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衡阳从戒律堂出来,直奔向天溟住所。
“天溟师弟伤势如何?”
溧墟收回给天溟诊脉的手,拢起袖子道:
“这魔火着实厉害,中招的弟子中已有几个命丧黄泉。若非天溟师兄玄力深厚,怕是遭不住。不过好在未伤及要害,只是一时气愤非常,急火攻心昏过去了,方才已经服了药,大概待会儿就能醒。”
衡阳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辛苦溧墟师弟了。”
“我们同门师兄弟之间说什么辛苦,彼此照应是天经地义。你那三徒弟还在救治其余伤势严重的弟子,我看他医术颇高,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才。”溧阳惜才,忍不住提了一嘴。
衡阳侧目:
“哦?能被溧墟师弟夸奖,可见我这徒儿确实不错。”
“掌门师兄座下弟子各有所长,倒显得我那小徒儿很是顽劣。算了,不说了,我得赶紧去给你那三徒弟搭把手了,师兄回见。”溧墟拱手拜别,扬长而去。
溧墟前脚刚走,天溟就从昏迷中苏醒,缓缓睁开了眼。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放在受伤的胸口,无力地启唇道:
“师兄。”
“你重伤未愈,不必急着起来,躺着便是。”衡阳伸手去扶他。
天溟语声萋萋:
“不,我教出来的徒弟,该我去收拾残局。师兄,我愧对你,愧对玄门,愧对那些在此役中失去伤亡的玄门弟子!”
“师弟,方才溧墟还说你急火攻心才致昏迷,又受那魔火侵蚀,现在是万不可情绪激动!你那徒弟我方才审问过,此时三缄其口,油盐不进,我已将他关押在戒律堂,此案由我来处理,你安心养伤便是,莫要操劳。”
衡阳态度坚决,天溟思虑再三,形势如此不受控制,纵然是自己管教出来的徒弟犯了大错,然涉及魔族,有诸多弟子死于非命,此案已危急到宗门安然与否,遂不好再有异议。
“师弟,我闻此事多有蹊跷。听说昨日有一老者寻上山门,找完颜律认亲?”
“确有此事,那老人自称是完颜家未遭变故前的家仆,在完颜家宅邸遭逢大火时恰好外出不在,得以存活。师兄问这个作甚?”天溟疑惑,坐直了身。
衡阳拿过小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天溟。
“多谢。”天溟接过衡阳手中杯盏,正要入口润喉,却听衡阳继续说下去。
“据说那老人扬言完颜律不是他要寻的人。魔族侵入我玄山派,必然是密谋已久。或许完颜律一开始进入山门就是魔族计划的第一步。”
天溟一顿,茶水洒在被褥上,浑然不觉。
“我竟没想到这层,都道那老人家年纪大了五感退化,记不得完颜律的模样。师兄的意思是说……当年下山招收新弟子的玄师何在?”
难怪几十年间即便路过莫稽城他也从未回过家,怪不得家中来信他从不着急拆看也从不回复……本座只当他对家中有怨怼,只当他是个难念家中经的可怜孩子!
这几十年的师徒情谊,这几十年间本座对他的悉心教导,热切关爱,统统是一场愚不可及的笑话!说出去叫人如何看我天溟,将一心怀叵测之人认为亲传弟子,还寄予他无限期冀!
“丁酉年事已高,四十年前招收完新届弟子就云游天外了,四十年间从未回来。”
“这,到底是哪一步让他钻了空子!他若是想潜入玄门,凭自己一身天赋异禀的灵骨也足够让玄师收录在册,何必顶着别人的身份!”天溟不禁拔高音量,满脸不可置信。
“或许,这身天赋异禀的灵骨也不是他自己的。”
天溟骤然睁大了双眼。
“传闻中,魔族宗室有一邪门功法,可以剔灵骨,换灵血。将一人的灵骨生生剥离躯体,以魔功催动,可放置于另一人身上,严丝合缝,不教任何人看出。”
“如此,便可确定,那孽障入山门前就已经勾结上了魔党……”天溟声音颤抖,双手抓在被褥上,青筋暴起。
“师弟,不可动怒。”衡阳将手掌负在天溟背后,轻声安抚。
“此事还有多方疑点有待考证,你先在山门里好好养伤,为兄明日就去一趟完颜家所在乡里,走访查证。若有了结果,我定第一时间派人通告你,定给你一个真相。”
“掌门师兄调查回来当日,那魔蛇冲破禁制,逃了出去。完颜律,不,傅微留在了山门,本座废了他一身功法,将他囚禁在问心亭,施以结界困在其内,永不得外出。”天溟停顿下来,拂袖说完。
众人哗然。完颜律勾结魔党冒名顶替进入玄门四十载,也就是说,那魔党也在玄山派中潜伏了四十年?这真是绝无仅有的稀奇事。且不说这一事给玄山派造成的损失有多大,就是传出去也于玄门的颜面大有减损。也难怪就连当时的掌门大弟子,现在的暂任掌门燕北南燕掌座也不知全貌,众人只晓得问心亭那一块关着二三十年前勾结魔党的完颜律,却不知他犯了多大的事,惹了多大的祸端。
如今看来,当年之事并未尘埃落定。
燕北南说道:
“当年那条勾结傅微潜入玄门的魔蛇,是否就是杀他的那条?”
天溟略略点头。
“可能性极大。未曾想近三十年过去,那魔蛇卷土重来,非要致人于死地。”
宋骤疏缓口说道: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那魔蛇要不顾安危再入玄门呢?傅微已经伏法,一身功法尽毁,应该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难道这魔蛇与傅微的勾结四十年里生了心心相惜之情,即使身入险境也要救走傅微。”
“魔族就是魔族,只懂嗜血杀人,怎会有什么真情。”燕北南不屑道。
“对了,既要追查原因,何不去凶杀现场一看,总该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宋骤疏提议。
几人从济世堂走到玄门西南角那废弃仓库,颇用了些时间。这里地处偏僻,与玄门建筑住房聚集处成对角,自不知多少年前废弃不用之后,平日里只有值班巡逻的弟子会路过这里巡视,人迹罕至。
楚仲寻带路,将众人领进这片草木丛生地带,眼前就是那栋矮小不起眼的小库房。
库房门扇倒在地上,内里有什么一览无余。
楚仲寻拨开房上垂下的藤曼枝条,让燕北南几人进去查看。
“这库房小得紧,只我们三人进来就有些站不住脚。”宋骤疏说道。
库房里堆了大大小小的瓦罐,多年未有人造访,地上、罐子上积了厚厚的灰,门口正对里有一大滩血迹流淌进瓦罐堆里,早已干透,沤结在地面上与灰尘融为一体。地上杂乱的脚印糊成一团,分不清谁是谁的。
宋骤疏顺着血迹看去,发现了一个没有灰尘的圈。
“燕师兄,请看这处。”
燕北南跟至宋骤疏身侧。
“这里,原先放着一个罐子罢。”
“看这痕迹,是有人移动拿走了这个罐子。不妨找找这四周,有没有被碰触无灰的罐子。”
众人一听二人谈话,都动身翻找起来。
宋骤疏运转玄力虚空托起几个罐子,揭开封口一看,全都是浸了水结成块的盐。宋骤疏抬头往上一看,常年没有修缮,这库房顶部的瓦片缺了些许,若是下雨,库里货物难免被雨水泡上一泡。想必这批盐也是这样泡得板结,用不得了,搁置在这里不知多少年来无人问津,再一次被造访就碰上了魔物凶杀完颜律一案,得以再次显露在众人面前。
宋骤疏左思右想,既是那魔物有千般能耐,能剔换灵骨,又能破坏历代掌门铺设的问心亭结界,且不被众掌座及长老发觉一二,众目睽睽之下逃窜而去,何以藏匿在此处嗜杀傅微?
门外的楚仲寻似有发现,喊出了声:
“师尊师叔,两位长老,这是何物?”只见他拿起一黄白色块状物,送到燕北南面前,细细端详。
柳道枝走上前去一瞧,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是硫磺。”
宋骤疏也凑了过来,闻着有些许刺鼻,
“硫磺?话说那魔党是蛇,该会惧怕此物才是?只是怎就这么巧,魔蛇杀人现场有专克蛇的硫磺。”
“此处阴暗潮湿,又是库房,常年堆积着货品,容易招来各色寻常蛇虫鼠蚁,会在房子周边撒些硫磺再正常不过。“柳道枝负手而立,面无表情说道。
“柳师弟所言极是,是师兄我少见多怪了。”宋骤疏尴尬一笑,这三师弟为何对自己颇有怨怼。
也罢,往后的日子里谨言慎行,尤其是在这位柳师弟面前,他嘲讽一句,我回就彰显不出我宋某的心胸豁达宽广之风度,不回又难免略显窝囊。万不可把原主须臾真人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声望威名折辱了去。
几人又在库房周边细细查看,想着再搜寻一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却无所获。此案的搜查告一段落,燕北南让在场众人各自回去,若有发现再行定夺。
“骤疏师弟,你可想到了什么?”燕北南与宋骤疏同行,问道。
两人停下脚步,对望一眼。
“燕师兄,我想,那条杀害傅微的魔蛇,是三十年前与傅微勾结入侵玄门的魔蛇,不会有疑。”宋骤疏说出自己的推断。
燕北南目视前方,缓缓点头示意:
“没错。当年我们还在门内苦修,未过多参与那起案件,门中大多弟子只是听个大概,不知全貌。”
“眼下最要紧的是,抓住那魔蛇,仔细审问,若任其逍遥,恐再度入侵玄门,后患无穷。”
“师弟所言极是,我已派人日夜巡视山门,布下阵法,一有风吹草动,定能将其捉拿归案。”
“师兄思虑周全,破此案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