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邹北远离开的第二天,苏鸣收到了苏墨发来的消息。
当时他正打开微信准备向邹北远请教关于跑步的问题,苏墨的消息进来,在聊天列表里显示了个开头:[哥,奶奶病了,医生说可能撑不了多……]
苏鸣觉得有点烦,不想点进去。
他不想关心苏墨的奶奶。
苏墨是他的孪生弟弟。从血缘上来说,苏墨的奶奶也是他的奶奶。
但是这个奶奶曾经当着苏鸣的面,跟苏鸣和苏墨的妈妈说:你们就当只生了一个儿子。
因为他们不知道苏鸣已经在聋哑学校里学会了读唇,所以这些像毒刺一样的话,从来都不会避着苏鸣说。
苏家人那十几年也确实一直在贯彻他奶奶的精神,家里所有的人和资源都围着苏墨转。
至于苏鸣,是上天选中了要被放弃的那个。
这样的奶奶谁认谁怨种。
苏鸣手指一划,直接把苏墨那条消息删了。
然后他对着邹北远的头像看了一会儿,似乎也没有什么心情使坏了。
把手机调静音扔到一边,坐到工作台前。
这一坐又忘记时间,从下午四点多画到了晚上九点,直到陈沐超给他打第三个电话才引起他的注意。
苏鸣按了拒接,打开微信看到有好几条未读信息。
首先是陈沐超发来的。
陈沐超:[你在干嘛?你家小狼又来套我话了。]
陈沐超:[而且每次都是一样的话术,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后头给他甩了一张聊天记录截图:
邹北远:[超哥,你今天去钓鱼了吗?]
陈沐超:[今天在开编辑会。]
邹北远:[哦,苏鸣和你一起?]
陈沐超:[没有,他应该在家里。]
邹北远:[ok]
苏鸣看完截图,陈沐超又发过来一条:[赶紧回人家,别老吊着,小心人真跑了。]
苏鸣:……
今天是真没看到。
邹北远六点多给他发的消息,拍了一张外婆做的番茄煎蛋面,说:[跟你同款的。]
他外婆也用蒜苗叶子代替小葱,可能是宜市的习惯?
苏鸣浅浅地笑了一下,回他:[跟我做的一样好吃吗?]
两分钟以后,邹北远说:[尊老爱幼的话,还是外婆做的好吃一点。]
苏鸣:[真情实意的话呢?]
邹北远:[真情实意的话当然是你更好吃。]
苏鸣一直开着和他的聊天窗口,于是就看到这条消息马上被撤回,邹北远重新发了一条:[真情实意的话你做的更好吃。]
苏鸣止不住想笑,这个直男太可爱了吧!
好想睡他啊,妈的。
正要回复,苏墨的电话打了进来。
苏鸣笑意淡去,嘴唇很慢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按了接听,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
他倒要看看苏墨要怎么样跟他这个哑巴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嗓音干净,快三十的人了还一股子没接受过社会毒打的少年味儿,接通之后就说:“哥,开一下门,我在你家门口。”
苏鸣回头看向大门,这时电话里和现实中同时响起了门铃声。
苏墨就是这样的,他其实并不确定苏鸣在不在家,所以先打通电话再按门铃,这样苏鸣就没办法装家里没人。
苏鸣真的很烦苏墨这种小聪明。
打开门,苏鸣抱着膀子倚在玄关柜上,没有要请弟弟进来的意思。
苏墨好像才下班,穿衬衣打领带、手里拎着个款式低调的BOTTEGA公文包,短发也打理得帅气又利落。
而门里的苏鸣穿着棉布T恤和居家裤,头发用一根很旧的皮筋敷衍地捆着。
他们长得很像,两个人相对站在这里,就像在照一面荒诞的镜子。
苏墨虽然是弟弟,但是比苏鸣稍微高一点点。
对视几秒之后,苏墨蓦地矮了身子,白领精英打扮带给他的冷傲伪装从眼睛里褪去,变回那个有点胆怯的大男孩。
他看着这张跟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小心翼翼地开口:“哥……”
苏鸣面无表情地等着他的下文。
苏墨目光越过苏鸣的肩头,看到工作台上的屏幕还亮着,想先寒暄一下:“你还在工作?最近忙不忙?”
苏鸣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打手语:说重点。
苏墨把目光重新落回到哥哥脸上,一边在心里想苏鸣好像瘦了,一边踟蹰地说:“妈妈让我来请你去一趟宜市……奶奶可能不行了。”
苏鸣简单地比一个手势:不去。
“去看看吧,”苏墨没计较哥哥的无礼,有点低声下气:“奶奶老了,也没几面可见了。”
苏鸣一指一顿地比划:那是你的奶奶,不是我的。
“哥……”苏墨语调放得很低,像哀求,“妈妈昨天打电话,让我一定叫你过去的。她和爸爸也好久没看到你了,都很挂念你。”
苏鸣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墨继续说:“这些年春节你也不回家,他们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妈妈好几次想让我带她过来找你的。我怕你生气,没答应。就算借这个机会,让她看你一眼吧。”
苏鸣无动于衷:她看你不就行了。
对话到这里僵住了,苏墨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劝,两个人陷入沉默。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在楼道里传出回声。是苏墨的电话。
苏墨摸出来看了一眼,把屏幕转给苏鸣,说:“妈妈打的。”
苏鸣没什么表情地看苏墨把电话接通,开了免提。许久未听到的嗓音从电话里传来:“小墨啊,你到你哥家了吗?”
苏墨说:“到了。”
妈妈:“见到哥哥了?”
“见到了,”苏墨看了苏鸣一眼,放低音量说:“他在我旁边呢。”
“小鸣,能听到妈妈吗?”
苏鸣翻了个白眼,苏墨说:“他听到了。”
然后电话那头的女人就开始说她和苏爸是如何担忧苏鸣,怕他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最近过得怎么样。
就好像是真的很关心他。
最后把话题绕回来,说想让苏鸣回宜市去看一眼奶奶。
苏鸣打手语问苏墨:她快死了吗?
苏墨脸上的表情卡了一下,说:“医生说就这一两个月了。”
这时楼道里有风吹过,把苏鸣放在工作台上的稿纸吹得哗哗地响,好几张飘散到地上。苏鸣回头看了一眼,问苏墨:哪天去?
“明天可以吗?我明天正好休假。”
苏鸣点了下头。
苏墨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对电话那头说:“妈,哥答应了。”
苏妈听起来也挺高兴的,说让他们明天早点到,她去订中午吃饭的餐厅。
挂断电话,苏墨说:“明天我们早点出发,我给你带早餐过来,你可以在车上吃。”
苏鸣还没说自己要不要坐他的车,他就先这样说了。苏鸣有点无语,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到底没掀他面子,比了个同意的手势。
事情说完苏墨就走了。
苏鸣回到房里把吹乱的纸捡起来,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从十八岁离开家独自生活起,就打定主意不会跟那家人有任何来往。
但是血缘总是他们绕不过去的关系,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还是偶尔会碰面。
只不过每一次碰面都让人很不开心。
关门回到客厅,捏着手机窝进落地窗旁的单人沙发里,苏鸣给邹北远发消息:[我今天不想去跑步了。]
邹北远回他总是回得很快:[我猜你一个人都坚持不下来,等我回来陪你。]
苏鸣:[你什么时候回来?]
邹北远:[后天。]
苏鸣没告诉邹北远他明天也要去宜市,只是回:[嗯,那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