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乡下夏季的水格外的凉,宁作却直接跳过了适应期,整个人红彤彤的泡在水里,体温怎么都降不下来,人走了有十分钟,他的身体还是僵的。
小久离开前那一副风淡云轻、不知悔改、下次还敢的模样,深深印在宁作脑海里,给了他心灵一棒槌,遭受到的刺激一时半会儿没法消解,只感觉哪哪不对劲,心里别扭没安全感,生怕对方再进来。
为了方便掌握最新情况,宁作还特意把桶调了个方向,只露出头,眼睛死死盯着门,手上凭感觉搓泥。
他这反应夸张,同样的情况放别人那可能不至于,但放他这却是有理可依。
宁作在家事事要人伺候,唯独洗澡必须单独一人,尤其记事以后,连严瑾都不能进浴室。
有一次他不小心滑倒,佣人刚好路过,听见叫声便好心进来看情况,宁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大喊大叫,事后甚至固执地在浴室门上安装了密码锁。
倒不是他对自己的身材不自信,单纯觉得赤身裸体面对面特别扭,当他知道还有一种叫公共澡堂的东西时,世界观都被颠覆了,这于他而言就是灾难一般的存在。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不会再反应过激,也学会了尊重他人爱好,只是自己绝对不沾染。可以说从他小学一年级至今,还没人看过他的裸体。
被人踩尾巴的宁作好不容易磨到完全洗净,出水擦干穿衣一气呵成,不敢耽误一秒。
他擦着头发往外走,推开门,小久双手搭着膝盖,端正地坐在饭桌边,两人视线一对上,他立马站了起来。
宁作精神状态脆弱如蝉翼,当即倒退几步。小久目不斜视走向灶台,抬手,打开碗橱,端出个盘子,上面齐齐躺着两个黄坨坨,下面垫了个叶子形状的薄片。
他关上碗橱走回去将东西放到桌上,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宁作,无声地招呼他过去。
宁作见对方如此淡定,莫名涌出了胜负欲,想起下午他也见过对方赤裸的上半身,不如就当相互抵消,两个男生怎么了。
说服完自己,宁作镇定地走过去,距离缩短,他隐约嗅到丝丝清甜,吸了吸鼻子,还有一股专属于玉米的独特味道,视线往下,是从桌面上的盘子里发出来的。
小久笑着看他,抬手从里面挑出较大的那一个递给宁作,“给你吃。”
宁作面上不情不愿,但只犹豫了一秒就接了过来。
下午来的路上跟处刑似的,他忙着思考怎么回家,根本没心思吃东西。到了地方,夏元午邀他去家里吃饭,他又早就气了个怒饱,屏蔽了身体的叫唤声。
怒气这东西没实体,等它平静下来,宁作才发觉自己真是饿到极限了,一口就咬掉快半个。这东西看着挺没食欲的,吃起来倒是不错,香甜不腻,软软糯糯,还有点嚼劲。
加了糯米粉的食物顶饱,他三口解决一个,吃得又急,噎得慌,正想喝点水,就有人递到手边。
宁作接过喝了口,东西往下顺,一抬眼就撞上小久那双笑成月牙的眼睛。
他激灵一下,不知怎的,倏地就想起之前他提到“好吃的”时,小久的反应,那时候他明显就不愿意分享。
说起来,刚才那事发生之后对方的态度就有点古怪,脸上一直带着莫名其妙的笑意。
宁作转开视线,低头默默喝水,想着想着突然一咳嗽,被水呛了下,白白的脖子又飘上一层薄粉。
他以前就听人说农村的孩子早熟,但是这人才多大。宁作偷偷抬了下眼皮,又不敢往人脸上看,只往小久脖子以下的地方打量。
比他矮了差不多一个头,还瘦,衣服三分之一都是空的。估计也就十四岁左右。
宁作表情越发拧巴,越想越觉得对方现在的行为像某种奇怪的、在法律边缘试探的交易。
他一想到刚吃下去的美食是自己被看了屁股的补偿,瞬间就觉得不香了。
“你,还想吃吗?”小久还不知道他的脑补,只是看宁作在发呆,以为他没吃饱又不好意思说。
宁作不看他也不理他,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东西还能吃么!住在这都不一定安全。
他心慌慌,放下水杯倏地站直,干脆利落地选了否,“不吃!”然后快步走进卧室,想着得赶紧弄干净爷爷的房子,回自己家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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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的东西多,睡都睡不踏实,宁作在床上翻来翻去。
尤其这床板加凉席,双倍坚硬,硌得骨头疼,他不认床都闹得睡意全无,后来叠起毯子垫在背上,稍微舒服点才成功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宁作感觉脸上有点痒,仿佛有东西在爬,耳边也嗡嗡作响。
他抬手挥了挥还赶不掉,一下两下,心中逐渐升起烦躁,嘴巴又干又涩,还有点冷。
意识模糊中睁开眼,面前却是一团黑,像层层浓雾,中间还有不明物体在晃动。
宁作使劲眨着眼,视线稍稍清明,心脏却随即一紧,顿时忘了呼吸。
他的正上方伏着个人,在脸上爬的不是任何昆虫,而是对方荡悠着垂在他脸上的头发。
深更半夜,天空的暗色最浓,屋里又没开灯,想要看清一个人的五官太难。
还未有其他动作,视线一晃,眼前的影子一个变两个,两个变三个,四个…五个…全部围着他绕圈,绕得宁作晕乎乎的,太阳穴也胀痛的厉害,身体稍微动一下就更疼,他张嘴想叫喊,又发现喉咙哑得发不出声音。
那几团黑影最终凝到一处,像块黑布一样盖在他脸上,挡住了所有视线。
宁作仿佛失去了控制身体的权利,从头到脚都沉重得没法动弹,只能感觉到自己在不停下坠。
就在那团黑影即将吞噬他的时候,额头忽地一凉,宁作打了个冷颤,周遭影像随之一抖,如同被吸尘器吸走一般,齐齐朝上方滑去。
下一秒他感觉到水从嘴巴流进了喉咙,颤了颤睫毛,紧张发热的神经得到舒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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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小久给宁作测了体温,虽然还有点低烧,但状态好了很多,他担心宁作醒来会饿,想了想,拿上钱出去了。
昨天他听说村口婶婶又要做玉米粑粑,今天上午现做,刚出锅的更好吃。
他不好意思让人再送,自己带钱去跟婶婶买了两个,婶婶不肯要,他就偷偷给人留桌上。
回来时在门口上遇上了刚从隔壁出来的夏元午,他一碰面就问小久有没有看见宁作,小久如实说,两人便一起进了屋。
宁作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乱了时间,最后因为口渴才醒。
他撑着床坐起来喝水,肚子咕咕叫,正准备下床找点吃的,听见窗外的说话声,认出了两人身份,又躺回被窝,坦然地等人伺候。
小久提着塑料袋进来,夏元午紧随其后,床上宁作嘴唇发白,但多亏了小久的悉心照料,他这会儿看着还挺有精神。
夏元午走过去,靠在卧室门框上调侃:“我还以为你自个儿跑了呢,原来在这啊。”
他抱着双臂,回头看了眼外面的小久,嘴角噙着笑,“哎哟…你们两个,一个小瘸子,一个小火人,看着怪可怜的。”
他说着人可怜,手上是一点没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宁作哑声怼:“真会说风凉话。”
夏元午笑了下,一点没生气。他本来也不会照顾人,更别说带孩子,不动手就算是帮忙了,但他不可能揭自己的短。
夏元午咳嗽一声,大言不惭,“你懂什么,我是在培养你们互帮互助的美好品质,以及独立生活的能力。”
宁作哼一声,明显不相信,但吐槽对方不靠谱的话一句没说,毕竟他手机的存亡还被夏元午掌控着。
小久一手端白粥一个拿玉米粑粑,脚不是很稳地跨进卧室,两样东西伸到宁作面前,“你,想吃哪个?”
今天他在头顶团了个丸子,宁作瞟了眼,然后抬手一指,也不管自己现在的状态能不能叫咽下去,选了玉米粑粑。昨天那味道他还记忆犹新,没吃够。
他选了一个,但小久把两个都放在床头,说:“都给你,换着吃。”说完转身往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我去洗衣服了,你的,要洗么。”
宁作咬了口玉米粑粑,抬眸看他,“你帮我洗?”
小久有点理所当然,“对啊,你想自己洗呀?”
怎么可能。宁作艰难地咀嚼着,嘴里黏黏糊糊,不清不楚地回了句,“不想。”
“好。”
卧室里,宁作靠坐在床上吃着玉米粑粑,觉得干就抿口白粥,表情虽嫌弃,但总体十分安逸。
外面,小久抱着洗衣盆去了前院,来回走了好几趟。
其实他昨天晚上用了点药,本来也没多严重,已经好得差不多,踮着脚走是想再缓缓,但在别人眼里就显得艰辛。
夏元午视线追随着小久,短促地皱了下眉,抬脚往里走,不咸不淡道:“你小子,使唤人还挺理直气壮啊。”
宁作嘴里刚咽干净,他舔了舔嘴角,说:“没使唤他,这其中是有渊源的。”
“比如?”
“比如啊…”宁作组织了下语言,又觉得麻烦,这事三言两语可说不清楚。
“…啧,我跟你说干嘛,这是我们年轻人的事情,说了你也不懂。”
屁大点年纪,老神在在的,夏元午面露无奈,“行吧,但是你可别欺负小久。”一顿,又说:“也别总跟昨天那样发大火,等会儿吓到他,这孩子挺招人疼的。”
宁作眉间一拧,反驳道:“干嘛,他耍我我还不能跟他发火啊?”
“耍你?”夏元午反应了会儿,失笑,“估计是有什么误会吧,小久不会耍你的,他没那个脑子去算计别人。”
宁作微愣,没懂。
夏元午正了正神色,说:“小久天生智力有缺陷,别看他年纪比你大,思想方面…可能比你小四岁还多。”
“他比我大啊?”
宁作回想起那小身板,从水里钻出来那会儿都能看清那排肋骨的轮廓,关注点瞬间跑偏,问题脱口而出。
夏元午熟门熟路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嗯啊,今年刚成年。”
“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他润了下喉咙,继续嘱咐,“但你和他相处不能光用年纪来衡量,主要得以思想水平的年龄为准。他现在的状态…我也不好判断,可能别人随便说点什么,他就真信了,所以容易被人欺负。”
夏元午看宁作一眼,玩笑道:“我原本想叫你照顾照顾他,你倒好,让他照顾你了。”
宁作眼神闪了闪,嗫嚅着,“刚才可是他主动要帮我洗衣服的,看着还挺乐意的……”
这倒是实话,刚才小久抱着盆还笑呢。
夏元午叹了口气,难得觉得自己事儿多。他今年四十六岁,正值壮年,还单身,宁驹行在他心里就是反面教材,沦落成爱唠叨的老父亲是他很鄙夷的事。
想来是最近日子过的太清淡,夏元午当即就决定出去浪几天,最后还对宁作如是威胁道:“乐意也别把事全丢给他,不然你的手机就彻底死亡。”
……
“知道了……”