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向秋澄第一天的打扫工作,基本都在办公室待着,甚至连午饭,都是靠言洄送来的几个汤包和一杯牛奶,在言洄的办公桌上草草解决。就这么半天时间,向秋澄倒是熟络了不少人。比如之前问他是不是未成年的那个人,是法医葛钏。至于为什么法医会帮刑侦队的人做大扫除,本人的说辞是“警局上下一条心!”
“别被他骗了”言洄拉着向秋澄在角落说到, “那是因为他们法医室用来买宵夜的小金库归我管。”
向秋澄盯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略高的男人,他正贼头贼脑地冲自己傻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嗯,真厉害。”向秋澄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完就继续帮宣婷搬箱子去了。
……
大扫除结束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好巧不巧遇见楚桑筵拎着口袋回局里,如果不是袋子里的烤红薯还算好吃,恐怕副队长今天就要被众人的眼神洞穿了。
在分红薯的时候,楚桑筵没见着向秋澄的身影,就只好去找言洄。 “言队,向秋澄去哪里了?”
“他说出去抽根烟。”
“你不是喜欢粘着他吗,怎么没跟着去?”
“谁粘着他了!他也才干完活,让他休息一下吧。”
“所以今天你看出什么了?”
“今天的大扫除,他一个人做的事情不少。又是搬箱子、搬文件,还要拖地擦窗户。”
“怎么,心疼了?”
“他没脱过外套,也没看出来有流汗。”
“……”
“从早上七点一刻到现在下午三点,接近八个小时,除了在我办公室吃了几个包子,基本没休息过,他好像完全不累。”
“是挺奇怪的,你找陆局问过这个人吗?”
“我没找陆局,是陆局主动找的我。”
“哦?”
“他说,向秋澄是自己友人嘱托要照顾的孩子。”
“陆局的……友人吗?”
“陆局的友人吗?”向秋澄在警局的院子里,侧身盯着门口的银杏树。
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跟H市的陆局搭上关系,也没想通,这个”友人“是谁。
向秋澄樱红色的嘴唇含住烟嘴,轻轻地吸入尼古丁,在口腔中停留三秒,轻启薄唇,任由氤氲的烟雾从嘴里悄然溜走。就这么过了十几秒,最后再从肺部运气,将最后一点云绕的烟雾送出口腔。
他认识的是哪个我呢?叫做向秋澄的我,还是……死去的那个我。
向秋澄把烟头往地上一丢,未熄灭的烟头在地上迸溅处三两火星,他抬脚一碾,转身进了警局。
推开玻璃门,大厅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原本就空旷的地方现在显得有点寂寥。角落里绿植确实暗自生长,连叶片都是被擦得油亮鲜明。旁边房间传出躁动,隔壁传来的是打闹的声音,虚掩的门缝里飘出温暖的气味, “是红薯吧。” 向秋澄想到。他转头,他侧身,他好想朝那个房间走去。
看不见的光线透过大厅的锃亮的窗户照射进来,下午三点的阳光正好可以把整个大厅都照的明亮,但是向秋澄站在这里,就这么杵在那里,如同戳破了地板,把所有的温暖都从豁口倒了出去,再用寂寞糊上缺口,用孤独吹干水汽,用谎言遮住漏洞,再用表演粉饰风口。他突然想到,自己真的很猎奇。
门,开了,陌生的阳光悄悄漏了一捧进来,进来空旷阳光的房间里,进来新鲜搭建的废墟里。等他在熟悉的情绪中回神时,他的阳光已经照到了面前。
“不进去吗?”言洄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神情,很温柔。
他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来,言洄就这么等了他半晌,也不催他,就这么望着他。
向秋澄还是失败了,失败地得连个“不”字都说不出来,他不愿意看言洄,只好低头,不去看言洄,因为言洄真的很晃眼睛,他不敢去看。
“行吧。”言洄打破了长久的平静。
是的,行吧,我先过去,一会儿再来。一般人都会这么说吧,都会这样走开,远离一个怪胎。向秋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去就不去,我陪你在这里,怎么样?”
这是个询问的句子,但是言洄却用叙述的语气说了出来,确实地让向秋澄一愣。
他拿出手上塑料袋装的红薯,隔着两张纸,从两头把红薯掰开,掰得很慢,生怕把澄黄的瓤漏掉。言洄拿着手上一大一小的两半,把小半的丢回袋子里,对着另一只手上的红薯轻轻吹了吹,拿出一个黄色的塑料勺子,插在上面,递给了向秋澄。
向秋澄右手接过红薯,低头看着红薯发呆,从红薯下面垫着的纸巾传来暖暖的感觉,把他刚刚在外面吹冷的手指也暖得红红的。
言洄看着他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手上的红薯看,牵起他垂在身边的左手,领着他到大厅咨询台,言洄的步子很小,每迈一步还会用余光瞟一眼向秋澄。
他的手很暖和,像是被刚刚的红薯暖过一样,手心也是软软的,手指也是软软的,完全不像是警察握枪的手,更像是读书人温韵的手。
言洄也没有没有放手,就近拖来两张椅子,让向秋澄先坐。
椅子上的向秋澄眼巴巴地望着言洄,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好继续眼巴巴的望着他。
言洄用塑料袋拖住小半的红薯,呼呼地吹着发烫的瓤,直接咬了一小口,仔细品尝了一番,对向秋澄笑道: “还不错,挺甜的,尝尝?”然后拉着他的手,把他的这只手也放在红薯边上,现在的向秋澄就是两手捧着红薯的姿势了。
向秋澄拿起勺子,挖上满满的一勺,送入嘴里。刚入嘴的红薯并不烫,也许是因为言洄已经吹凉过的关系。向秋澄接着感受到红薯纤维般口感,落在舌头上,再用舌头把红薯抿开,淀粉独有的甘甜在口腔中乱窜,黏糊的口感中穿透出滚烫的温度,迫不得已之下,向秋澄张开嘴呼出一口热气。
“对吧。”言洄望着他笑起来,这种笑又跟之前的种种完全不一样,很快乐,很清澈。
向秋澄点点头,再去吃第二口。
不到一会儿,大半块红薯被向秋澄吃的差不多了,他也不打算继续吃下去,他其实本来就不饿。
“你知道吗,”言洄又一次打破沉默,轻声开口道, “你有时候挺怪的。”
“……”是啊,向秋澄自己也经常觉得自己是个怪胎,他有这个想法也是正常的。他怯怯地把脖子往衣颈里缩了缩。
“怪让人心疼的。”
向秋澄满眼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眼中不是怜悯,不是厌恶,不是挑衅也不是敌意,那是一种,关切。
“看起来也是个小孩子,你不会真的是谎报年龄吧?”言洄抬起手,捻起向秋澄一缕黑发,在指尖搓了搓。他感觉到了头发的柔软,还有春日暖阳下晒过的触感。
见向秋澄也没有抵触,言洄把手掌放在他的头上,只用拇指顺着头发的纹理抚摸。
向秋澄并不拒绝这样的抚摸,在他记忆里,对他这样的人只有季叔,但是就算是季叔,也不会与现在的言洄一样温柔。
“昨天回去之后只睡了几个小时吧,今天一来还干了这么多活,辛苦你了。 “言洄继续抚摸着向秋澄的头,脚下轻轻一蹬,在椅子滑轮的帮助下,他与向秋澄的距离进一步拉近,向秋澄也闻见了言洄身上的气息,像是某种柑橘混合着海盐的味道,就跟阳光一样。
“再睡一会儿吧,收尾工作有副队在忙,我陪你在这里,也没人会过来的。”
“嗯。”向秋澄不知怎么得,就听从了他的话,像是一个已经沉溺在梦中的人。
他就这么枕着自己的双臂,就这么趴在咨询台上,浅浅睡过去。
言洄的手并没有从他头上收回,另一只手拿起手机,给楚桑筵发了个消息:不用找我,你继续收尾,也别让人来刑侦的大厅。
完成之后,他将手机调成静音,然后锁屏,放在一边。言洄完全不担心向秋澄会着凉,因为大厅开着暖气,向秋澄自己的衣服也穿得严严实实。言洄一只手撑着下巴,静静地望着身边睡去的人,时不时还用手轻抚着向秋澄的头发。
太阳渐渐掩了掩光亮,正在为了即将到了的落日做装饰。
言洄看着眼前睡着的向秋澄,也是无奈地暗中叹气,自己怎么就没忍住拉着他睡觉来了。
刚一开始推开门,看见向秋澄眼神空洞地站在大厅中央,脸色苍白地像刚复活的僵尸一样,把他也急得不知所措。
他只好把身后办公室的门关上,怕惊动了眼前的小动物一般轻声询问,时候回想起当时的语气,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想弯下腰去,把眼前脆弱的人环抱起来,他想把他牵到温暖的地方,晒晒寂寥。他怕向秋澄是之前太累了,赶忙响起让他吃点东西,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怎么安慰,不知道怎么挽留。
于是他像是安抚流血的独狼一样,把食物分给他,自己吃给他看,让他安心。又像是保护风雪里病猫一样,抱在怀里温暖。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对,因为他从没这么做过,他害怕眼前的孩子醒来后会惊怕,更怕他逃走。
突然,在自己手掌抚摸下的人儿颤了颤,睁开迷离的眼睛,猫着腰,侧过脸看着言洄。
眼神重的迷离散去,换做了不清醒的慵懒,但是言洄在他的眼底读出了一丝痛苦。
言洄把手放在他的背上,轻轻地顺着他脊骨的走向抚摸着,“不舒服吗?”
他摇了摇头,又揉了揉眼睛,“有酒吗?”
“?”言洄不免疑惑,这个人怎么睡醒找酒喝,难道是的酒罐子?
“有的,威士忌可以吗?”
他点点头,就这么等着言洄拿酒来。
警局一般来说肯定是没有酒的,但是言洄不是一般人啊。作为言氏酒业的太子爷,言洄办公桌下藏过公司的不少好酒,他想起有一瓶上周才拿来的威士忌,就默默拿酒去了。
从大厅到他的办公桌需要经过刑侦队的办公室,打开门看见里面跟之前集体抱着红薯吃的场景不同,只留下楚桑筵、宣婷和葛钏三个人还留在这里。
“你果然窝在大厅啊,我让他们有事的人都从办公室正门离开的,没人进去。”楚桑筵看着走近的言洄,向他报告到。
“嗯,谢了。”言洄点点头,路过了留下的三人,直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宣婷看着他怪异,悄悄地向楚桑筵问道: “言队他是怎么了?”
楚桑筵也摇摇头,不知道情况。
刚沉默一会儿,言洄手里就拿着一个陶瓷的马克杯,杯中装着小半杯的橘黄色液体。他们三个都是熟悉言洄的人,一看到杯子里面的东西,都觉得眼前的言队很怪异。
宣婷率先开口: “皇阿玛,我们都知道你是有酒的人,但也没必要一回来就喝吧。”
“你少管。”言洄也不解释这酒是跟向秋澄的,径直回了大厅, “你们别跟过来,有事发消息。”
然后关上门,把寂静留给面面相觑的三人。
言洄关上了门,走到刚才的位置上,向秋澄坐正乖乖地等着,就算言洄走过他,也一动不动,乖巧得让言洄非常想上手揉揉他的头发。
“喝吧,没倒太多。”言洄把杯子握在他的手上,然后反手托住向秋澄握杯子的手。
酒精入肚,一脸慵懒无神也悄然退去,然后就是言洄熟悉的淡淡的神情,只不过能看见眼角和耳尖有点泛红。
“不好意思言队,给你添麻烦了。”深吸一口气,向秋澄好像回到了早上的状态。
“没事,举手之劳。”
“没想到言队会在警局藏酒啊。”
“是啊,要举报我吗?”
“……没有的事,就是觉得惊讶罢了。”
“你呢,为什么刚睡醒就找酒喝?”
向秋澄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看着手中的马克杯,指腹摩挲着上面金毛犬的可爱图标。
“以前……接受过心理治疗,医生建议我睡醒之后习惯呆坐,又因为某些原因,我在酒精的刺激下能够快速从发呆的状态回过神来。”
“嗯,知道了。我也觉得你不像是那种嗜酒如命的人。”
“嗯,我不是,因为我不喜欢白酒。”
“哦?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白酒很辣,辣得我全身都痛。”
“伏特加呢,酒精度数也很高,不会觉得辣吗?”
“不会,伏特加只会把身体烧的热热的,白酒会让我整个人都痛起来。”
言洄听出了他话里藏着东西,但也没有选择刨根问底,就这么在沉默中看着邻座的向秋澄。
落日的余晖从窗户上洒下来,披在向秋澄微微皱起的黑色风衣上,俊朗的面庞逆着阳光勾勒出想入非非的线条,向秋澄琥珀色的眼神在黄昏的衬托下反射出宝石般的红色,如同苏醒的头狼。
言洄看看手机,已经六点一刻了, “走吧,已经下班了,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言洄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拿着他喝光酒的杯子, “我送你回去吧。”
言洄向他伸出一只手,向秋澄鬼使神差地把手搭上去,借力从椅子上站起来,还踉跄了一下,摇摇头感叹:难道自己真的老了?
就在这时,余光偏见了大厅玻璃门,门外三个人把脸贴在门上,眼睛瞪得像鹌鹑蛋那么大。向秋澄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甚至还裂了几条缝。赶忙把手抽回来,一股脑地又坐了下去,把头藏在咨询台围起来的遮挡板后面。
言洄也刚好反应过来,看见三人贼头贼脑的样子,整个脸上都在抽搐。他迈着步子一把拉开玻璃门,怒冲冲地盯着三个加班人员。
“什么时候来的!”
“那个,其实……”楚桑筵把其他两人藏在身后,直面刑侦部队言洄队长的拷问, “他们是刚来的,我……我很早就看到你在里面……”
“嗯?”言洄的脸上的眉毛离上天只有一步之遥了。
“我就看到你一个人坐在里面,对着旁边的位置傻笑,还以为你脑子坏了,我也没想到旁边有人。”
确实从玻璃门往里面看是看不见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向秋澄的。
“……”言洄非常想把三人嵌进墙里,脑中回忆起了宣婷和葛钏乖巧懂事的场景,以及楚桑筵作为自己的御用司机和分担工作的工具人,强行按下自己青筋暴跳的手。
这时,在楚桑筵背后的宣婷露出脑袋,小心翼翼地说到: “言队,我看好你,小秋秋跟你就是天作之合,郎才男貌……总之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于是就看到楚桑筵拉着背后两人以火箭般的速度逃离案发现场。
言洄看着一溜烟不见的三人,刚想迈着步子追出去,又想起大厅里面的向秋澄,整理整理心情,转身回去了。
言洄一回来,从未有过的紧张感涌上心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向秋澄,不用理他们三个疯子,我送你回去。”
“嗯。”向秋澄的回答非常冷静,就跟他之前种种一模一样。
难道真的是我自作多情?言洄不免想到,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这时言洄绕道向秋澄侧身的那旁,准备拿起刚放下的杯子,结果瞥见了向秋澄眼底慌忙的神色,向秋澄又惊忙偏头去看另外一边。
言洄嘴角也勾起愉悦的弧度: “好啦,小秋秋,走了。”
……
在车上,向秋澄坐在副座上,眼睛看着车窗外的灯光。他偏头的角度不大,言洄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脸,还有瞳孔上面五颜六色的流光。
为什么他能这么好看呢?言洄双手握住方向盘,时不时偷偷瞟一眼向秋澄。
向秋澄的长相非常青春俊朗,放在校园里面就是清冷温柔学长那一卦的,是非常适合荧幕的长相。即使皮肤非常白皙,即使五官非常温柔,也并不是说他长得很娘的意思,他笑起来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小奶狗,一旦生气起来……
“就是帅气的小狼狗!”言洄心里臆测到。
“你住在樱花大道的哪里?”言洄轻声开口问道。
“红樱馆。”
“别墅区?”
“嗯。”
“一个人住?”
“有室友,但是回去的时候经常是一个人。”
“……嗯。”言洄心里有一点不是滋味。
“室友是做什么的。”
“都是白领。”
“都是?你们几个人?”
“加上我三个。”
“三个大男生住樱花大道,是因为上班近吗?”
“不是三个男生,是两男一女。”
“……”这时正好红灯,言洄瞪着大眼睛往副驾驶座上面看。
“他们俩是情侣,住一楼,我一个人住二楼。”向秋澄就这么直挺挺地回看言洄直白的眼神。
言洄心里松了口气,但是紧锁的眉头纹丝未动。
“你每天回去就是为了吃狗粮?”
“也不是,他们虽然恩爱,但也不会到处显摆。”
红灯结束了,言洄轻踩油门,车子再次向前行驶,时速是27公里每小时。
言洄不想把车速提得太高,言洄也没有因为这个车速而抱怨什么。
红樱馆本来就离警局不远,路上花了十分钟,抵达时太阳刚好没影,月亮也还没来得及上班,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两人和车上的氛围灯。
言洄率先叩开安全带,下了车绕到另外一边,帮向秋澄打开车门。
向秋澄也没有什么抵触,好像习惯了这种大少爷一样的生活方式,下车后看着屋子一楼明亮的灯光,应该是许晴空他们二人在家。
“秋澄,明天早上八点来警局就行,你晚上早点睡,今天下午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然后我把我联系方式给你,有事随时都可以找我。”向秋澄看着言洄满脸柔情地向自己啰嗦着。
“好的言队,今天谢谢你了,早点休息。”向秋澄脸上是日常的淡淡的微笑,然后他伸手推开了虚掩的别墅大门。
言洄就这么看着他走到门口,用指纹锁打开房门,进到玄关,然后关门不见踪影。在呆愣了一阵之后,他才想起关上副驾驶的车门,然后驾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