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半月后。
*
叶云洲没骨头似的躺在枫树上，一双修长的腿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起，指尖时不时在自己臂上一点。
微风拂过，枫叶缓缓下落，盖住了他的眼睛。
四周传来脚步声，叶云洲将眼上枫叶接下，睁眼起身：“谁？”
脚步声一停，叶云洲似有所感，朝着身侧望去。
南宫烨身着一袭黑衣，双手抱剑迎上了他的目光。他平日里就不爱扎头发，今日自然也不例外。那浓黑的青丝散在锁骨旁，遮住了若隐若现的薄肌。意识到自己在看哪里，叶云洲迅速移开目光，从树上一跃而下。
“师父叫你我二人下山除妖。”
叶云洲一怔，反应过来后，皱眉问道：“师兄呢？”
南宫烨瞥他一眼，淡淡开口道：“走不开。”
叶云洲：“……”
又是走不开。
他现在听到这三个字就觉得不会有好事发生。
叶云洲一向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透过他眼眸便能轻易得知他此刻在想什么。见他沉默许久，南宫烨自然也将他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垂下眼眸，“……你放心，这次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了。”
他顿了顿，又接道：“上次……上次是个意外。”
见叶云洲还是不说话，南宫烨终于抬起眼来看他，“你若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去便是。”
话罢，他便转身欲走。叶云洲犹豫片刻，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南宫烨脚步一顿。
叶云洲咬咬牙，“我和你去。”
谁知南宫烨却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做出反应。只见他唇角微勾，目光灼灼看向叶云洲：“真好骗。”
叶云洲：“……”
叶云洲：“？？？”
“那就这样说定了，三日后见。”
南宫烨懒洋洋将他手拍下，便转身离去了。叶云洲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骗了。
*
三日后。
“师弟，快起来了，二师弟在玄门等了你许久。”
“知道了……”
叶云洲闷声开口，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起身。
洗漱完后，叶云洲穿上衣服，不情不愿地推开门。正准备走出去，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面前好像站着一个人。
他缓缓抬起头，正好和南宫烨四目相对。
“收拾得可真慢。”
南宫烨转身，“走了，跟上。”
叶云洲回过神来，迅速跟上了南宫烨的脚步。
脚步声不急不缓，南宫烨走了有一会儿，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叶云洲，他挑了挑眉，“离我那么远干嘛，怕我吃了你？”
话罢，他又自顾自接上，“不对……已经吃过了。”
叶云洲急忙一个大跨步到他身前，捂住了他的嘴巴，“还没出去呢！”
他这二师兄，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未曾想一说起话竟是这般……这般孟浪。
南宫烨微微抬头，叶云洲的手便从他唇边滑落到下巴。那双丹凤眼微微弯起，温热的鼻息铺洒在叶云洲手心。他被这炽热的气息一烫，做贼心虚般收回了自己的双手。
南宫烨哼笑一声，“开个玩笑罢了，这么害怕做什么？”
“照你我这速度，怕是到了山下，村里的百姓都被妖怪吃完了。”
“走，师兄带你下山。”
话罢，南宫烨便揽住叶云洲的腰，将他带上了自己的佩剑。
身体突然腾空，叶云洲身形有些不稳。摇晃几番后，他下巴竟是磕到了南宫烨肩旁，手也不受控制地抱住了他的腰。
像是投怀送抱。
叶云洲心跳一滞，南宫烨低下头去看他，“还不松手，想赖着我？”
叶云洲这才匆忙松开他的腰，嘟囔道：“分明是你突然将我带上佩剑……”
桃香袭来，叶云洲猛地睁大眼睛，迅速与南宫烨拉开了距离。
是那日在洞中的味道。
他本来都快忘了，可这么一闻……便是想忘，都忘不了了。
南宫烨见叶云洲失神地站在剑端，怕是风一吹就要掉下去了。这一掉，那真龙一族必然不会放过他。想到这儿，他手一伸，便将叶云洲拉了过来。
叶云洲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他将叶云洲下巴捏起，微微眯眼：“叶云洲，你很怕我？”
……该怎么解释，不是怕。
只是羞。
南宫烨见他不说话，微微低下头，“你怕我什么？”
近得可怕。
南宫烨那颗泪痣近在咫尺，叶云洲眼眸一颤。
后三日的时候，南宫烨又逼着他化作人形，来了好几遭。那颗泪痣蹭过他的脸、他的肩，还有他胸前的薄肌。而落在他唇间堵住沙哑的泣声的，是南宫烨嫣红的薄唇。
叶云洲脸庞瞬间烧红，南宫烨微微一笑，与他额头相贴，“怕我再来一次吗？”
猝不及防被戳中心事，叶云洲手心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南宫烨另一只手下滑，贴在他腰侧，摩挲着衣料，“你不让我告诉师父……”
腰侧传来一阵痒意，叶云洲呼吸有些不稳。
“可我又偏偏说过要对你负责。”
南宫烨的手滑到他腰后，那双丹凤眼微微一眨，浓密的睫毛便滑过叶云洲脸庞。叶云洲被迫闭上双眼，南宫烨轻笑道：“师弟，你说我该怎么负责好呢？”
叶云洲只觉自己耳尖烫得要命，好像就快被南宫烨勾着沉沦了。然而在下一秒，南宫烨又松开了他的腰，与他拉开了距离。
“到了。”
南宫烨站得笔直，又恢复了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仿佛刚才与叶云洲耳鬓厮磨的不是他。叶云洲平复好呼吸，从剑上跳下，便故作冷静走在了前面。
南宫烨收好佩剑，掸了掸肩上的落叶，手上动作突然一顿。
嗯。
香的。
*
两人一路无言。
路上的清香让叶云洲混乱的脑子勉强清醒了些，他掩在衣袍下的手终于舒开了一些。然而行走时的手肘无意蹭到他腰侧，又在他心中卷起千层浪。
他腰上也有伤的。
应是胡闹时撞到了洞穴中的壁石，只是不太痛，便也没发觉。是后面淤青扩散了，他无意间发现的。
那处的伤明明好了，可在南宫烨触碰时，他又感觉好像有些疼。
“小道长，你们是从牧云山来的吗？”
一道苍老的男声打乱了叶云洲的思绪，他回过神来，停下脚步，点了点头：“是，我们是从牧云山来的。”
那老翁闻言，表情有些欣喜。
“二位随我来。”
话罢，他便杵着拐杖，转身一瘸一拐地领着路。叶云洲见状，跟了上去。
南宫烨眼神微微闪烁，暗暗攥紧佩剑，跟上了二人的脚步。
*
“二位请坐。”
老翁颤颤巍巍伸出手给他二人斟茶，孤零零的水声在空荡荡的房内显得尤其突兀。叶云洲不动声色往四周环顾一眼，“不知怎么称呼？”
“老朽是落云村的村长，顾长衣。”
他将斟满茶的茶杯放到二人面前，咳了两声，自己挪开板凳坐了下来。
“顾村长，村里怎么这么安静？”
叶云洲习惯性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老翁见状，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叹气道：“还不是因为那蜘蛛精。”
“蜘蛛精？”
“小道长有所不知，那蜘蛛精不修正道，靠吸食男人精气为生。村里的男人死的死，伤的伤，至于剩下的，都带着自家妻儿搬走了。人一少，这村里自然也就安静了。”
南宫烨瞥他一眼，“再怎么安静，也不至于鸟雀声音都没有吧。”
顾长衣捋了捋胡子，“小道长有所不知，这村里的活物，都被那蜘蛛精吃了。没有鸟雀声音，自然是正常的。”
“你不也是活物吗？”
南宫烨嗤笑一声，腰间佩剑瞬间出鞘。剑光闪过，桌子被劈成两半，再看原地时，哪儿还有顾长衣的影子。
南宫烨拽着叶云洲的后衣领，直直朝屋外退去。片刻后，两人原本所在的屋子瞬间倒塌，尘土飞扬，南宫烨凭空幻出张手帕，捂住了叶云洲的口鼻，“拿着！”
叶云洲接过手帕的瞬间，南宫烨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剑气在四周漫开，叶云洲迅速反应过来，也拔出自身佩剑，朝着灵力波动处飞身而去。
那白发老翁身法灵活，虽被二人夹击，却也不显慌乱。南宫烨一个闪身绕至他身后，眼神一凛，迅速刺出了手中剑，却不料那老翁也将身形一转，两人纠缠片刻，竟是直直消失在了原地。
叶云洲心头一惊，“师兄！”
并未得到半分回应。
叶云洲回到地面，将剑刃狠狠刺下，喝道：“破！”
狂风大作，四周蛛丝尽显。叶云洲幻出一大把符咒，朝着四周扔去。大火顷刻间燃起，蛛丝被烈火烧毁，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地面微微响动，叶云洲循着声源处而去。
南宫烨一路上给叶云洲留下不少记号，正是因为这些记号，叶云洲才得以畅通无阻找到蜘蛛精的洞穴。
那洞穴大小与桃花洞差不了多少，洞内布着密密麻麻的蛛丝，上面还黏着不少白骨。
叶云洲屏住气息，贴着洞壁，小心翼翼进入了洞中。
水滴的声音在洞中回响，叶云洲凝神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脚下动作放缓了些。转眼间便到了岔路口，正在犹豫走哪边时，地面上的反光印记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张鳞片，黑色的，在洞壁上烛火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明亮。叶云洲迅速反应过来，这是南宫烨给他留下的印记。
弯腰捡起鳞片将其收好后，叶云洲才顺着南宫烨的指引，朝着左边走去。
接下来的路没了岔道，叶云洲一路走到底，在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后，停下脚步，将自己隐藏在了墙后。
“呵，乖乖就范吧，你那位好师弟喝了断魂散，怕是救不了你了。”
那蜘蛛精正是顾长衣，此刻她褪下伪装，一双白皙嫩滑的手拂过南宫烨脖颈。尖锐的利齿在她唇间微微摩挲，那双狐狸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南宫烨，似是想通过此举蛊惑他。
南宫烨被绑在蛛网上，领口大开，露出了那白皙的皮肉。眼看着顾长衣的手就要滑到不该碰的地方，叶云洲神不知鬼不觉绕至她身后，一剑贯穿了她的心脏。
她闷哼一声，怒道：“谁！”
叶云洲想斩下蛛丝，奈何那蛛丝却坚硬如铁，难以削断。他当机立断，在南宫烨四周设了结界，便与那蜘蛛精打斗起来。
顾长衣见好事被打断，怒上心头，出手动作凌厉无比。叶云洲见招拆招，一剑斩下了她一缕发丝。
“你不是喝了断魂散吗……怎会……怎会如此！”
龙身百毒不侵，看来蜘蛛精应该没看出他是龙。
叶云洲没说话，细细想着这蜘蛛精刚才是用哪只手碰的南宫烨。他一脚踹开蜘蛛精，将她踩在脚下，随后不再犹豫，将剑刃狠狠刺下，却刺了个空。
妖气瞬间消散，想来应是让顾长衣逃了。叶云洲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半晌，才转身将南宫烨的结界解开，忍痛从身上拔下龙鳞，割开了蛛丝。
南宫烨用探究性的目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肩上，懒洋洋道：“师弟，怎么办，我被下毒了，走不了一点。”
叶云洲单纯无比，哪儿看得出南宫烨这话漏洞百出。他将身子转过去，微微蹲下道：“上来吧师兄。”
南宫烨微微一怔，唇角微勾，趴在了他的背上。
将南宫烨背出洞外后，叶云洲便施法将洞穴毁了个彻底。南宫烨唇微微擦过他脖颈，故作娇弱道：“师弟，怎么办，我还中了其他毒……”
叶云洲身体一僵，不太自然道：“什么毒？”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了。
南宫烨平日里低得不行的体温在此时烫得不行，正常龙都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征兆。南宫烨乐不可支，面上却不表露，只是虚弱道：“你看不出来吗？”
一种需要缠尾的毒啊。
叶云洲心头一颤，转移话题道：“我……我带你回去找师父。”
他刚准备迈开步子，便感觉背上一轻。
“逗你的，还真信了。”
南宫烨活动了下手腕，懒洋洋扫他一眼：“我好歹也是千年蛟龙，区区情毒，怎可能伤到我。”
叶云洲终于回过味来了。
他脸色爆红，“你！你这人！”
南宫烨凑过去，“你脸红什么？”
叶云洲结巴半天，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南宫烨恍然大悟，“你不会想和我再交……唔？”
后面那个字还没说出来，叶云洲就捂住了他的嘴巴，着急道：
“不许说！”
南宫烨攥住他手腕，将他的手慢条斯理地拽下，“开个玩笑罢了。你放心，我说了不会有意外，就是不会有。”
“当然，若是你想有……也未尝不可。”
叶云洲如触电般，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目光躲躲闪闪：“我……我不想有。”
话罢，他又仰头看向南宫烨，有些羞愤：“二师兄，你为何说话如此……如此……”
“如此放.荡？”
南宫烨小指勾起他指尖把玩，轻笑一声道：“师兄我前身是蛇。”
叶云洲没明白这和放.荡有什么关系。
“蛇性本银，蛟龙嘛……自然也是一样的。”
叶云洲懂了。
叶云洲想逃。
南宫烨眯眼看他，朝他扬了扬下巴，“师弟可是捡到了我的鳞片？现在可以还给我了。”
话题虽是转得生硬，却是让叶云洲松了口气。他往袖中一掏，却是没找到。
找了半晌，叶云洲停下动作，小声道：“好像丢了……”
“丢了？”
南宫烨意味不明笑了一声，将他额前碎发撩开，慢条斯理收回手，道：“若是丢了，师弟的，也是一样的。”
闻声，叶云洲刚想再拔一片龙鳞，却突然想起自己方才用来割蛛丝的鳞片好像还没扔。于是他又在袖中找了半晌，终于找到后，将那片白鳞递给了南宫烨。
南宫烨接过鳞片，意味深长道：“我会收好的。”
叶云洲后知后觉不对劲。
交换鳞片，不应该是道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吗？！
他干了什么！
叶云洲往四周环顾一圈，南宫烨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叶云洲懊恼半晌，离开了原地。
*
客栈。
南宫烨靠在椅背上，坐姿随意。把玩着手中的鳞片，眸中满是幽冷。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后，一道惊讶的男声响起，“你这是龙鳞？”
“嗯。”
南宫烨应了一声，随后将龙鳞收入了腰间佩囊。那男子自来熟地拉开板凳，坐在南宫烨身旁。他头上耳朵微微抖动，额间画着“王”字，想来本身应是只老虎。
“莫不是你那师弟的龙鳞。”
王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南宫烨没说话。
将杯中茶三下五除二喝完后，王虎放下茶杯，问道：“你最近修为如何？”
“……尚可。”
尚可的意思就是，经过交尾，功力涨了不少。
王虎却推敲不出其中细节，只能勉强猜出他的修为应是涨了不少。
“还有三年，你就要化龙了吧。”
南宫烨点了点头，“是。”
“啧，要我说，你就去寻条真龙来双修。又能涨修为，还能让你那洞穴多点烟火气，多好。”
南宫烨瞥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我独来独往惯了。”
他话音一顿，又接道：“况且——你知道的，我最讨厌的就是真龙。”
他尤其加重了末尾两个字的字音，似是这样就能把厌恶尽数表露出来一般。王虎看他一眼，“你这话骗骗自己得了，我看你倒是没对你那小师弟起杀心。”
南宫烨面色一僵。
杀心么……
确实没有。
不过厌恶，倒是有的。
他垂下眼帘，抿了一口茶。王虎提到这儿，又接道：“不过你那小师弟确实对你还不错，送你的东西都是顶好的，哎，只可惜你全都给我了，看你是无福消受喽。”
南宫烨手上动作一顿，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将茶杯放到桌上，“他送谁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没什么特殊的。”
“话虽如此，但人家好歹也给你送了。而且上次我不是上山去找你吗，就是他给我带的路。”
王虎回味了一会儿，给出了自己的评价：“人是挺傻的，但确实是个好人。”
他说完还点点头，像是对自己的这个评价满意极了。南宫烨想了想，人确实是挺傻的。
“不过——他是不是对你有些别样的心思？”
王虎看他，南宫烨眉头微微蹙起，问道：“什么意思？”
“诶，他不是给你送了龙鳞吗？在龙族，送龙鳞的对象一般是道侣啊。”
南宫烨没说话，王虎眨了眨眼，试探性问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蛇族和蛟龙，都没有这个规矩。”
这鳞片还是自己讨的。
叶云洲不会以为……自己喜欢他吧？
想到这儿，南宫烨猛地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
*
夜市繁华，叶云洲逛了一会儿，早就将龙鳞的事情抛之脑后了。周围的大爷大娘还有妹妹姐姐都热情得紧，叶云洲逛了一路，最终在馄饨摊前停了下来。
“小公子，要吃些什么？”
叶云洲道：“一碗馄饨。”
“好，小公子先坐下休息一会儿，馄饨马上就好。”
叶云洲点了点头，寻了个空位坐下等待。
片刻后，一名男子突然在他面前坐下，身后还跟着个贼眉鼠眼的小厮。
那男子一身青衣，手上的扇子不时摇着，笑眯眯道：“这位小公子可是外乡人啊？”
牧云山到底和人界不同，叶云洲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这不就巧了，在下杜若，是这儿的百事通。相逢即是缘，我见公子面容亲切，特邀公子同杜某一同赏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啊？”
叶云洲沉吟片刻，道：“还是算了。”
杜若闻声，面色一沉，“你别给脸不要脸。”
叶云洲还未被人这么说过，“你怎么能骂人！”
“我家少爷好意邀你赏景，你凭什么拒绝！”
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叶云洲哪曾受过这般委屈，当即就红了眼眶。
下山前师兄特地叮嘱过不能伤人，叶云洲只得憋着委屈准备转身离去。谁知那杜若是个不长眼的，见他准备离开，朝着小厮看了一眼，便见那小厮将叶云洲拽住，强制按着坐了下来。
杜若将扇子一收，道：“小二，上壶酒来。”
叶云洲睁开小厮的束缚，皱眉道：“你们要做什么！”
杜若猥琐一笑，“你说还能做什么？”
“主子，这小孩生得俊俏，莫不是是个雏儿？”
杜若哈哈一笑，摇着手中的扇子，“若真是这样，那倒是赚了。”
“哥哥等会儿教你点好玩的。”
“你要教他什么好玩的？”
一道阴冷的声音在叶云洲身后传来，叶云洲听到熟悉的声音，起身朝后而去：“二师兄！”
他眼眶发红，南宫烨将他揽入怀中，手中把玩着的匕首瞬间飞出，落到杜若的面前。迎上杜若的慌乱神色，南宫烨似笑非笑道：“什么好玩的，不妨给我看看？”
杜若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起身拂袖，桌上的酒壶盘子瞬间碎了一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是何人！”
“敢惹我家公子，不要命了！”
两人说话间便准备动手，落叶拂过叶云洲肩旁。南宫烨慢条斯理地夹起落叶，那二人还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便见落叶化作幻影，擦过杜若脖颈旁，留下一道血痕。
直到脖颈处传来一股凉意，杜若才后知后觉自己受伤了。
他反射性般拿手去摸，将手放下时，手掌心的血在灯光下发着异样的光。不过须臾，他口中便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小厮见状，惊道：“主子！”
“还不走？”
南宫烨抱着手俯视着他二人，小厮恶狠狠瞪了南宫烨一眼，扶着杜若迅速离开了原地。叶云洲看得有些呆了，南宫烨这才转过身去，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你就任由他们欺负你？”
叶云洲这才回过神来，嘟囔道：“下山前师兄叮嘱我不让我动手。”
……也对。
上次叶云洲动手整座牧云山都差点没了，李云清的叮嘱也是对的。
不过……
南宫烨垂眼看他，“若是我不来，你就让他们把你带去？”
那二人心怀不轨，言语粗俗，南宫烨光是想着便觉得火得不行。叶云洲扯了扯他衣袖，讨好道：“这不是师兄来了吗？”
南宫烨身体一僵，有些不太自然地偏过头去，冷声道：“松手。”
叶云洲这才想起南宫烨一向不喜被触碰。
他松手的瞬间，心里莫名涌上些失落。南宫烨看不惯他这副模样，又瞧见他眼角还未来得及落下、挂在睫毛上的泪滴，沉吟片刻，将手帕递出，“擦擦。”
叶云洲眨了眨眼，南宫烨见他没有动作，眯了眯眼睛：“要我给你擦？”
叶云洲接过手帕胡乱在自己眼角擦了擦，转移话题道：“师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龙鳞。”
话罢，叶云洲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抬头望他，犹犹豫豫道：“其实那龙鳞是给道侣的，但若是你想……”
“既是给道侣的，便不必给我了。”
南宫烨打断了叶云洲还未来得及说完的话，将龙鳞递出，“还你，收好。”
叶云洲及时闭嘴，将龙鳞收了回来。
“回去了。”
南宫烨转身欲走，叶云洲攥紧龙鳞，叫住了他：“师兄。”
南宫烨脚步一顿，冷声道：“说。”
“你的鳞片，我……”
“一片鳞片而已，丢了就丢了。”
话罢，南宫烨便迈着步子离开了原地。一阵冷风吹过，叶云洲蜷缩着的手掌微微摊开，露出了一黑一白两张龙鳞。
叶云洲将那龙鳞收好，看着南宫烨离去的方向微微出神。
这若即若离的态度，还真是让人猜不透。
*
深夜。
街道上空无一人，灯火早已熄灭。南宫烨推开窗子，往四周环顾一圈，见四下无人，刚想跳出去，却听见了叶云洲的声音。
“师兄，你要去哪儿？”
他二人的房间是挨着的，叶云洲应是听到了声响，从另一边的窗子探出头来好奇地盯着他。这人好了伤疤忘了疼，睡一觉就把南宫烨之前对他的冷淡态度给忘了。
……真傻。
瞥见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南宫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抓妖。”
叶云洲听见抓妖，表情都变兴奋了不少。
“我也去。”
他说完，一只脚就准备迈出窗子。然而似乎是因为身高的缘故，他在起身的瞬间，头顶到了窗顶，忍不住痛呼一声，捂着头缩了回去。
*
南宫烨面无表情地给叶云洲后脑勺上着药，心里想着自己就不该过来。叶云洲委屈巴巴哼唧几声，感受到南宫烨收了动作，仰头小声道：“师兄，妖……”
“……跑不了。”
南宫烨将药膏收好，又将目光移到他身上，表情似笑非笑：“倒是你，堂堂真龙，居然能被窗子撞出个大包，若是让那群蛟龙知道了，你怕是要沦为他们一辈子的笑柄了。”
叶云洲目光灼灼盯着他，微微歪头：“你不也是蛟龙吗？”
南宫烨动作一顿，随后泰然自若移开目光：“我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叶云洲追问，南宫烨想了想，微微一笑：“我现在就能笑你。”
叶云洲：“……”
倒还真是不一样。
叶云洲的头发在上完药之后就散了下来，南宫烨将东西收好，转过身的瞬间瞥了叶云洲一眼。这小傻子双手托腮，正凝神盯着什么东西，两边的脸颊肉看起来软极了，若是能戳一戳……
南宫烨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给了自己一巴掌，道：“我走了。”
叶云洲猛地起身，“去哪儿？”
“睡觉。”
“我和你……”
叶云洲还以为南宫烨说的是捉妖，反射性般开了口。等到话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南宫烨说的是睡觉而不是捉妖，这才闭了嘴。南宫烨转过身看他，挑了挑眉，“你和我什么？”
叶云洲往后退了一步，否认道：“没有，你听错了。”
南宫烨抱着手将他逼到榻边，退无可退，叶云洲干脆坐了下来。四目相对，南宫烨微微俯身，带着桃花香味的发丝垂下，缠绕在叶云洲指尖，“和我睡觉？”
叶云洲瞬间呆了，南宫烨将他下巴捏起，微微眯眼，“也不是不行。”
叶云洲呼吸一滞，南宫烨微凉的指尖却已顺着上移，滑到他脸颊。凉意在脸上蔓延，叶云洲如梦初醒，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南宫烨一眼。
刚才……师兄……师兄是在戳他的脸？
南宫烨面上不显，心里想，果然手感不错。
指尖的发丝上移，带来一阵痒意。南宫烨慢条斯理收回自己修长的手，直起身来，“吓呆了？”
叶云洲：“……”
有点。
南宫烨嗤笑一声，转身离去。叶云洲面色通红，揉了揉自己的脸。热意与凉意交缠，桃花香的味道在指尖散开，叶云洲身体一僵，做贼心虚般将手放了下来。
可是……好香啊。
清晨。
叶云洲缓缓睁开一只眼睛，伸着懒腰坐了起来。背后传来一阵凉意，叶云洲停下动作，转过头看了一眼。
窗子大敞，一只正在筑巢的鸟感受到叶云洲的目光，和他对视一眼凶巴巴地叫了几声，似是在警告他，让他别看。叶云洲瞌睡醒了大半，便从榻上起身，走到窗前，知趣地将窗子关上了。
客栈隔音不太好，叶云洲不过贴近墙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便从隔壁传来。他穿鞋的手动作一顿，片刻后又恢复如初。
穿好鞋后，叶云洲便起身出了门。他刚把门关好，隔壁门便传来“咯吱”一声。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叶云洲从余光中看到了那袭黑袍擦过自己身旁，他扣好门，正准备追上去，却发现南宫烨只是抱着手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多走半步。
像是在等自己。
南宫烨见他转身，也不再停留，迈起步子，“走吧，下楼带你吃早饭。”
是真的在等他。
叶云洲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迅速追上了南宫烨的脚步。两人一路无言下了楼，南宫烨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随后瞥了叶云洲一眼，示意他坐在自己旁边。
小二动作利索，不过一会儿便将早饭端到了桌上。叶云洲接过筷子，好奇地朝着四周看去。
他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奇也是正常，南宫烨也没管他。大堂人声嘈杂，各种八卦层出不穷。南宫烨安静喝着粥，也不时听着四周的声音。
“你说的那个是真的不？”
“当然，我二哥试过了，听说效果顶顶好。”
两道压低的男声吸引了叶云洲的注意力，他撑着侧脸，悄悄移了过去。旁边两个彪形大汉专心于口中话题，自然没有注意到他微不可查的动作。唯有坐在他面前的南宫烨，将他这动作看了个仔细，便也不动声色地朝着右边移了过去。
“那……多少钱？”
“不多，只要一两银子。”
“什么？一两银子？那我可得好好考虑下。”
“啧，你别考虑了，听说那位卖完这几次就不准备再卖了，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这……”
彪形大汉面上出现了犹豫的表情，见状，坐在他对面的彪形大汉乘胜追击：“内部价，一两银子，三个疗程，保证喝了让你龙精虎猛，三天三夜不带合眼的。”
“好吧。”
彪形大汉终于咬牙应下，又犹犹豫豫问道：“真像你说得那么玄乎……一夜那么多次？”
彪形大汉点了点头，得意道：“这可是特制药品，你别说一夜了，就是三天三夜不停，都有可能。”
叶云洲听得一头雾水，南宫烨将筷子放下，突然开了口：“吃完了？”
叶云洲收回思绪，疑惑地“啊”了一声。南宫烨抿了一口茶，缓缓将茶杯放下，“听完了？”
叶云洲眨了眨眼，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南宫烨淡淡瞥他一眼，“既然听完了，就走了。”
话罢，南宫烨便率先转身出了客栈。叶云洲心不在焉地追上他的脚步，心下暗暗揣摩着那两个彪形大汉的意思是什么。
他太过入神，连南宫烨何时停下脚步的也不知。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撞入南宫烨怀中。
桃香扑鼻，叶云洲如梦初醒般抬头望去，正好同南宫烨低垂着的双眸对上。他呼吸一时不稳，直到南宫烨将他缓缓推开，才勉强平复下来。
“……”
南宫烨目光灼灼盯着他，冷声道：“心不在焉就回客栈去。”
叶云洲早就习惯了他这师兄阴晴不定的性格，也没把他这话往心里去。僵持半晌，叶云洲盯着南宫烨，硬着头皮道：“师兄，我有疑惑。”
南宫烨微不可查皱了皱眉，但还是道：“说。”
叶云洲斟酌了下用词，道：“是什么药能让人一夜多次，还三天三夜不合眼？”
他几乎对这些词不太理解，只是单凭着记忆说出。空气中传来一阵诡异的沉默，叶云洲眨了眨眼，便见他那二师兄眼眸微眯，语气变得有些怪异：“你真想听？”
叶云洲点了点头。
“行。”
南宫烨摩挲着剑柄，唇角微勾：“等除完妖，我就和你好、好、说。”
叶云洲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还不待他反悔，南宫烨便已将他后衣领提起，离开了原地。
*
“师兄，就这么找，我们得找多久？”
叶云洲一边搬着石头，一边发问。南宫烨抱着手看他因为将袖子撸起而露出的那截白净手腕，淡淡道：“我在她身上放了追踪符，就在这儿。”
叶云洲将额角汗水擦去，点了点头，刚俯下身去准备再将石头搬起来，不知是想到什么，僵在了原地。
见他半天没有动作，南宫烨皱眉望去。
叶云洲猛地转身，质问道：“所以那日，你是假意被抓，根本就没有中毒？你在骗我？”
南宫烨挑了挑眉。
他倒是没想到这小傻子还能转过弯来。
“假意被抓是真，中毒也是真。”
南宫烨话音一顿，又立马接上：“当然，骗你也是真。”
他微微一笑，不出所料，叶云洲听到这话，果然炸了毛。他猛地跑到南宫烨面前，一双杏眸瞪大，语气有些不敢置信：“你骗我？”
叶云洲生气的模样好玩极了。
旁人生气，多是吹胡子瞪眼，教人看了不敢再招惹。可叶云洲却同旁人不一样，一是长相的原因。他生得一双杏眸，脸上又微微有些肉，不管再怎么生气，都多了些撒娇的意思。或许在他自己的眼里，自己生气时是暴怒，但在别人的眼里，却是嗔怒，攻击性极弱，反而让人想多再逗一会儿。
二是词句。
这小龙从小在糖罐子里长大，骂人的词句就学了那么一点儿。攻击性极弱的词句加上他这副乖巧的长相，倒真是像极了炸毛的猫儿，越逗越觉得欢喜得紧。
叶云洲生气的时候气鼓鼓的，说话时咬牙切齿，腮帮子便鼓起来一些。南宫烨盯着他脸颊旁软肉看了半晌，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在他下巴旁轻轻掐了一下。
叶云洲呆在了原地，直到南宫烨的手开始在他脸上胡作非为，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怒道：“不许掐我脸！”
他双手抓住南宫烨的手腕，将其拽了下来。奈何用力过猛，把自己的身体也带得摇晃起来。
偏偏南宫烨后面又多了块石头。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叶云洲便一把将南宫烨扑落在地。南宫烨习惯性伸出手去挡，叶云洲反射性伸出手去拽。
拉扯间，南宫烨不自觉将叶云洲往上拽了些。等到两人反应过来时，叶云洲已然将南宫烨按在身下亲吻了。
温热的触感顺着唇弥漫全身，叶云洲睁大眼睛看着南宫烨，脑子还有些迷糊。直到南宫烨眨眼，那细密的睫毛滑过他脸庞，他才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起身，慌不择路爬到一旁，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双手捂上自己的嘴，缓了半晌，又转过头去看向南宫烨，结结巴巴开口道：“你……我……我……”
南宫烨拇指擦过唇边，衬得那嘴唇更是艳红。他挑了挑眉，抬眼看叶云洲：“这次可不是我动的手。”
叶云洲快崩溃了。
不过是出来捉个妖，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会突然亲上！
南宫烨瞧见他快哭出来的表情，假意安慰道：“别哭了，跟个姑娘似的。”
“又不是没亲过。”
这话一出，叶云洲本就不好的脸色更算不上好了。他脸红得不行，捂着自己的耳朵，蜷缩在树旁：“你闭嘴！”
上次是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就算了，偏生这次是清醒的时候亲的，害得他想忘都忘不掉。
南宫烨越看他越觉得有意思。
“……你们到底是来抓我的，还是来秀恩爱的？”
顾长衣有些无语地靠在洞前，南宫烨灵剑出鞘，将她钉在原地，慢条斯理道：“你猜？”
顾长衣瞥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到叶云洲身上。
他们二人这次都没有特意隐藏自己的气息，顾长衣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两人的身份，知道两人惹不起。二人修为不浅，顾长衣还受着伤，根本就打不过。
她眼眸转了一圈，像是在琢磨什么坏主意。
她笑眯眯看着二人，“你们是道侣？”
叶云洲矢口否认：“不是！”
南宫烨冷笑一声，“关你屁事。”
顾长衣：“……”
叶云洲和南宫烨对视一眼，南宫烨率先收回目光，冷声道：“少废话。”
顾长衣摊了摊手，故作无辜道：“好奇问问怎么了，让我死个明白不好吗？”
话罢，她又将目光移到叶云洲身上，“你是被日的？”
叶云洲：“……”
叶云洲：“？？？？”
他脸瞬间变得通红，恶狠狠瞪了一眼顾长衣，又看了一眼南宫烨，气冲冲地离开了原地。顾长衣抱着手，看热闹不嫌事大：“哟哟哟，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这小郎君的滋味应当是极好的吧。”
顾长衣舔了舔嘴角，南宫烨冷脸看着她，手一挥，那剑便抵在了她脖颈：“闭嘴。”
“呵。”
顾长衣笑了一声，面上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南宫烨敏锐察觉到不对劲，猛地将剑刃刺入顾长衣胸口。
顾长衣吐出一大口鲜血，哈哈大笑了几声：“你若是再不去，你那位道侣，怕是活不过明日了。”
“不对……已经来不及了，哈哈哈哈哈，也算是报仇了。”
南宫烨将顾长衣的头颅斩下，便迅速转身离开了原地。
顾长衣的头颅在被砍下的瞬间化作了蜘蛛头，原本鲜红的血液也化作了青绿色的黏液，顺着斜坡缓缓滑下。
*
南宫烨劈开面前的藤蔓，皱眉喊道：“叶云洲！”
声音在林中回响，却未得到半分回应。身后传来微弱的声响，南宫烨感受到异样，握紧剑柄转头劈去。
一条藤蔓正朝他攻来，南宫烨闪身躲过攻击，毫不留情地斩断了那截藤蔓。汁液四溅，南宫烨指尖掐诀，幻出一道屏障，将飞溅的汁液隔绝在外。
“谁？！”
南宫烨眼神一凛，猛地击碎屏障。四周的藤蔓没了动作，安静垂在原地。南宫烨往四周环顾一圈，心下有了主意。
他幻出几张黄符，便随意朝着四周扔去。黄符在点燃的瞬间往四周炸开，南宫烨一个闪身后退到百米外。
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在空中回响，藤蔓碎渣溅了一地。南宫烨又幻出几张黄符，淡淡道：“还不准备出来吗？”
林中回荡着一道苍老的咳嗽男声，半晌后，于空地中出现了一位老人。他头发和胡子花白，肤色古铜，面上布了许多皱纹。他佝偻着背，撑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到南宫烨面前，“你这小蛟，无缘无故毁老朽洞穴作甚？”
南宫烨瞥他一眼，“把我师弟交出来。”
“你说的师弟，可是这位？”
那老人将手一挥，叶云洲便出现在了南宫烨面前。
他躺在地上，闭着眼，眉头不自觉紧皱着。南宫烨看见他苍白的脸色，正欲上前，却被老人给拦住了，“且慢。”
“你要拦我？”
南宫烨眯了眯眼睛，老人摇了摇头，捋着胡子：“非也非也，只是你这师弟中了蛛毒，老朽给他服了些草药，暂时不能乱动。”
南宫烨故作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手上却不动声色地探查着他的修为，“我怎么知道你和那蜘蛛精是不是一伙的。”
老人捋胡子的手动作一顿，不悦道：“你这小蛟，先是毁坏老朽洞穴，又说些不明不白的话污蔑老朽。若是不信，只管把你师弟带回便是，到时候是死是活，可别又怪在老朽身上。”
老人说完，便准备离去。
这老人的修为比南宫烨高太多，若是要杀他，想必早就杀了。想到这儿，南宫烨收回动作，追上了老人：“在下多有得罪，请前辈见谅。”
老人冷哼一声，倒是停下了脚步。
“前辈，我师弟的情况如何？”
“死不了。”
“……多谢，等我将师弟带回后，必然前来赔罪。”
“等等。”
老人叫住了南宫烨，见他停下脚步，接道：“我有办法治。”
南宫烨沉吟片刻，“不知有何条件？”
“上道。”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上下打量南宫烨一眼，眼前一亮道：“我那女儿正好缺个夫婿，我见你修为不错，长相也算得上乘，若是……”
“前辈，不瞒你说，我早已与我这师弟结了道侣。”
南宫烨面不改色地扯着谎话，老人皱眉道：“可有道侣印？”
还未待南宫烨说话，他又接道：“罢了，你把衣领揭开一些，你若是说谎，那你们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南宫烨毫不犹豫地掀开了自己的衣领，老人眯着眼睛看去。他锁骨下方的红色并蒂莲印泛着红光，正是修真界的道侣印。
“啧，倒真是不凑巧了。”
老人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把我这洞穴修好，我便放你们离去。”
南宫烨松了口气。
他曾修过幻术，便是仙人来了也未必能辨认出是真是假。
倒是救了他一命。
想到这儿，南宫烨无意识地伸出手去触碰着那侣印。指尖处的触觉变得有些怪异，南宫烨又摩挲片刻，突然脸色一变。
坏了，好像不是假的。
他皱眉转身朝着叶云洲那处走去，蹲下身，将叶云洲的衣领微微扒下来了一些。
并蒂红莲同那白皙皮肤，刺眼得紧。
南宫烨：“……”
侣印一旦结上，便嵌入灵魂，除非形神俱灭，否则永生永世纠缠。按理来说结印过程应当异常艰难，可他们这……
南宫烨感觉心乱得不行，脑子里一片空白。
叶云洲的下巴无意识地蹭上了南宫烨的手，他如触电般，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不行，他得静静。
在林中待了六日，南宫烨才将那老人的洞穴给修好。
*
“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南宫烨瞥了老人一眼，老人正坐在桌前，悠哉哉喝着茶。半晌后，他才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点头道：“走吧。”
叶云洲的毒在这几日解了一半，但仍是昏睡。剩余的一半那老头也束手无策，毕竟南宫烨不能给他想要的东西，他自然不会用心治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还有就是那蜘蛛修行了那么多年，治起来必定麻烦，这点南宫烨倒是毫不意外。但想到之后会遇到的麻烦，南宫烨心下叹气，俯下身将叶云洲背了起来。
叶云洲矮了他一个头，身材有些清瘦，背起来也是不出所料地轻得不行。他柔顺的发丝顺着滑进南宫烨衣领内，南宫烨额角青筋隐隐暴起，脚步顿了顿。
叶云洲意识有些模糊，只觉头沉重无比，压根没有力气抬起来。南宫烨将他又往上带了些，正欲迈开步子，却觉脖颈处一片温热。
叶云洲的下巴靠在他背上，唇贴在他后脖颈处，亲吻着他垂下的青丝和若隐若现的脖颈。这动作暧昧极了，尤其是他的鼻息直直扑在后脖颈，热度顺间飙升。南宫烨僵了半晌，才又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他不自然地将头微微侧开，“……若不是知道你中毒了，我定要将你从我背上掀下来。”
说完，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和叶云洲置气。
反正这人晕了也听不着，最后气的还是他自己。
南宫烨闭了嘴，安心赶路。
*
三日后，叶云洲悠悠转醒。
李云清本来在旁边守着，听到声响，从原地起身，走到床边，一脸关心问道：“师弟，好点了吗？”
叶云洲揉了揉暂时失去知觉的后脑勺，脑袋有些空白，忍不住疑惑问道：“师兄，我不是在山下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李云清叹了口气，“你在山下中毒晕过去了，是二师弟把你送回来的。”
“中毒？”
叶云洲皱眉回想着，李云清见状，转身给他倒了杯茶，将茶杯递过去，“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叶云洲心不在焉地接过茶杯，却并没有喝。捧着茶杯想了有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问道：“二师兄呢？”
“回桃花洞去了，不喝茶吗？那就先把今天的药喝了。”
李云清又将药碗拿了过来，叶云洲把茶杯递过去，闻见苦味，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哀求道：“师兄，可不可以不喝？”
“不行，你的毒还没解完。”
两人又周旋了好一会儿，叶云洲撇了撇嘴，捏着鼻子将药汁一饮而尽。等他松开鼻子的时候，苦味逐渐在口腔中炸开，李云清看见他扭曲的面容，哭笑不得地接过药碗，道：“好了，好好休息啊，下午我再给你把药带过来。”
李云清将东西收好后，便离开了叶云洲的房中。叶云洲缓了一会儿，苦味才算是散尽。他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突然起身，鬼鬼祟祟出了门。
*
桃花洞。
南宫烨躺在桃树上，皱眉翻看着书籍。半晌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南宫烨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去。
叶云洲在洞口前停下，随后在原地踱起步来。见状，南宫烨将手中书籍收起，道：“不进来？”
叶云洲脚步一顿，心虚地咳了一声，随后道：“那我进来了？”
南宫烨没说话，只是挥手将洞穴的结界给打开了。叶云洲见状，也不再犹豫，迈起步子便朝着洞内走来。
南宫烨直起身来，挑眉问道：“找我做什么？”
他衣服懒散地披在肩旁，腹肌和胸前的薄肌清晰可见。叶云洲怔了片刻，移开目光，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我……”
南宫烨微微往后靠了一些，“你脸红什么？”
龙族规矩一向多，即使是化作人形也未曾像南宫烨这般坦荡过。叶云洲哪见过这般阵仗，尤其是在经过亲密接触后，他总感觉自己的脸皮好像变薄了不少。
他揉了揉自己发烫的双颊，小声道：“谢谢师兄送我回来。”
话罢，他幻出一朵莲花，“这是谢礼。”
说完，他便落荒而逃。直到结界门自动关闭，南宫烨才从树上一跃而下，走到了洞口。
刚才离得有些远，南宫烨并没有看清楚叶云洲给的是什么东西。直到走得近了一些，南宫烨才意识到，叶云洲给他的是一朵莲花。
他面色一僵。
难道叶云洲知道了？
他细细回想着刚才叶云洲的反应，越想越觉得不像。
那莲花泛着淡淡的白光，正是龙族秘宝，金莲。看样子应当也有四五百年了，若是合理利用，倒是能帮他顺利化龙。南宫烨盯着看了半晌，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将其收了下来。
*
叶云洲刚回到屋内，牧云山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窗子没关，雨声直直涌入屋中。叶云洲刚走到窗前准备将窗子关上，便被细雨扑了满面。
凉意传来，叶云洲拭去面上雨珠，手已然靠在窗前，沉吟片刻，却并没有将窗子关上。
他眼睫上沾满了小水珠，看上去竟还颇有些可怜的意思。绑得松松垮垮的发带不堪重负，三千青丝猝然散落。
叶云洲回过神来，合上了窗子。他无意间扫过铜镜，被一道微弱的光线吸引了目光。
那红色小光点挂在他锁骨处，叶云洲皱眉凑近了些，便见那光点闪烁的频率越来越高，直到他倒吸一口凉气，那小光点才算是停止闪烁。
叶云洲伸出手摸了摸，不像是假的。
是道侣印。
所以……他和南宫烨已然有了道侣印？
叶云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仍是在原地焦急地踱步。
南宫烨知道？
可看他又不像知道的样子。
叶云洲停下脚步，心下有了主意。
不然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反正看南宫烨也好像不知道。虽然这办法有风险……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瞒几时算几时。
想到自己刚才送了什么东西，叶云洲就觉得自己发了蠢。他哀嚎几声，没骨头似的扑到了床上。
他现在只能默默祈祷南宫烨别发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