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轰隆一声!
一道闪电骤然撕裂了夜空,漆黑阴霾的乌云滚滚而至,紧接着,一阵阵豆大暴雨倾盆直下,让这片沉浸在浮华繁盛的斑斓城市,染上了一层气势惊人的滂沱雨幕。
灯火通明的城市立交桥上,在大雨中缓慢行驶的无数车辆,人们在暴雨的袭卷下显得有些烦躁,打着刺目的车头灯和车尾灯,狂按喇叭,催促着前方拥堵的道路赶紧顺畅开来。
其中有一辆不太起眼的黑色轿车,不紧不慢地尾随着前面的车子慢慢行驶,开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壮汉,身形健硕,面貌粗狂,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嘴里叼着一根烟,在雨刷的冲洗下用着一双精光的眼睛分辨着前方的路况。
“大伟哥,你说贺先生吩咐咱们带着谦少回云鼎,干嘛不直接送回别墅里?”说话的人,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一个高瘦男子,那男子长得平凡普通,却有一双贼眉鼠眼,看起来极为猥琐。
“嘁!你知道什么!谦少再怎么说也是贺先生的亲弟弟,若是有心害人,谁会给自己留把柄!”粗狂男人噙着烟头,狠狠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前方堵得走不动的路,一巴掌拍向方向盘,骂了句“艹”。
那猥琐男子转了转眼珠子,扭头看向车后座上那道被闪光灯忽隐忽现的黑色身影,这时,突然一道刺亮的白光照射过来,辉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惨白五官,就在那道亮光照耀之际,惨白面庞上一直紧闭着的双眼,蓦地睁开!
顿时,一双深若寒潭的幽冷双眸狰狞瞪视,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般扭曲着猩红的血丝,骇得那猥琐男子浑身一颤,险些失声惊叫!
“怎么了?”开车的粗狂男人察觉身边人有些异样,抽空转眼瞥了他一下。
“没、没……”猥琐男子立刻回过神,慌忙摇头。
“艹!别走神!待会儿有正事要办!”粗狂男人丢下一句不轻不重的警告,再次专心开车。
“是是是!”猥琐男子赶紧点点头,他下意识地再次扭头看向后车座,却见那到黑色身影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闭着双眼酣然沉睡,仿佛刚才那令人惊心动魄的眼神像一场噩梦般,从未发生过。
猥琐男子暗自松口气,他不放心,斜眼看着粗狂男人,状似不在意地问:“你说贺先生给的药能迷倒他吗?”
“我说你今儿到底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难道昨晚上那小妞儿没满足你?”说着,粗狂男人露出一抹淫邪的笑容。
“大伟哥,我就是随便问问,怕万一这药不管用……”
“你妈的给老子闭嘴吧!整天就知道在女人身上耗精力,什么事儿不还得老子亲自来做!放心吧,药量绝对足够!这小子就是睡到大后天也不会醒过来的。”
听罢,猥琐男子放缓了提起来的担心,他再次趁机扭头往后看了一眼,确定刚才真的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这才彻底安下心来。
不多会儿,俩人又开始继续方才的话题,相互调侃着昨夜的小妞儿如何风骚如何卖浪,期间,还夹杂着几句粗狂男人不耐烦道路拥堵的粗鄙咒骂。
黑暗中,那黑色人影全身僵硬紧绷不敢动弹,耳畔充斥着稀里哗啦的雨打车鸣,一双紧闭的眼睛借着黑暗的保护色,再次悄无声息地缓缓睁开,透过微弱的灯亮看向车窗外红白交错的雨夜光幕,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他还活着?!
他居然还活着!!!
怎么可能?!
他不是被贺毅那个混蛋和他的手下给活活烧死了吗?!
那种被火焰吞噬全身血肉的撕裂滋味,是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死前惨痛经历!
那个贺毅怎么可能会放他一条生路?!
那么眼前这一切,莫非是他在做梦?
呵呵……
他勾起嘴角,惨白的唇发出一道无声的嘲弄。
正在这时,前方那两个让他觉得熟悉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的人,再次传来一段对话声。
“大伟哥,李森这人牢靠吗?”
“当然牢靠!他可是贺先生一直暗中资助的贫困大学生,若不是有贺先生全力出钱给他打造了一身高门家世,就他那土包子的形象别说是谦少,就是我也看不上他!”
“啧啧,真是好运!贺先生要是派咱们俩搞这事儿,那该多好啊!”
“嘿!还别说,那些上流社会的名门千金们,一个个长得跟天仙儿似的,老子光是想想就硬了!”
“大伟哥,只要咱们顺利完成贺先生交代的事,等手里有了一笔赏钱,还怕不愁那些名媛淑女们送上门嘛!”
“哈哈!你说得对!老子这一票绝对要干利落了!”
接下来,又是二人意淫嚣张的肆笑对话。
他闭了闭眼,终于想起这两个人的身份。
张大伟!
王聪!
一个亲手用刀子捅进了他的肚腹!
一个亲手点燃全身浇满汽油的他!
十八岁那年,贺昌盛为了管教他,特意派来了这两个人做他的保镖,他当年年少气盛,却很讲义气,见这二人对他忠心耿耿,就直接视为心腹经常带在左右。二十岁那年,他过生日喝多了酒,再醒来后就见到了同班同学李森,听这两个心腹说当时他喝醉了在云鼎会所里耍酒疯跟另一个醉汉厮打起来,当时就是李森拼了命的把他救了下来,但也因为那一次,李森整整住了一个月的医院才康复,他感动之余,就把李森当做了知己哥儿们来对待。
可后来呢?
哼!
全他妈都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骗局!
他堂堂贺家二少怎么可能在云鼎会所里跟人打架而无人去管,而且还得靠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人物才得以解救!他身为宁家最得宠的天之骄子,又怎么可能会在鼎鼎大名的云鼎会所里任人欺凌,特别是身边还有两个身手不错的保镖!这一切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的低略设局,也就只有当时愚蠢无知的他,才会轻易受骗上当!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咬着牙槽,尽全力压抑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唯恐暴露了自己还在清醒的意识。可越是不去想,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画面,越是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从小一直濡慕的父亲,那无情拒绝的背影和闭门不见的决然!
从小一直讨厌的贺毅,居高临下地轻蔑嘲笑着落魄狼狈的他!
从来都看不起的夏蓉,用一种胜利的姿态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从来对他肃穆严厉的大舅,最后竟被一块白布落下了生命的帷幕!
从来对他万般疼爱的小舅,因为他身受重伤而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从来对他纵容无奈的母亲,只能凄然地带着两个小外甥远走他国!
那每一幕画面就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割绞他的心脏,疼的一紧一缩,痛得全身颤抖!
“我贺昌盛的儿子们,无论是谁,不是废物的终究都不会变成废物!天生就是个废物的东西,再怎么挽救也还是个废物!”
“贺谦礼,你不过是个扶不起的一滩烂泥!我不过是稍稍动些心思,你就会一败涂地!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啧啧,做大哥的我可真是欣慰呀!”
“呵呵,当了十几年的地下情妇又怎么样?你母亲不还是被我逼出了国,你的位置不还是我的儿子稳坐吗!况且,我依然以女主人的身份占据了整个贺宅!而现在,我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贺太太了,就算你母亲再回来也终究斗不过我!不过,我跟她也没什么好斗的,毕竟,她从来都是个失败者,不是吗!”
“仗着自己是宁家的外孙,就以为是土皇帝了?啊呸!不过是个有钱没地儿使的傻逼而已!以前是看他出手大方,身后有些势力,否则这种低俗的蠢货怎么可能跟我们成为朋友!你们看,这到了最后,不还得回过头来求我们吗!哈哈哈!”
“宁家倒了!你老爸又不要你了!你指什么来求我啊!不过,你要是愿意脱光了让我上一回,我或许还会考虑考虑!怎么样,谦少?你这张漂亮的脸蛋,我可是肖想已久了!”
“哈哈哈哈……”
那些面目可憎的脸庞一直在眼前闪过,他怒不可歇,赤红了双眼想要去拼命,可一瞬间,那些画面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耳边不断肆意讽刺的谩骂嘲笑声……
“滚开!滚开!你们全都给我滚开!!!”
他再也忍不住从黑暗中霍然起身,用尽全力从喉咙里发出阵阵怒恨的嘶吼,惊得前方正在开车的张大伟,吱地一声,猛踩了刹车!
嘭!
毫无预警地,后面的车子追尾了!
顿时,一声声怨天咒骂和被迫停下的车辆,在愈发磅礴的暴风雨下,彻底扰乱了这条在大雨中拥挤的高速立交桥上的平稳秩序。
而肇事者,对这些充耳不闻。
王聪震惊地张大嘴巴,从后车镜里,看到的正是一张惨白不堪的俊美五官,那张脸原本是他非常熟悉的,可此时此刻,那双一向被人称其漂亮无双的狭长凤眼,竟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怒杀之气!
就好比,他刚刚以为看错了的眼神,再一次呈现出来!
“谦少,您怎么突然醒了?”内心的惊慌丝毫不亚于王聪的张大伟,怔愣地瞪大双眼,匆忙间,他赶快掩去此刻的失态,镇定又不失关怀地询问。
“现在什么时候了?”贺谦礼故意装作梦魇清醒后的样子,随意地用手耙了耙凌乱的短发,不着痕迹地拨弄着额前的细碎刘海遮住了眼中戾气,很快冷静了下来。
“呃……谦少您忘了,今儿个是您的二十岁生日。”张大伟暗自松口气,尽管他仍感觉贺谦礼有些怪异,可却被心底那股为什么迷药无效的疑惑而快速替代。
闻言,贺谦礼一顿,状似不经意地瞄了眼前方神色古怪的二人,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拢了拢被压得褶皱的黑色大衣,紧紧地裹在了身上,身形利落地调整姿势,打开门,下车,再关门。
俩人本来有些怔神,不晓得贺谦礼这位喜怒无常的贵少爷又怎么了,可突如其来嘭地一声关门声响,让二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张大伟连忙撑起一把伞跳下车,刚要去追那道在雨幕中匆忙远去的黑色背影,却不料,正好被后面追尾的车主给拦住了。
“王聪,事情有变!赶快给贺先生打电话!”
刚才的一场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华国帝都的夜幕上空仍滴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布满水渍的街道在霓虹灯的照耀下更显得亮洁如新,虽然现在是深夜时分,但繁华都市仍有许多不想睡眠的人们和车辆,撑伞漫步的小情侣,疾驶而过的昂贵名车,在喧闹的街道上形成了另一种别样的雨夜浮华。
朝圣大街,是帝都市中心最大最热闹的一条综合性大街,左邻商业步行街,右邻高档公寓区,再往前走,是一条车来车往的宽阔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正北方则是一个大型广场,两边的街道全都是高档奢侈品店面,即便现在早已下班关门,但店铺上方的霓虹灯照明品牌,仍然闪烁着都市夜景中绚丽斑斓的缤纷光彩,为这个深夜的雨景平添了一副安逸的唯美画卷。
莅临在朝圣大街的中间位置,且占据了整整一个偌大门面的五层营业楼上,横挂着一块超大超长的长方形牌匾,亮红色的霓虹灯上勾勒出几个赤色大字“洪氏中医按摩”。
说起洪氏中医按摩店,在整个帝都的上层社会那是如雷贯耳的存在,虽然只是个服务行业中万千之一的小门面,但里面的按摩技师全是经过专业培训并持有资格证书的顶级中医技师。
虽然这样讲有些夸大其词,不就是个按摩吗,有这么出名吗?
若您这样想,那就错了!
这间洪氏中医按摩店能够在帝都闻名,不止是因为里面的按摩技师手法一流服务周到,更因为里面的所有按摩技师中,全都是俊男美女,且各个专业水平无法挑剔。
能够在闲暇时间里享受专业的按摩推拿,是谁都无法抗拒的业余娱乐之一,而且,洪氏中医按摩店更是集温泉洗浴和休闲桑拿为一体的一条龙特色服务,再加上洪氏中医按摩店幕后老板的特殊身份,更是为这家按摩店增加了不少吸引人的神秘气息。
从中午十二点开始营业一直到深夜凌晨两点打烊,洪氏中医按摩店一直都是门庭若市,生意兴隆,来来往往的车辆络绎不绝,有些甚至还特意从外地赶来。
什么?你是问那些闲得蛋疼的外地人干嘛跑这么远,不就是个按摩吗?
这您又错了!
洪氏中医按摩店最近生意火爆,原因正是出在店里一年前刚从外地分店调来的一位按摩师,而且还是一位只有初级资格证书的中医按摩师。
按摩店里的中医按摩师根据资格证书和工作经验,分为四个等级:初级、中级、高级、特级。按摩店的一楼是接待大厅,左右两边分为男女温泉浴池区,二楼是休息大厅和棋牌娱乐,三楼和四楼则是大小不一的精美包间,五楼是按摩店专门为VIP贵宾提供的豪华包房。
能够在五楼服务的中医按摩师,一般都是高级和特级的技师,中级技师则是在三楼四楼服务,有些客人也会根据要求让指定的按摩师去往三四楼服务,而在二楼大厅工作的,则是初级按摩师。
今夜由于下了雨,现在虽说雨小了,但外面仍细雨蒙蒙,大多数夜猫子人群都会选择各项娱乐去消遣,当然,也不乏有些人会选择来按摩店里,泡个热水温泉,再做个全身按摩,那实在是舒服的享受。
于是,今晚上的洪氏中医按摩店里,生意特别的红火。
贺谦礼自从在高速立交桥上下车遁走后,一路上淋着雨边走边让自己清醒,他站在高高的摩天高架桥上仰望着这个熟悉的城市夜景,孤身伫立在雨幕中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凉风吹来,他猛然惊醒,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雨淋得湿透的全身,这才缓缓从震惊中平复下来。
他重生了!
他竟然重生回到了五年前!
一切无法挽回的错误都还没有发生过!
所有的失败,全都在他二十岁生日的这一夜!
所有的仇恨,也在这一天布下了精心的骗局!
这一次,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再夺走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哼!
贺毅,咱们走着瞧!
“阿嚏!”
“先生,您要不要先去泡一泡温泉?”前台接待人员,担忧地看着被雨淋得像个落汤鸡的贺谦礼,见对方面色苍白,身形微晃,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
“不用。”贺谦礼摸了摸钱包,从里面塞满的卡片中,找到了一张崭新的VIP金卡,直接甩到了接待柜台上。
“先生,您有要点钟的技师吗?”顿时,接到小姐立刻换了张热切的笑脸,一边在电脑上刷着这张限量的VIP贵宾卡,一边耐心地询问这位神态落魄却不失贵气的俊美男子。
“没有!”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话,贺谦礼转身就走。
前台接待立刻招来一名服务生递上了那张贵宾卡,又特意打电话跟五楼的负责经理交代了几声,这才略带遗憾地目送着那道修长背影走入电梯,挂上了电话。
贺谦礼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来到了五楼一间专门供他使用的VIP包房内,这里面温泉洗浴、客房休息、按摩沙发、单套蒸房等设施齐全。
服务生本来想要热情为贺谦礼服务,没想到贺谦礼不耐烦地从皮夹里抽出几张大钞直接丢过去,嗓音沙哑冷漠:“出去吧,我要洗澡!”
得了小费,服务生喜形于色,忙应声退了出去。
贺谦礼径自来到浴室里,里面的小型浴池早已注满了加入昂贵中药成分的温泉水,贺谦礼迫不及待地脱了个精光,跳进了温泉池里。
一汩汩温暖的热流瞬间包围冰冷的身体,像是一场重生的洗礼让他一直紧绷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青白的面色因温度适宜的热水蒸腾而染上了一抹淡红,可那双可怕的深幽凤眸,却呈现着一股狂怒的狰狞杀意。
“贺毅!夏蓉!”目眦欲裂地从唇齿间咬牙挤出几个字,贺谦礼藏在温水中的双拳,死死握紧。
然而,仿佛回想起什么,他发红的眼眶,竟在不知不觉间,留下了滚烫悔恨的泪水。
从小到大,他一直备受宠爱,他骄傲,他任性,他自负,可却从来没有害人之心,却没想到,在十五岁那年,从那对母子出现在贺家大宅的那一天起,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仰起头,他将自己全身的力量寄托在池浴边上,冀望可以得到一丝心灵上的宽慰和救赎,但那些一幕幕血腥的画面无时无刻不在脑中回档播放着,仿佛连时间和命运都在嘲笑着他的愚蠢和无知。
废物!
呵呵!
他的确是个废物!
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活了二十几年,他才真正的认清楚。
那个在他心目中永远伟岸濡慕的父亲,居然是个自私虚伪的伪君子!
那个他一直看不起不放在心上的贺毅,居然是个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阴险小人!
那个他从来都厌恶嫌弃的不要脸狐狸精,居然是个心机深沉手段很辣的蛇蝎毒妇!
事实的真相是那么的残酷无情,可人心,更令人可怕、发指!
不过还好,老天爷让他又回来了!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那几个小人得逞,再也不会让他们出现胜利高傲的恶心嘴脸!
……
在温泉里泡了整整一个小时,情绪慢慢恢复的贺谦礼,这才慢吞吞地披着浴袍走了出来,没想到刚打开门,就看到一位身材高挑穿着一身红色旗袍的大美女,早已在外间等候他多时了。
“先生您好,我是八号高级按摩师,很高兴为您服务!”大美女洋溢着美丽温柔的笑容,很有礼貌地向贺谦礼学着古人微微福身行礼。
贺谦礼一愣,他貌似没有叫按摩技师吧?
不过,既然来了,那就放松一下吧。
如是想着,贺谦礼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来到了按摩沙发上躺了下来。
这家按摩店他记得貌似是小舅介绍的,而且VIP卡也是小舅亲自给他送来的,当年小舅说的什么,至今回想起来,依旧记忆如新。
“小礼,别去跟你那些狐朋狗友们天天疯玩儿了,你看你都快满二十了,该是懂事的时候了。”
上辈子的他正因为熬了一整夜狂欢,正赖在床上睡觉,他敷衍地嘟囔着应付了一句,可小舅语重心长的温和话语,仍让他觉得字字珠玑、句句如刀。
“小礼,别怪小舅啰嗦,你也大了,就不要再这样自暴自弃下去了!你爸爸其实对你怀着很大的期望,你虽然这几年一直在外公家里住着,但你爸爸每天都会给我和你大舅打电话问你的情况。可你呢,每次不是去跟朋友赌博、赛车、酗酒,就是去逃学、打架、泡女人,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废掉的!”
那时的他,一脸烦躁地甩出薄毯,用双手捂住耳朵,翻了个身背过去,虽然不会对小舅说出任何不敬的话,却表现得非常厌烦。
小舅只能轻叹一声,留下了一张卡,低声嘱咐:“小礼,我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这里是我经常去的按摩店,你有空就去放松一下,那里的技师手法都很不错……那我走了,你好好睡吧。”
若是时光能够倒流,他情愿回到自己刚懂事的时候,从一个听话的乖宝宝做起,不再让母亲不舍得打骂而整日为他垂泪,不再让大舅对他恨铁不成钢,不再让小舅为他操碎了心,不再……
“先生,先生……”
突然,耳边传来按摩美女的呼唤声。
贺谦礼蓦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抬眼一看,正紧挨着自己坐在身旁的漂亮美女,正微微垂着长发,挺着胸脯,羞涩含笑地望着他,一双风情万种的眸子充满了惹人犯罪的勾引欲味。
“……”
靠!这到底是按摩,还是特殊服务啊?!
“去去去!给老子换个会按的过来!”
贺谦礼猛地推开了正要柔若无骨缠上来的美女,却骤然感觉身体有些冷,低头一看,妈的!他的浴袍什么时候被解开了!
邵义刚结束了为一位熟客的点钟服务,走出来后顺手轻轻地关了包间门,一转身,便迎面看到五楼的张经理正满脸焦急地向他走来。
“邵义,下钟了?”
邵义微笑着点点头。
“走走走,快跟我去五楼。”
邵义面带诧异,但还是跟上了张经理。
仿佛察觉到邵义的疑惑,张经理在路上的空当,跟他大致解释了一遍,“有个难缠的顾客,看不上咱们五楼的高级按摩师,不管是女的还是男的,那位客人都嫌弃按得不好。我想来想去,就让你去,你的手法是咱们店里公认的,虽然你过几天就能拿到中级资格证书,但现在毕竟快要打烊了,应付一下也没关系。”
按摩店里都有很严苛的管理和规矩,除非客人要求,初级按摩师不得随意进出三楼四楼,而中级按摩师更不能随意在五楼走动,这个道理邵义明白。既然张经理都这么说了,他当然欣然接受,去一次五楼就能挣到跟高级按摩师一样的分成工资,只要能挣钱,邵义就很高兴。
俩人很快来到一间豪华的包房外,张经理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声慵懒清冷的嗓音。
邵义惊讶,居然是个年轻的男客人。
邵义静静地跟在张经理后面走了进去,这并非是他第一次来五楼,以前也有身份特殊的熟客指名让他上来按摩。
“这位贵客,这是咱们店里点钟率最高手法最好的按摩技师,让他来为您服务吧?”
贺谦礼不耐烦地抬起头,正巧撞上了一双如黑曜石般乌黑烁亮的星邃瞳眸,顿时,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似的,悸动、颤抖。
那是一双让人很难忘记的明亮眼睛,像是浩瀚银河中永不湮灭的星辰,能瞬间照亮人类心中最阴暗的角落,又仿佛宛若两颗小小的太阳,能净化温暖人类灵魂最肮脏的一面。
邵义见贵客正紧盯着他瞧,他微微上前一步,穿着一身暗红色唐装工作服的他,挂着真诚的微笑朝那位贵客点点头,并礼貌地打了个手语。
贺谦礼一愣,脸色登时黑了。他什么意思?别以为长了一双让老子看顺眼的眼睛,就以为老子是个好脾气!
“呵呵,不好意思!贵客,这位按摩技师因天生残疾不能说话,所以……”张经理暗自擦了把冷汗,赶紧细心地为贺谦礼解说了下邵义方才那个手语的意思:
贵客您好!我是十号初级按摩师,很高兴为您服务。
“嗯,就他吧。”贺谦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朝邵义摆了摆手。
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个哑巴。
贺谦礼不自在地拉了拉浴袍,张经理借机退了出去,邵义弯腰来到一处储物柜,找出了一张干净柔薄的白色按摩布,然后站起身,依然微笑着走向了贺谦礼,并快速打了个手语。
“老子不懂这个!”贺谦礼怒。让他一个不动手语的人跟一个哑巴打交道,算什么破事儿!
邵义抱歉地笑笑,并耐心地蹲下来,从按摩沙发旁边的茶几下层,翻出了一支笔和一张纸,快速写下了一行端正的字体:
请问您是做全身按摩还是局部按摩?
贺谦礼盯着纸张上的字迹看了一会儿,也不说话,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敲了敲‘全身按摩’四个字,遂摸着下巴,好奇地打量着邵义,心里进行了一番简单的评估。
这个哑巴虽然不会说话,但长得挺高的,目测近一米九,脸虽然不算英俊,但也棱角分明,深邃立体,再看身材,嗯,虽然穿着一身宽松的工作服,但貌似很有料。
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贺谦礼安安稳稳地躺了下来,闭上双眼,开始享受接下来的放松按摩……
再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按摩店里该打烊了。
贺谦礼穿着按摩店里为他干洗过的衣服,在一声声“欢迎下次光临”的欢送下,走出了按摩店的玻璃大门。
此时夜幕早已深沉,天上的雨丝也停了下来,街道两旁的霓虹灯依旧闪烁璀璨,一缕缕雨后清新的微凉空气汇入鼻尖,贺谦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步下阶梯,他突然回头一望,浑身舒适轻松的筋骨肌肉,似是证明着方才那个男人高超的按摩手法。
唔,小舅介绍的地方,的确不错嘛!
要不下次,还来找他?
这样想着,贺谦礼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名后,车子启动,扬长而去,在寂静的深夜里,划下了一抹消纵即逝的光影……
贺谦礼坐上出租车并未返回宁宅,而是直接去了市区郊外的一栋常住的小别墅里。
在前世,十五岁那年母亲带着他离开贺家后,他再也没有回过从小长大的贺宅,而大舅和小舅也疼他,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送给他一栋小别墅特允他可以搬出去住,他偶尔也会回宁宅居住几日,陪陪外公逗弄两个可爱的小外甥……
但自从宁家出事后,他就立马国外赶回来,为了筹集资金,就把这栋小别墅卖掉了,如今,再次回到这里,不知道宁婶和齐叔怎么样了?
夜色微凉,正时秋末,晚上的气温格外冷。
出租车不知何时离开了,贺谦礼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黑色风衣,他一直徘徊在别墅大门口眺望着里面温暖的灯火,犹豫着不敢去按门铃。或许是重生回来近乡情怯,他突然间觉得自己没脸再去面对从小到大一直对他视如亲子的宁婶和齐叔。
上辈子的自己一向骄奢淫逸、狂傲放纵,每天生活在醉生梦死中,总是惹事生非、打架斗殴,为的就是想要引起父亲的注意,可没想到,他这样幼稚愚蠢的作法不仅害了自己,更害了身边真心对他好的人。宁婶和齐叔天天好言相劝,他却当做了耳旁风,久而久之,他对俩人越来越厌恶,导致后来夫妻俩对他也越来越失望,最后辞别返乡,直到死也没有再见过他们……
“少爷,你回来了。”
突然,一道声音在静夜里响起,贺谦礼浑身一个激灵,抬头看去,别墅的大门口正杵着一个挺直的身影。
贺谦礼暗自皱眉,似乎记忆里不曾见过这个人,但又觉得有些熟悉。
“少爷,您怎么不进来?”那人已经打开了大铁门,平凡无奇的五官上挂着担忧的神色。
顿时,贺谦礼心中一暖,别扭地摸了摸鼻子,快速点点头‘嗯’了一声,不再看对方,直接迈开步子跨进了家门。
“唉哟!少爷回来了!快告诉宁婶,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下完热汤面。这外面这么冷,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我刚刚还要勇鑫给你打电话,可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正打算让他开车出门去找你呢!赶巧了,正好你回来……”
宁婶是个相貌富态的中年妇女,也是在宁家工作了几十年的老人,从母亲嫁到贺家再到他出生长大,宁婶可以说是贺谦礼最亲近的乳母。
耳畔回荡着宁婶一贯唠叨的大嗓门,若是前世的贺谦礼必定烦不胜烦甩头就走,可重生回来的贺谦礼却觉得这些话无比的温馨和感动,让他体会到了久违的家庭温暖。
“宁婶,谢谢你!”忽然伸出双手,贺谦礼将神色惊讶的宁婶紧紧搂进怀里拥抱,他发自肺腑地吐出一句衷心的感谢。
“哎呀!少爷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啊!害得我还以为少爷生病了呢!”宁婶紧张兮兮地用手背碰了碰贺谦礼的额头,感觉对方并未发烧,提着的心便立马放下,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显得有些惊喜,圆润的脸上闪现着喜悦的红晕。
“呵呵,宁婶,我饿了。”贺谦礼咧开嘴角一笑,双手搭在宁婶肩膀上撒娇了一句,本就生得俊美漂亮的白皙脸庞,这一刻,显得笑容分外生动灿烂。
宁婶一听,那还得了,赶紧扭身去了厨房。
贺谦礼含笑目送宁婶的背影,眼神格外的平静柔和。
“少爷,你没事吧?”一旁的齐叔,突然开口。
“齐叔,我没事。只是今晚喝酒喝多了,就出去散散心,忽然间发现,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太幼稚了,我想长大了。”贺谦礼望着五官普通却气势平稳的齐叔,缓缓地吐出一段认真的话语。
“少爷,你懂事了。”齐叔双眼闪过一抹欣慰,但似乎以他对于贺谦礼的了解,还不太放心,只能点点头,看他以后的表现。
贺谦礼当然理解齐叔心中所想,毕竟他不能跟别人说自己是重生的,而且,一个人的性格改变的太快也会惹人怀疑,所以,贺谦礼也不打算让自己暴露太多,只能一步一步来。
“对了,齐叔,刚才外面那个是谁啊?”贺谦礼褪下风衣和外衣交给齐叔,顺口问了一句。
齐叔接过衣物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就恢复过来,淡定地回答:“那是我儿子齐勇鑫,以前一直给你开车的司机。”
闻言,贺谦礼愣住了!
随即,他尴尬地骚骚头,一阵面红耳赤,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齐叔已经拿着他的外套走了,只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怪不得他觉得眼熟,原来竟是上辈子那个每天风雨无阻接送他上学放学的司机大哥,前世的他因为讨厌这个司机寡言无趣的样子,就极力要求齐叔换掉,没想到他居然是齐叔的儿子!
贺谦礼羞愧的无地自容,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猛地将自己摔在沙发上,仰面瞪着房顶那盏闪亮亮的水晶吊灯,嘴角泛出一抹苦笑。
贺谦礼,上辈子的你,真是活该会注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