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室外气温逼近四十度,热得像是在报复社会,蝉热得叫不动,缩在树阴下面蔫巴巴地应付两声。
空调打到了16度,床上的人严严实实地捂着被子,主打一个解恨。
盛夏的天气像是男人过了热恋期后阴晴不定的脸色。
热到极致起了风,野风拨乱街巷,卷着成行的树木歪斜颤抖,积雨云被风吹着跑,雨势一会大一会小。
展小曦被吵醒,烦躁地踹着被子卷吧了两下,挣扎着想继续入睡。
脑子不受控制地醒过来,窒息感裹住心肺。
整日犯困却又无法深眠,一点点动静就会惊醒。
风吹着玻璃发出奇怪的鸣响,窗外树木瑟瑟地摇。
展小曦抓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意外地看到了来自陆雪丞的来电。
心口猛地一扎,手机掉在床边的地垫上也没有去捡。仰躺着看天花板,想哭而没有泪水充盈的眼睛刀割似的涩疼。
陆雪丞只打了一通电话,时间显示在一个多小时之前。
展小曦没有回复,他也没再打来。
展小曦转头望向窗外的世界。
才下午四点,天黑塌塌的,像是已经入夜。
气温还是高,没有久旱逢甘霖的舒*爽,热气混着水汽蒸起来,裹在人身上堵住毛孔,皮肤总有种洗不净的黏腻感,憋闷得要死。
心理建设了有五分钟,展小曦才从床上起来,去尿尿。
尿完重新躺回来,已经彻底找不到那分飘飘忽忽的睡意了。
多余起来晃荡那一趟。
明明还能憋挺久。
醒着的时间难熬。
忍不住地想陆雪丞。
想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沉默的呼吸声。感受他的存在,感受他为自己所起的情绪,哪怕是愤怒,哪怕是怨恨,也能证明两人有着旁人比拟不了的纠缠,心好踏实些。
长久地相依为命养成了戒不断的习惯,痒痒的惦念与距离远近无关。
不在身边的时候疯狂想他。
抱着他的时候想他。
痴缠在床上,还是想他。
他做错了事情,打他骂他诅咒他,就是没有办法不想他。
情感专家说过度纠缠会起到反作用,把恋人越推越远。
展小曦咬自己已经遍布血色印记的小臂,尝到血腥气息。
被展小曦抓住劈腿的证据时,陆雪丞没有多做解释,没有求原谅。
将错就错地告诉展小曦,事已至此,分手吧。
展小曦的字典里没有分手两个字。
他们从有记忆以来就只有彼此,是爱人也是家人,是斩不断的血肉相融的关系。
他不理陆雪丞关于分手的话题,诅咒陆雪丞,“我会让你身败名裂的,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心很坏,你知道我的手段。”
看上去很凶很有气势,一点不像个被抛弃的可怜人,眼泪平静地从他睁着的眸子里滑落,语气依旧是蛮横的,好像流泪只是眼睛出了问题,无关情绪。
陆雪丞沉默着接受他言辞激愤的诅咒,俯在他身边捧着脸替他揩去眼泪,一如从前一样温柔地包容他全部的任性。
“能让你解恨的话,去做吧。”
“我人渣,我对不起你。”
“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一切后果我都认,我只求一个解脱……”
展小曦从崩溃中抽离,大脑轰鸣中失去听力,心疼到瑟缩起来,屏蔽了陆雪丞后面的话。
原来他爱上别人还不是最伤人的。
最伤人的是曾经不顾一切牵起自己的人,如今为了逃离自己,同样可以不计代价。
“为什么?”展小曦的眼眸空掉了,眼底灌满混沌的迷茫,问陆雪丞,“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里做得不好?”
“没有。”陆雪丞摇头,帮他擦眼泪,“你没有不好。是我承担不起你浓烈到近乎病态的爱。”
他说展小曦的感情像是密不透风的膜,一层一层,裹缠得他不能呼吸……
“我没办法继续这样活下去。”他说。
“我们……”展小曦四下看,像是在找过去岁月里相处的碎片,抓着陆雪丞的手臂。
他不再那样骄纵强势,甚至有些窝囊地为自己辩解,“……可是我们一直是这样的啊。”
“小时候寻寻他们趁邹妈妈不在抢我的饭,你把你的饭菜分给我,你说这辈子你拥有的一切都愿意分一半给我……”
“园长通知邹妈妈带我去见领养人,邹妈妈说那户人家条件很好,被他们家领养可以过上好日子。你让我拒绝,你说不要分开。”
“你说我们在一起就是好日子……你说你会永远保护我照顾我!是你说的!从来都是这样的……我们一直……”
“我们长大了小可,过去的人生并不美好,不要再提了。”
陆雪丞把视线转向偏处,打断了展小曦的回忆,斩断他的控诉。
他语气有些沉,那些话不知在心里存了多久,羞于启齿,却是发自肺腑,话说得不太连贯,条理却很清晰,越到后来越顺畅,带着不顾展小曦死活的痛快——
“我和你,不再是孤儿院里相依为命的小孩子。我们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要有……自己的、世界。”
“有自己的社交圈,有工作,有正常的人际往来,有独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不能蜷缩在一处小角落里苟延残喘地过一生。”
“你吃的、住的、用的,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需要我们打破连体婴一样的相处模式去争取。”
“正常家庭的孩子十八岁成年,你已经二十四岁了,是时候自立了展小曦。”
*
冰凉的水流冲掉手臂上的血水。
展小曦撑在台盆边沿与镜子里的人对视。
那副皮囊太过艳丽,哭起来、病起来别有风情,哪怕是做丑恶的表情,也闪烁着艳鬼般的动人邪气。
--你是有多令人厌恶啊?顶着这样一张脸他都无法容忍你……
他无声地折辱镜子里的人。
镜子里的人用一抹嘲讽的冷笑回敬他。
被劈腿、被分手的这段日子,他整夜不睡,翻书,咨询,神叨叨地求神问卜。
不为治愈自己那颗堕入病态的心。
只为唤回那个不再爱他的人。
展小曦没有回复陆雪丞的来电。
他从来没有不理陆雪丞,第一次这样尝试,是被逼到绝境的背水一战。
不可以表现出卑微求爱的样子。
陆雪丞不再爱他了,卑微的态度换不来心疼,只会引起他的厌恶,加速他的逃离。
二十几年相处的习惯,成了他赢回陆雪丞的最后筹码。
他必须忍耐,让陆雪丞感觉到他飞速走出了阴影,重新构建了的生活。
做出没有陆雪丞,他的生活也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样子。
让陆雪丞感到不适应,感到无措,感到慌乱。
最好再雇上一个可以刺激到陆雪丞的新“恋人”,让陆雪丞看到自己和别人在一起同样可以幸福甜蜜。
得依着习惯把他逼疯掉。
逼疯他,让根植于他骨髓里的占有欲沸腾咆哮起来,烧穿他的理智。
让陆雪丞意识到即便没有爱,他也照样无法戒断自己,无法看自己投入别人的怀抱。
让他心甘情愿地放弃逃跑,自甘堕落地回到自己身边,继续做个被浓稠爱意包裹的猎物。
然后再慢慢惩罚他的分神,把他彻底驯化成一个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都ying不起来的废物花瓶。
斩断得越干脆,陆雪丞的慌乱就会来得越猛烈,计划就会执行得越周全。
所以不要回电。
这场反向猎捕游戏才刚刚开始。
展小曦计划今晚去见一个同病相怜的伙伴,邀请他参与这场游戏。
把承受的还回去,把失去的夺回来。
陆雪丞不该把他惹得这样不痛快。
他明明知道展小曦是个小气鬼,不可能跟他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同是福利院长大的孤儿,他该知道展小曦的世界狭小到,容不得任何失去。
他会用尽一切手段把负心的恋人抓回来,纠缠在一起绞杀到鲜血淋漓,再让伤口长在一起。
展小曦抬起眼眸望向镜子里那张妖异的脸,唇角扯出阴冷的笑意。
“疯子。”
他这么称呼自己,对着镜子压抑地说,“他逃离你是对的,你太疯了。”
“又疯又坏,他想要逃离你是对的。”
手机响起来,是陌生来电,展小曦被吓得一抖。
他犹豫了下,最终滑开了接听,压着错了节拍的心跳问哪位。
不是陆雪丞。
陆雪丞暂时还没有慌乱到,因为一个电话没被接通就换陌生号码来找他的地步。
来电的是一位声线温和的女士,问是不是展先生。
展小曦微微低了低头,吞咽掉难捱的情绪。
“请讲。”
“展先生您好,我是乔瑾煜心理咨询室的小林,这边看到您上周预约了心理咨询,想跟您确认一下时间。”
“哦。”
电话那端的女士被这声冷漠的“哦”噎到了,顿了下才问,“您之前预约的时间是今晚7点50分,今天天气不太好,需要调整时间吗?”
“不需要。”
“好的展先生,晚上见。”
“对了。”展小曦说。
女助理以为他是要提保密要求,“您请讲。”
“你们乔医生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展小曦问。
“……”
对方静默了。
展小曦维持着通话,退到衣帽间,拉开衣柜随手扒拉着,把问题描述得更具体了些:
“西装精英?奶帅大学生?妖娆小*骚*零?还是——”他摸到一件之前拍摄时用的猛男肌肉装,“金刚芭比男?”
“……对不起展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时间可以确认的话我就先……”
“不准挂。”展小曦说,“我预付了咨询费的,当心差评。”
女士安静了片刻,维持着温和的语气,“不好意思展先生,乔医生对男士可能不太感兴趣。”
“直男是吗?”展小曦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反问她。
对方避过了话题,问:“您还有什么……”
展小曦“啧”了声,蛮好笑地说,“可是他男朋友和我男朋友勾搭上了哎。”
助理小姐试探着问:“所以您找乔医生是为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想约你们乔医生上*个*床,让那二位狗男男领教一下人生能有多荒唐。”
展小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