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中午躺床上刷了会儿短视频，困了以后手机砸脸，时允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4点。
一楼客厅没有开灯，配上色调本就暗沉的红木家具，让整个屋里的氛围一时间显得更加冷清。
时允随手拨了拨自己后脑凌乱的头发，从楼梯上慢悠悠走下来。
正准备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上一罐可乐，耳边适时传来了一阵电子门锁解码的声音，引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时长荣手里掂着个8寸大小的蛋糕盒子，进门后弓着身低头换鞋，把汽车钥匙随手扔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傻愣着干什么？”
时长荣冷着着一张脸，说话间，将自己手里的蛋糕给时允递了过来。
时允垂着眸往那盒子浅金的logo上淡淡瞟了一眼，动也不动。
对方的语气明显沉了下来，唤了他一声，之后用那种吩咐助理做事时才会出现的口吻对着他道：“过来帮我拿一下，去让王婶泡壶茶，洗几个干净杯子出来。”
有客人。
听见时长荣的话，时允这才将目光漫不经心抬起，定格在玄关处安静站着的那对母子身上。
这女人之前跟时长荣手机视频的时候被时允碰到过一次，几个月过去了，看上去也没什么变化。
身量还是那么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缺乏营养的样子。除了五官尚且算得上标致，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一把年纪还带着个这么大的儿子……
正这么想着，时允眸光平移，却猝不及防在空中与另一抹视线交汇，对上一双如一泓清水般平静、且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睛。
只有那短短的0.1秒，时允说不清自己在躲什么，很快将视线错开，兀自喘了口气。
他调整呼吸动了动唇，还未来得及说话，抬头一看，时长荣却早已掂着蛋糕走到了餐桌边。
直到这时，时允才后知后觉发现，桌上竟然放着几个雕花精致的摆盘，里面盛着凉菜，一看就是王婶刚调好、特意给今天晚餐准备的。
步履散漫地走至桌边，时允沉着眸子，冷冷发问：“你买蛋糕做什么？”
“我上周不是给你说过？”时长荣顺手拉开一把椅子，转头招呼着许艳萍过来。
“你许阿姨在公司升职了，今天趁着大家都有空，叫王婶准备几个菜，咱们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
“一家人……”
听到这个词，时允眼神忽而变得迷离，再回神时，嘴角已然染上一抹夹带讥讽的笑意。
“这话说得为时过早了吧？”
他朝门廊处不屑地瞥了一眼，回头看向时长荣，再开口时，语气明显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况且，她升不升职，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么，还用得着这么刻意地摆一桌？”
时长荣早料到从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父子俩人平日里针尖对麦芒的也就算了，可今天这么多人都在，他作为长辈，终归还是要顾全个脸面问题，遂耐着性子对时允解释：“你许阿姨在公司能当上财务主管，那是凭人家的本事和多年积攒的经验。虽然我们两个是打算要结婚的，但是在这件事上，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干预过。”
正色说完，见时允仍旧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时长荣便懒得再跟他掰扯，挥挥手：“算了，我就多余跟你说这些。”
说罢往厨房那处指了指：“去把王婶叫过来。”
“王婶不在。”
时允话接得很快，像是没怎么思考，顺着本能就这么随口说出来了。
时长荣因着他这话微微愣了愣，随后凝起眉，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背对着许家母子，试图往时允这边递眼色，提醒儿子现在的言行已经处在失礼的边缘。
时允却仿若对此并不在意，扬着下巴直视时长荣的眼睛，目光坦然到近乎犀利：“你要真的想庆祝，去美国时代广场包个大屏都没人管你，但我早就说过了吧……”
时允暗暗咬着牙根，压着嗓子一字一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别给我往家里领。”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时长荣瞪着眼睛低声呵止，伴随着隐怒，声音略微有些发颤：“什么叫做‘乱七八糟的人’？”
“就字面意思，很难理解么？”
时允看过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不屑的神情：“你嫌我说话难听，怎么不掂量掂量自己做事有多难看？才五十多岁而已，记忆力就倒退成这个样子了？”
“你说你要结婚。”时允尽力平复着呼吸，喉结滑动，对着人冷声道：“你怕不是忘了，我强调过很多次，这个家从始至终就只能有一个女主人。”
“那就是我妈。”
他从齿间咬出这几个字，声音虽小，却带着令人不容置疑的坚定。
提到已故的母亲，时允在某些方面的坚持，在时长荣看来可以说是近乎偏执的。
他不想去细究原因，也不想当着许艳萍的面与儿子继续讨论这些无用的话题。提到曾经共患难的发妻，他的眼神中，甚至一丝波动的情绪都不曾有过。
时长荣尽力压着脾气，吊着一张脸，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警示时允：“你妈都走了多少年了？你一定要在今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时候提这个吗？”
“我提我妈怎么了？”时允不怕被人听到，甚至刻意提高了声线：“忘恩负义始乱终弃的那个人不是你吗？从我妈躺在病床上开始到现在，你前前后后换了多少个女伴了？”
“以前的闹着玩玩也就算了，现在蹦出来一个说是要结婚的。”时允说着顿了顿，余光扫到了一旁站着的母子俩，忍不住轻笑一声：“你敢把事做到这个地步上，还会在乎有没有人戳着你脊梁骨骂？”
“你！”
时允话说得不留情面，将时长荣再一次怼到失语。
以前父子两人之间虽然时不时会发生一些小的口角，但当着外人、摆在明面上的争吵，这还是第一次。
时长荣发现自己之前还真是低估了这小兔崽子，牙尖嘴利，跟他那个内向文静的妈简直一点也不像。
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时长荣微微佝起了背，肩膀随着短促的呼吸不规律地起伏着。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就是想气死我是吧？”他问时允。
“我想怎么样？”
时允嘴边重复着这句话，自嘲笑出了声，眸光被水色浸染，带着令人揪心的怨艾。
他抬起手指向许艳萍，视线却定在了时长荣的身上，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情绪要在这一瞬间通通爆发出来一样，最终怒目放声道：“我想让这女人带着她儿子滚出我时家的大门，可以吗？你会同意？”
“啪！”
时允话音落地，伴随着一声脆响，下一秒，脸上便传来了如烈焰灼烧般火辣的痛感。
在他未来得及抬头时，耳边很快响起了一道柔和的女音：“老时，你别跟孩子置气，怎么还真动手啊？”
许艳萍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劝上一句，本没有什么错。但双方各有立场，她的一举一动在时允看来处处透着虚伪。
“要你管？”时允盯着人无差别攻击道。
余光中，许艳萍的儿子往前挪了两步似是要上前，她却反应很快，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及时制止，以免让事情变得更糟。
时允看许艳萍轻揽着时长荣的胳膊，单手抚在他背后给人一直顺着气，嘴里还不停地在喃喃低语些什么。
而时长荣低头瞪着自己那眼神，哪里像是处了二十多年的父子，倒真跟仇人一样。
好一出夫唱妇随。
时允扯扯嘴角苦笑一声，忍不住低声念叨：“看来该滚的人确实是我了。”
他这边刚一说完，自厨房那头便传来了响动。
“时总您回来了……”
王婶手里端着两盘刚出锅的菜，笑语盈盈地朝餐厅走了过来，可离得近了才觉察出气氛的微妙，这才猛地停下来，看着几人结结巴巴道：“这、这是……”
时允视线回落，往那两个盘子上瞟了一眼：“挺丰盛啊，你们都有心了。”
时长荣听出了他这话里的阴阳怪气，但着实不想再与他争辩，隧只揽住了许艳萍的肩，往后退了两步，顺带着狠狠瞪了他一眼。
时允今天受的刺激有点多，知道自己没控制好情绪，但事情已然发展到这一步，他不想再憋着自己，干脆也就不控制了。
众人沉默间，他抬起胳膊大手一挥，下一秒，伴随着尖锐的声响，染着釉色的瓷盘瞬间化为若干不规则的碎片，混杂着汤汁和变了形的蛋糕，狼狈地躺在了地上。
就像是长久以来他和时长荣之间耐人寻味的父子关系，终是由苦苦维系的表面平静走向了破裂。
“时允！”
伴随着时长荣的高声呵斥，时允捻了捻手指，吊着一张脸：“你们‘一家人’坐这儿好好庆祝吧，我就不参与了。最近胃口浅，遇到膈应的事儿就犯恶心。”
说罢与时长荣错了个身，头也不回地朝玄关走去。
“滚吧！赶紧滚！你小子有种就永远别回来！”
熟悉的骂声在背后响起，之后便又听到了许艳萍在一旁劝慰的声音：“老时，别激动，当心血压。”
从衣架上摘了棒球帽套自己头上，时允紧抿着唇，掩去了眉眼间的那一丝拓落。
他临出门前从即将关上的门缝里听到许艳萍说了一句：“临熙，扶你叔叔去沙发上坐会儿。”
大概是被叫的人没什么反应，反正时允也没回头看，很快，在门合上的一瞬间，他又从许艳萍口中听到了方才提起的那个名字。
这次是三个字，连名带姓，无比清晰。
“许临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