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年驿不能再失误了。
他和Garry电话确认了周六早晨可以取车(他先用备用钥匙从修车店的停车场开走,等回程再去拿留在店里的钥匙);确认了美术馆的开门时间,美术馆的停车费是七刀;还查询最新照片确认了Orangeville的红叶尚在观赏期,且周六天气晴朗。
唯一拿不准的就是到时候吃什么,途中只有些连锁快餐和家庭餐厅,或者美术馆的咖啡厅也有简餐供应。但他猜测关思墨是个中国胃,可能会吃不舒服。
这个问题,在关思墨发来消息说自己会带午间点心时迎刃而解。年驿庆幸,关思墨真是太好了。虽然他一直不太主动、对社交稍显抗拒,但只要尚未明确拒绝,就有发展的可能。没有人会永远高冷。
周六一早,年驿像对待工作日一样完成了健身和冥想,收拾好自己。走到朝前院的起居室窗户一看,小蓝车已经停在车道上了。离九点还有几分钟,司机关思墨非常敬业,不愧是他喜欢的人。年驿这么想着,就笑起来。
关思墨今天没有戴口罩。所以之前他戴口罩,不是因为大流行时期的礼貌,而只是单纯的保持距离感吧。那么摘下口罩就是缩短社交距离的标志,年驿的成就达成。
“早,你吃早饭了吗?”
关思墨有点犹豫。年驿猜测,他可能是喝了杯咖啡,或者吃了半个水果什么的,算不上完整的早饭,但也不是没吃。
“那待会儿要不要打包一个早餐外卖?肠粉吃吗?”
关思墨微笑着点头,那样子很乖,看得年驿心里软软的,像麦圈投入温热牛奶。
“这里怎么样。”年驿给他看手机地图,“认得地方吧?我现在点单,待会儿我们可以店里吃,也可以路上轮流吃。”
【这家我上中学的时候很喜欢!】
太好了,年驿想,不枉我连夜翻遍本地美食博主,从令北方人一头雾水的二十几家肠粉评测里分析出这家中奖率较高。
【请帮我点鲜虾牛肉肠粉和油条。】
“好。”
年驿给这家广州老字号打电话,点了肠粉、粥、两根油条并一杯港奶。不清楚关思墨带了多少点心,早晨吃饱一点有备无患。而且途中他们不便对话,他怕关思墨会无聊。
周六早晨的高速完全通畅。肠粉店动作很快,他们一下来就拿到了。年驿在副驾解开外卖袋,油条还烫着,一咬咔咔脆响,酥得满口渣。两人在车上趁热吃起来。
关思墨吃得手指嘴唇都油滋滋,也很可爱。
“你喝过这家的港奶吗?听说还不错。”
关思墨点头,给他一个拇指。
“我看网上说,他们在广州的菜单是没有港奶的。奶茶属于茶餐厅,正宗肠粉店都没有。”
关思墨微微耸肩。【他家港奶是我觉得全市最好的。奶味茶味都很浓郁,甜度也合适。】
“来点吗?”
然后就看着关思墨从不知哪里摸出一个不锈钢杯子,和年驿以为的艺术家质感似乎不搭,跟这辆简朴实用的小蓝车倒是挺和谐(是的,小蓝车在年驿眼里爱屋及乌也是一辆乖乖的小车了)。
关思墨在杯底位置比划了小小一点高度,倒了那么点奶茶后,珍惜地小口啜饮,吞咽声很轻。
【我不太能喝咖啡因。】
他喝完后把杯子包起来收好,和年驿确认眼神,小蓝车再次出发。
Garry的服务很好,Turbo S已经停在店门口。承年驿的委托,还让隔壁店洗了一遍。忽略车尾不明显的坑,现在又是闪亮拉风的一辆新车了。
关思墨从后座拿出一个小托特包,锁上小蓝车。旁边车位上,年驿提着他的肠粉外卖,已经开着车门在等了。
“跑车坐起来不太舒服的。”年驿客气道,“大概只有开车的人享受,委屈你陪我了。”
关思墨笑了笑,堵着门低头进车。
年驿望着他的侧脸,蠢动地想:如果你愿意开也行,在车险上加个名字也就一个电话的事。
关思墨在副驾端端正正坐好,打开粥慢慢喝起来。
第一次载关思墨,年驿开得礼貌而保守。他喜欢驾驶,喜欢的是操纵机械时如臂使指的掌控感。而将关思墨安然纳入属于自己的小空间,年驿心里充郁着满足熨帖。
从小镇的主街拐进立着美术馆标志的小路,车行过长长的林荫道,McMichael就在真正的森林之中。美术馆正面外观是栋石头磊起的建筑,走进去则别有洞天,大面大面的落地玻璃俯瞰山林,一窗一景,窗前还有赏景的座椅小几。
年驿面对窗景,叹为观止。
关思墨边走边把售票处给的粉色贴纸贴在手机背面。【你去过科技馆吗?科技馆有一条横跨峡谷的玻璃栈道,也很好看。】
“没去过,觉得是小学生上实践课的地方。”但以后可以跟你一起去。年驿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贴纸也贴在手机背面。
【走吧,去看画。】
美是不需要过多讲解的。年驿在每一幅画前驻足,时而关思墨会示意他看自己喜欢的一些表现手法和配色的妙处。Lawren Harris还是那么壮观而抢眼,A.J. Casson幽静宜人。Frank Johnston墨蓝色的冰面与皑皑白雪则细腻如照片般真实。
“原来Lawren Harris还有这么多风格。”
关思墨抿嘴笑。【你看过的可能也不是冰川。他画苏必利尔湖就像枯山水。】
年驿也发现了。“走马观花,露怯了。”
【你好像比较喜欢MacDonald。】
年驿凑近看跟前这幅画的介绍,画家的名字是J.E.H. MacDonald。“是。厚重,粗旷,但是又很有细节。看这里背光的阴影。”
【AGO有不少他的馆藏。】
年驿可不能就贸然说出“下次一起去看”,他要好好规划了。追得太紧恐怕把人吓跑。
从一层逛到顶层,再沿着馆侧长长的坡道下行。身处美术馆的关思墨,沉浸、自信、游刃有余,散发职业的魅力,浑然就是视频里那个艺术家关思墨。在年驿眼中,他的存在就是无声的BGM,是将一切浪漫化的滤镜。
察觉到年驿落后停步,关思墨在前方侧身回望。秋日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浸润他琥珀色的眼睛,年驿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或许是这一刻年驿的目光太直白,那双林鹿的眼随即躲开了。
离开美术馆已经中午一点多了,关思墨表示还不饿,他们就直接开去Orangeville。
“我第一次去Orangeville时完全是计划外的。”有关思墨静静坐在身边,年驿开得惬意满足。“二零年刚居家隔离的时候,不是不能去社交场所吗?很多人开车到远离市区的地方透气。那时候我关注了一个介绍房车旅行的本地YouTuber,是退休的两口子,一年到头到处去玩。有一期讲他们家每年都去Mono Cliffs,三十年,每年都在山顶同一个位置同一个角度留影。一张张照片那样翻过去,还挺动人的。
“Mono Cliffs的步道不难走,半下午就下来了。地图上看到附近有这么个湖,顺路来看看吧。没想到景色这么好。后来每年都来。这个距离也适合当天往返。
“……对了,你知道省公园网站上有红叶状态地图吧?Mono红的时间一贯还跟周围不一样。
“……赏枫火车你坐过吗,上周我同事说去玩了,风景可以,就是一个半小时有点久。我在网上看了视频,如果能订到时间合适的票还是值得试试的。
“……西边有个小火车博物馆,收藏了TTC每个时代的街车,有一款是全木内饰,大玻璃窗,vintage大灯泡,很有风情。他们有一条环形铁道,乘到最深处下车后,可以玩三十分钟。路边停着一节车厢,卖冰淇淋。我上次吃了蓝莓味和peanut butter,味道还不错。
“……不是有无人驾驶的公交车吗,要预约才能坐。我上次想去,发现都约到快一年后了。那边沿湖的公园建得蛮好,适合散步。”
年驿絮絮叨叨地聊自己去过的周边景点,希望再约关思墨出来玩的心思或许已昭然若揭。
他又轻描淡写地聊了些自己的基本情况,总得先表现诚意,以后才能探知对方。
这样的金秋十月,每个最佳观赏期的公园都少不了人。Orangeville的停车场不大,还好车来车往也频繁,年驿顺利停好了车。他伸手:“包给我拿吧。”
关思墨不假思索拒绝了,年驿没有坚持。他很愿意无微不至,但要尊重关思墨也是个身体健全的成年男性。
俩人随着人流走进林地。因为地势平坦无障碍,公园里不少带着老人孩子的家庭。关思墨回头时,一个冒失的小男孩从他旁边跑过去,年驿便不假思索地搂了他一下:“小心……抱歉。”
关思墨低着头没有回应。
年驿攥了下那只碰到过关思墨的手。
深入公园,顺着渐渐分散的人流,他们一路走到湖心,在木桥中央的观景台并休息处坐下。湖水倒映天色,是波澜不惊的蓝,一派明净。长桥遥远的两头都是层林渐染的岛屿。清风拂面,开阔爽朗。
关思墨终于打开他的午餐包,分擦手的湿巾给年驿,然后拿出分层的饭盒。
年驿笑道:“好丰盛,真是秋游。”他用手机拍照,先拍了饭盒,想拍关思墨时对方笑着挡了一下脸。
拌着玉米、小黄瓜薄片和小香肠丁的土豆泥,切半的溏心卤蛋,稻荷寿司和混合水果。都是普通的食物,但摆放得紧凑整齐,配色和谐。
年驿尝了一个稻荷寿司,“上次吃这个还是去东京出差的时候。你在哪里买的?”
【华超就有豆皮,醋和拌饭料也是配好的。】
“居然是自己做的。”顿时备感温馨。米饭的口感湿润而亲切,不像通常中餐馆蒸出来的那样干,很有家庭的感觉。
【果盘是我家楼下小菜店买的。】
城里常见亚洲人开的小生鲜店,门口摆着品种丰富的时令鲜花水果。勤快的华人移民从农场批发来生鲜蔬果,自己分装,做简单的加工,挣个辛苦钱。回家路上买当晚一餐分量的新鲜菜,对市区居民来说比大型超市方便实惠。
“这家很好啊,果盘做得跟餐厅一样精致。你住的地方还有菜店?在城里吗。”
【我在中城偏北,刚开始居家隔离的时候,大家都往城外搬,市里租金低了,我就往到那儿了。】
“原来你离我不远。”年驿在中城东部边缘。
【光照不太好,但是很便宜。】
散落的头发被风拂落嘴边,关思墨往耳后捋了一下,指尖下露出淡粉色的耳朵。年驿忽然感受到了撩头发这个动作的诱惑力,正中红心。或许只是因为他第一次喜欢长发的人,才让一举一动都成为牵引。
天是澄净的蓝,不像高海拔地区那么浓郁,但蓝得清爽明朗。阳光照在关思墨脸上,面颊晒得微微发红。年驿用视线收录画面。
俩人吃完点心,一起收拾了饭盒。旁边钓鱼的大叔还没有收获。
走在林间,年驿不多说话,免得关思墨想回复他时脚下不留心。
他落后半步,因为视线总是不自觉追着关思墨。他怕自己的心思表露得太明显,又怕关思墨一点都察觉不到。有时关思墨发现他的关注,也会短暂地回视一眼,并不显出反感。
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降水,褐色落叶踩起来厚实蓬软,像走在云上。林间笼着树木的清爽气息,离近了才能闻见关思墨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薰衣草香味,不知是来自沐浴露或洗衣液。那张名片上也有这样的气味。年驿早就闻见了,没有提起。他们在足下干燥落叶的沙沙声中散步,保持着微妙而默契的距离,仿佛恋人一样。
年驿不动声色地享受这样的片刻静谧。暗自揣摩,今天玩得还可以吗?关思墨是否察觉到他的心意。下次又该找什么由头约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