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李宣的严肃脸被桃酒销尽收眼底。
就这么答应也不错，给这小美人一个好处，往后说不准能好好相处。
可桃酒销偏就摸着下巴，一副苦恼样：“桃小将军为人怪僻的很，性格暴戾又乖张，稍一不慎触他霉头，可是几条命都不能祸祸的。”
“再者......”他欲言又止地瞧了李宣的脸一眼，眉头微蹙一脸不忍，不肯再继续说下去。
“再者什么？”李宣心里咯噔了下，倒不是因为怕桃将军，而是总觉得面前这狐狸又在憋什么坏招。
但牵扯到他母亲的病，他不得不自甘情愿跳进某人挖的坑里，让某人好好戏耍一番。
果然，就见桃酒销缓缓贴近他，压着嗓子道：“都说桃小将军爱好男色，你这张俊脸，万一被瞧上了可怎么办？”
桃酒销说着就伸出食指轻勾了下李宣的下颌，眉眼轻弯：“我可舍不得把小郎君拱手让人~”
李宣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压住自己想揍人的冲动，一手拍开桃酒销的手，拉远两人距离后，冷道：“不想帮忙就罢了，赶紧滚。”
桃酒销知道把人逼得有点狠了，这会儿稍微收敛点，吹了吹自己压根不疼的手，压低眉眼，委屈道：“我这不是担心小郎君被桃将军掳了去，日夜关在将军府行那......”
“住嘴！”李宣厉声喝断桃酒销的疯言疯语，他额头青筋直跳，饶是再好的性子这会儿也快憋不住了。
他盯着桃酒销，怒气冲天：“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脑子里一天天的尽想些龌龊事！”
“龌龊事？”桃酒销憋着笑，状似不懂样，“做些奴仆差事就算龌龊事了吗？那天底下可不尽是龌龊事了！啧啧啧，真是道德败坏！”
“你说的明明是行那......”李宣不敢置信这人居然敢倒打一耙，但他怎么也说不出接下来的污言秽语。
桃酒销歪了歪头，眼中戏谑：“我可还没说完呐，小郎君就知道了？”
李宣：“......”
跟无赖真是无话可说！
见李宣气到已经收拾铺盖准备走人时，桃酒销才闷声笑了下，挡到李宣柴车前。
“抱歉小郎君，方才是我逗你呢，只要是你的要求，即便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为你达成，何况是那桃将军。”
这边桃酒销努力自省，那边李宣已经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了，自顾自收拾东西，绕过这团空气就要拉柴车换地方。
桃酒销心中一声哀叹，小美人这是真气狠了，难哄。
想了想，他再次拦到李宣面前郑重道：“不瞒你说，我和桃将军关系好着呢，我知道他在哪儿。”
李宣顿了下，垂眸看他，满眼不信任。
“若是不信我，就当被我骗一次如何？”桃酒销软磨硬泡，“反正小郎君左右都是要去找他的，能被我骗着找到自然最好，就当我还恩了。若是没找到，你揍我一顿消消这两日的气可好？总之你也不亏不是？”
“......你说的当真？”李宣有些动摇。
虽然这只狐狸满口谎话，但看衣着打扮非富即贵，定是哪家的公子哥偷溜出来寻乐子来了。
再加上对方也来自明德镇，总会比他更清楚些郁南王府的事，万一真认识桃小将军，真和对方是好友呢？
一想到两人或许都爱好男色，这般臭味相投，倒是给好友增加了不少可能性。
“天地为鉴，不能再真。”桃酒销眉眼弯弯。
李宣放下柴车，思忖了会儿，应道：“行。”
桃酒销哄好了人，正想哥俩好地拍拍李宣的肩时却收到李宣冰凉的视线：“若找不到，我就揍你一顿，你自己说的。”
明明声音明朗，却带着寒冷彻骨的温度。
桃酒销缓缓收回自己的爪子：“自然。”
做好打算后，李宣有些待不住。他真想立刻见到那白花花的银子，让他母亲的眼睛早一日见到明亮。
桃酒销余光暼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冲面前还想砍价的男子微笑道：“一两银子你全拿走。”
“一两银子？！”男子停下絮叨的嘴，震惊道，“你这什么买卖！如此黑心！”
“那我倒是要问问你，半文想买我三捆柴，你亏不亏心？”桃酒销坐在小凳上撑着下巴，明明仰视对方，轻飘飘的视线却硬生生让对方心里犯怵。
男子也不做纠缠，嘴里嘀咕着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李宣回神麻木道：“照你这样，十年都卖不出一棵柴。”
“是吗？”桃酒销歪着脑袋看他，“那小郎君可要好好看着我，看看我十年后有没有卖出一棵柴。”
“谁要看你。”李宣有些无语。
桃酒销伸了个懒腰，也不再继续回话。
正巧前面又来了位客人，是位领着小娃娃的老妪。
两人身上都破破烂烂的，打上的补丁层层叠叠，但还是有不少地方破了洞。
娃娃一手牵着老妪，一手拿着根糖葫芦吃得欢。
老妪裹着头巾，发黄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伤痕，枯槁瘦削的手指了指地上的木柴，一开口声音沙哑的让人一时间听不分明：“这柴多少一捆啊？”
李宣于心不忍，正想半价卖她，就听小凳上那人回道：“一两银子全拿走。”
“可老身只需要一捆就行，能否宽让些？”老妪有些难办，恳求道。
李宣瞪了桃酒销一眼，他只当桃酒销一直以来是玩心重，竟没想到这只狐狸的心是石头做的！
李宣就要推开桃酒销，就见桃酒销不急不慌地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塞进了他的手里，还朝他眨了下眼。
“你......”李宣手里捏着银子，有些茫然。
桃酒销没应他，只是从地上取了一捆柴递给老妪：“恰好我也要买柴来着，就正好一起了。”
老妪不好接下木柴，正要翻铜板，就听桃酒销道：“不必，这捆柴刚被弄脏了，我本就是要扔的。你若不介意便拿去，若介意，我也只好找个地方扔了。”
“这......”老妪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白收人家东西，不知所措道。
李宣算是看出了桃酒销的用意，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他将银子塞进钱袋，朝老妪宽慰道：“这柴确实是脏了，您若不便收下，便卖您一个铜板如何？”
桃酒销扬眉，嘴角微勾。
小美人真是一点就通~
老妪哪会不知道这两人的心思，叹了一声后给了桃酒销一枚铜板，连声道谢：“多谢两位，老身感念在心。”
“不必感念，只是一捆柴而已。”桃酒销捏了捏娃娃的脸蛋，轻松道，“多些钱买糖葫芦不是更划算？”
娃娃不知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好看的哥哥咯咯咯笑着，露出两颗小白牙，招人喜欢的很。
待送走两人，李宣要把银子重新还给桃酒销，却见桃酒销突然起身，卷起地上那捆木柴扔到柴车上，朝李宣一抬下巴：“走吧？”
李宣不解：“去哪儿？”
“天色不早了，不是还要给伯母买醉鱼吗，怎么，这就忘了？”桃酒销懒散地半倚在柴车上，调笑道，“小郎君这才多大，记性就这么不好了？”
“不是，你的银子......”
“哪有银子？”桃酒销指了指李宣的钱袋，“你是说方才那个包着石头的纸糊吗？”
李宣呆滞了一瞬，立马掏出银子仔细观察了下，还真是纸包的石头！
方才那阵感动顷刻间烟消云散！
李宣一脸麻木地把石头扔了，顺带记仇地踢到了桃酒销脚边：“往后我若再信你，我就跟你姓。”
“好啊。”桃酒销闷笑道，“求之不得~”
“做梦！”李宣没忍住踹了桃酒销一脚，却没注意到两人擦肩而过时，桃酒销往他怀里塞了一锭银子。
看着李宣气冲冲拉着柴车走的模样，桃酒销耸耸肩，无奈道：“火气真大。”
“这些钱能买醉鱼吗？”李宣将钱袋打开放在柜台上，里面稀稀落落着十来个铜板。
今日木柴没卖出多少，比原定的数额少了不止两倍，李宣看向空落落的钱袋，心里没底。
酒楼掌柜在点账，闻言抬头，见是李宣后，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怎么又是你？”
这是镇上最好的酒楼，也是唯一一家做醉鱼的。
李宣每年来一次，次次被数落，这会儿也就抿着唇不答话。
掌柜最是瞧不上这些低下的人，随手拎了拎钱袋，手指一勾像垃圾般扔进了抽屉中：“这些钱只够买条鱼尾巴。”
“行。”李宣深吸一口气，憋下心里的烦躁。
还好，有就行了，也算让他母亲尝个欢。
掌柜嗤笑了声，招来小二：“给他拿条醉鱼尾巴。”
小二难办道：“醉鱼尾巴只剩方才那桌爷吃剩的了。”
“尾巴就行，哪来那么多话？”掌柜拍了小二脑袋一下。
李宣怒火翻涌，时刻提醒自己母亲教导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但双眼早已被烧得滚烫。
当小二给他拿来那段基本只剩骨头的鱼尾时，他都不知道哪来的自制力硬逼着自己在满场的嘲笑下接过这段鱼尾。
简直就是个笑话，荒谬极了！
手指还未触及装着鱼尾的油纸，从旁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油纸打翻在地。
李宣怔愣间，耳边传来叹息声：“小郎君，你倒真是只对我不客气。”
听到这个讨人厌的声音，李宣不知为何有一瞬心安，他嗓子发紧：“你怎么进来了？”
“等太久，担心你被哪只小畜生拐跑了，徒留下我们孤儿寡夫的可如何是好？”桃酒销走到李宣身前，依旧吊儿郎当笑着，脚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狠狠踩过那段鱼尾，支离破碎。
“别胡说。”李宣盯着地上的残骸，声音轻飘飘的，脸上却浮现解气的笑容。
“怎么？你们这酒楼就是卖这些狗都不吃的东西给客人的？”桃酒销手肘撑在柜台上，明明是笑着的，但眼神如刀，一寸寸剐下掌柜的脸皮。
掌柜原是京城人，见多识广。见这突然到来的人锦衣玉服，是他们这穷乡僻壤不可能出现的上好布料，就知是哪里的达官显贵来这边游玩来了。
面对大人他总有些发怵，但更多的还是腆着脸卖力讨好。
他从抽屉中取出李宣的钱袋，推到桃酒销面前：“客官，他给的这些钱只够买条鱼尾，小店这也是实事求是。”
“哦？”桃酒销拎了拎钱袋，“那你们这醉鱼多少一份？”
“回客官，三十文。”掌柜搓着手，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原来如此。”桃酒销了然地点点头。
掌柜以为这是说通了，正要舒口气，就听贵人问邋遢小子：“小狼，我们的木柴多少一捆来着？”
李宣只是和桃酒销互视了眼，嘴里的“五文”出口后便是：“三十文。”
桃酒销满意地点点头：“我们还剩几捆？”
“二十捆。”
掌柜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但还是努力保持笑容：“这木柴还真是卖的贵。”
“怎会。”桃酒销笑道，“上好的梨花木，本是卖到一两一捆，这还是折价了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掌柜点头哈腰，半点不敢多话。
但桃酒销哪给掌柜这个机会，他转头问站在一旁无措的小二：“你们还有多少木柴？”
小二没反应过来，老实道：“就剩两捆了。”
“看你们店生意这么好，不够吧？”桃酒销眼眉弯弯，不等掌柜吱声，先发制人，“我们这二十捆柴都给你们，原是要六百文，再给你们降些，三百文如何？正巧醉鱼三十文一份，那便拿十份醉鱼抵了这钱吧。”
掌柜额头冷汗直冒，他颤着声笑容有些僵硬：“这......这不妥吧，上好的梨花木换醉鱼，我们受不起。”
“无妨，今儿个我兴致好，就当积德行善了。”桃酒销说着示意小二去把木柴搬进去。
“其实......”
这笔买卖掌柜哪肯啊，他还要再挣扎一下，却见桃酒销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玉佩在他面前晃了下。
即便一闪即过，但掌柜还是看清了上面的字。单是一个字，就足够让他吓破胆，腿一软跌坐在地，木木地望着桃酒销。
“其实什么？”桃酒销把玉佩收好，指骨轻叩桌面。
“没......没什么。”掌柜收回神智，慌里慌张地就要走，“小的这就去给贵人们准备醉鱼，请稍等！”
看到掌柜这幅模样，桃酒销顿感满意。
为了以防万一而从副将那儿顺来的玉牌还挺管用，不错不错。
这边桃酒销自得其乐，那边李宣不禁开始疑惑：“你给他看了什么？”
“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桃酒销边说边从怀里取，他正要拿出来前，抬着眉眼再小心翼翼问了遍，“但小郎君，你确定要在大庭广众下看这个吗？你脸皮薄，我怕你受不住。”
这话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宣头一别，恼道：“不看！”
得到满意的反应，桃酒销乐得哼起了曲儿。
掌柜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准备好两大盒醉鱼毕恭毕敬地交给桃酒销。
“这次不是鱼尾了吧？”桃酒销掀着眼皮看他。
掌柜一哆嗦，忙摇头：“不敢不敢！贵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这事儿吧！”
木柴卖完了，醉鱼也超额买来了，走在回家的路上，李宣还有些回不过神。
“小郎君，回去同你母亲说声，我三日后来你家接你们。”刚离开小镇，桃酒销不再继续往前，把手中的两盒醉鱼递给李宣。
李宣原以为桃酒销今日也住他们家，明日就出发，却不料得来这么个结果，不赞同道：“不立刻去找吗？”
“桃将军行踪诡秘，哪是一日两日便能找到的？”桃酒销回道，“伯母不方便，你放心她一人在家吗？”
李宣摇了摇头，他一心只想快点找到桃将军，倒是忘了本。
憋了会儿，他淡声道：“那麻烦你了。”
“本是一家人，何谈麻烦~”
得到李宣的怒目以对，桃酒销这才感觉圆满。他看了眼逐渐暗沉的天，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李宣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耳边是镇上的嘈杂。
纷纷扰扰的世间繁华下，他只身一人站在这里，突然觉得好安静。
从来没有过的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