咬耳朵。
“先时他爹怎么说的来着?”
青霖目色微凝,也压低声音告诉他:“韩员外说,府中入夜也有守卫巡逻,从未见过什么白衣人来,这韩三只是一个人睡在院子里,是下人担忧他着凉,每夜悄悄将他抬回屋中的。”
师少锦沉吟道:“倘若幽明之物经过,总该有痕迹残留,可韩府中十分干净。”
青霖奇道:“我以为你在车里一声不吭是在睡回笼觉,原来连这个都察觉了?”
小师大人眉毛一竖:“当我是什么人?”
青霖便抿唇笑了:“那,敢问少府主有何高见?”
“韩府中毫无痕迹,他身上也没有鬼祟气息,到处都正常得不得了。”师少锦抱起手臂,冷淡道,“依我看,八成只是他烧糊涂了,才有这些臆想。”
青霖却道:“世上岂有无端的执着,他这故事,我听着竟有些熟悉。”
“说不准你俩是在一个话本子里看的。”师少锦叹道,“多病难愈,神思恍惚,言语混沌——不似附身,倒像是少了一魄。魂魄不全,是投胎时带出来的毛病,亦有些人少时不显,长大后才渐渐展露心智不齐。我治不了这个,咱们早些回去。”
他说着,便欲起身,韩三见状忙道:“你们要走?别走,听我说……我将我的神仙朋友弄丢了,你们能不能帮我,找他回来?”
04.
我与南海君成了好朋友,这绝不是假的,因为他告诉了我许多他的事情。
他说他独自住在一座山顶的宫殿,那里琼树扶疏,玉白的瑶花开满十三洞天,在他的宫殿内,碧鹭与白鸾偶栖阶下,水精帘箔终日冷沉。
天上的神仙赠他九卷金书和八匹赤龙所驾的车舆,可平日里,总是无人与他说话。
我与他论酒也论诗,他会学白鸾的叫声,听起来有点儿像鹅,作为回报,我学给他谷雨时催耕的鸟儿的啼叫,可他竟然知道,他说得出农种与下雨的时节。
我俩终夜谈天,短暂的光阴里,仿佛说尽了一生的话,然而每至天明,他就要离开。夜里是人睡觉的时辰,我爹娘从没见过他,难免不信他是真的来过。
于是有一夜,我请求南海君留下来,他既是我的朋友,理应见一见我的家人,南海君说,金乌巡天,会检察擅离职守的仙人,唯有一个办法,能够让他在人间长久地停留。
他说这个办法需要我帮忙,我自然乐意。而后他带着我,进入庞山深处,到达一处水潭之前。
——只要潜下去就好,我会牵着你的手。他说,但是要记住,无论如何,千万不能睁开眼睛。
我自小最是精熟水性,能在水下闭气一炷香的时间,这个条件当然轻易,但是,为何不能睁开眼睛呢?
我抱着疑惑,与他下入潭中,他的手与水一样凉,稳定地牵引着我,向潭水深处潜去。
直至今日,我也没能弄清楚我们到底潜了多久,闭着眼睛,使我对深度也失去了概念,只觉得周遭愈来愈黑、潭水愈来愈冷,多深了……为何还没到底?我屏着气,窒息的感觉渐渐在心底滋生不安,我越来越害怕,却无法开口问他。
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水下好冷,他的手与水一般冰冷,多久了,还回得去吗?
黑暗中,我想起家人的质问,一种更深的恐惧仿佛正从无穷的深渊中缠绕上来。
——牵着我的,究竟是“南海君”,还是什么莫名其状的东西?
极度的不安和恐惧摄着我的心,我再也受不了,睁开了眼睛,我看见——
“看见什么?”
青霖紧张地问,韩三却圆睁双目,凝滞在一个惊恐的表情,又一动不动了。
青霖无助地看向同伴,师少锦先时抱着胳膊百无聊赖地听,这时便叹一口气,上前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
“啊!”韩三猛地后仰,接着却抱起脑袋,将身子缩成一团,充满懊悔的痛苦声音从臂下闷闷传出。
“我甩开他的手扑腾上岸,看见他向幽暗的水底坠去,他也看着我……不知是否是水下光线扰乱,那一瞬,我仿佛看见他满头青丝尽化白发,从此,他再也没来过。
“我后悔极了,不知道要怎么办,去那座山顶的宫殿找他?可他没告诉我那座山在哪儿呀!我又想去水底找……”
说到这儿,韩三的声音骤然掐断,人又瑟瑟发起抖来,青霖忙上前轻轻摩挲他的后背,低声哄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脑袋却扭回来瞅着师少锦,等他拿主意。
“韩叔不该带他看法师,该去看郎中。”师少锦袖手远远站着,眉心微蹙,略有些不快地说。
青霖知他身为幽明师,灵感连通天地,哪怕单是站着,对精神的耗损都远超常人,一旦觉没睡饱,难免整日都有些暴躁,便稳声道:“既是与灵通府的职责无干,我们这就回去吧。”
“慢着……”师少锦却撇过头,反而往前踱了两步,“来都来了,那水潭既然就在庞山,顺道看一眼……倒也无妨。”
“……”
“你、你站着不动做什么?”
“少锦,所以你其实也很关心吧?”青霖眉梢一扬,“——他在水底,到底看见了什么。”
“找到了吗?”
伴随着哗然的破水声,青霖跃出水面,伏在岸边喘息,额心与眼下薄薄覆盖的苍色鳞片逐渐消退。
“我下去了多久?”
师少锦估算了下,答道:“不到一炷香时间。”
青霖一把抹去脸上滴落的水珠,面色却有些骇然,声音凝重地告诉同伴。
“我知道那南海君不许他睁眼,是为什么了——那水下,尽是层层叠叠,作挣扎困溺之状的尸身。”
“什么?”这下自诩见惯风浪,向来从容不迫的小师大人亦面露惊讶。
“我粗略一数,约莫有二十余具,不知何故,尸身竟全然未腐,可见衣着打扮各不相同,最近的倒是与今人仿佛,再往前,却是百年前人间前朝的衣冠。前头几个我尚能认出,到后面的,已似是久远年代的先人了。”
师少锦思量片刻,问道:“那些尸身的尽头,有什么?”
“黑洞洞的看不清,那些尸体挨得挺密,我便没有进去探个仔细。”
师少锦的目光落在深碧的潭水,双眸一闭再一睁,法眼洞开,目中已是流光溢彩。
这双天生法眼使用时极耗心神,却能够助他看穿世间一切有相无相,六道之内不受遮蔽。
少顷,他便合拢双眼,略显疲倦地按着眉心,道:“那些尸体并无怨气,但水底有灵……太深了,看不真切。”
青霖一时未语,片刻沉默后,却道:“说到灵,其实我在水下,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
“韩三公子故事中的‘南海君’,或许是千年前的一位龙王。”
“哦?既是龙王,莫非是你的同宗?”师少锦作洗耳恭听状。
“我乃鲤鱼化作的妖龙,哪里能与天生龙种相提并论。”青霖轻笑一声,“但我听过他的故事。相传几千年前,族中曾诞下一名天赋异禀的龙子,年纪轻轻,便受封为王,执掌一方海域。然而某日西王母在庐山邀众仙宴饮,他在宴上,与一个误入山中的凡人药郎一见钟情,宁愿抛弃仙职、剔去龙骨,也要与那凡人厮守。”
“竟与韩三所言不谋而合。”师少锦喃喃道,“后来呢?”
“先时他说我便觉得有点儿耳熟,只是几百年前听的故事了,这会儿也是难得,竟能回想起来。”
青霖接着说:“不过,这个故事也没什么后续,仿佛是闹得大了,龙君一怒之下,真的剔了他的龙骨,将他贬下人间,我原以为,他与那药郎相守到老了。”
“庞山,庞山……”师少锦沉吟道,“莫非真是囚龙之处。”
“你是说,当年被贬下人间的南海君,正被囚在这处小水潭里?”
“人生百年轮回,方才你说,这水下的尸身年代不一,共有二十余具……”师少锦将先时韩三的梦呓低低念出,“‘忆之未久,已三千岁’么……三千年,或许是那药郎的每一次转生,都葬送在这里。”
青霖面露动容:“怎会……”
“你的故事没有结局,我想,或许结局是,被贬下人间的南海君仍想与药郎相守,然而凡人情易变迁,他终于遭了背叛,因此他扣留药郎的一魄,令他神智不全,以仅二人能知的梦幻引诱,将药郎的每一世转生骗来此处溺毙。
“——幸而韩三没有完全信任他,睁开了眼睛,这才逃出生天。”
“是这样的故事么?”青霖闻罢,却有些惘然,道,“他甘愿付出一切也要相守之人,怎能狠得下心……”
“爱之深,恨之切。自以为付出一切,却得不到想要的报答,情爱之所以能生贪嗔痴怨,岂非正在于此。”
师少锦漠然道,暗念灵诀,指尖掐起一簇电雪:“千年前的恩怨我无从判决,只是,转生之人早已不是当初的药郎,不该无辜受此牵连。将这水潭填了罢。”
“等等,少锦,”青霖却按住他的手,踌躇道,“我还是觉得……韩三被水底之物吓住,以后想必不会再来了,可填平此处,令二人永不能相会……也未必就是药郎之愿。”
师少锦眉心微抑,柳叶双眸光华流转,意味颇深地斜觑了他一眼,掌心蕴着暴烈灵力的电雪却悄然融散,只道:“也好,至少韩三公子这一世无忧,那便再等等看。”
二人并肩出山,一路各自无言,直至行到中途,师少锦忽然开口。
“青霖,你今年多大年纪?”
“我?”这一问没头没脑的,青霖想了想才答,“六百多少,我也算不详细。”
“嗯。我十九岁初次见你,至今恰满五年。”
“……怎么了?”听闻那口气却不太对劲,青霖转眼看他。
师少锦却没看他,只是问道:“在那之前的六百多个年岁里,你可曾如此想过?”
“想什么?”
“南海君所言——日月易得,使人怅然。”
六百多岁的妖龙闻言一愣,而后他舒展眉头,望着青年微微向外偏去的、霜雪般的侧脸,轻轻笑了。
他温声说:“少锦,我不寂寞。”
师少锦沉默不语,直至垂落身畔的手掌被人轻柔地握住,才终于垮下眉梢,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三公子天生缺少一魄,神智不坚,便易陷入奇闻幻想,难以分辨虚实,此事并非幽明作祟,恕我无能为力。往后,只盼天长日久,令他渐渐遗忘,或许能与常人无异。”
“原来如此,还是多谢少府主劳顿一遭。”韩员外捋须而叹,瞧着呆坐一旁的儿子,目中尽是忧怜。
韩三迎着父亲的目光,还在自顾自地说:“叫我过来做什么?我要回庞山去了,我的神仙朋友总会回来找我的。”
师少锦思量片刻,掐破中指,以血画一道黄符,用锦囊封了,交给韩员外说:“这锦囊给他时时带在身上,倘若发生意外,能够保他一命。”
青霖见状,在旁低声问道:“你何时会画避水符了?”
“除了雷符,我哪里会画别的。”师少锦小声告诉他,“如果南海君再作祟害人,这道符会直接轰了他的老家。”
青霖:“……”
二人拱手告辞,临别时,韩三仍切切地挥手:“等我的神仙朋友回来,我一定介绍他给你们认识!”
“仙凡有别,想要长相厮守,原就是愚不可及。”
马车再次辘辘转动起来时,身后仿佛有人喃喃低语,青霖回过头,隔着车帘,却看不清师少锦此刻的表情。
庞山一行,转眼半年过去,这日二人经过附近,又听说了韩三公子的消息。
传言在那之后的某天,韩三公子竟又孤身一人跑去深山投潭,韩家派去暗中看守的护卫回禀找他不见,一家人连忙赶去山中搜索,只在潭水边看见了他脱下的衣服和被整齐摆在一旁的锦囊。
家人心碎欲裂,以为他终于投潭而死,未料不多时,他竟好好儿地从水中游出,此后不但不再胡言乱语什么“神仙”,神智也变得清楚明白,学业更是突飞猛进,不久前还一举中了秀才。
师少锦与青霖相视一眼,彼此目中都写着:不若改道,先去看望一下这位朋友。
自打三公子恢复正常,便搬回了韩府。此时的韩府,连下人都喜笑颜开,对二人道:“三少爷外出讲学,已在回程路上,还请两位贵客少待。”
下人将二人引至韩三居处,师少锦环顾院中,见摆设简朴,亦如当年庞山一见,只是院中多了个老大的瓷缸,往里看,飘拂的碧绿水草间,悠然游着一尾白鱼。
下人见他好奇,便解释道:“这是那日少爷山中遇险,在潭中带回的鱼,少爷说,他原以为自己将要溺死,水底却忽然出现一个中空的洞穴,叫他得以喘息而返。这条白鱼便是在洞中带出的,少爷以为它有救命的灵性,因此极其珍爱,每日吃饭念书,都要对着这口缸。”
青霖伸手逗逗那鱼,他半龙之躯,威仪足令人间水族退避,那白鱼却只是吐出一个泡泡,甩着尾巴不屑一顾地扭身游走,他觉得好玩儿,回头欲叫师少锦来看,却见小师大人侧着头呆立,不知又在出什么神。
“少锦?”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青霖疑惑道:“什么?”
“……没事儿,咱们走吧。”
“不等三公子回来么?”
“走吧,若缘分未绝,总有相会之期。”
师少锦抬步向外走去,唯他知道,一道悠扬的歌声正萦绕身后,他凝神听着,那歌调闲吟,唱的仿佛是:
“暂随凫伯纵闲游,饮鹿因过翠水头。宫殿寂寥人不见,碧花菱角满潭秋……”
即将迈出门槛之际,师少锦回头一望,法眼流光隐现,一瞥间,似是望见一个少年身穿白衣,头戴鱼头似的高冠,正坐在屋檐上,一边哼歌,一边晃悠着空悬的双腿。
那自幽明缝隙中偶得一现的身影转瞬不见,年轻的幽明师眉眼低垂,越过窄门,同伴正在前面守候,双目相接,他不知何故,忽然舒怀地一笑,青霖不明所以地瞧着他,但因他开心,便也欣然笑了。
歌声落在身后,渐渐飘远。
“新授金书八素章,玉皇教妾主扶桑。与君一别三千岁,却厌仙家日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