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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收心碎猛1的垃圾车

回收心碎猛1的垃圾车

    回收心碎猛1的垃圾车

  • 作者:毛海豹之母分类:现代主角:白柊一 池愰来源:长佩时间:2023-08-02 09:59
  • 《回收心碎猛1的垃圾车》by毛海豹之母,原创小说回收心碎猛1的垃圾车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白柊一池愰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当然只是想要对方活着,活在自己的身边就好。

    最新评论:坏脾气好男人经纪人攻x贫嘴散漫演员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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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白柊一来探班前没给任何事先通知,池愰没做好准备,恰好被撞见在录音棚旁边抽烟。

“去灭了。”白柊一简短命令道。

在剧组抽烟影响不好,容易被偷拍做文章,道理他都懂,就是懒得遵守。只有在白柊一面前,池愰几乎快要形成灭烟的肌肉记忆,今天愣是忍住了没动静,嬉皮笑脸地说:“干嘛呢,一来就臭着脸给我扫兴,至少先笑一个吧。”

要放平常白柊一这会应该直接强行夺过去了。但对方今天也相当反常,只是神色倦怠地看了看他,又开始反反复复地接电话。

两人隔了段距离杵着,白柊一好像没精力搭理他,池愰觉得无趣,还是悻悻地把烟熄了。最后是不明就里的助理跑来叫他们去吃饭,才终结了冷战后的首次见面。

“老板,今天有鲷鱼片耶。”助理献宝似的将那份刺身沙拉递过来了,里边的果蔬和薄切肉类还显着细腻的新鲜光泽,“你上回是不是说想吃?”

剧组搭营的位置在海拔两千多米的山地,连水都烧不开,更别提能运多少食物过来。池愰明知是白柊一想办法安排的,但对方本人就在旁边,所以没搭茬。

白柊一在接电话的空隙,问助理说:“小梁,你有什么想吃的吗?这几天可以安排送过来。”

“我不用了吧。”

白柊一勾起了些许虚虚实实的微笑:“没事儿。你这段时间跟着跑山里辛苦了,好好干,等杀青了我跟公司申请给你涨年终奖。”

白柊一这种施小惠换大利的招儿池愰早已免疫,但对年轻小姑娘非常受用,这会眼睛都亮了:“那我,我想要梦龙卷和奶贝。”

池愰在旁边突然插话:“你们小姑娘都这么爱吃甜的吗?那给雯雯姐也带一份。”

另外两人同时古怪地沉默了一下。直到助理忍不住好奇道:“老板,你和雯雯姐是热搜上说的那样吗?”

“是真的啊,她上周答应跟我在一块了。”

“我以为你早就和一哥……”

池愰相当坦然的样子:“当然没有了,我们只是经常约着一起睡觉而已。”

小助理眼神复杂。

“白柊一,你听见没,以后不准约我睡觉了啊。我是个道德高尚的人,绝不做背叛雯雯姐的事儿。”

白柊一冷笑:“我没意见,你自己忍得住就行。”

助理猛地站了起来:“哎哟我忘了化妆间煤气还没关我回去收拾一下,你们先吃。”

池愰不想跟白柊一独处,但小助理跟脚底抹油似的溜得飞快,他拽都拽不住,只得埋头扒拉那份刺身沙拉。

餐车做了白柊一的那份盒饭,但对方连盖儿都没掀,时刻在守着手机声响。只有在得空时才咽两口自带的某种灰色全麦面包,配了一小瓶矿泉水,否则可能咽都咽不下去。

胃口很不好的样子,怎么看都更像在吃药。

池愰光是扫了眼那种面包的外观都觉得难吃,连带手里的沙拉也变得索然无味,让他不得不把注意力分了大半在白柊一的电话内容上。

池愰凑了上去:“你自己叫我跟她炒作cp的,那就对狗仔说是真的呗,为什么要否认?”

“帮不上忙就别来烦我,滚一边吃饭去。”

助理已经溜了,白柊一在他面前不用故作风度,手指用力地撑着额,关节分明泛白。明显是过劳的困倦状态。

“你怎么不吃?准备出道呢?”

“今天晚上跟你们制片人有个饭局,中午不吃了。”

池愰多少有些迫不及待:“要喝很多酒吧,那你明天回山下休息吧,千万别来了。”

“让你失望了,公司要求我盯着你,所以得在片场待几天。”白柊一面无表情道,“你以为我想来?看你一眼起码得少活好几年。”

池愰无所谓地缩了缩脖子。

这会导演刚好趁着休息之余过来溜圈,远远和白柊一打了个招呼,显然又逃不过一番交际。

白柊一隐隐叹了口气,还是站起了身。池愰还在困惑他怎么一片面包才吃了不到三分之二,就见对方整个人突然就跟断片了似的往下倒。

池愰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肩。白柊一大衣像渗了层冰霜,温度很凉,但有沉重的呼吸打在了池愰的手腕上,烫得吓人。

池愰被烫得心口揪了一下,迟疑着说:“你好像发烧了。”

白柊一还沉沉地阖着眼睛,先从他身上离开了,“别在这里搂搂抱抱的,太多人了。”

“我去叫医生过来,你先在这休息。”

如意料之中,白柊一拒绝了:“不用,我自己都有安排,你别瞎操心了。”

“……那今天晚上非去不可吗?”

“那不然呢,让你去?你这种沾一点儿就要过敏的。”白柊一握了握他的手腕,很谨慎的。

池愰说不出话了。

——

考虑到胃里的情况经不起刺激,白柊一没敢吃退烧药。会在片场突然昏倒也不仅仅是发烧的缘故,主要原因还是心脏里那阵剧烈的绞痛。浑身血液都仿佛被收缩回了左胸口小块的地方,心脏负荷过重之后疼得像要爆裂开,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独自回帐篷里躺了一会,胸腹里的疼痛让人没有睡意,到傍晚时候感觉好些了,于是动身去赴宴。

这段时间一直是这种状态,身体时好时坏地生病,太坏的时候就休息片刻,好点的时候就接着工作。但从来没好全过。

去饭局那群老油子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体状况不好,假模假样的劝他少喝,但还是没少灌他。他本来胃口太差没吃多少正经饭菜,光靠喝酒都喝饱了。

白柊一是那种千杯不倒的体质,每次桌上其他对手早东倒西歪把初恋故事都说道完几遍了,他脑子都是清明的。

但也仅限于脑子清醒了。

等车的时候已经站不起来了。不是喝醉的缘故,而是肠胃里大片大片的撕扯着疼,加上连续几天发烧导致的肌肉酸痛,腰根本没法直起来。

公司派的司机见他一个人半蹲半跪的窝在马路边上,身上还沾着浓重的酒味儿,就当他是发酒疯的醉鬼,警惕道:“吐车上罚二百,公司的规定。”

白柊一勉强撑着车门上了车,站起来那一刻心脏里又突然尖锐地疼。缓了缓才回答道:“那你上山路那段得好好开,不然还说不好是谁的责任。”

“……哦,原来你挺清醒的嘛。跟马路边上缩着干啥呢那。”司机不敢多说话了。

白柊一倒是希望自己现在能吐出来。饭局中途他去吐过一两次,到后期胃里已经攒不出力气呕吐,只能任凭像酒水堆积在里边剜着胃壁,整片上腹部都在徒劳地痉挛着。用手抵上去的时候,隔着一层皮肉几乎都能触到脏器间作痛的大片溃疡点。

因为过高的工作强度和频繁的酒局,肠胃早就由里到外的烂透了,疼痛是常事,也没什么奇怪的。唯一让人不安的是心脏里的症状,从前很少出现这么密集的心律失常和刺痛。

他跟池愰说自己都有安排,其实安排的是这周末去医院看病。他隐隐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到周末,但最近几天要忙池愰恋情曝光的危机公关,也抽不出空闲提前去,还是放弃了临时改计划的想法。

——

白柊一回片场的时候正赶上剧组收工。隔着段距离,池愰跟他意味不明地交换了眼神,然后当着全剧组人的面,把小助理送来的羽绒服给何静雯披上了。

男女体型差摆在那,看起来像给对方裹了床被子,暖和过度了。

他们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在池愰还籍籍无名的学生时代就在一起了,白柊一也习惯了对方总是嘴上没边其实本性不坏。不论是出于职业素养还是基本的信任,都不可能相信圈里一些听风就是雨的桃色传闻。

这回的事也挺好琢磨。无非是公司为了新剧流量要求池愰和女主演炒作,但池愰正迫切地想和白柊一把关系公开,又向来讨厌这套圈里的炒作手段,为此抗拒了很久还是被他要求服从安排,干脆大摆烂直接陪女主演去酒店了。

炒cp讲究的是朦胧美,暧昧小互动可以,真被拍到去酒店了当然闹得下不来台。池愰又处于很不稳固的上升期,当天热搜连上十条,不仅是恋情曝光这么简单,还有传池愰同时吊着女朋友1234号的。

发烧症状是热搜事件之前就出现的,白柊一本来想申请休假,但公司紧急安排了危机公关任务。别提休假了,昨天几乎是整个通宵的熬夜,就算是机器都得磨出故障了。

池愰干完了缺德事儿,往他这边走了过来,两人心照不宣地找了个还算隐蔽的角落,刻意和人群保持了段距离。

池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脸色好难看……还发烧呢,穿这么少。”

白柊一知道自己现在称得上狼狈。他还穿着上午那身黑色西服,大衣被落在晚餐的地方忘拿了,衬衣也有些皱了,在山区夜间将近零度的天气里根本熬不住,一直轻微地抖。

额发也是湿的,被冷汗浸透之后零落着垂了下来,快要扎到眼睛了。

他没力气说话,白天应付记者晚上应付制片人,呕吐的时候还被胃酸刮过,喉咙磨出了带刺痛的血腥味来。此时只是公事公办:“公司现在不允许你和何静雯公开交往。整个公关团队都在为了处理你的这点儿破事加班,你能不能别拖后腿?”

池愰顿了顿,好像被刺扎到似的飞快收回了手,换了副颇为散漫的神情:“以前不是让我跟她炒作吗?怎么都是你有理是吧。”

“现在不用了。”

“但我喜欢上她了,不是炒作。”

“那你就好好瞒着,别让公司为了你付出额外成本。”

“你的意思是不允许公开,但是私底下行?像咱俩一样。”

“你能做好保密的话当然可以。”

池愰没得到想要的效果,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得了,你去换身衣服再来管我,闻着酒精味儿我都得过敏。还是女孩子身上香,雯雯姐连头发丝都是甜味的。”

白柊一的确从头到尾就没信过传闻,但此时心脏里又在很难受地拧着疼,已经分不清是病症还是什么原因。

明明来片场的路上是胃里更疼的,现在却好像只感觉得到心脏里慢慢剧烈起来的揪痛,和要从左胸口里蹦出来似的混乱跳动,比胃病还要更难忍。白柊一忍着没像刚才一样直接跪路边上,沉默片刻才说:

“那你以为你那些片子和广告都是怎么来的?都他妈是用你最看不起的应酬换的。”

池愰显然被他戳了痛点:“去你妈的,那都是我自己争取到的。我又不是没你就不行了,大不了明年合同到期别合作了呗。”

“可以,看看还有谁愿意这样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不如现在就去找。”

“别一副你付出很多所以占理的样子。你把我当商品,我能卖个好价钱你也得利,你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我把你当商品。”白柊一奇怪的重复了遍他的话,眼前似乎冒起大团大团的黑雾,隔这么近的距离都快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你良心是让狗吃了,狗一般都说不出这种话。”

池愰张了张嘴,有些想把方才脱口而出的言语收回来,但来不及了。

眼前的黑雾久久不散,再拖下去可能真的又要倒。白柊一不得不说:“你滚吧。我今天太累了,想清静会儿。”

池愰深深吸了口气,绕过他大步离开了。临行前小声说:“说得好像谁不累似的,跟你在一块儿也够累的。”

白柊一对自己的情况还挺有数的,果然很快就忍不住要深深地弓下腰去,胸腹里的脏器好像被酒精和寒气绞碎了一样疼。待他感觉稍微好一点的时候,远处散场的人都稀稀拉拉的走空了,摄影棚的灯光也统统灭了个干净。

他想起好像有忘记说的话,跟那件衣服一样忙起来就顾不上了。于是对空气说:“我也很冷,想要你的衣服。”

但他连池愰的背影都见不着了。

——

白柊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剧组酒店的,到了走廊的时候连路都快看不清了,差点找错了房门。

在外边吹了半天冷风,现在显然烧得更严重了,体温计显示的数字快靠近三十九度。即便酒店里有暖气,身体里的血液和骨头还是像结了冰块似的冷。

他本以为又可以像白天一样,睡一会就好了。但胃里的疼痛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心脏也在过于亢奋地剧烈收缩,即便平躺下来也不见好。

起床找药吃的时候已经昏得不行了,他在房间里稀里糊涂地乱转了几圈,结果从玄关处跌了一下,额头似乎是撞到了某样摆设的尖角,懵了一会才慢慢恢复意识。

好像已经疼麻木了,这会没感觉到多痛,倒是看见了一手黏稠的血。

白柊一很想打电话给池愰。

出于理智,他知道现在打给助理都比打给池愰本人管用。但可能人生病的时候大脑都不太好使,所以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有做好池愰不接电话的心理预期,电话却通得很快,他迟钝地等了一会才发现手机已经开始计算通话时长。

“池愰。”

对方没有回答,电话里只有嘶拉嘶拉的杂音。

白柊一缓缓呼吸几次,问:“我应该是生病了,你可以陪我去医院看看吗?”

池愰依然在沉默,白柊一心里就跟这通电话一样空荡荡的没底,只能继续哑声说:“不是小毛病非得麻烦你,心脏这几天一直很难受,胃里也是。你就先跟我和好吧,过两天我赔你一顿饭你随便选地方,还有你想要POPMART那套新盲盒我给你下个单,嗯?”

在他以为对方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终于听见了池愰说:“啊知道了,你说得都对,好的好的。那先挂了啊。”

额头磕破之后一直在渗血。白柊一考虑到池愰等会要过来,所以没有再往酒店的床上躺,将就着靠床边上坐着了。他现在已经够难堪的了,免得再沾一床伤口的血把人吓着。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高烧让人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时间观念。疼得厉害的时候,连视觉、听觉、嗅觉都会短暂的失灵,整个人好像被抛入了寂静的海底,远离人潮慢慢往下沉去,底下什么都没有,只有令人心慌的窒息感。

——

池愰应付自己的老搭档已经很有经验。白柊一就是这种人,如果只是跟他谈恋爱必然觉得对方是完美男友,体贴成熟还花钱慷慨,很有人格魅力。但只要工作合作过一次,就能认清这人严苛得不近人情的本性。

他送何静雯回酒店被偷拍上热搜那天,白柊一打电话过来足足骂了他半小时没准他插话。这会肯定又是要来骂的,所以他如往常一样,接起来了但手机扔一边,听都懒得听。

等到手机里细碎的声音好像结束了,他再重新凑上去说:“啊知道了,你说得都对,好的好的。那先挂了啊。”

这是他总结出来的完美解决方式,他不用受罪,对方也以为他学乖了。

挂断电话之后,他却难得的失眠了整夜。

因为今天白柊一的情况太异常了。从早到晚脸上半点儿血色都找不到,吃不下东西,声音也一直是低哑的,大冷天的连衣服都能忘了穿。

他每回想一次,心底里那种不安感就累积得更高一些。

到第二天清晨七点左右,池愰终于没忍住,决定假装没事人似的去叫白柊一吃早饭。

但迟迟没人给他开门。

池愰有些慌了,不得不去助理那儿拿了备用房卡。

他进门首先看到了一地淡色的血痕,从门口一直拖延到床边。血痕的末尾有一处人影,背对他紧紧蜷缩着,在地板上而不是床上。

房间里寂静得可怕,池愰只能听见自己震如雷鼓的心跳声。

“白柊一。”他叫了一声。

没人回应。

tbc.

剧组医疗条件相当有限,只能先上了氧气瓶,也给额头上的伤处做了简单消毒处理。随行医生本以为是高原反应和发烧导致的昏迷,但做听诊的时候发现心跳快到一百五十,出于慎重还是建议尽快下山去医院就诊。

离剧组最近的医院在县城里,池愰跟着一块去的。去之前也以为白柊一是夜里发烧没力气,挂两天水就能好。结果在医院收了大堆四处飘红的化验单,整个人都是懵的。

医生边开诊断单,边语气严肃道:“需要先清理胃部的出血点。怎么里边除了酒精什么都没有?溃疡面这么严重还不好好吃东西光喝酒,也是挺能耐的。”

池愰只能说:“我只知道他偶尔会吃胃药什么的……但他昨天没说胃疼,不然我肯定不让他去了。”

医生继续说:“关键是心脏这情况,估计得进CCU了。”

“是什么情况啊?”

“急性心肌炎,心律失常成这样应该发病有段时间了,尤其是山上海拔高还得加重心脏负担。你们年轻,倒是不害怕啊。”

池愰仍然答不上来:“没听说过有心脏病啊,我以为他身体挺不错的。”

医生已经不期待从他这里能收获多少有价值的信息,冷淡道:“没别的病史的得这病十有八九是因为劳累过度,最近没少加班吧。你朋友是底子好救过来了,要是身体不好的病成这样还拖一整晚,可能就死了。”

对方“死”字并没咬得很重,池愰仍感觉心脏和胸腔猛地撞击了一下,很快开始痛得打抽。

只是巨大的恐慌感碾过来时,人第一反应都是抽离的,所以他暂时还可以强装镇定:“真拍电视剧呢,还心脏病死人……”

“别不信,自己去查查这病的死亡率。”医生终于噼里啪啦的打好了诊断单,叮嘱说,“这段时间注意静养吧,心肌炎一定不能再受累了,拖成迁延性的就麻烦了,会影响终身的。”

——

白柊一可能真的太疲倦了,身体透支得有些厉害,安定下来以后沉沉地睡了很久。只有伤口缝针的时候疼醒过一次,很快又睡过去了。

现在没人管池愰抽不抽烟了,他却没心情再抽,跟剧组请假之后成天都在病房里游荡。

住院期间还是有杂七杂八的人给白柊一打电话过来,可能是交接工作,也可能是狗仔采访,从早到晚的没个消停。无一例外都跟他闹出的那件绯闻有关。

他知道相比其他要处理的事情,电话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但已经足够折磨。池愰只代替接过几个,到后来听震动音都烦得要命。真不知道白柊一是怎么生着病应付过来的。

他当时就是想和白柊一对着干而已,从没考虑过会给对方无故添这么多工作,是人都会吃不消。

此时连后悔都似乎为时已晚。

这种念头就如同粗粝的石头似的在胸口堵着,只要听一次电话声响,便牵引起一片沉甸甸的闷痛。

可能是脸色过于凄白的缘故,白柊一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比平常乖很多,池愰可以细细地触碰他面孔上的每一处,似乎想从中找到些劫后余生的安全感。

他有时会忍不住去碰对方额角的纱布。在伤口没重新渗血时,纱布看起来都是洁白干净的,但他那天早上见过伤口最初的状态。

血肉和头发都黏糊在一起,清理干净血迹后呈现出一道深深的狰狞疤痕,缝针以后仍然在缓慢地渗血。

怎么弄的?他不知道。明明在片场见面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就一个晚上,血迹沾得地板和抽屉到处都有。

他不知道的事儿可不止这一件。白柊一身体什么时候坏成这样的,他都一无所知,现在只能眼巴巴地等对方醒过来。

白柊一在某个深夜,感觉到似乎有种推力让自己在慢慢地从海底往上浮,连带胃里沉闷的钝痛感也在跟着上涌。离现实越来越近。

他睁开眼时还没法完全看清楚东西,眼前昏昏黑黑一片,四周寂静得能听见自己混乱的心跳声。胸腹间病痛未愈的器官让他没办法很快直起身来,只能伸手往黑暗里摸索了一阵,可连旁边的摆设也是陌生的。

好像还在循环经历那个濒死的夜晚。在这时疼痛并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孤立无援的未知感。

只是这次他在自己胸口间找到了一只温热的手,好像是他一直在等的人。

池愰在病床的一角趴着,睡得很浅,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握着自己的手指,冰冷的温度往他指尖里冒。他很快醒了过来,顺手拧开了床头的小台灯。

白柊一在暖色的光照下目光慢慢能聚焦了,明明是在私密的单人病房里,他第一反应仍然是飞快放开了手。

池愰把他抓了回来,说:“……没事,这儿没别人。别乱动了,还插着留置针呢,手背都青了。”

白柊一滚了一下喉结,被喂了些温热的水又缓了阵子,喉咙和胃里那些尖锐的刺才抚平了些许,说话应该是没问题。

“你来了。”白柊一说。

好像很久没见了,隔了整整一生那么久。

池愰感觉眼眶又在发酸,用力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睡过去之后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实在太累了那天。”

池愰难得沉默了,抓着白柊一冰冷的手。他在此刻痛恨自己的懦弱,竟然根本不敢回答。

“本来就不该给你打电话的,我自己处理了就得了。”白柊一低低叹了口气,语气没什么异常,转而说,“明天早上你回剧组,就别过来了,你现在正闹着绯闻,应该尽量少露面。”

“我请假了,等你好了我再回去。”

“别让那么多人等你一个人,又不是谁都得惯着你。”

“但你也在等我。”

池愰这次直接抱了过去,把自己当块巨型暖贴似的紧紧黏在了白柊一身上,好让对方的心跳声离自己更近一些,虽然低弱而混沌,但确确实实的还存在着,“我早就说过,我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就在乎你。”

上回两人也是因此吵架,立场从来没变过。池愰冲他咬牙切齿的:“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我不想跟别人故意装暧昧,大不了咱俩直接公开得了,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吧。”

白柊一当时还挺残忍:“公司的安排,没得商量,你不想做也得做。你现在还在上升期,就不是能闹负面新闻的时候,别成天拎不清了。”

果然给人气得够呛。

但不知是因为发烧时会依恋暖和的东西,还是太久没这样肆无忌惮地拥抱过了,白柊一这次根本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也会想要独占自己的恋人,想要生病可以被温柔地抱着,睡觉可以一直握着手到天亮,感觉累就可以随时往对方肩上倒。

都是绝不会宣泄出口的私心。

只有像现在这样病得厉害的时候,才有合理的理由把池愰留下。

“你身上好暖和。”白柊一最后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是因为你在发烧感觉冷,我多抱你一会儿吧。”池愰尽量在往对方胸腹间贴,好让里边的脏器感觉温暖一些,“现在还疼吗?”

只是钝痛而已,白柊一说:“不太疼了。”

“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怎么都不告诉我。”

“上周吧,有点儿低烧,睡不着的时候会心脏难受。”白柊一潦草地说了说情况,“你在拍戏呢,麻烦你干嘛。”

“……那胃病呢,医生说你胃里到处都是坏的,都拖多久了?我压根没听你说过。”

白柊一似乎苦笑了一下:“多难看啊,疼起来没准还得吐,难不成还让我在你面前吐。挺没尊严的,是吧。而且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吃药就好了。”

池愰心尖上又在揪着疼,声音已经开始哆嗦:“你是人,又不是AI,哪能什么事都解决……不然怎么会差点死掉。”

白柊一摸了摸他的头发,笑意却变得很淡,“不是还没死吗,还得谢谢你救了我。”

池愰愣了愣,突然好像溺水似的剧烈喘息了几次,然后怎么都不再说话了。

——

即便是单人间,县城医院的条件也就马马虎虎,回帝都治的话会舒服很多。但白柊一出于私心迟迟没提前回去,主要原因是池愰这种年轻的二线小演员在这县城里知名度还不如地方台主持人,所以随时都可以过来陪他,回去反而见面困难了。

房间暖气片不太顶用,之前池愰有送过来外套和暖水袋,但发高烧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寒气丝丝地往脊髓里钻,冷得发抖是常事。床板也总有哪儿不对,有时候只是坐起来写了会文件,晚上感觉疼才发觉腰上硌出来了一片青紫的淤伤。

心肌炎没什么特别的解法,就是从早到晚吊消炎和营养心肌的药物,主要还得靠静养。他这样住院恢复效果自然是不太好,时不时的左胸口里还会像卡着钝刀片似的疼,心肌酶指标也降得很慢。

池愰在医院里待了一周,还是被白柊一赶回山上了,只能等剧组歇停的时候见缝插针跑来探病。白柊一不太想给对方额外添麻烦,也不想浪费难得的这点独处时间,所以池愰过来的时候总会尽量表现得正常些。

山上的戏份正式收工那天,池愰没跟剧组的人去吃晚饭,早早就溜号了。

餐车特意做了病号也能吃的牛奶南瓜羹和山药片,他拿保温盒盛着带去了医院。结果刚去就看见白柊一在拿MacBook改他下个月的行程安排,一只手还挂着水。

池愰一句废话没说,直接把笔记本盖给合上了,然后没收作案工具。这种杀伐果断的做法学自白柊一本人,对方给他灭烟的时候就是这种气势,跟峨眉山的猴儿抢劫游客时差不多。

“笔记本你让谁给送过来的,助理吗?我下回叫她把你拉黑了。”

“能耐了你。”白柊一皱眉说,“你是打算自己改还是怎么着?”

“不改总归不会死人对吧。我会跟公司协调的,你都休病假了就别管了。”

白柊一叹了口气,“我现在情况好多了。有些事儿拖不了也换不了别人,休假也得做。”

“但我在的时候你就得休息。而且我今天收工了,所以你最近都得休息。”

池愰强迫对方躺下了。白柊一说情况好多了,可能就是不至于又突然断片的程度,仍旧精神状态很不好,用不到多久便窝在他怀里睡了。昏昏沉沉的。

池愰很耐心地等到白柊一醒来,已经是夜里九点左右,两人才开始分享那份晚餐。

白柊一刚住院那会胃里总是大片大片灼烧般的疼,基本什么都吃不了,就靠营养液吊着。最近则状态时好时坏的,好的时候可以消化些东西,坏的时候还是要吐。习惯之后都快形容不出饿是什么感觉了,反正胃里总是在空空的磨。

今天状态就算不上好,工作的时候胃里便开始疼了,整个上腹部都像有虫类在细细密密的撕扯着血肉,找不着一处完好的地方。他不知道出血点在哪,还不能随便摁上去,就是硬生生的捱着。

池愰打开那只保温盒时,里边还汩汩地冒着热气,连带着有煮烂的南瓜和牛奶的气息,闻起来都觉得甜嗖嗖的。

白柊一闻着食物的味道只觉得陌生,咳了两声说:“要不你先吃吧。”

“特意给你做的。你瘦太多了,抱你都觉得硌手,多少吃点吧。”池愰用勺子碰了碰他没多少血色的唇。

“嫌弃就别抱,抱你的雯雯姐去吧。”

池愰当即怂了,腻腻歪歪的往他身上贴了过来:“哎……我抱她干嘛啊,我又不喜欢她。我就喜欢抱你。”

到这份上就没法不吃了。

白柊一尽量咽了小半碗,池愰也没强迫他继续,剩下的自己扒拉干净了,然后出门去洗空掉的保温盒。

南瓜羹味道其实不错,只是在上腹间兜了几圈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刮在发作的溃疡面上又是阵阵剧烈的刺痛,仿佛他吃下去的其实是一把钉子。

身体本能的排异反应就是要吐出来,带血腥味儿的酸水一直往喉间冒,胸腹里每秒都在胡乱地绞着。白柊一本来没想在池愰面前太狼狈,等对方没出去多久还是忍不住吐了。

池愰回来的时候正撞上白柊一弓着背倚在病床边上,没发出多少声响,脊背突立的骨头却剧烈起伏着,在对着垃圾袋很辛苦地吐。

他走近些便发觉对方弯腰下去的时候,那件不太合身的病号服往上缩了缩,显露出腰侧一片青紫的淤伤。

又是莫名其妙的淤青。

刚刚白柊一在他怀里睡着的时候,他已经看见对方锁骨的针卸了,留了个清晰可见的针眼,顺着那个血洞蔓延出一小片淤青。

相比其他症状,淤青大概是最轻微的一环了,但已经足够让池愰心底难受很久。连过去把白柊一抱起来的时候都变得很小心,总是怕哪儿做不好又得出差错。

——

胃里本就没盛多少东西,白柊一这会已经吐得差不多干净了,却没办法直起身坐回去。呕吐牵引起了心脏的反应,此时又在横冲乱撞地蹦着,磕到胸腔里的每处都疼,仿佛要跟着食物一并被吐出来。

白柊一心脏难受的时候很容易看不清东西,明明开着灯眼前还是模糊的起着雾,挪了两下腰侧差点要往床下倒。

他恍惚感觉池愰好像回来得还挺快的,已经及时伸手把他支了起来,没让他真摔下去。

池愰很快开了瓶矿泉水,拿给他细细漱了口。两人都不是沉闷的人,但这会没有任何交谈,气氛古怪地沉默着。

白柊一头抵在池愰的肩上安定下来,捱过了心脏里一阵刀割般的疼痛,终于可以慢慢看清楚对方的脸,有些疲倦地哑声说:“我都告诉过你很难看了。”

池愰还是没有说话,一直有意无意地用手捂着他腰侧的那处淤伤。他本来也没感觉多疼,有人这样在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是有些疼的。

白柊一以为这小王八蛋被他给吓着了,结果发现对方通红着眼睛,死死盯了他许久,突然就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白柊一愣了愣,“跟这演电视剧呢,胃病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死了。”

池愰语无伦次的:“那你要是真死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都这么累了我还给你招惹麻烦,你以后能不能别管我了,算我求你了……”

白柊一倒是冷静异常,沉默片刻说:“池愰,你最近怎么了?有事瞒着我吗?”

池愰突然又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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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柊一受不了对方跟他来正经的,只得把池愰拽过来放怀里了,半玩笑道:“你在片场不是说没我也能行吗?那我死了也问题不大对吧。”

他病号服上有很淡的消毒水味,池愰本想拿来擦眼泪,结果被刺得眼睛疼,又洒了点生理泪水,导致懊悔都变得更真切了些,“我那都是扯几把淡的……没你我肯定得疯了,我这么喜欢你。”

“喜欢我那以后就乖一点儿。”

白柊一换了换侧躺的姿势,但胸腹里还是拉扯着疼,时而类似刀绞,时而类似钝器磨损,毫无规律,换什么姿势都缓解不了。

疼痛剧烈起来之后呼吸都费劲,只能一动不动的蜷着。

池愰没听白柊一叫过痛,只能凭直觉猜到他还在难受着。于是搓热了手,伸进衣摆贴着他的肚子捂着,偶尔很小心地揉两圈,手底下的器官连带腹部肌肉仍然又硬又胀的紧绷着。

白柊一额前和脊背都起着层层的冷汗,池愰有些担心冷汗沾到伤口会更难愈合,给他拿纸巾擦了很多次,但纱布还是被濡湿了,几点血迹晕染开变得更淡。

白柊一住院这段时间作息很乱,平常很容易没精神犯困,睡着了却很容易疼醒。疼痛慢慢变钝之后,他又隐隐有了倦意。

晚上两人是抱着睡的。但白柊一半夜又开始发烧的时候,还是冻醒过来了。

猜都能猜到现在烧起来的温度不会低,四肢飘飘忽忽的,脑子和胸口里却像压了滚烫的巨石一般,格外的沉重,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医院的病床就这么点大,翻个身都能吱嘎响一阵。他顾虑会把池愰吵醒,忍着要咳嗽的本能没动,但胸口里闷得厉害,心跳紊乱的时候愈发有种要破膛而出的错觉。

半夜总是发病最严重的时候,这次身边难得有人陪着,不至于又陷入无人求助的困境,只需要忍痛已经是最简单的步骤了。

到后来还是局促地咳了几声。

池愰在旁边动了动脑袋,还没睁开眼睛,先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不知道是想确认他有没有发烧还是帮他看看伤口。

白柊一叹了口气,低声问:“吵醒你了吗?”

“又发烧了,烫死了。”池愰让他往自己身边凑了凑,很快察觉到他在细微地发抖,“是冷吗?”

白柊一烧得昏昏沉沉,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

睡前充过电的暖水袋已经没温度了,池愰只能把它从白柊一衣服里揪出来,用自己的外套往被子上又裹了一层,把两人紧紧包裹住了,有点小,但还算够用。

他没什么照顾病号的经验,之前来的时候自己感觉温度还行,并没考虑到发烧的人会更容易冷。

“你病房的暖气片摸上去都没什么温度,之前没让换房间吗?”池愰犹豫着问。

“医院暖气供不上来,哪个房间都一样。”

“那你就一直这样冻着吗……”

白柊一蜷着身体没有动静,半晌才又低咳了几声,是刻意压抑着的咳嗽。

池愰给对方很轻地顺着脊背,心底很不好受。心脏像被反反复复的往酸水里泡,上边到处都是浸水的漏洞。

他很少见过这样脆弱的白柊一。相比他这种乐意听凭命运派遣的逍遥人,他的老搭档总是显得过于强硬、果断又进取,对办事效率的追求快达到彻底放弃休息的程度,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整天病得缩成一团。

一切似乎都是因他而起,包括那天晚上。虽说侥幸没闹出来大事,但池愰仍然会不停的设想,如果白柊一真的死了他该怎么办。

死亡这种事和爱情一样,剧本里演得越多越感觉虚无,所以他对死亡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最直观的体验是小时候他非要在集市买一只塑料袋儿装着的小狗,垂着耳朵脏兮兮的,带回来吃不下东西,呜呜咽咽的小声叫了一晚上,第二天来不及送到宠物医院就已经咯血死了。

他当时不知道小狗在呜呜什么,现在也不知道白柊一给他最后打的那通电话里说了什么。

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去知道,要背负的心理负担太重了,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

当然,白柊一和那只小狗很难联想在一块,对方更像他家后来养的那只条顺又机警的猫,永远盘据在家里的最高位置,闲的没事就爱呼他两巴掌玩儿。

池愰等白柊一慢慢停止了颤抖,才振起勇气问:“白柊一,你要睡了吗?”

“没有。”

“有件事想告诉你。”池愰又迟疑了一阵,继续说,“你那天晚上给我打的电话……我没有听。”

白柊一左胸口里很快抽动了一下,他动了动睫毛,说:“知道了。”

“但如果那就是最后一通呢。”池愰尽可能语气诚恳地继续问:“你当时说什么了?再对我说一次吧,别让我总想着了。”

“噢,我在给你布置工作。”白柊一淡淡道,“让你当晚登微博号把澄清发一下,然后别手滑给乱七八糟的人点赞。”

“……”池愰紧紧窝在他怀里,再次变得沉默。

等到有光线从窗帘外透入的时候,白柊一终于浅眠了片刻,隐隐发觉池愰起身走了,但他快要困倦到极点,也没力气追究对方是去哪了。

他醒来的时候池愰已经在乒乒乓乓的给他收拾行李。拢共也没带多少东西来医院,行李箱有大半都是空的。

“大早上的荡来荡去干嘛呢。”白柊一把人拉住了。

“给你办出院手续,咱们回帝都再找医院治。”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池愰趴在他手臂间,声音听起来很闷,“我问过了,医生说你凝血功能不太好,所以身上那么多淤青,伤口恢复也慢。”

白柊一自己都快忘了腰上的淤伤,没想到对方还耿耿于怀,“就是床板硌的,没多严重。”

“那昨天晚上呢,冷得睡不着还不严重?”池愰不依不饶的,“你为什么没早点回去?这里住院条件又不好,你应该过得也……不太好。”

白柊一平淡道:“这里挺好的,每天都能见着你。回去你就没法来了。”

池愰用脸贴着他的掌心,温度很烫,良久才低声说:“喂,你能不能多骂我两句啊,这样搞得我快难受死了。”

白柊一笑了笑,“现在没心情骂你,下回补上。”

——

池愰有时候会觉得还是自己糊得黏锅的那段时间过得痛快。但人拥有自由和清闲的时候往往也在为别的事发愁,主要是愁没钱花。

他从小就有点儿运气在身上,当时做演员也是觉得有趣又刚好遇上了机遇,大学那会演了个反响不错的贫穷小网剧,就被经纪公司看上签了合同。

他跟白柊一在公司见面会玩儿国王游戏的时候就亲上了。当时他见对方长得好看穿得也挺有品,还以为也是个新进公司的小艺人,所以肆无忌惮的。

那会全场都喝的有点儿高了,他这种过敏的也跟着沾了沾,属于酒壮人胆。池愰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直接跨坐在了白柊一身上,俯身亲下去的时候,却被对方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堵住了唇,触感比酒精稍微凉一点。

“你清醒点儿。”白柊一应该也喝了不少,眼底却清澈得可怕。

池愰动作顿了顿,但起哄声已经响起来了,他只得坐起身笑嘻嘻地说:“算了吧,直男都害怕成这样了,我再下手就是禽兽了。”

白柊一冷淡地凝视他片刻,突然将他飞快地拽了回来,一只手撵住了他的腿,带着酒味的唇齿跟他用力抵在了一块。

池愰脑子嗡了一下,仿佛对方唇上这点酒味就足够让他醉倒,回过神的时候白柊一已经从他唇边离开了。

“你们gay不会害怕?”白柊一问他。

“……不怕直男,就怕酒蒙子装直男啊。”池愰扯了下嘴角。

白柊一这会已经放开他了,不忘冲四周起哄的同事挑衅道:“这小子玩不起,亲一下脸红成这样,下回别带他出来喝了。”

池愰也没生气,陪着笑嘻嘻地说:“行了哥们儿,少自作多情啊,我那是酒精过敏,跟你没关系。”

结果过了会老板挺着佛一样的肚子来了,瞅了眼他们这群上一秒还在鸡飞狗跳这会却个个假装安份的年轻人,就冲白柊一单独招了招手,问:“高材生,这批新人你觉得怎么样?有挑中的没?”

白柊一当时就已经很会来事:“都挺好的,我哪儿能挑啊,都听您的。”

“别客气,随便挑。”

“都行,您眼光肯定比我强,您决定就行了。”

池愰已经不敢抬头了。

他只是想找乐子而已,谁知道这人是老板派的眼线来探查情况的,就他当时那点贫瘠的职场知识也知道自己得被告小状。导致后来跟对方合作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心有余悸。

是陌生人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的接吻,真做了恋人反而不行了。不论是工作场合还是私下见面,只要一块出门就得谨慎地保持距离,能握下手腕就已经是奢侈。

他在这种高压环境下经常想要大摆烂,白柊一却可以像可以忍耐疼痛一样克制爱意,他有时几乎都快要感觉不到。

从山区回来之后,池愰终于有空仔细翻热搜消息。他那点花边新闻在上个月就收尾了,爆料的狗仔拿了完整版视频出来,里边他不过是陪何静雯在酒店房间门口站了会,门都没关,等对方拿了玄关处落下的外套,他便独自出了酒店。

自己打脸的狗仔多半是和公司达成了和解协议。白柊一那会还在住院,恐怕照样参与了不少,难怪病好得很慢。

池愰本意是让白柊一回来之后好好休息,结果对方没住多久院,就开始忙宣发工作。在他的坚持之下,对方终于同意每周末会去医院挂一次水。

池愰挑了个周末从剧组溜出来,偷偷去了白柊一定期挂水的医院。本来是想制造惊喜,但等了大半天也没见人来。

直到夜里八九点左右,白柊一才独自出现在了医院大厅,只在窗口领了一袋子药,就径直往外走去。

白柊一看起来没比住院的时候精神好多少,目光有点聚不了焦,眼底还泛着淡色的乌青,像是连轴转过久的机器,随时有报废的风险。拿药的时候还在低头给谁发消息,匆匆绕过了几对逆行的人,右腿猛地撞到了医院金属长椅的边角。

池愰没沉住气,赶紧飞去揽着他坐下了,“多大的人了还边走路边看手机,你干脆跟我侄子一块重修幼儿园得了。”

他这会算得上全副武装,口罩帽子墨镜都好好戴着。白柊一还是扫了眼就认出来了,瞳仁细微地动了动,很快起身拽着他往外走。

“别在这里,走吧,上车说。”白柊一哑声说。

池愰见他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刚撞到硬物的腿几乎是使不上力的状态,愣是在原地没动:“不行,你得去把今天的水挂完。”

“都几点了,门诊早结束了。”

池愰只能如往常一样妥协,跟着他走回了车上。

白柊一把人安顿在了副驾驶,重新回医院拿了只冰袋。刚开始整条小腿都是麻的,倒没感觉多痛,现在来回折腾了一圈又吹了遭冷风,膝骨里终于泛起细细密密的剧烈刺痛。

确实凝血功能不太好,挽起裤腿时显出了一小片青得发黑的淤伤,在膝盖末端肿了起来。

他在医院大厅里简单作了冷敷处理,等了一阵也不知道是缓解了还是冻麻木了,骨头里的刺痛被暂时压了下去,不至于到站不起来的地步。

白柊一拖着那条腿走回了地下车库,疲倦和疼痛感交织着,让他很想要直接倒方向盘上睡一晚,反正以前也这么干过。

明明已经很累了,左胸口里的器官却不知疲倦地收缩着,时而会突然涌起难耐的绞痛,让人怀疑它在绞痛过后会不会就不再跳动了。

池愰总是想凑过来检查他腿上的伤势,白柊一拒绝了几次,终于想起来问:“你不应该在剧组吗?”

“我溜号了。”池愰说,“也没啥,我都在医院等你大半天了,就俩粉丝认出来找我拍了个照……”

白柊一眼神像要剐他几刀,他很有求生欲地止住了嘴,没继续说下去。

白柊一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你成心找事是吧?明天赶紧自己滚回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池愰正经道:“我是来陪你输液的,谁知道你也从医院溜号了,咱俩怎么着也算扯平了。心脏的毛病不当回事真会死人的,也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白柊一不回答了。

池愰总觉得他这样趴在方向盘上休息也怪难受的,于是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了,空调暖气也往上调了几度。白柊一倦怠得厉害,抵着他的肩膀没说话。

池愰心里揪着疼,抿唇说:“我会好好努力工作。等以后挑剧本的话语权大一些,你也可以轻松不少。”

白柊一愣了愣,“没必要想太多,你就像现在这样活得轻松点挺好。我喜欢你这样。”

“但是你也太累了。”

“我习惯了,改不过来。”

池愰拧了拧眉头。

他想起他俩刚住一起那会,白柊一要去洗碗,却被他拉沙发上接吻接了许久。对方当时隐约提起过自己家教很严格,吃完饭如果不立刻收拾是要被关禁闭的程度,这种环境导致白柊一童年和青少年都过得相当压抑,跟他在一块之后头回感觉自在。

池愰正想把白柊一抱去后座睡会,自己来开车,对方的手机又再次震动了起来。

他当即抢了过来没让白柊一碰,白柊一只能命令道:“不准挂断,是老板。”

池愰大方地接起来说:

“喂,周总,我啊。怎么我都听不出来了,咱公司营业额还靠我每天辛苦拍戏撑着呢,接电话跟营业额没关系吧?”

“那不影响的话白柊一周末就不接了啊,您闲的没事多踩踩动感单车保养好身体,也好配得上您那跟我一边大的女朋友。”

池愰说完就把手机往旁边一扔,电话里边还冲他吼着什么,离远了什么都听不清楚。等过了一阵子听不见杂音了,他才重新凑过去说:“嗯嗯那就这样,您简直英明神武说的全都对。那今天早点休息,先挂了啊。”

白柊一在旁边见证了全程,皱眉问:“周总刚说什么了?”

“没听。”

“手机给我,我听录音。”

“我没录音。”

“有自动录音。”

池愰本来都要把手机还回来了,却突然被电流击中似的,整个人哆嗦了一下,缩在角落里紧紧捏着手机,开始按着日期翻手机里成百上千条的电话录音。

白柊一心悸有些严重,腿伤处靠冷敷压抑下去的疼痛又冒了出来,动一下身体就从神经里传导来令人发麻的刺痛,没力气再追究对方到底要怎样。

过了阵子,他突然听见手机里传来声“池愰”。

是离死亡最近的那晚上,他打给池愰的电话。

池愰好像失了魂似的,把短短一段录音放了好几遍。白柊一并没阻止,两人任由这段录音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循环着。

又一遍录音还没放完,池愰在电话里沉默的间隙突然开口说:“对不起。”

“嗯,你告诉过我。”白柊一没有太多表情,“你就像今天一样,完全没听。”

池愰将坚硬的手机边角捏了又捏,指骨传来清晰的疼痛,却抵不上胸口间的万分之一。他几乎要找不到顺畅呼吸的办法,许久才磕磕巴巴地开口:

“不……不是这个。是我那天不知道你病得那么严重,一晚上都没有去找你……到早上去的时候你房间里到处都是血,我还以为你只是发烧……对不起,我他妈是个混蛋,才让你一直等我。”

白柊一很耐心地等他说完,才回答道:“我知道。”

“你知道?”

白柊一没继续解释下去。

原因很简单。他那晚就没真的睡着过,心脏里一阵阵剧烈的绞痛令人很难产生睡意,每过几分钟就会因为疼痛醒来一次。他在清醒的间隙,会重新确认池愰有没有来,等疼痛消减一些,又再次因为困倦短暂的睡过去。

整夜往往复复的循环,结果没有变过,每次都是没有来。失望太多次反倒习惯了,硬生生熬到天亮的时候,他已经不会再去找池愰的身影。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痛苦的死。但他还活着,对方最后也真的来了,他也没那闲心非要把这笔感情账计较清楚。

“但你在电话里答应了,我真以为你会来。”他仍然没什么语气起伏,“所以下回如果你不想听,还是直接挂断了吧。”

池愰扑过来了,想抱着他却手不知道该放哪,局促地喃喃道:“别这样,你快点骂我吧,我知道欠你太多了,别让我还不上,你别这样。”

本来就还不上,但谁让我还是爱你。白柊一在心底想。

他问:“所以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从今往后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绝对服从你的安排。”池愰认真说,“但你也得乖乖治病,按时休息。这个没商量。”

“不错,明年把你说的前一条签合同里吧。”

“那后一条也得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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