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白九月觉得自己忽的就开心了,不用和书生分开了,真的太好了。
那种幸福,比嘴里的糖还要甜啊。
是什么呢?他一时想不明白。
“要在一起多久呢?”九月问,“直到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为止,好吗?”谷抒深满眼的宠爱。
白九月心里盘算了下,嗯,就去一两个月,父母那边就算挨打也不会太狠。
“那我们现在就走吗?”“九月可能要换装下。
你这样随我去军营不太方便。”
谷抒深笑着说。
“换装?”“嗯,你要扮成成男孩子。”
谷抒深解释说。
“为什么?”白九月有点晕了。
“军营里都是男的,你一个姑娘会不方便的。”
白九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你不就是女孩子嘛。”
谷抒深笑了起来,觉得九月的问题很是奇怪,但是也习惯了。
听到这话,白九月心里却有一丝丝的不悦,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么多天都是以女孩子的身份在和书生相处。
书生一定以为他是女孩子。
书生是想和女孩子的他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似乎骗了书生,心里生出愧疚,但是又觉得有些失落,也赌气的不想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
“九月即便是穿男装也是好看的。”
谷抒深看白九月有些不开心,还以为她爱漂亮不愿意穿男装。
白九月还是换上了邱子带来的戎装,谷抒深乍一看,好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士兵,忍不住上去捏了捏他的发髻,九月却嘟着嘴躲开了。
三人走了十来天,终是到了西北军营。
“我先去父亲那里复命。
邱子,你给九月单独安排一个营帐。”
谷抒深吩咐道。
“单独?不,我不单独住,我要和你一起。”
白九月人生地不熟,这几日都生出跟着书生来军营的悔意,这会还要自己住,他是千万个不愿意。
他揪着书生的袖口,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微微生出红眼圈让谷抒深没法子拒绝。
“那你和我一起住一个营帐可好?”“少将军,这恐怕不合规矩,老将军那边知道了不好。”
邱子在一旁提醒,觉得少将军怎么这么容易就乱了心。
“没事,你多安一张军床,父亲那边我稍后再做解释。”
谷抒深摸了摸白九月的头,“乖,你先去我的营帐等我,我去去就回。”
白九月有些怕生,但还是松了手。
看见谷抒深转头走了,居然不争气的掉了几滴泪下来。
邱子把白九月引进了谷抒深的营帐,九月看里面布置得很是简单,一桌一椅一床,摆着些兵器,案上堆满了军情卷轴。
白九月仔细看了看谷抒深的床,很干净,很整洁,但是有点小啊。
晚上两个人睡,有点挤。
他觉得有点累了,邱子走后就倒在了床上。
被褥之间有一股青草的味道,白九月确定那是书生的味道,带着满足的意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谷抒深本打算跟父亲简要汇报两句就回来,不想却又被拉上说了半天。
心急如焚的赶回来,已经是华灯初上。
他看九月乖巧的睡在自己的床上,怀里还抱着枕,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带着惬意的笑。
他不仅又想起了那日的玉碎,心里又是一阵荡漾。
他伸手抚了抚九月耳边的碎发,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怎生那么的让人怜爱,以至于他能不管不顾的把他带到军营,虽然他知道犯了军中大忌,但仍舍不得把他放下。
“书生....”九月呢喃着睁开了双眼,看到眼前的谷抒深,露出了微笑,像天边的云彩,染红了书生的脸。
九月在这陌生之地,对谷抒深又增添了几分依恋,他把头阵在书生腿上,眼里带着缱绻的光,宛若星辰。
“你回来啦,你去了可久了。
我想你了。”
谷抒深心里一动,这种完全被需要的感觉很好。
“饿了吗?”他问,“嗯,想吃东西了。”
白九月睡了一觉才觉得肚子空了。
“我让邱子给送点吃的来。”
谷抒深拍了拍九月的背,然后起身走出营帐。
不一会,邱子就送来了。
白九月哪里见过什么好吃的,看着桌上摆了四个菜,样子很好看,闻起来很香。
九月吃的很开心,谷抒深看着他大口的往嘴里塞着菜,觉得很是满足。
“你不吃吗?怎么老看我呢。”
白九月见书生傻笑着看着自己。
“九月好看。”
谷抒深笑着说。
“我当然知道自己好看。”
白九月夹了一块鸡肉送到谷抒深面前,“这个好吃,你尝尝。”
谷抒深觉得果然很好吃,最近厨子换了吗?吃完饭,谷抒深对白九月又笑开了。
九月觉得最近书生都有点傻,动不动就看到自己莫名其妙的笑,不过他笑起来,自己怎么觉得也很开心呢。
“我还有好东西要给你。”
谷抒深从桌下拿出一碟桂花糕,献宝似的送到九月面前。
“这是什么?”“桂花糕,你尝尝。
我让厨子专门做的。”
谷抒深拿起一块递给白九月。
白九月懒懒的用嘴接了过去,入口即化,哇甜死了,还带着一股子桂花的香味。
“好吃吗?”谷抒深看九月一副享受的样子就觉得很舒心。
“嗯嗯,好吃,我都没有吃过这个呢。”
白九月一口气把那碟桂花糕干了个精光,吃完后也才想起来书生还没有尝呢,自己心里又有点歉意。
“又忘了你没吃。
我已经吃完了,怎么办呢?”此时的白九月低眉顺眼,脸颊带着微微的红色,有点像喝醉了酒,看的谷抒深心里像猫在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抓。
“是啊,我还想尝一尝。
九月这可怎么办呢?”谷抒深觉得自己有点坏。
“那,那。”
白九月想不出来什么办法了。
“我可以尝一尝九月的唇吗?”谷抒深托起了九月的下巴,白九月还未答应,他的唇就附了上来。
带着急躁,带着迫不及待,谷抒深知道自己凶了点,牙齿都碰到了九月的唇。
可是这个吻,他想了好多天,终于是今天如愿了,怎么能好好的忍耐。
他撬开了九月的唇,伸入品尝他嘴里的味道,嗯,果然是带着桂花的味道。
他不爱甜食,但是现在却极其贪念这样的滋味,他觉得定是九月施了法术,把那甜食在嘴里酿了又酿,生出了这一股子让他舍不得,放不下,尝不够的味道,入了骨髓。
“唔。”
九月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他觉得今天的书生有些凶,堵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就是没有给他留桂花糕嘛,怎么这么凶呢,把自己弄痛了。
但他觉得心跳的好快,耳朵怎么就红了呢。
书生怎么还没尝出味道呢?这么久,他觉得快被憋死了。
但是他又觉得被吮得很舒服,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过了好久,谷抒深才放开了白九月。
两人的脸都因此而红了脸。
谷抒深情不自禁的抚摸了下白九月的唇,“我觉得味道很好。
九月觉得呢?”“嗯,是很好吃。”
九月生出了一个想法,下次还是应该吃光,如此这般就能这样让书生尝味道了。
九月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书生,你说要把爱给我。
你的爱呢?”九月还被谷抒深拥着,仰着头,巴巴的看着谷抒深。
谷抒深牵了白九月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都在这里给你留着呢?你要怎么拿?”啊,这要怎么拿?又要怎么吃?白九月觉得自己怎么没有想到问花尾太婆呢。
他心里有些急,想着得回去一趟才行啊。
看着白九月懵懵懂懂的样子,谷抒深不禁笑了起来,这个傻姑娘估计还不知道爱是什么吧。
没关系啊,时间还多,他会慢慢教她的。
“困吗?”我让人给打点水,你洗洗睡了吧。
“你要走吗?”白九月看书生准备离开。
“我不能偷看九月洗澡啊。
你洗完了我就进来。”
“晚上,我可以跟你睡吗?”白九月小声的问,今天没有打雷闪电啊。
谷抒深觉得自己真的没发拒绝这样的九月,软软濡濡的,娇娇气气的,羞羞答答的。
“嗯,我陪九月。”
白九月餍足的笑了起来,抱紧了书生的腰。
突然他抬头好奇的问,“书生,你身上怎么还带着棍子呢?”谷抒深捂住了白九月的嘴,看了看自己的下身,红了脸“九月,这就是爱啊。”
白九月这几日过得还是惬意的,谷抒深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特别是甜食,每天变着花样的给做。
有时候还会骑马专门去最近的镇上给他买糕点和糖果。
白九月这几日还是有些不悦的,因为谷抒深每天自己还未醒就走了,然后一整天都会在操练,饭点到了才回营帐陪自己吃个饭,吃完又匆匆的走了,还一再叮嘱他不要到处乱走。
实际上谷抒深还是很犹豫。
如若被父亲知晓他金屋藏娇,他和九月未来堪忧,但是他又舍不得放九月一个人,只能慢慢找机会了。
这日回来,白九月嘟着嘴怎么都不肯说话,就算是他拿糖果哄也不理人。
“你把我关起来了。
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九月很生气。
“我过几日带你去镇上玩可好?”谷抒深低声哄道。
“不要,你把爱给我,我就回山里了。”
白九月虽然觉得离开谷抒深会有点不开心。
“我的爱和我这个人在一起啊。
你怎么带走呢?”谷抒深笑着啄了下白九月的脸颊。
“那你去操练也把我带上。”
白九月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话。
“不然,我就走了。”
谷抒深想了想,“好,那你明天跟我一起去,但是一定寸步不离我,也不要说话。”
白九月搂着谷抒深的脖子,终是露出了笑,如同开天的一缕阳光融化了谷抒深的眼。
第二日,士兵们都好奇的发现,少将军身边多了一个白嫩嫩的小亲兵,少将军去哪里都带着他。
白九月倒是很乖,紧紧的跟着谷抒深,看着他操练,看着他巡视安防,看着他训斥偷懒的属下,看他心疼受伤的士兵。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书生原来这么厉害,站在操练场上,自成一骨子气质,白九月说不清那是什么,嗯,有些像山里那棵月下的松。
谷抒深还是会因为白九月在分神,没人的地方,会忍不住牵牵九月的手。
轻轻的摸索那细细的指尖,好像竹笋一样嫩滑。
这么过了一段时日,军营里终究还是起了一些猜测。
都说少将军很是宠爱小亲兵,还有人看到小亲兵进了将军的营帐后就没有出来过,大家不敢猜的太过分,但这话也进了老将军的耳朵里。
老将军很久未出现在操练场了,很多军中事务早就过手谷抒深了。
所以当看到自己的父亲时,谷抒深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太冲动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遇到九月,就会忍不住做一些不太聪明的决定。
“将军。”
谷抒深在军营还是以军衔相称。
谷老将军点了点头,眼光伸到了谷抒深身后。
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乖乖的站在那里,手里还拽着谷抒深的衣角。
“这是?”老将军故意问。
“这是白九月,我被人暗算就是被他所救。”
谷抒深如实禀报。
“九月,来,见过将军。”
白九月其实早就看到谷老将军了,只是见他面容威严,有些胆怯,所以藏在谷抒深后面。
“要谢谢九月小兄弟了。”
谷老将军又上前了一步。
“啊,那个,不用谢。”
白九月有些害怕。
“听说你和九月小兄弟同住一个营帐?”谷老将军转头看着谷抒深,眼神里带着疑问。
“是我邀请他跟我来军营的,九月胆子小,所以就先安排他和我一起。”
谷抒深已经刚开始冒冷汗了。
他深知父亲的为人,看似平常的问话,往往另有深意。
“你是邀他来住几日?还是有其他打算。
军营不比其他地方,不留闲杂人等。”
谷老将军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他不想去深究两人究竟什么关系,但是,军营就是军营,不是可以胡来的地方。
谷抒深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此时白九月再天真也知道当前的处境了。
他不禁有点委屈,又有点害怕,眼圈不争气的就红了。
这个人好像不欢迎他在这里。
可是,也不是他的错啊,还不是书生硬要他来的,他一会就要跟书生说,他要走了。
“报!”正在此时,一名骑兵匆匆来报。
“老将军、少将军,刚刚在营外十里捕获一名沙乐探子,此人身上竟然搜出了我西北营的布防图。”
“还不提审?”老将军眼神犀利。
“副都统已经在提审时,但却没人能听懂他说的话。”
“沙乐话不难懂啊。”
老将军很疑惑。
“并非沙乐话。”
谷抒深马上明白了此时非同小可,个沙乐开战在即,这人竟然能拿到布防图,说明军中定有互通的内鬼,而且还是军中高阶。
“走,去看看。”
老将军先行一步。
白九月转身想走,却被谷抒深一把抓住。
他知道九月委屈了,生怕他一声不吭跑掉了。
“跟我去瞧瞧,有话回去再说。”
于是不由分说拉着九月跟着老将军去了审讯房。
“将军、少将军。”
副都统杜明生向两人行礼,一旁的刑架上正绑着沙乐国的探子。
“如何得知他是沙乐派来的?”老将军问。
“从他身上除搜出我军部分布防图外,还有沙乐国的文牒,只是此人并不通晓沙乐文,问了半天,根本不知道他说什么,完全鸡同鸭讲。”
杜明生走过去,用汉语、沙乐文,乃至蛮语与之问话,对方哇啦哇啦的应对,但确实如同天书,根本没听过这种语言。
老将军和谷抒深面面相觑,抓到人有什么用,根本问不出话来。
想来沙乐国早有准备,故意找了这么个人来传递消息。
白九月扯了扯谷抒深的袖口,示意有话要讲,谷抒深退了一步,九月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道:“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谷抒深有些吃惊。
白九月确实知道,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知道并非人族,算是自己同类。
九月一族属于南山狐,听花尾太婆讲,其实还有一支旁系。
当时有一狐族不安与世无争的修炼,贪图安乐,入了歧途,更是与猎狗家族联合通婚,生出些不狗不狐的怪物,被南山叫做猎狐族。
当然他们也能幻化人形,也有法术,但基本做的都是些胡作非为的勾当,以此换取富贵荣华,这让南山一派很是不耻。
追根溯源都是同宗,语言自然与南山狐一脉相承,此人说的话,就是南山古语。
白九月一进来就闻到了那人身上的味道,一种很难闻的骚味,应该猎狐中是比较低等的族类。
九月庆幸此人低劣,还看不出自己的幻化。
也正是因为低劣,才能被抓住,如果再进两三个层阶,要想逃脱,易如反掌。
“你想问什么?”白九月看着谷抒深着急,很想帮点什么,私心也想在老将军面前证明什么。
“问他布防图从何而来,那人是否就在我军中?”谷抒深回道。
“能不能让我单独和他对话。”
白九月知道自己一定要用点法术才行。
“这。”
谷抒深有些为难。
“少将军,这不合规矩。”
杜明生在一旁道。
“让他试试。”
在一旁的老将军突然发了话,但看着白九月的眼神却异常的冰冷。
“将军,这。”
谷抒深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许这位小兄弟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本事呢。”
老将军冷冷的看着九月,让九月生出凉意。
众人依令退了出去。
白九月走到那人面前,用南山古语问“你是猎狐。”
那人垂着的头猛的抬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白九月。
九月顺势起了法,那人眼神开始呆滞。
是同宗,加上南山狐本就纯正高阶,姑摄取他的灵识并不难。
不多时,白九月已然清晰事情经过。
待谷抒深等人进入,那人又恢复了常态。
九月心下有些得意,对谷抒深说:“书生,我可知道他所有的秘密了。”
老将军听他唤抒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看着九月那种昵态,心里起了嫌隙。
“他确实是沙乐国派来的人。”
白九月还是隐去了猎狐这一段。
“昨日三更,在北营后墙从你们军中一人手上取得。”
“白小哥说的话有点太奇怪了吧。
我西北营防卫固若金汤,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他何以来去自如?”杜明生在一旁冷笑。
白九月不知道作何解释,难道跟他们讲,此人有法术,掩人耳目易如反掌?“那人是谁?”谷抒深在一旁解围。
“他说并不知道姓名,且蒙了面,但无意看到那人右手食指内侧有一颗红痣。”
“红痣?速速让所有将士集合,看谁是奸细?”谷抒深正要传令,却被老将军喝住。
“你就这么相信他?”谷抒深看着父亲,面色如数九寒冬。
“召集全体将士,以一颗红痣定内奸,何等儿戏!”老将军觉得自己的儿子被蛊惑了,而且还是被一个小哥!
谷抒深变了脸色,所谓关心则乱,他确实心急了,让父亲瞧出了端倪。
当下再无一人说话,空气似乎也凝固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想白九月冒了这句话来,脸憋得通红,他可没有骗人,怎么就不肯相信呢。
九月看着谷抒深,但书生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心里更觉得委屈。
他好心帮忙,怎么还还怀疑自己,连书生都不信他了。
想到这里,白九月的眼圈也红了。
谷抒深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一疼。
还是怪自己没有照顾好九月,也太贪图眼前,不管不顾的就把人带出来,怎么可能不出事。
“九月,你先回营帐等我。”
谷抒深小声的对白九月说。
白九月早就忍不住了,拔腿就往外跑。
谷抒深给邱子打了个手势,让他跟着去,怕出什么事。
“将军说的是,军中译官都无法知晓的语言,白小哥怎么就能知道呢?这事有些蹊跷啊。”
杜明生在一旁说道。
谷抒深斜斜的看了眼杜明生,心里觉得这人真是多嘴。
又看到他左手覆在右手之上,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妥。
“这世上能人甚多,山外有山,白小哥能听懂,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想老将军峰回路转。
“当前,也无从下手,就姑且死马当作活马医。
杜都统,暗中查询右手食指带红痣的人,日落前将名单给我。”
“抒深,你跟我来。”
老将军背手出了牢房。
谷抒深不得不跟了上去。
“你和白九月究竟是何关系?”老将军单刀直入。
“之前跟您禀报过,儿臣被人暗算后被九月所救,因他孤苦无依,所以擅自做主带他来军营。
儿臣知道这不符合军纪,自愿接受军法处置”谷抒深跪在地上。
“但是求父亲不要赶走九月,他没有地方可去了。”
“他和你住在一个营帐?”老将军抿了一口茶。
“是儿臣的错,他从小在深山里不懂人情世故,儿臣想着带在身边,怕他犯错。”
谷抒深不敢抬头看父亲。
“哼,如果你一直让他呆在帐中还算好,却带着他在军中四处游荡,你可知道这翻了军中大忌。
他一来,就刚好出了布防图被盗一事,军中除了他还有是外人?正常人都会认为他嫌疑最大。
如若能查出内奸也就罢了,若查不出,你说该不该把他交给朝廷处置?”老将军越说越气,把那茶碗往桌上狠狠一放。
谷抒深听父亲这一席话,吓得一身冷汗。
这才细想后果的严重性。
“白九月是万不能呆在军中了。
到时候连你的嫌疑都洗不掉。
念他救你一命,三日内你就送他出营。
如若还在这里,小名能不能保得住,我都不能保证。”
老将军觉得自己的儿子这次做的太糟心了。
“你待会自己出去领二十军棍。”
说罢,老将军拂袖而去。
谷抒深是被抬回营帐的,他示意众人下去,强撑了身体斜靠在床榻上,这才看见桌上的菜一个都没动,白九月一人坐在油灯下,红着眼,傻傻的发呆,不由得心里一紧。
“九月。”
他唤道。
白九月却是不想理他,长这么大,都是一直被人惯着宠着,哪里受过这等气。
“九月,你过来。
我跟你说说话。”
谷抒深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疼。
白九月还是像没听见一样,书生太可恶了,谁都可以不信他,书生不可以。
“九月,我疼,走不过来,你过来好不好。”
谷抒深软语哄着九月。
白九月这才想起,刚看到谷抒深是被担架抬回来的。
“你怎么了?”白九月本不打算再和书生说话了,却又忍不住问。
“被打了二十军棍。
太疼了,一棍子下去,屁股都得开花,我可是被打了二十下,疼死我了。”
谷抒深故意卖着惨。
“老将军打你的吗?为什么啊,因为我吗?”白九月觉得老将军太不讲道理了。
“你过来说话好不好,我想看着你。”
白九月扭捏的走了过去,果然见书生的下半身红了一片,连裤子的都染红了,真没有骗他。
看着书生皱着眉头,嘴里吸着冷气,九月觉得自己心怎么就一抽一抽的疼呢。
“怎么把你打成这样?”九月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比刚才还觉得伤心呢。
“没事,我底子好,过几日就能下床了。”
谷抒深强给了一个笑。
“我给你吹吹吧。”
九月说,“我以前伤了,母亲吹下就好了。”
谷抒深点点头,觉得真是个孩子,但这样幼稚的举动,又让他莫名的感动。
九月见那血都凝固了,裤子这么脱下来估计还得脱层皮,于是找了剪刀,小心的把裤子剪碎,把皮肉露出来。
这才看到果真开了花,血肉模糊,下手还真是狠哪。
谷抒深趴在那里,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虽然心里是把九月当做媳妇儿,但这就把白花花的屁股亮出来,还是有些脸红。
白九月倒是很自然,端了水,一遍清理伤口一边小嘴吹着冷气,只不过他悄悄的施了些法术,谷抒深觉得凉凉的,很舒服,真没有那么疼了,也就懒得去想礼数了。
“没吃饭吗?专门让厨子给你做了蜜枣。”
谷抒深问。
“没有胃口。”
白九月委屈又突然上来了,眼泪吧嗒掉在了伤口上,那盐分融到里面,疼的谷抒深心都蜷起来了。
他该怎么开口呢?让九月离开。
“我真的没有骗你们。
那人说的是南山古语。
我小时候就听过,所以知道。”
白九月还在努力的解释着。
“我信你,真的,我都信你。
别哭了,你一哭,我心就疼。”
谷抒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让九月走的话,若不趴在床上,他一定要把九月抱在怀里,揉着他的软发,反复的亲吻,直到把泪水都舔干。
“你明天就会好的。
因为我今天给你吹了。”
九月抽了抽鼻子,谷抒深听着这话觉得心都软成了被水湿了的桂花糕,蜜水粘稠的流淌,入了四肢百骸。
“九月,你同我成亲好不好?”谷抒深不知怎的,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说出了这句话。
他怎么舍得让九月走呢?如若九月答应,他大不了就是去禀明父亲,把她明媒正娶过来,但是,父亲那边会答应吗?“成亲?”白九月突然傻了。
“九月不知道成亲吗?”谷抒深觉得这姑娘傻得可爱。
“就像你的父母一样,成亲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九月难道不想和我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那不就是花尾太婆和书生的故事?“九月不是想要我的爱?成亲了就有了。”
谷抒深诱惑着九月。
白九月其实觉得和书生一直在一起也不错,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滋味,然后砰的把胸腔都填满了。
只是还未想明白这滋味是什么,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的父母?成亲是要男女才行吗?”“那当然啦。”
谷抒深不禁笑了起来。
“这样才可以生像九月这么可爱的宝宝。”
谷抒深想以后他们的孩子一定很好看,很好看。
九月觉得心里那股子滋味突然消失殆尽,替代的是无助的慌乱。
“男的和男的就不能成亲吗?”九月觉得自己声音在发抖。
“哈哈哈。”
谷抒深笑的自己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九月,别逗我笑。
男的和男的怎么能成亲呢?”白九月觉得就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下,就像那装满了酒的皮囊,噗呲一声,破了,有什么东西汹涌的流了出来,腐蚀着自己的心,好痛啊,好痛啊。
“九月,”谷抒深又满怀欢喜的唤了一声。
“同我成亲,好不好?”谷抒深等了很久很久,觉得周遭安静的不像样子,只听到那烛火偶尔爆出一两声火花声,惊的自己心跳的厉害。
白九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回答。
谷抒深半天没见声响,实在忍不住了,挣扎着坐起来,却见白九月落寞的坐在灯下,眼泪却是像山涧的溪水一样的流转。
“九月,怎么了?别怕,我会对你好的。
我一辈子就只对你一个人好。”
谷抒深觉得是不是成亲这件事把九月吓到了。
“成亲后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嗯,还能一起困觉,一起吃饭,一起生活。”
谷抒深想到以后的日子,不禁笑了起来,屁股也没那么疼了。
虽然他知道,想要过父亲那关还是很难,但是只要九月答应,不管多难他都会去争取。
如果说之前白九月心智未开,但与谷抒深相处这么些日子,他也基本明了成亲是一件什么事了,原来花尾太婆和书生一起,那就叫做成亲。
而太婆说的爱,他似乎也明白那不是一颗糖果的实物。
对于自己性别这个问题,他觉得无解,第一次觉得原来有些事情,自己无能力为力,即便想去争取却也没法做到。
这种无奈和无助,让他觉得心里生出钝痛,如同有人拿着锉刀,一下一下的在他不算强大的心脏上打磨,那血在体内乱窜,找不到出口,终是堵在了眼眶,酸成了泪水流了下来。
“九月,你说说话。”
谷抒深看着白九月的神情有些心慌,莫非自己想得太好了,白九月根本就对自己没有那份心思。
“你,若是不想成亲,我也不会怪你的,但是你说句话好不好?”谷抒深那柔肠此刻真是百转千回。
“我,我不能和你成亲。”
白九月思量了许久,决定还是把话说出来。
谷抒深万没有想到自己等到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和我一起的吗?”谷抒深觉得九月这句话的杀伤力比他任何一次在战场受的伤都要深。
白九月擦了擦眼泪,继续说“因为,我是男孩子。”
白九月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谷抒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你是?”“对,我是男孩子。
你还愿意和我成亲吗?”白九月眼泪汪汪的抬起头,谷抒深也许不知道,这句话用尽了九月所有的力气,他的手指都掐的自己好疼。
“我其实是一只狐狸修炼成人形的。”
白九月又低下了头,灯火在雪白的营帐上剪出了他的影子,他的脖子细细的垂成一个弧度,像坠了花骨朵的蝴蝶兰,谷抒深觉得一用力就会折断一样。
“你,骗我?”谷抒深觉得脑子很乱,眼前这个想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的人,竟然是男的,而且还是一只狐狸变的,他一时间觉得恍惚,心中也生了郁气。
白九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初衷不过是想要一颗比麦芽糖还甜一万倍的东西。
他真的以为那不过是一件事物,但是现在他在发现,他要不起。
作为男孩子的白九月,要不起。
“我不知道该怎么讲。
我没有想过要骗你。”
白九月觉得自己的嘴很笨,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又从哪里结束。
“对不起,是我道行不够,不能变成女孩子来和你一起成亲。”
白九月觉得没法再呆下去了,他不想再听到书生对他用这种语气说任何的话了。
他做了一个决定,就在那一瞬间。
他站了起来,解下了书生给的荷包,放在了桌上。
那里面还有四颗他舍不得的玉碎。
都怪自己贪甜,才有了这不清不楚的事情,糖,他这辈子都不能吃了,越是尝过甜,再遇到苦的时候就越苦。
九月走出了营帐,走出了军营,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元神竟然把持不住了,现了原型,在夜晚的红树林里奔跑。
那晚,有人说看到了一只火红的小狐狸,在皎洁如银的月光下飞奔。
那只狐狸竟然含着眼泪,泪水随风而逝,撒在了夜幕里,和星星一样多,比星星还要闪亮......
白九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两天,也许很久很久。
他不能停下,因为只有在奔跑的时候,才不会去想事情。
他终于是看到了自己的家,但是他不想这个样子回去。
他知道自己再狼狈不过了,不想父母问为什么,因为他答不出为什么。
最后,他还是坐到了花尾太婆狐狸洞外的那棵黄桷树下。
此时虽然是七月,那棵黄桷树却开始从葱绿变的枯黄,只是一阵清风而已,哗啦啦的,那叶子掉了一地。
是啊,花尾太婆说,黄桷树就是这样,什么时候栽,什么时候就掉叶子,不管是春夏秋冬。
当花尾太婆醉醺醺的回来时,看到白九月,那一只火红的小狐狸都快被叶子埋住了。
蓝色的天,白色的云,红色的小狐狸,窝在那一片金黄里,虽是万物勃发的夏日,看着怎么那么萧索呢?“娃儿,你怎么了?”花尾太婆走近了,爱怜的摘掉覆盖在他头上的叶子,却见那小狐狸的眼泪都快成了河。
“你怎么现了原形?”花尾太婆把白九月抱了起来,“哇~”只听得一声,白九月终是忍不住了,不再抽泣,如同在大海里漂浮了好几日,终于抱得一块浮木,他不管不顾的抱着花尾太婆。
“我,我不想变成人了。”
他哭的快连成不了一句整话了。
“你不是一直都想做人吗?”花尾太婆抚着他背上的短毛。
“我不是他喜欢的样子啊,我是个男孩子啊,我变不成他喜欢的样子啊。”
白九月哭的更厉害了。
自己怎么就不能是个女子呢?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呢?花尾太婆大概明白了九月的事了,这个娃儿啊,从小就爱听自己讲故事,这是遇到了情事。
“他要是真喜欢你,不会在乎你的样子的。”
花尾太婆摸了摸自己身上也没有带手绢,干脆拿袖口擦着小狐狸的眼泪。
但怎么怎么都擦不干啊。
“太婆,我该怎么办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我现在觉得心里好痛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痛啊。”
花尾太婆突然觉得很是愧疚,自己不该和小狐狸讲这些啊。
什么情啊爱啊,怎能是他能碰的啊。
情到深处如蜜如糖,但是情到深处伤人也是见血封喉啊。
“娃儿,太婆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人间一定要男子和女子才能成亲,如果两个人相爱,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呢?但有时候,这规矩一旦定了,人间就认定了,其他的一切都会看做是离经叛道,不管你的情是不是真的啊。”
太婆觉得很无奈。
白九月蜷在太婆的怀里,他满脑子都是书生的样子,他如月下青松的样子,就在脑海里翻滚。
他突然很想吃糖,他觉得自己太苦了,太苦了。
可是有没有糖啊,他的糖已经还回去了。
白九月的脚缩了一下,太婆才看到,那脚掌里全是荆棘。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跑的路是什么样的,那四肢已经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娃儿啊,何必糟践自己啊。”
太婆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来了。
“太婆,书生不会再疼我了,不会再一根一根的把我脚底的刺挑了,不会了。”
九月拽着太婆的衣襟。
“九月,其实,我的故事只说与你一半。”
太婆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九月。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男孩子。
这个我一直没有给你说。
我也是爱上了一个书生,但是他没有办法接受我。
我也曾跟你一样质问为什么同性就不能在一起,可是,人们不管这些啊。
后来,我去求了我的太祖,她告诉我,上古有一个法术,可以改变你的样子,但是要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而且就算付出代价,也不一定能成功。
我照着做了,然后经历了一场生不如死的劫,幸运的是,终于变成了书生喜欢的样子,成了一个女子。
可是当我再去找到书生的时候,他却已经另娶他人。
我问他,为什么不等我,他只说了四个字,有缘无分。
其实,娃啊,我没有和书生一辈子在一起,我是骗你的,也是骗自己的。
你不要恨自己不是他喜欢的样子,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不管什么样子他都会接受。
如果他不是真的爱你,你就算是他喜欢的样子,他一样不会和你在一起。”
白九月突然止住了哭声,他抬起头问,“太婆,那是什么法术?我想试一试。”
太婆不想白九月听到的是这个点,不由得心里一紧,“使不得,使不得。”
太婆摇着头。
“你让我试试,也许抒深和书生不一样呢。
他对我可好了,如果我变了,他肯定就能和我成亲了。”
白九月央着太婆。
“且不说施法的过程异常痛苦,而且是要拿你身上的东西来换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喝酒吗?因为我每到三更,就会头疼欲裂,只能用喝酒来麻醉自己,减轻痛苦。”
太婆不想让九月再做傻事。
“我想试试,如果不试,一辈子都不甘心的。”
太婆终于还是应了,因为自己当年何尝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她把白九月带到南山禁地,传了他几句咒语。
“每次换取的东西都不一样,我不知道会要求你用什么来换。
如果不值得,你就出来,不要勉强自己。
白九月见所谓的禁地不过是一处山谷,周遭笼着一层七彩的光晕。
他依太婆所说,找到了中间的一块灵石,手覆了上去,念了太婆教的几句咒语。
那光晕突然暗了下来,九月眼前一片漆黑。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有何所求?”“我,我想变成女子。”
白九月有些害怕。
“以你的道行,再过十几年就可随意变换了。”
“等不及了,我就要现在。”
“我需要你拿东西换,且不保证能如你所愿。”
那声音带着贪婪。
“你要什么换?”白九月有些忐忑。
“呵呵,我要你的尾巴。”
“尾巴?”“是啊,你的尾巴这么的好看,火红的皮毛,像凤凰花一样。
再有,我要提醒你。
如果你把尾巴给我了,你还要日日忍受断尾之痛,可想好了?”白九月没有想到,要的是自己尾巴。
他知道他生的好看,尤其是尾巴,从小到大引得很多狐狸嫉妒,一只没有尾巴的狐狸,会被怎样看待呢?是了,他不会是狐狸了,取而代之的会是一个好看姑娘,他不会再变回狐狸了,所以,那又有什么所谓呢?“我换!”白九月脱口而出。
一阵风过来,九月晕了过去,待他醒来,觉得后尾剧烈的疼痛。
他顾不得痛,起了个法,化成人形,但他发现,失败了,还是一个男子。
“白九月,只怪运势不济。
你的尾巴暂时保管在我这里。
你每天日出之时都会遭受断尾之痛。
但如果那个人能接受现在的你,你们一起来这里之时,法术自然就破了,你会生出新尾。”
白九月觉得自己入坠冰窖,最后的一根稻草也断掉了,现在的他,既不是书生喜欢的样子,也不是一只完整的狐狸。
可他还不得不维持这个样子,他从未这么讨厌过自己的这幅皮囊,真的是讨厌极了。
他的后尾痛如骨髓,但都敌不过心里的痛,心像裂了道口子,怎么缝也缝不上,而且开始腐烂了发臭。
看着失神的九月走出来,太婆心里明白了几分。
却不想是这般惨烈的结果,她的九月啊,以后该怎么办啊?
这是白九月离开的第十一日。
谷抒深觉得却像过了一年。
以前读书总是读到“度日如年”,现在才知道,那不是夸张,而是真有其事。
营帐里,白九月的气息越来越淡。
以前总会有一股黄桷兰的香味,现在几乎快闻不到了。
谷抒深也不知道怎么去留住这样的味道,就像不知道怎么去找寻白九月。
在白九月走的当晚,他就后悔了。
诚然,白九月是男子的身份,让他确实一时无法接受,因为从小到大的伦常教他的是举案齐眉,儿女成双的平常日子。
两个男人过一辈子,这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
谷抒深发现,很多事情没有办法去想明白。
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人就不见了。
他无法接受,白九月走了。
那晚,有人说看到了一只火红的小狐狸,在皎洁如银的月光下飞奔。
那只狐狸竟然含着眼泪,那泪水随风向后撒在了夜幕里,和星星一样多,比星星还要闪亮。
人有时候需要冲动做事,如果那晚他没有受伤,他应该马上就去追回白九月了,可惜那日他动弹不得。
随着日的一天天过去,他越来越想白九月,但找他的冲动却被各种各样的事务所削弱。
边线沙乐国频繁骚扰,战事迫在眉睫,作为西北少将的他,不能走。
内奸还未查出,西北军内部岌岌可危,作为将士统领他不能走;父亲年迈,仍然驻守边关,作为儿子的他,不能走。
白九月走的第三日,父亲来看他。
问他白九月去哪里了?他只能说依照父亲的要求送了出去,“深儿,这样很好。”
老将军拍了拍谷抒深的肩,他怎么觉得那么重。
“你的婚事其实我们已经有打算了。
只是不想分心告诉你。
成左相的千金,才貌双全,等这阵战事过去,就会前去下聘礼。
所谓门当户对,对等的联姻,你才会幸福。”
老将军的话,谷抒深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此刻竟然想到的是他白九月轻轻的吹着自己的伤口,那微凉的气息,似乎还在身旁。
那个娇俏的、可爱的、生气的、贪吃的面孔,白天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做什么事都要分神。
但夜里,他想要那个娇俏的、可爱的、生气的,贪吃的面孔,却怎么也不肯入梦来。
谷抒深觉得自己的思想就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他跨不过那道坎,却又不甘心到极点。
他发现其实最难的不是打仗,他甚至都不怕死,随时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最难的是,他看不到和白九月的以后。
白九月留下的玉碎荷包,他一直放在胸口的位置。
似乎这样才能给他少许的慰藉。
“少将军?”邱子进来送情报。
“又没吃饭啊。”
邱子看着送来的饭菜还是原样,不禁皱了眉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九月不知怎么样了?他现在过得好不好?”谷抒深唯有给邱子才透露出自己的真性情。
“您要真想了,就自己去找找看看呗。”
邱子说。
“没有办法啊,我找到了他又如何呢?”谷抒深觉得很矛盾。
“少将军,属下觉得世界上没有没有办法的事,如果说没有办法,只是你还不够坚定而已。”
谷抒深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么好的白九月,从一开始九月对自己就是完全的信任和投入,九月在乎过他是谁吗?在乎过他是否落魄是否尊贵?在乎过他的家庭是否低贱还是富足?在乎过他是将军还是士兵?不,九月在乎的就是谷抒深这个人,除却了所有外在的这个人。
而自己呢?你喜欢的是什么?谷抒深问自己。
喜欢九月的性别?不啊,我喜欢的是九月这个人,而不是九月以外的哪个人。
所以,九月是男子还是女子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我喜欢的是这个人啊。
邱子说的对,哪有没有办法的事。
如果真的是足够喜欢,无非就是抛却所有,和九月长相厮守。
自己还是有贪念,丢不下这身戎装,丢不下儿子的孝顺,丢不下世人的眼光,却唯独狠心丢下了自己的白九月。
等这一场仗打完,他自己家国的情愫也就还了,剩下的,应该留给九月了。
白九月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昏迷了十天有余。
那天他走出来后,就晕倒了。
等他醒来,太婆门前的黄桷兰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
“娃儿,”太婆看着脱了形的白九月,不禁掉了泪。
以前的多么水灵的一个娃子啊,也才十天,瘦的不成样子,风一吹就要飘走似的。
白九月笑了笑,“太婆说的对,果然是劫,是情劫也是生劫。”
夜如墨染,月如梨花,白九月觉得身体轻的快飘起来了,他知道是自己的心空了。
“太婆,有吃的吗?”白九月问,“有,有。
我今天刚抓的兔子,肝还新鲜着呢。”
看着太婆递过来血淋淋的内脏,他却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来了。
原来可以因为一个人把自己这么多年的习惯都改了,原来那么短的一段时间,也可以抵过那么长的岁月。
“吃不了吗?”太婆小心翼翼的问。
白九月摇摇头,接了过来,胡乱的往嘴里塞,压抑着自己强烈的反胃,那鲜血糊的一嘴都是。
他不能做白九月,他要变回小狐狸。
因为,做回狐狸,他就会无忧无虑了。
天空微微发亮,白九月还在努力的嚼着那块兔肝。
只是嚼着嚼着,他的后尾处开始隐隐发痛,然后不断的叠加,如翻江倒海般袭来。
他这一生被父母保护的很好,并未经历过什么痛楚,唯一的一次,也就是他放风筝时被荆棘扎了脚。
可此刻的痛却比那荆棘痛一千一万倍。
“怎么这么痛啊”白九月蜷缩在床上,唇已经咬破了,这种痛蔓延至四肢,最后至全身,如同万蚁啃噬。
白九月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来,他觉得此刻的自己何等的可怜。
是啊,还有比他更傻更可怜的狐狸吗?恐怕是这千万年来第一的傻狐狸啊。
花尾太婆在一旁看的心痛不已,连忙施法想要减轻,奈何古术法力太强,根本无法抗衡。
“九月,太阳快升起来了,你忍一忍,再忍一忍。”
花尾嘴里说着,心里却一阵阵抽搐,每天啊,她的小九月此后的每一天都会如此痛楚,每一天的痛楚都会提醒他那段情殇,还有比这更难过的事吗?“九月,吃糖吗?”太婆突然想起了他嗜糖。
“不吃了,不吃糖了。”
白九月终于忍不住了,蜷缩着,呜咽着。
太婆哆哆嗦嗦的从罐里抓了一把糖,“来来,吃了糖,就会好点。”
太婆把糖喂到九月的嘴里,九月把糖含在嘴里,不想却打了一个冷战,他无比恐惧的发现,他竟然吃不出甜味了。
那糖在嘴里,如同白开水一般,寡淡无味。
抓住太婆的手,白九月把那剩余的糖一并塞到嘴里,还是如同嚼蜡。
“我为什么吃不出甜味了?”九月觉得心中一阵悲凉。
他没有了书生、没有了狐狸尾巴,现在竟然连这世间的甜味也尝不到了……太阳终于越过了地平线,当阳光照进洞子时,白九月才感到好受了些。
他整个人如虚脱躺在那里,汗水和泪水湿透了衣裳。
“娃儿,你还是不与你父母说吗?”太婆试探着问。
白九月摇摇头,父母要是见他如此,该多么心痛和不耻。
阳光一照,那黄桷兰的芽子仿佛又大了一点,树下是死去的枯叶,树上是出生的绿芽,白九月觉得那像死了自己,枯叶是死去了的白九月,但是思念书生的情愫还如苞芽在下贱的疯长。
“太婆,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白九月低着头说出了这句话。
“我想问他一句话,”白九月觉得自己很可笑,“去吧。”
太婆想起自己也曾问过那个人。
问了,答了,心也就死了,一切就为过往,再无将来。
沙乐国这段时日频繁的在西北边防挑衅,西北营不得已下令封锁城门。
西北民众本就靠着放牧打猎为生,现在怨声载道,日子很不好过。
前几日有几对胆大的牧民,偷跑出去狩猎,想着在境内应该还是安全。
不想却遇到一支沙乐骑兵,七八人被斩首,那头颅还被扔到城墙上,一众妻儿在城内哭的凄切。
谷抒深当时就恨不得冲出去,奈何父亲并未下令,说并未到时机。
自沙乐探子被捕,已有半月,蹊跷的是,在白九月出走的当天晚上,那探子被人割断喉管,血尽而亡。
好像一切的嫌疑都是指向了白九月。
老将军没有说的明白,却也在军中暗自调查,那凶手却完美躲过进入地牢的各个哨岗,如同鬼魅潜入,杀人于无形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虽然军中布防已经更换,但内奸一日未查出,一日就不太平。
外忧内患,谷抒深好不焦急。
从一开始他就是信白九月的,断不信九月会是内奸。
那人一切做的太完美,反而暴露出对军中情报了如指掌,不是一般士兵,一定是高层将领。
老将军也曾从九月说的右手食指红痣调查,怎奈,偌大的军中竟无一人,他不由得对白九月又多了一份怀疑。
父子二人忧心忡忡,总觉得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但,所谓柳暗花明。
内贼一事陷入困境,谷抒深回京被暗算一事有了眉目。
谷抒深那日回京,是奉命带一份事关沙乐军情密报回京。
一直以来朝廷对沙乐的态度以维稳为主,显然沙乐并非这么想。
情报显示,沙乐暗地联络边境各个小族,早已起了蛇吞大象的心思。
维稳已经不合适了,所以他当时的任务是要游说朝廷增兵十万,一举歼灭沙乐。
为避人耳目,谷抒深只带了两轻骑回京,不想遭人埋伏,自己侥幸逃脱,而随从却惨遭灭口。
多年的混迹,老将军觉得时局有变化,于是增兵一事被迫搁浅。
谷抒深回来后,一直让邱子暗中调查此事。
增兵一事也就他和父亲知晓,定是无意被人窃取了情报,而此人和沙乐内贼极大可能是同一人。
邱子回禀,通过营门通行记录查到,谷抒深离开军营当日,先后有三人以各种借口离开军营。
其他两人是普通士兵,还有一人竟是副都统杜明生。
他当时的理由是到邻县查验军粮,但他来回竟然七日有余。
领县军草行却说并未见到杜明生前去。
谷抒深听到这些,不由得想起那日杜明生在地牢不经意的遮挡右手,此时想来颇为可疑。
他立即去寻杜明生,不想有将士来报,“少将军,我们的粮草库起火了!”谷抒深一听,此事非同小可,顾不得杜明生,急忙前去查看。
待他到了粮草库,果然见一处粮仓浓烟滚滚,火势凶猛,眼看就要累及旁边的仓库。
谷抒深赶紧指挥现场士兵救火,自己前去马厩查看是否有恙。
不想却见那杜明生上马正欲逃走。
“站住!”谷抒深大喝,杜明生却朝他笑了笑,狠狠的抽了马屁股,绝尘而去。
谷抒深上了一匹战马追了出去,想来也出不了城。
哪料到杜明生竟然买通城内后门守卫,径直出了城。
谷抒深不想叫他跑了,一夹马肚子追了出去。
杜明生见状,抽得马就更狠了,那马儿一路嘶叫,发了撒蹄飞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谷抒深看不到杜明生的身影。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追出国境,到了沙乐境内。
周遭杂草丛生,空无一人,静的可怕。
谷抒深敏觉得不太对劲。
正准备往回撤的时候,却听见草丛里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谷抒深明显感觉身下的马已经开始紧张,马蹄慌乱的在原地踏步。
他知道这是动物对危险的敏感性。
谷抒深从腰间轻轻一拔,竟拔出一根细剑来。
与其说是一把剑,不如说是一根刺,一支线。
剑身细长,形态蜿蜒,轻轻一抖,竟然是妖娆无比。
此剑叫做玄月,剑如其名,银光乍泻,让人胆寒。
谷抒深身子躬缩在马背上,眼睛如鹰隼注视着草丛深处,那声响由远及近,终是停在十步之处,不再前进。
谷抒深握剑的手心已经出汗,他的直觉告诉他,来者绝对不是一人。
周围寂静如水,谷抒深甚至能听到来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血腥的味道!突然一声尖利的哨声划破这寂静,伴随急促的脚步声,谷抒深见那草丛有一个人影以迅雷之势冲了过来。
谷抒深想着如何接招,却见那人身子一蹲,手中兵器向马蹄挥去,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战马四肢从小腿处齐齐被砍断,血如泉喷溅,轰然倒地。
谷抒深顺势滚下马背,之后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站了起来,继续保持进攻姿势。
他这才看清来人一副沙乐国人的装扮,浓眉大眼,鼻子高挺,但一双眼睛凶狠异常。
那人站在自己对面,手持铁器,有柄如剑,但器身宽阔,足有半尺,左右呈弧形,如满月。
“少将军,久仰大名!”那人用不太熟悉的汉语,向谷抒深说道。
“来者何人?”谷抒深见他穿着不凡,地位尊贵。
“沙乐国太子,阿贺马。”
谷抒深当下一惊,此人虽未蒙面,但两人其实神战已久。
之前多次交锋,听说都是这位太子在前指挥,实力心思不可小觑。
“既然少将军来到沙乐国境内,不如随我走一趟,让我尽地主之谊。”
阿贺马笑道。
“不必废话,你有本事,我便随你去。”
谷抒深话音刚落,便将弦月剑轻轻一抖,那剑象着了魔似的扭曲起来,剑身已化做数十条妖娆的银蛇,昂头吐芯欲将阿阿贺马吞掉。
阿贺马也不急,眼看那银蛇龇牙咆哮而来,挥舞铁器径直迎上。
谷抒深暗叫不好,这人打法简单粗暴,直捣黄龙,却最是自己的克星。
只见那铁器如凶猛飞鹰扑出,锋利的鹰嘴直啄蛇头。
刹那间,蛇影幻灭,只剩那只娇媚的弦月。
“中看不中用啊。”
阿贺马咧嘴一笑,露出白净的牙齿。
谷抒深冷笑一声,右手持住剑柄,左手将剑尖如拉弓般拨回,而后轻盈飞起,对准阿贺马放开。
阿贺马不想有这招,这一拨一放,神速之极,加之剑身反弹速度极快,虽自己退后数丈,那细剑已经刺入皮肉半寸。
“这下如何?”谷抒深一招得势,更咄咄逼人,如织女穿梭般持着那细线一般的弦月剑将阿贺马环绕了起来,阿贺马苦于被辖制,竟被动异常,只能用铁器阻挡,两人纠缠几十招,阿贺马终是露了破绽,谷抒深长剑直入其右手腕,阿贺马吃痛,兵器竟然掉落。
这种情势,谷抒深显然是占了上风。
他不想恋战,正欲撤回。
却听草丛一阵动物奔跑之声,惊见一只如狗似狐的动物,腾空而出,向他猛扑过来。
那动物身体巨大,力量惊人,竟然将他扑倒在地,压在身下再也动弹不得。
“谷少将军,你可真是体谅在下的心情,自动送上门来。”
那动物竟然说出人语,吓得谷抒深寒毛直竖,而后看它慢慢幻化,最后成了人形,不是副都统杜明生,那又是谁?
杜明生利索的将谷抒深捆了。
“知道少将军的剑术了得,如若不是我出其不意,您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束手就擒。”
杜明生笑的得意。
谷抒深将事情前前后后的一想,才发现白九月说的真得不能再真了,这杜明生恐怕就是他所说的猎狐一族,原来是他一直与沙乐国暗通曲款。
“杜将军好计谋。”
阿贺马走了过来拍了拍杜明生的肩膀。
“若不是你以身犯险,恐怕谷少将军也不会这么轻易的上当。
有他在手,你说西北蓝羽还能有什么用呢?”阿贺马笑的肆无忌惮。
谷抒深当下一惊,沙乐国之所以一直不敢贸然进犯,是因为西北营有一只弓箭队,因为箭羽为蓝色,故被称为西北蓝羽。
这只弓箭队由老将军一手培植,漫射距离能竟能达到五十丈,更有神箭手能够达到百丈之远,对于攻城战来说,有着强大的压制作用,只要有他们在,沙乐国几乎不敢近身。
他们处心积虑的抓住自己,无疑是想将自己作为筹码,要挟父亲,逼退西北蓝羽。
谷抒深被带回了沙乐军营。
他见对方已屯兵压阵,整装待发,心中大为着急,却苦于无法通风报信。
谷抒深其实已经做好随时战死的准备,一旦以他为挡箭牌押上战场,便自裁以断敌人念想。
虽然照常吃着送来的三餐,但是自从有了求死的念头后,谷抒深心中也无惧怕。
只是还惦念着白九月,想着无法有生之年再见最后一面,心中不禁心如刀割。
常常回想与白九月在一起的种种,觉得自己好生愧疚,悔意与日俱增,竟然成了比死更为焦灼的情绪,不断积聚,多年没有生过病他,竟然开始高烧不止。
阿贺马当然也不能让他就这么断了气,请了军医过来问诊,喂了不少药。
谷抒深觉得自己烧的天昏地暗,但唯一安慰的是,生病的时候每天夜里白九月都会入梦来。
他清楚记得梦里的每一个细节:自己躺在潮湿发霉的稻草上渐渐睡去,半夜醒来的时候,却见九月在坐在自己的身边。
他又惊又喜,借着月光看去,九月瘦了不少,他没有再穿少女的长裙,却是一袭月牙白的长衫。
头发没有挽发髻,而是随意的散开,遮住了些许脸颊,看起来更加的清秀,好似梨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